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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了(五)
作者:牆紙      更新:2014-06-02 21:49      字数:0
  ***

  白露初凝,鸿雁来,玄鸟归,一夜冷一夜。

  月湖县下了几场阴雨,秋风自北向南吹至,晚间越发萧飒清凉,家家户户相继从衣箱里掏出厚一点的袍子披上。千树枫叶绛红如火,叶片簌簌降落在长街的青石板上,恍然一尾火龙。偶尔一阵疾风呼啸,把地上的沙石泥土都卷了起来,漫天红叶肆意地飞舞,刮得迎风而行的途人脸皮生疼,只得微微垂着脑袋加快脚步走过。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拉着木头车在叫卖滋润糖水的小贩们,虽然气温尚未寒冷,惠顾的百姓也不少,三几老少围住木头车各自手捧一碗绿豆汤,连说带笑,煞是欢乐和睦。

  季节的交替貌似亦让车店获得一些好处,比如因天气干燥导致轮胎破裂、燃烧箱过热烧焦等等,来修车的人也频繁起来。蒸汽车结构尽管简单,然而使用工具简陋,修理颇为费时,连续不断有车子送修,车店的员工都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向辰作为老板,自然也要去帮忙打打下手,权充学习见识。

  “李叔,这根小棍子要装在哪儿?”向辰坐在已拆散分件的车厢前,旁边放着翻开了的图册,右手拿着零组件左手回定着车厢的其中一块木板,一边望着图册一边装组。图解不甚清晰,但实际动手做起来他发觉这个也没有深奥到哪里去,只是技术和经验还是要有,多加练习便熟能生巧。

  李工匠蹲在另一架蒸汽车底下正修理车轮的转轴,闻言探头瞧了一瞧,扬声道:“它是用来固定窗框的,老板先把车厢组合好,而后才把窗框钉上吧。”说完他又旋即钻回车底继续手上的活儿。

  向家车店开业逾百年,车子称不上十全十美,可造车修缮的技术也是一绝,每年来拜师学艺的小后生数见不鲜,起初都雄心壮志热诚洋溢,惟这门工作是粗重活儿,搬抬重物,刨木板、刷油漆这些不在话下,做徒弟时工钱也微薄,不久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半途而废,致使到后来李工匠也索然无趣,白白浪费心血和光阴,因而无论活儿繁重赶急,他都是再也不招徒儿了。老板肯纡尊降贵帮忙他自是感激不已,惟老板新手技拙,反而拖沓了进度。后面仍有十几辆车子等待修补,中秋前需交还予物主,如若不加快手脚,这几天他铁定得通宵赶工。

  向辰见李工匠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却似乎帮不上忙,有些过意不去的抓抓头发,便也不烦他,对着图册自行摸索着把一件件零组件合并装砌。瞎子摸象,倒却给他成功地将车厢还完。

  嘿嘿,他也不赖嘛……

  向辰拍掉黏住掌心的碎木梢站起身,瞧着焕然一新的车厢暗自得意,接着又兴致盎然的把窗框和其余的配件加置于外面。李工匠看老板一脸兴奋地在那儿敲敲打打,活像他的小徒弟似的,不自觉的笑着晃了晃头。

  “老板要是觉得累便回内室歇歇,这儿我一个应付得来。”

  “行了,我把它弄好再说……”

  李工匠将修好的车辆装上,手凝滞了一下,问道:“老板,不知您中秋晚上约了人没有?贱内让俺问您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如今向老爷老夫人皆不在,向府该是十分冷清,若然小少爷愿意屈就粗茶淡饭,一同过节也是好的。

  “谢谢李叔好意,不过我已经有约了。”

  “是柳先生吗?”

  “还有他书馆里的一位夫子。”

  向辰撇撇嘴,一想到叶辣椒会来他就没胃口。虽说是他开口请柳唤之过来赏月,孰料到叶梓居然嚷着要跟来,不然便让柳唤之留下和自己二人过。柳唤之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无奈下他只好退让一步。

  呿!男不与「女」斗,他才不屑与「女流之辈」较真。

  不知何时,门前和廊道的灯笼已然换上花里胡哨的款式,桌面的盘子里也摆了月饼、糖芋头之类的食物,屋里屋外满目皆是中秋的气息。这些东西当然是柳先生的杰作,他可不会干如此幼稚的事。这阵子每每回到家,看见悬在屋檐下的那个花灯上大大圆圆的兔子笑脸随风摇曳,向辰都很是无言。

