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地点在公司六楼，裴奕带陶玉从人少的VIP电梯上去。

  电梯门合紧后是整片的镜面，裴奕职业病自动触发，饶有兴致地细看身旁的Omega，比多数Omega略高些，纤瘦些，脸是天生的艳丽款，美得有些逼人，难得的是比同类型的多了股飒落的英气，潋滟眸中流着透亮的光，一眼望得到底。

  确实是个没被侵染过的。

  裴奕笑了，“陶玉，要背负起公司的形象，不会紧张了吧？”

  陶玉也透过镜面看他，微微攥着的汗湿掌心放松开，扬起唇角，“怎么会，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给成意丢脸。”

  穆清渊绝对是脑抽了才立那种军令状。

  陶玉脸上笑着，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但也没在怕的，本来他就已经做好了必须拿下星宇的准备。

  裴奕对他的反应略感意外，“可以啊，压力越大，人越镇定。”

  电子屏的数字跳到六楼，“叮”一声响，陶玉最后那点紧张随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彻底消失，他腰背挺直，稳步迈出去。

  试镜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厅内，此刻深色对开大门紧闭，走廊两侧磨砂玻璃围着的休息室里人影绰绰，休息室外的长椅上，放眼望去，也是一水儿的俊男美女。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陶玉，主要是陶玉身边的裴奕身上。

  金字塔顶的几位经纪人里，裴奕是有名的平易近人好相处，走廊里有不少青葱新人围上来热情地叫“裴经纪人”，几间休息室里，听到裴奕的名字，也纷纷有人探出来打招呼，多数是脸熟的二三线明星，也有几位正当红的大牌。

  裴奕闲适地插着兜，在陶玉耳边悄悄说：“遥遥特地让我跟你来的，给你撑场面，怎么样，被金牌经纪人带着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扬眉吐气？”

  陶玉笑笑没说话，把裴奕留在众星捧月的人群中间，独自走到长椅边，刚坐下，试镜大厅的门突然就开了。

  戴胸牌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表格走到门口，“试星宇的陶玉到了吗？”

  陶玉忙站起来示意。

  “请进吧。”

  由于是裴奕带来的人，而且试的是双男主之一，两旁纷纷对陶玉投来注目礼，陶玉目不斜视走到一半，有间休息室里快步闪出一道纤细人影。

  出来的Omega长发如瀑，肤色透白，气质楚楚动人，妥妥是如今Alpha最爱的清纯Omega，她盯着陶玉，掩饰不住震惊，眼睛深处寒意毕现，“陶玉，真是你！”

  呦，熟人啊。

  当年高三时，他从成绩优异的理科生转型成艺考生，放弃理工大学的计划转考电影学院，可就是这位老同学顾霜宁的功劳。

  陶玉啧啧感叹，顾霜宁心那么黑，还能装着清纯人设不倒，也是不容易。

  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顾霜宁瞪着他薄施粉黛却艳色逼人的脸，绷着的脸颊隐隐有些发抖，强自镇定，“你一个网红都算不上的十八线，哪来的资格试镜星宇？！”

  陶玉牛仔裤包裹的长腿细长笔直，两步就到了顾霜宁跟前，他拨拨头发，朝顾霜宁随意地扫了一眼，话都懒得说。

  顾霜宁最痛恨的就是他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立刻想起了从前被他全面压制的愤怒，直接伸手一拦，扭头看向那个出来通知的工作人员，“男一号选角可是有门槛的，他这种只会打酱油的最多试个宫人小奴，你确定没搞错？”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目光全扎在陶玉背上。

  “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试镜星宇的？”

  “谁知道，顾霜宁都出来说话了，估计真弄错了——”

  陶玉唇边勾出个嘲讽的笑意，顾霜宁啊，高中毕业都多少年了，在娱乐圈混这么久，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这种人欠虐，不虐就不老实。

  他正要开口，唇才刚刚张开些许，忽的发觉走廊里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顾霜宁都呆住了，痴愣地盯着他身后。

  “确实错了。”森冷低沉的嗓音，豁然扬起。

  熟悉的气息清爽干净，很快逼近身边，像个无形的磁场，在开口的瞬间把他整个人罩进里面，陶玉本能地轻轻一抖，脊背下意识绷紧。

  转头一看，真是穆清渊……

  他怎么从顶楼下来了，说好的神秘高冷不爱见人呢？

  走廊里没几个认识成意穆总的，但在娱乐圈混，察言观色是本能，面前这高大英俊的男人阴沉威严，气势凛冽，必定是身居高位的大佬，一时间谁都不敢乱说话，胆子小的，被他冷森森的气场一扫，头都抬不起来。

  门口的工作人员表情顿时变了，板板正正站好，汗直往外冒，“穆总，您来了。”

  陶玉确定，他听到了一大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走廊里，Alpha还好，Beta和Omega们拳头都攥得死紧，有的已经挤在一起，实在耐不住，满脸通红地小小声咬耳朵。

  “我靠——成意穆总？！这是成意影视的穆总？！”

  “也太帅了吧！！刚才多看两眼我感觉我要死了——”

