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尼回家的时候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了，蹲在玄关正要穿鞋子，脑子里面却突然闪过了舟偲的叮嘱模样。嗤笑了一声，把鞋子丢在一边，他记得冰箱里面有舟偲留下的牛腩饭。吃了再去不夜城吧。

  慢慢咀嚼著牛腩，贾尼想起来，程曦说他变了。呵，要变也是因为他的伤而变，他绝对不可能因为任何人改变。莫名的和自己较劲起来，贾尼把剩下的饭全部丢进了垃圾筒。

  此刻出差中的舟偲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不知道贾尼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在想我呢。”自我感觉良好的家夥如此感慨道。

  不夜城从晚上七点开始营业至次日早上六点。贾尼现在做的是酒保，即使有一个叫姜瑞东的在帮忙打下手，可那个姜瑞东也忒不靠谱了点。常常递错东西，偏偏姜瑞东每次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贾尼想抽他都下不去手。

  “小妮妮。感觉怎麽样。还习惯不？”程曦原本是不会出现在不夜城的，但是今天不一样。这可是贾尼第一次返工啊。

  “如果是说这个铁疙瘩的话，不习惯。但是说这个工作的话，还可以吧。最迟後天我就可以完全上手了。”伸出指尖敲敲脸上的面具。也不知道程曦怎麽搞来的东西，大小还刚刚好，一点也不会搁到伤口。

  只感觉是在夸奖自己，程曦哼哼两声，“也不看看我是谁。小妮妮你这样可得努力了，姐的赚钱大计就看你的了。”

  “不。还是看你那些『宝贝女儿儿子』的吧。”贾尼仰头示意程曦看看她身後的舞池，那边可簇拥著不少的仇敌啊。“我的人身安全，可交给你了啊。”

  程曦一改嘻笑的表情，黑下了脸。那些朝著吧台看的男男女女纷纷避之唯恐不及的转头散开了。对著贾尼的时候，她又叹了口气，“姐也不要你去对他们示好什麽的。只要你收起浑身上下的倒刺就算是帮了姐大忙了。”

  “那还是我吗。我现在的工作是酒保，就只做酒保的工作。来，一杯红粉佳人。喝完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哪里有你这样的家夥赶老板的啊。”程曦嘟著嘴不满道。“好啦，我走了。”把酒一口喝下，程曦转身风风火火离开。

  姜瑞东看著程曦和贾尼的说说笑笑，只感觉长了见识。他在这里做了一个星期，一直都是听说曦姐的大名。原来曦姐是这麽随和的吗！

  “别以为这就是程曦的本性。她骨子里狠著呢。你呢，一直是做酒保下手的吗。”如果是随便找的人，那他可得和程曦说一声，然後辞掉这个小鬼。

  “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之前做服务生和打下手的。”

  贾尼看姜瑞东白净的模样，估计只是打零工的。便随意问了句，“几岁。”

  “我今年十六。”

  咳，虽然比他只小了两岁，可是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一入社会就涉足这样的场所，程曦从来没有拿他当未成年对待过。现在他十八了，程曦还真招了一个十六的来啊？

  “你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吗。你还是学生吧，在这里玩脱了，可没有人会给你善後。”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有时候想想，如果当年有人来劝解他一句，他还会不会只在不夜城度日。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

  “我要勤工助学。这里工资高。老板也说过，只是来当服务生的，就只会是一个服务生。我不会来卖身的。即使没钱，我也不想走捷径。”姜瑞东一边洗杯子，一边低声道。

  贾尼没有说话，他并不知道不夜城还有这样的保障。即使在不夜城待了那麽多年，可他也依旧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可以随便拉一个上床的。

  最後贾尼也只能嗯了一声，然後心底默默记下了姜瑞东。

  他，也想这个小弟在不夜城保持住干净。

  如果是别的地方，或许不敢这样泾渭分明。有客人看中服务生了，他们也只能把服务生双手奉上给客人。但这里是不夜城。在不夜城，程曦的话就是金科铁律。只因为程曦背後的靠山大著呢。

  程曦会对贾尼好，不止是因为贾尼是从她发家便跟著她的。也因为在她傍上这个靠山之前，贾尼救过她。程曦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人，她对贾尼的好，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在程曦的观点里面，从来没有什麽未成年，成年。只有愿意不愿意。只要是程曦放出的话，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给点面子。只要别来惹事的，这条分界线就不会被打破。