  “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干么弄来这么多灯饰?花花绿绿的看得眼眩。”

  “中秋就要挂这种灯笼才像过节啊。”

  柳唤之嘴角浅浅地弧起,哼着小调把洗刷好的衣衫床单搁在翻转了的木盆上打干,接着用竹竿穿好挂在架子上。向辰绕起胳臂靠着廊柱,望见他仔细地把衣衫平展开,连衣领口的绉纹也一一拉平,脱口道:“你真的挺会做家务……”

  “我不是官宦千金,双亲皆要下田干活,每天披露而起戴月而归,屋中大小家事都是帮衬着。来到书馆后住在学子舍堂,还是自己打理生活,日子有功,当然会做。”柳唤之秀眉一挑,“哪像向少爷这么好福气,出门有车夫送,书本有小厮提,独个儿在街上还会迷路。”

  向辰懊恼地抓抓耳,“那、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再说,是老头儿吩咐他们跟着我,你以为我喜欢这样招摇过市?”虽则迷路这一项间或仍有发生,可他就是天生路痴,不行啊?

  “向伯父是顾念你的安全吧。你那时不爱待在家,天天不晓得跑到哪儿去,有下人在身边,发生甚么都好照应……”

  “他是想监视我才对,几个下人十二个时辰牛皮糖似的黏着我,囚犯也没那么倒霉。”

  “哪有囚犯过得像向少爷这般舒适,玉盘珍馐,暖榻高床,家仆任凭差遣,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柳唤之轻笑,把床单扬了扬正要挂上去。那棉布床单却是有些宽大,吸了水沈甸甸的,他踮起脚尖吃力的举起胳臂又放下,好几次挂不成。

  “小矮子。”调侃的声音在后脑响起,一只手越过他头顶伸来,轻而易举地把竹竿四平八稳的挂在架上。向辰笑道:“叶辣椒甚么时候来?”

  “今天他班中有学生闹事打架,他和孙馆主要处理调停,换了衣服过来,再等一会儿吧……你叫谁小矮子?”柳唤之侧首睨他一眼,这一抬眸,嘴唇不期然擦过那略微粗糙的下巴,耳根倏地一烫,赶紧回过头去。

  “哈哈,谁回话就叫谁。”向辰凑近他,疑道:“怎么耳朵忽然红起来?”

  柳唤之心头一跳,忙推开他的脸,“你、你的胡子扎到我了……快去刮一刮……”

  被催促着回了房间,向辰对着铜镜莫名其妙地摸摸下巴。他每天起床都有刮胡须,只有那微乎其微的渣子,不会扎手啊……

  向辰费解地打量了胡子渣半天,还是拿起刮刀细致地刮了遍。

  然后,蹭地停顿下来。

  操,他干嘛要听柳唤之的话,他们这是要接吻吗?胡子扎不扎的与他何干……

  柳唤之的家乡是距离月湖县相当遥远的地方,就算乘蒸汽火车,一来一回也得花上两天,路费也贵,所以仍在读书的时候还是已当夫子后,除却清明和新春,他都没有回乡与亲人过节。以往通常不是向家两老邀他到府中聚餐,便是他一人孤零零渡过。

  今年是幸或不幸,阿辰和他都无亲人在身旁,加上叶梓,仨人凑合一桌倒是正好。

  “喂喂,姓向的杵在那边做什么,晒月光啊?还不过来起灶火!以为是主人家就可以坐着等开饭么?”叶梓坐在厨房前的小板凳上,抖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架式。

  向辰弯腰捡起一捆柴薪摃在肩上正要搬去厨房,听辣椒子在那边坐得舒舒服服地扯着嗓门呼喝,没好气的回驳:“那叶夫子又怎样,难道身为客人就可以对主人家颐指气使?”

  “当然!是阁下自己邀请我们过府度节叙话的,现下居然要我们下手做菜,象话吗?”

  “那天谁说要每人煮一个菜色的?叶夫子一根葱也没有带来,凭甚么说我……”

  “我、我……”叶梓心虚地移开眼睛,仍旧嘴硬道:“唤、唤之买了这般多菜,自是包了本夫子的份,本夫子为何还要带吃食来?”

  “既然唤之出了银两,那么叶夫子就该出点力,光坐在门口,观察天象啊?”

  “是啊,本夫子就是在看何时有星陨天火,砸了你这破屋!”

