第兩百三十四章收網

  管叔鮮終究還是走了。姬發大手闔上他的眼，他和管叔鮮不親，要真按血緣來說他們倆算不上親兄弟，但見著管叔鮮唸著娘親，心裡難免多了一抹戚戚不捨之情。

  「聖上…你…」

  他該讓聖上節哀嗎？可此刻，見著他來，千頭萬緒湧上，他無法不在意姬發為何在此時此刻現身於此。

  「聖上，鎬京呢？你可知道，你這會兒一旦來了朝歌，鎬京就拱手讓人了。」

  姬發望著他，似有一瞬清風雲淡的瀟灑，回頭他扛上管叔鮮的屍首。

  「我答應你了，要一起逃，這回絕不失約。」

  曾經他答應謝主恩要好好照顧那兩隻豹子，他沒做到。這回拼死，丟了天下，他也會守約。回頭攥上謝主恩的手，低頭還將小毫還給小武庚，讓他收好，別再弄丟了，小武庚拿著小毫，擰捲著眉頭，悶嘟嘟委屈的嘀咕一聲。

  「蛇拿走的。」

  這一聲蛇，讓風吹草波的刷刷聲掩去，四面圍剿，情勢容不得他們片刻相聚，不再拖沓，他們盲目的奔行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之地。

  「這邊有動靜！咱們這邊找！」

  聞聲止步，就差這麼一步，他們迎面就要撞上那群黃衣人，一時沒了方向，姬發微微仰首探路，視線就落在草波之上，一陣風起吹過，風吹草磨的簌簌聲引朝左邊望去，晃眼間像是見著什麼東西一樣怔愣，然又在下一瞬毅然決然地領著謝主恩隨草波前行。

  刷刷刷—

  不敢多話，就怕出聲引來追殺，連小武庚也乖得很，握著小毫，乖乖的抱緊了謝主恩，小心翼翼的藏著躲著。隨著草浪行走，高高低低的草浪成了他們隱身的避風港，在天光灑落草波，視線一覽無遺之際，姬發撥開草叢遂見霍叔處的馬車在不遠處等著他們。上馬車前，姬發回望草波，刷刷刷，他不確定引他們出草叢的是什麼，亦或只是一陣陣春風吹撫的草浪。

  馬車上，霍叔處接過管叔鮮的屍首，一瞬還無法接受，他本就是個真性情的人，哽咽地不能自己，聽聞姚夫人也去了，他們還是決定上山收了姚夫人的屍首，回府好生安葬。興許是他八王爺的馬車還有幾分威嚴，直到下墓，入墓塚，朝歌一片寧靜。

  春風飄來陣陣梨花雨瓣，掛在墓碑邊上鮮字燈籠搖曳，墓前蔡叔度吞了一口哽咽，他不能諒解，氣憤地瞪了謝主恩一眼，沒說什麼難聽的話，悻悻罷袖後離去。他的離開，令大夥都不好受，霍叔處嘖他兩聲罵他幼稚，回頭湊近謝主恩，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乾巴巴的就和他說一句別往心裡去，然，這種事又怎能不往心裡藏。

  過了一日，朝歌城內仍是紛亂，混亂間能聽見姜子牙指揮官兵的聲嗓，他不知是有意還是故意，經過八王爺府前，拉長了頸，放大的嗓音吆喝—

  「四王爺軍隊已在十里外—」

  他當是邊騎馬邊說話，這會兒拉動馬繩，馬兒嘶吁一聲，馬蹄多踏了兩下穩住後才開口又道。

  「四王爺口諭…朝歌大亂乃父侯無能看守！凡見父侯及小諸侯者必將其收押。」

  扯著嗓門嚷嚷，八王爺府裡堂內堂外都聽得一清二楚，霍叔處憤憤嘖罵，杵著拐杖還想出門教訓姜子牙。

  「牆頭草！還幫著四哥亂抓人！」

  謝主恩拉住了衝動的八王爺，笑說姜子牙若真有心抓他，早就進門，這般扯嗓子嚷嚷，只為通風報信。

  「八王爺，姜子牙會這麼嚷嚷，外頭怕是早早就盯著你王爺府。我等不便久留。」

  姬發抱起孩子，拿過綁帶便將他綁在身上：「八弟，狐狸精說得對，我們該走了。」

  「可你們能去哪兒！」

  「就逃吧。咱們三個能逃到哪就是哪。」

  霍叔處不安地望著他們三，姬發已然放棄了王位，現在深情的只想和謝主恩逃往天涯海角。

  「我府上有個地窖，地窖出去後就是正北門…」

  越說越不捨，他八王爺不爭氣的哽咽還紅了眼眶，依依不捨的抽噎。

  「怎地一夕間咱兄弟都散了…連狐狸精…我說你們這麼一走，我還見不見著你們…」

  讓他這麼抽抽嗒嗒紅著眼眶說了一堆捨不得的話，謝主恩心頭更酸，姬發倒是捨不得謝主恩難過，伸手給了霍叔處一記爆栗。

  「咱們會活得好好的。你也會。只要活著，來日必定相逢。」

  這話聽著就是屁話，只是由二哥說起來，便多了幾分威嚴和可信度，霍叔處抹了兩把至情至性的眼淚，掛著鼻水，一拐拐的領他們入地窖。地窖前一番道別，謝主恩再次謝過霍叔處，他上輩子沒什麼朋友，重生後多有別離，至今與霍叔處鬧鬧笑笑的也算是至交。