  “小姜，我今天教你调血腥玛丽。我只做一遍，剩下的你自己琢磨。”

  “是！”

  在舞池外的女人，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吧台上忙碌的两个人身上。她哼了一声，摆弄了一下手指上的钻戒。“真想不到，他还有脸回来……。呵，我怎麽忘记了。他唯一可以见人的脸已经被毁掉了呢。”

  从装扮上就可以分辨出身份高低。另一个女人谄媚道：“萧萤姐，咱们要去会会他吗。”

  “不必，我自己去就足够了。你们哪里凉快哪里待著去。”萧萤冷冷瞥了她一眼打发道。

  “知道知道。萧萤姐自己去就好了。”

  第一天的上班，贾尼原本以为会发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可什麽都没有。看来应该是在他来之前，陈曦就已经放下狠话了。

  “贾尼！”

  脱下工作服的动作一愣。这里是男员工休息室，女人来这里干什麽。现在才来找茬？

  “什麽事。”见到来人是萧萤，他挑起了眉。

  “你回来干什麽！”萧萤的语气中没有气急败坏，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贾尼摊手，那叫一个无奈，“因为外面混不下去啊。”

  萧萤大步上前，死死揪住了贾尼的领子，“你，那你。那你为什麽不来找我。”一改揪住贾尼的霸气，她抱住贾尼孱弱的身子，毫不吝啬的掉下了金豆豆。

  “喂喂喂──。你这样被人看见了会误会我们的。”

  萧萤抱著贾尼好半天才撒开手。她也不管妆容花了多少，蹭著贾尼的肩膀撒娇一般的责怪道：“你个傻子，还回来这个地方干什麽。是来找不爽的吗。你是抖M吗？既然走了，就去别的地方混啊，这里多少人恨著你，你是不知道吗。”

  “我现在成这个样子了，又没有本事，只能回来投靠你了。”拍拍萧萤的肩膀，“好了，我都不难过了，你心疼什麽劲。别被人看见了，一旦和我扯上关系，即使你是店里面的活招牌都会被墙倒众人推的。”

  哼了一声，吸吸鼻子，一点往日风月场里的样子都没有。她埋怨道：“你就是没有拿我当过朋友。出了事情自己躲起来不说，在这里也不肯让我帮忙。还要我和他们一样整天在你背後羡慕嫉妒恨。有意思吗！”

  朋友？那种东西太贵重了，他要不起。

  “当然有意思。”对上萧萤很是不满的眼神，他只能转移话题了，“你自己站稳脚跟就好了。哦对了，你又恋爱了吧？别玩脱了。”

  刚刚才哭过的脸变得粉红，“你怎麽知道的。”

  “小女人恋爱的姿态我会不知道吗？就算我彻头彻尾是个GAY，可见过的女人总不会少吧。别说我泼你冷水，记住了，不要把自己栽下去。不然你就算是割脉我都不一定可以及时赶到救你一命的。”

  萧萤捶了贾尼一拳，当然是没有用力的，“狗嘴吐不出象牙！难怪讨厌你的人那麽多。”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萧萤也不敢再待下去，她不想贾尼苦心维持的不和被她破坏。“我不会再做傻事。你也自己小心。好了！我走了。还得赚钱去呢。”说罢，便踩著高跟鞋扭著傲人曲线走了。

  贾尼无声勾了勾唇角，继续还没有完成的换衣服工作。

  “谁。”脱到一半的动作停下，贾尼转头看向门口。萧萤那家夥，走了也不带门的。

  姜瑞东怯生生从门边走了出来，他瞄了一眼贾尼光著的上半身，又连忙转开了视线。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小雏鸡可不知道现在该怎麽做才不失礼数。“师傅，我不是故意站在外面偷听的。我不会乱说话的。”

  在他有意教他调酒的意思暴露之後，姜瑞东这小子就不肯叫什麽尼哥，执意喊师傅了。贾尼也不在乎这些，就由他去了。

  “随便。”随口回了姜瑞东。除了程曦那几个比较熟悉的人，对著别人，他的话都不多。对这个所谓的徒弟也没有什麽要叮嘱的。

  姜瑞东站在贾尼的身边，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麽。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搁在哪里。而贾尼显然也不想知道徒弟的内心世界。走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就足够了。