  “嘿,叶夫子火气这么大,天火有灵性的感应到,要砸也是砸中你……”

  “你、你──”

  “阿辰、叶梓,难得今日中秋佳节一起赏月,大家就和和气气的过……”柳唤之见他们针锋相对各不退让,赶忙出来打圆场,又和颜悦色地把气呼呼的同伴推进厨房,“来、来,叶梓,你帮我把土豆削了皮罢……”

  叶梓被向辰反堵了一句没能回嘴,心情很是憋屈,偏偏对着柳唤之那张温吞水似的笑容又发不出来火,鼓着腮帮子安分地拿小刀削土豆皮。可那力度之大,恍若在削去某登徒子的皮似的,一边还小声嘀咕着:“胳膊肘净往外拐,厚此薄彼,重色轻友的家伙……”

  “叶梓……刚才是你无礼在先,而且我也没说你不是,怎的怪起我来。”柳唤之失笑,拿过碟子盛放那些削下来的土豆皮,把鲜肉和鱼虾洗净,接着将肉切片。叶梓自知理亏,厥厥嘴巴别过脸不吭声。

  向辰将柴枝和一堆杂草放入炉灶下的铁架上,用火折子点着,然后用扇子使劲的煽风,不消须臾,柴枝便徐徐缓缓燃烧起来。他抬手抹一把额头,将锅子放在灶上烧热,走到立于砧板前两人身后,只见他们各自忙碌着,便道:“炉火点燃了,还有甚么要弄的?”

  柳唤之指了指那泡在盐水中的蔬菜,“那边的竹笋要切成丁块。”

  向辰用刀比量了一下,“这样大小?”

  “小一点……”

  “这样?”

  “太大、呃──”眼睛顾着他那儿,瞧不见下刀处,柳唤之一时不慎便被割到手指。

  他感到痛楚当即收了刀,惟割口不浅,血液噗嗤、噗嗤地从伤处缓缓渗出,砧板上立时染上一圈圈殷红。

  “血、血…它在流血!”叶梓瞪眼惊呼,却是吓呆了,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颤抖着伸出去欲替柳唤之压着伤口止血,可看见那腥红的液体,又怯懦地僵住,惶惶道:“唤之,这、这要如何止住?血、血流得好快,会不会停不下来……”

  “你大姨妈才停不下来。”叶梓仍在哇哇叫的功夫,向辰已从井口打了清水回来,果断捉住柳唤之手腕按到水里。

  叶梓叫声一窒,瞇起眼道:“喂姓向的,你说那甚么话?”

  “汉族话。”

  “你、你──”

  “我啥?结巴的就不要当夫子。”

  把伤口冲洗干净,在叶夫子的咆哮声中,向辰带柳唤之到厅中涂药包扎,换了好几片棉布血流才堪堪休止。

  柳唤之瞧着他给自己包裹伤口,淡淡一笑:“阿辰你和叶梓好像很快熟络了……”

  向辰额角突突一跳,“拜托,你哪只眼看到我和那辣椒子熟络?”

  “人家说朋友感情好才会时常吵吵闹闹的,你要真讨厌叶梓,一句语也懒得理睬他罢……”

  “胡说。我跟你感情不够好么,咋咱们就没吵架?”相比行商的尔虞我诈,他的确不反感辣椒子这类爱憎分明的个性。

  柳唤之想了想,没有吵过架吗?似乎是呢……

  近看之下,不期然留意到他的手指上有许多细碎的小疤痕,颜色浅淡,应是旧伤,心头莫名升起的某种柔软的疼痛使向辰十分不舒服,不禁皱起眉头,“你的手哪里弄的这么多伤痕?”

  “帮忙下田的时候被稻草割的。”

  “割的?”

  “还有烧柴时烫到……”柳唤之见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以后你不用帮我做饭。”

  向辰起身要去把药瓶放回柜子里,柳唤之用没受伤的手揪住他衣袖,“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乍痛乍痛的感觉是哪回事?

  柳唤之伤在右手,几根指头被绷带缠绕,用筷子吃饭不甚利索,向辰见状,一顿饭又是剥虾壳又是挑鱼刺,十分恳切,和两人平常的角色完全倒过来。同桌的叶小辣椒郁闷的望着那登徒子亲昵地替同伴添菜倒茶,气得牙痒痒的。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是你觉得令唤之弄伤抱歉,该去把你那爪子也划上几刀谢罪,而不是用沾了你唾沫星子的脏筷子给他夹菜。让唤之吃你的口水,这岂不是在占便宜吗?叶梓不屑地想,将嘴里的红烧肉狠狠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