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子弟受牢刑，待的是與平民奴隸那種挖地窖，平日得做苦工，晚上蹲睡的牢室不同，官家有官家的待遇，牢房如一般寢房，只是少了床榻被褥，就給一張草蓆，和一扇度膳食的小窗口囚著困著。

  帝辛遲遲沒發落伯邑考，又伯邑考乃是西伯侯長子，獄卒們見大王不打算處置又看再西伯侯的名字份上，便多有善待，要什麼備什麼。日前，伯邑考要了筆墨，也就是自他拿了筆墨後便不曾開口再要其他東西。

  「…商紂寵愛禍妃，酒池肉林…」

  瞪大的眼在微光下摺摺閃閃，伯邑考執筆書寫，他眼裡的火光隨著他喃喃細語的噴氣飄動，時不時發出駭悚的笑聲，沾墨又寫了一竹簡。

  「…滴水穿腦，剖胎辨相…呵呵呵…這天底下只有爹是明君…只有爹…」

  入牢憤憤難安，他每日每日為小蘇兒祈福，寄望沒了妖胎，小蘇兒會好好褒獎他一句，最好是睡著時也想著自己。也就是抱著這般癡心妄想的期待，聽見衙役說華玫苑主子有身孕，震撼他的心神，徹底喪志，頭幾日還嚷著讓華妃來與他對質。他不懂！不懂小蘇兒為何背棄他！明明他都為了她闖書殿殺妖胎了，為何還與帝辛有孕！日過一日，他想通了。都怪自己太沒出息。等到來日、來日—

  「呵呵呵…對，爹定會喜歡我這本史載…我是長子…爹最疼我…我是長子會有出息的、會有出息的，爹成新王，來日我也是一皇子…」

  落墨，將衙兵嗑瓜子閒聊的話，一句一字抄了下來，抄著抄著就變了味兒，抄久了變成了一篇又一篇暴君滅國新王創世的故事。

  「我還得出宮，得拿給爹看看，對、對，我得出宮去。」

  穿了百日的綢緞，至今看起來也是破敗髒污，頭髮油得一條一條，臉上滿是墨痕，滿是黑泥的指甲抓了竹簡白卷塞入衣襟後爬過地上草蓆。他鬼鬼祟祟從上鎖的門縫朝外瞟眼，布滿紅血絲沒睡飽的眼看起來失神恍惚，嘴裡喃喃叨念，念著聽不懂的碎語。

  「…午時換班，對、對，再一會兒、再一會兒…」

  抱著懷裏竹簡白卷，失心瘋似地碎語，直到午時一到，獄卒換班那當會兒，他拿著髮髻當鑰匙戳鑰匙洞，也不知是鎖頭老舊還是鎖頭沒鎖緊，他戳了一刻，鎖頭竟喀噠一聲彈開，伯邑考不會什麼飛燕輕功、壁虎攀岩，他貼著牆垣走，見了沒人就溜，有人就閃，拐了不知幾個大彎，見了一扇小窗，攀上就溜了出去。

  小木窗外有假山假水，庭院之中只有廊上有燈，其餘房間都是黑抹抹的，拐了個彎，他不經意地瞥見華玫苑三字，眼神一亮，難以按耐心頭震動，激動得渾身發抖。

  「我這會兒拿書出去，前途似錦，指不定…小蘇兒願意和我走…」

  布靴踩過雨水浸潤還帶著血味的泥土，跨過門檻，見了一婢女提著一盛滿水的水桶叩門。

  「主子，奴婢把東西拿來了。」

  打開門，門內那婢女他見過一兩回，是時常跟在小蘇兒身旁的那位。想著離小蘇兒只隔一扇木門，他緊張又興奮地吞了口口沫，瞪大了眼盯著屋上紙窗。紙窗上纖影走動，長髮隨影飄動，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道纖影的脆弱，步步都勾起了他的保護慾。

  「小蘇兒…當是身不由己…」

  這身影纖細無骨遇上帝辛那種暴君還能怎麼反抗！越想越難平，伯邑考眼神狠戾，屋內一陣笑聲，女眷笑語銀鈴，聽得他心頭蕩漾，幻想來日，小蘇兒在他懷裏也是這般笑著撒嬌著。過於美好的幻想牽動他原本猶疑的腳步，一步走過一步—

  「主子！您太厲害了，這魚都讓變得長雞腳了。」

  「噗～哈哈哈，小桃你這是虧損咱們主子？。」

  「沒，無花。我就是第一回見著魚長雞腳，覺得特厲害。」

  「噗哈哈哈，魚長雞腳那是主子失敗了，變雞不得，變了個水陸生。哈哈哈…」

  屋裏似乎在變戲法，鬧得熱熱鬧鬧的，伯邑考哪管什麼戲法，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心裡唸著想著的都是小蘇兒在懷裡的柔情愛戀，食指沾口沫在紙窗上戳了一小洞，瞪大眼朝裡頭探眼—

  地上有兩桶水，一桶裝了數尾魚，一桶就是一尾，桶子前一銀髮人兒背對窗台坐著。

  銀髮？

  銀髮隨著自身散發出來的熱氣飄逸，熱氣轟轟連他在窗外也感受得到，疑惑間，又見那抹纖細的身影，對，這定是小蘇兒，小蘇兒也是嬌小纖細，肩頭也是這般窄小，還有腰也如他這身影玲瓏有緻。沒錯，這當是小蘇兒，他摟過兩回，無骨的觸感依在，令他怦然。回頭又細細打量，就見銀髮身影轉動手腕，像是握著一顆看不見的球一樣，左手轉右手班轉動，而後推向單只有一尾魚的水桶之中。水面上如受擠壓成了凹字，水波顫顫，畫出兩圈漣漪，球體沒入水中這才成型，圓球將魚團團包圍，沒一會兒，水球炸裂，水面上發出啵一聲，銀髮身影沒動，四周三位奴才湊了上去。

  「啊…主子啊，這會兒也挺好的。」

  「噗。是啊，主子真的挺好的。魚還是魚，身體大了點。」

  另一位毫不留情的噴笑，指著水桶，笑得誇張流淚。

  「魚頭犬身！豈不是讓他，頭埋在水中，屁股在地上這樣、這樣一蹬一蹬，哈哈哈哈—」

  笑得過份不留情，外加兩句虧損，還學狗挖土埋屎的腳步短腿學著蹬了兩下。

  「無鳴、無鳴。」

  「哈哈哈，一蹬一蹬，哈哈哈—」

  「無鳴，好了、好了，無鳴。」

  碰了一聲，水桶讓華麗麗的踢翻，嘩啦啦水流濺灑，抬袖一罷頗具英姿，鼻頭哼氣。

  「一蹬！一蹬！哼！」

  頭也不轉的走向屏風之後，窗外的伯邑考起出見著他那一身罷袖英姿已覺奇怪，低沈的公子嗓音，更讓他清醒。小蘇兒？湊臉近窗，還沒看清卻讓人反手交扣，伯邑考狼狽地讓人整個身子提起。

  「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