  「八王爺。保重。」

  霍叔處彎下嘴角，他就像個快要大哭的大男孩一般垮著臉，醜不拉嘰的憋哭。

  「快走。別囉哩八唆。」

  謝主恩還是給了他一個擁抱，這才與姬發走下地窖，再走了不知數十步拐彎後才聽見霍叔處將門鎖上的聲音。地窖內霎那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手上的燈籠微光，伴隨濕搭搭的水流聲，滴答滴答，一時間顯得寂寞難過。

  兩人無語，是沈默，是糾結，姬發伸手攥過他的手，不意外謝主恩震愣了下，他將手攥得更緊。

  「聽說北門外現在還是一片白雪覆地。」

  「白雪覆地？你身在鎬京，又怎地知道？」

  「身在鎬京，心在朝歌，自然得將朝歌四周的消息打聽清楚。」

  「…就你會說。那你倒是說說北門外是什麼樣？」

  二十二世紀的北門是，一棟連著一棟的高樓大廈，那個世界，海水倒灌，人口卻反比例的爆炸成長，人人爭土地生活。上古時代的北門，他還真有點好奇。姬發順著他的問題，煞有其事的敘述，說北門外白雪覆地一片冰凍，聽聞還有牙如手肘長的老虎奔馳在其中，專食狡兔雪狐。

  「不過，你別怕，我會保護你們。」

  姬發一副認真模樣，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可聽在謝主恩耳裡卻又是再次怦然。短短地道，隔絕世外紛擾，一瞬，天下彷彿只剩他們三。

  伊呀—

  地窖門外，是夜，無雨無雪無風無月。

  他們不敢打燈就怕打草驚蛇，驚動了官兵，兩人默契對眼，想來也是好笑，曾幾何時，他們倆竟然得躲著官兵。門外如八王爺所述，是北門，也如姬發所知，北門偏寒，白雪覆地。只是今日已過春分，白雪之下是結霜凍土，寸步難行，加上暗夜無光，踩著的是土還是湖都無法分辨。

  腳底濕滑，姬發自叢林間摘下一段枯藤蔓綁在謝主恩腳上，也綁了一段在自己腳尖處，還折了一段竹竿給謝主恩。

  「這麼走比較好走。」

  「你這也是和丁二他們學的？」

  姬發一愣，眼裡滑過光流：「不。這還我教他們的。」

  難得驕傲，說得謝主恩怔愣，抬眸瞅向姬發才發現他頑皮的笑容。說真的，這不算什麼笑話，可此刻多虧了姬發，至少，這回他不是一個人撐著。

  走過一片漆黑的凍土，眼前高牆，當是北門邊的牆垣，北門一年四季都是霜土，連門縫都結冰結霜，一日有兩班士兵駐守，但像今日朝歌大亂，根本就顧不及北門邊關。

  也難過北門沒人顧，這扇大門這會兒仍是冰封，連推開都是問題。姬發卻領著他沿著牆垣走—

  「朝歌四周有水環繞，牆垣每十五呎便有一道地下水圳。」

  「地下水圳？你怎地知道。」

  他這個朝歌父侯還沒見過。姬發斂下眼，笑說他和那尾蛇走過一回。

  「那時候咱們走的是東門。」

  「…聖上…不，發兒…」

  喊的有點害羞，這還是他第一回喊姬發的名。姬發一愣，漆黑中能見他害羞靦腆的笑容，只聽他輕輕的應一聲。謝主恩攥了攥他的手。

  「正反也不知道要逃到哪，咱們去找盤蟒？」

  姬發停下腳步，猶豫令他沈默，又走了幾步後才開口：「總覺得先找他，我就輸了。」

  輸了？謝主恩似乎能理解，但又不是這麼了解，要真拿什麼來形容他們，謝主恩只覺得他們倆真的很父子，低頭看了看睡趴在姬發懷裏的小武庚，點點頭的鼻頭，不再開口勸姬發，暗夜中就這麼一步一步跟著他的腳步離開朝歌。

  黑夜中爬過結凍的水圳，可才過圳口，城牆上火炬一點點亮了起來，他們倆躲藏在牆底暗處，避開光影。隨後聽見一陣兵馬奔騰而過的聲音，一陣吆喝，眾兵齊步煞停，喝一聲響徹天霄。

  「帶上來！」

  就不知他們帶了什麼東西上牆，一陣拖行，隨後是一道熟悉的聲音。

  「父侯大人。」

  是周公旦！

  「切莫一錯再錯！你還要拖累多少人！交出聖上，我等還能對你從輕發落。否則…」

  他讓人將一人拖上城牆，拿火炬照亮那人，讓人看清楚他手上抓著誰。謝主恩仰首，渾身一振。

  「八王爺私藏罪犯，於法，與您同罪，父侯大人，你可忍心！」

  語沒，他將霍叔處一把推下城牆。霍叔處嘴裡讓塞著布，嗚嗚呀呀的搖頭，火光下，只見他，頭頂向下，一寸寸往地上墜下。

  姬發往前一步，卻讓謝主恩奮力一扯，扯向後頭，踉蹌摔地。謝主恩飛身一躍，他本是妖狐，身子輕盈，璇身，水袖在半空飛舞轉璇，足點氣旋，轉眼間便接過霍叔處。誰料霍叔處身上的麻繩塗滿銀芝粉，猶如燒灼般疼痛，謝主恩渾身燒疼，發出狐貍受傷的嗷嗚聲。抬眸間，只聽周公旦冷情下令—

  「收網！」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