  从不夜城走到合租的小区不过是半个锺头的事情。权当作运动了。贾尼回到家的时候，天开始渐渐大亮，这个城市已经在慢慢从昏睡中苏醒了。

  脱鞋进屋，桌子上面座机电话的指示灯正一闪一闪。看样子是有未接来电。

  贾尼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从火灾之後，他的钱没有了，手机也没有了。这才是萧萤她们找不到他的根本原因，一个人没有了联系方式，别人怎麽找呢。

  买手机这样的高消费事情，目前不在贾尼的思考范围之内。而他连这个座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都不知道，所以这个未接来电不会是找他的。估计是找舟偲的吧。女朋友吗？

  对这个未接来电和舟偲之间的好奇心，仅仅冒出了一瞬间，随之马上消失了。舟偲只是他生命里面的过客，在意他干什麽？

  吃了一点冰箱里面的面包，贾尼就直接回房睡觉了。等时间差不多了，他还得再去上班。现在什麽都缺，最缺的就是钱了。至少要努力拿到第一份工资。

  此刻在外市的舟偲盯著自己的手机有点郁卒。他昨天晚上八点九点十点都往家里面打了电话，就想吩咐贾尼要好好吃饭，不要到处乱跑对身体不好。可怎麽一个都没有接通呢？贾尼一夜未归？唉……，这样可不好啊。

  老好人舟偲开始纠结室友的不爱惜身体了。

  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叶翔，陪我去买个手机。”

  “你要换手机了？”

  舟偲摇头，“送人的。”

  “怎麽？终於准备开展一段恋情了？送手机会不会忒老土了啊。”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或许，在贾尼的心里面，他连朋友这两个字的边都够不上。

  姜瑞东的打工时间没有固定要求，一直都是没有课就去不夜城。不夜城给他算的工资也都是按小时打卡算的。今天的选修课他没有报，於是早贾尼一个小时到了不夜城。贾尼还没有来的时候，他要先把吧台擦干净，把酒摆好。这都是他必须要做的。

  不夜城准备开门的时候，首先到这里的都是陪酒女里面最没有生意的一类人。他们没有固定的金主，在圈子里面也没有花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种人。这些人，嘴巴也最是碎。常常依附一个出名的主，然後借机推销自己。

  “你们听说了嘛。就是昨天，那个贾尼又回来了啊。”

  “唉？没有听过。是什麽人啊？”

  说出这话的女人被同伴嗤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懂啊。他可是被那些臭男人叫小妖精的家夥啊。他可是等著被点名包养的主，哪里像我们这样招揽生意。只是我听说，他不讨好人，被毁容了。现在靠曦姐赏一口饭。”

  “是不是那个戴面具奇奇怪怪的家夥？看到那个家夥的时候，我还以为店里面在开什麽晚会呢。”

  “就是他！毁容了嘛。只能遮遮掩掩了。以前高高在上的，现在比我们都不如呢。”说著掩住嘴巴偷笑起来。

  这时另一名打扮尤其妖豔妩媚的女子走了过来，“贾尼？”他回来做什麽。

  “金玉姐。”

  话多的女人见到这位，连忙退後打招呼。其中一个稍微说得上话的，为她解释道，“金玉姐昨天出去了不知道。他又回来了，干酒保的活。就是那个小鬼那边。”她指向了吧台。

  “哦？故人来了啊。”金玉转头看向员工通道，贾尼站在那边。顶著那张人嫌鬼厌的脸。

  在不夜城，贾尼没有朋友。稍微处得来的，就萧萤一个。而他为了保护萧萤的立场，彼此还得装出一副互相看不过眼的相处模式。其余的，他多多少少都得罪过。其中最甚的，便属金玉了。

  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抢过不少人的恩客。其实也不算是抢，他只是稍微表露了一下愿意和他们上床的意思，他们就自己来了。贾尼向来来者不拒，反正已经脏了一次，他也就什麽都不在意了。

  “好久不见。”贾尼可不是那种落魄了就畏畏缩缩的人。他现在是光明正大被程曦聘用来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金玉的气质很是高贵冷豔，不熟悉她的人，一定会以为她就是那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高岭之花。可了解她的人就会知道，金玉的心胸并没有她的罩杯大，甚至是一半都没有。有仇必报就是她的代言词。

  她稍微靠近了贾尼一些，用只有他们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现在回来，是故意让我报复的麽。抢了我的东西，现在还想安然无恙在我眼前晃悠？”

  对於金玉的自以为威胁，贾尼显然是不放在眼里的，挂著那样一张毁了一半的脸，他做出的讥笑表情也狰狞的多，“如果你要做，最好是不留痕迹。不然，你的老板可会找你算账。或者，在你想跳槽的时候。”