  “帅是帅，气势太压人了，他从旁边路过，我转身就想跑……”

  “不过能让穆总亲自下来挑错，这个叫陶玉的肯定要完，星宇这种主角想都别想，估计配角都没戏了。”

  穆清渊站在陶玉身侧，目光在顾霜宁脸上停了一瞬就错开，似乎厌恶至极，拧着眉说：“裴奕。”

  裴奕“哎”了声，屁颠屁颠儿冲上来，“穆总，什么指示？”

  穆清渊说：“把这位不该出现的顾女士请出去，私自带她来试镜现场的人，无论是谁，一并请走。”

  走廊里霎时寂静，紧接着又是一片整齐的抽气声。

  “穆总……您是穆总吧？”顾霜宁脸上血色尽失，本就长相清纯可人，这一受惊，更像朵雨打的小白花，委屈可怜，“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今天过来——”

  穆清渊已然不耐烦，“星辰传媒能成为本剧合作方，前提之一，就是不接受顾女士参演，既然明知故犯，成意会重新考虑合作关系。”

  顾霜宁刚才还撑得住，这句话压下来，她是彻底要疯了。

  前两年，她家里砸钱弄了不少资源，但始终不温不火，签进星辰传媒后，最近刚拍部都市剧好不容易爆了，刚尝到红的滋味儿，然而话题居高不下的《暴君嘉蓝》选角在即，星辰传媒作为合作方，挑了不少人去试镜，唯独没有她。

  她认定是公司故意敲打她，断她路，心里不服气，自作主张拜托同公司的带她进来，觉得一定能被导演或投资人注意到，拾起她这颗沧海遗珠。

  这下好，真注意到了，众目睽睽丢尽脸不说，还要背上公司的损失。

  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佬！

  穆清渊朝裴奕摆了下手，语气森然，“查监控，带她进来的人取消资格，马上让郑景联系星辰传媒负责人，终止合作。”

  顾霜宁全身细细发抖，脸色如纸，嘴唇快咬出血来，清纯小白花外壳碎裂。

  她恶狠狠盯了陶玉两眼，抖着手掏出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胡乱戴上，急匆匆拨开看热闹的试镜演员们，疾步离开。

  插曲收场，能来试镜的都是人精，很有自知之明地回归原位，再激动也低眉敛目，裴奕主动把大家分散地安排进各个休息室里，走廊里很快恢复了清净。

  陶玉呼出一口气，不得不说，穆总歪打正着，让他故人相见后憋着的那口气全出去了，简直神清气爽。

  他挡住唇，轻咳了声，看似不在意地小声问：“你跟他有过节？”

  穆清渊垂下眼帘，看他一眼，唇角微勾，透着彻骨的冷，缓缓说：“深仇大恨。”

  说完催促：“进去吧，通过以后，跟我去拆石膏。”

  陶玉挑挑眉，低头一瞧，穆总的伤臂没有挂在脖子上，自然垂下，掩在衣服里，不仔细看注意不到。

  还好还好，穆总难得公开亮相，保住了金光闪闪形象不倒。

  “那我去啦。”

  “嗯，”他低声应，“出来后，你就是星宇皇子。”

  *

  目送陶玉走进试镜大厅，穆清渊没有回顶楼办公室，而是转身进了空荡荡的步梯间里。

  上上下下空无一人，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面，他才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略微弯下身，大口喘气。

  “你还好吧？”

  步梯间紧闭的门轻声一动，裴奕走进来。

  穆清渊霎时激起满身防备抗拒，在看清裴奕的脸后，又慢慢松弛下去，略显疲惫地合上眼睛，哑声说：“没事。”

  裴奕想起几年前，在美国初次见到穆清渊时，他跟现在判若两人，瘦骨伶仃缩在暗无天日的昏暗墙角，瑟瑟发抖，白净的手臂内侧，全是被自己咬出来的伤，有些结了痂，有些还挂着新鲜的血。

  惨不忍睹。

  明明惧怕人群，非要强迫自己站到车水马龙的街上，精神崩溃前，再回到房间里独自消化心理折磨，一步步费尽力气地走到今天，终于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裴奕以为他全好了，现在看来，再被众人瞩目，还是会勾起不适吧。

  “明知道这边人多，你干嘛下来。”裴奕双手环胸，担忧地皱眉。

  穆清渊唇上略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直起身，“你废话太多，我担心他会紧张。”

  幸好他下楼来了，否则还撞不见那个姓顾的人渣。

  敢在他的地界招惹陶玉，找死。

  “说起来，你也是够别扭的，”裴奕哭笑不得，并排靠在墙上，扭头看他，“明明把他摆在心尖儿上，非要沉着脸冷冰冰对他，有话还不肯直说，就不能痛痛快快暴露本性么？”

  上午的阳光透过步梯间的窗口照进来，穆清渊正站在光影分割的中间，他的半边脸镀上明亮，睫毛仿佛被洒了层细腻的金屑，另一边则隐在暗处，眉眼无暇，眸光渐暗。

  “他以前说过，最讨厌黏人的Alpha。”

  穆清渊声音很低，揉着微微的沙哑，还有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可伪装的样子……我就只会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