  金玉没有被噎的表情，她只是轻轻蹙眉了一下。的确，程曦是她的一个大阻碍。“可如果我成为了不夜城真正的头牌，那即使对你做了手脚，她还会管我麽。”

  “那你就努力吧。”毕竟是小家子气的女人，想事情永远都不会通透。

  金玉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在她看来，傻的是贾尼，他永远都不知道女人的报复心是有厉害。即使一时报复不了，也会等著机会，一定要让他也尝尝不好受的滋味。而且，越有能力的女人，报复心一定更强……。

  “师傅，你没事吧。”姜瑞东小心翼翼看著贾尼，他不知道他和金玉之间说了什麽，总之先入为主的以为一定是贾尼受欺负了。

  贾尼没有对小孩子做什麽解释，毕竟姜瑞东在他心里，还没有让他可以给出解释的分量。“客人来之前，我先教你乐可可。”走进吧台开始取材。

  姜瑞东一脸复杂的看著贾尼。他感觉得到的，贾尼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师傅，下班之後我请你吃早饭好不好。”完全没有注意贾尼的调酒步骤，姜瑞东现在满心只想和贾尼拉近关系。“师傅，你家住在哪里啊。我陪你回家可以吗？师傅你喜欢吃什麽，我可以做给你吃的。”

  贾尼不悦的抬头，要知道不管是什麽表情，他现在的脸做出来都是恐怖加持。“小鬼，你现在要学的，就是调酒。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省事不用教你了。”他只是想让姜瑞东有一点手艺，更何况万一他不在这里做了。姜瑞东学去的本事也可以给程曦省事。

  “师傅对不起。我要学。”连忙立正站好，就差敬礼了。

  贾尼点点头，“我重来一遍，然後你把昨天的和现在学的各调一杯给我。这些都是鸡尾酒之中的名酒，你有过基础应该也不是太难。”

  “是！”

  把工作快马加鞭结束，提前搞定了出差任务的舟偲，刚刚下飞机就往家里面赶。他现在全身上下难受得要命，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唉，可怜他一个打工的这样劳累真是要命啊。求工资翻倍。

  “贾尼，你在家吗？”人在玄关，才把门打开就喊了。“我回来了啊。你在哪里。”换上拖鞋舟偲首先确认贾尼在不在家。

  唉，不在家吗。又出去玩了吧？可是现在大晚上的……。果然，买一个手机给贾尼是正确的，这样就不怕联系不到贾尼了。先把号码存到贾尼的新手机里面，如果贾尼不要这个手机，他得怎麽来劝贾尼接受呢？这个得好好想想。

  被心心念念叨唠的人，现在全然无觉，依旧在不夜城上班著。他搁下酒杯，啧了一下。“小姜。你下次柠檬不要加太多。这次酸了一些。”

  姜瑞东连连点头，“是的师傅，我会记住的。”只要师傅还愿意教他，怎麽样都好。“我下次一定会进步的。”

  “不要急躁。一口气吃不成一个大胖子。”

  姜瑞东抿著嘴没有说话，他看著贾尼抓抓头发，然後系上了程曦给准备的面具。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很是诡秘，另外完好的半张脸依旧夺目。曾经的贾尼，姜瑞东没有见过，可他看著这样的贾尼，莫名的红了脸。不敢再直视这样引人视线的师傅。

  每每被贾尼惊豔到了之後，他都会了解，为什麽那些女人整天在他面前说师傅的坏话。因为师傅有这样的资本在不夜城横著走。只是现在师傅不做和她们抢生意的事情了，师傅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傅，不是麽。

  “还愣著干什麽。干活了。”

  从自我世界回过神来的姜瑞东，哦了一声。连忙开始了准备工作。

  也许是程曦的话搁在外面的原因。很多客人不管是对贾尼眼熟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没有对贾尼的酒保工作进行什麽干扰。即使带著面具的贾尼很有诱惑力，他们也不敢和程曦直接对上。

  这样的情形无疑是刺激了想看贾尼笑话的一众陪酒女。

  凭什麽啊。

  老板也未免太照顾这个贾尼了！曾经还可以卖屁股，现在没有人要了，他还嚣张什麽？还没有酒保敢和他们嚣张的！

  金玉这个时候，只是看著贾尼忙碌的身影，勾起一抹不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