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知多少
作者：许多金 更新：2020-06-07 23:12 字数：2463
江采薇偷偷笑了，也支着脑袋在石凳上坐下来，厢房里不时传出来几句人语声，她忧心地往那边瞧一瞧，又蹙着眉头问柳云遥：“喂，最近城里沸沸扬扬的那事是真的吗？陛下真要把太子殿下杀了吃掉？”
柳云遥看她一样，又喝了口茶，见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恐怕是真的，父亲与相国大人这几日用咱俩做掩护，明里暗里不知道商量了多少次了。那国师真是够狠毒的，能把陛下骗成这样，若是食子真能长生不老，天下岂不要大乱了。”
他怀里的小狐狸在他胸口抓来挠去，喂了两串葡萄才终于安静下来，江采薇摸不着它，于是专挑着空争分夺秒地喂了两颗葡萄，又问道：“那可怎么办呀，陛下一言九鼎，谁敢忤逆，爹爹这几日愁的饭都吃不下，人也消瘦了许多。”
“总有办法的。”柳云遥沉思着回答。
七日后的一个夜里，东宫失了大火。一黑衣男子从宫墙头爬进，将一重物丢入熊熊火焰中，接着溜到一宫墙转角，遇见一神色紧张的公公。那公公从袍子里拉出一个瘦小的少年，将他推向那黑衣男子。
这瘦小的少年是十五岁的太子柳知远，牵着他贴墙走的便是十九岁的柳云遥。两人将身形隐在暗中，听闻远处近处不时传来的惊呼声，脚步声，不断变换着路线，两人从未如今天这般觉得皇宫太大，路程太远。那位公公见两人走远，才放心地点起了灯，往人群中去，没想到只走了两步，便听闻暗中幽幽传来一声“李公公，今晚好大的兴致啊”。
到王府的时候天微微下起了些小雨，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燃烧，想必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人骑马过到郊外，来至一处荒无人烟的林中，其间有一木屋，柳云遥打了个暗号，把小太子送了过去。之后又策马回到城里，离王府一条街的时候便下了马过小道小心地走着。一路从后院溜进去，他便见到王爷王妃几人正焦急地待着，这一夜总算是要过去了。
又是没过几日的一个傍晚，君子兰开的那天，江采薇正在院里喂狗，她缠着娘亲抱养了一只小狗，通体雪白，颇为可爱。她喂着喂着却总提不起劲儿来，这些日子里听见爹爹遮遮掩掩间漏出的几句话，看来王府此次凶多吉少，也不知自家这相国府能不能保住。她虽平日里和柳云遥总冤家似的，遇见便要小鸡斗嘴一般，总没个好气，但终究还是有多年情谊，她近日里也派人去传过些书信，想要帮忙，却一封也没有得到回应。
这日却是巧了，她正这样想着，便见院里悄咪咪地爬进两个人，一个是柳云遥，一个是个小几岁的少年，五官与他很相似，神态却迥然不同。
柳云遥今日的模样很是着急，将怀中的小狐狸一把塞在江采薇手里，狠狠摸了几把那白莹莹的软毛，又对她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大怒，我恐怕是逃不掉的，千金托你好生照料着，你多给他吃些肉，别把他饿瘦了，千万别给他吃桂花糕，他会吐。要是他要发脾气，你就多哄哄他，莫要对他凶，多陪陪他，多与他讲话，明白了吗？”
他见江采薇红着眼眶点点头，又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继续讲：“这位是太子殿下，这几日要藏一藏，王府的家产家丁都被搜了查了，我们没有办法再藏下去了，你快带殿下去见你爹爹，尽快将殿下送出去。记着，江采薇，你嘴巴可要放严实了，千万不能说出去。”他说着把那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让他们牵着，又吩咐他们去找相国大人，接着转身便要走。
江采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她生有几岁，就与柳云遥相处过几年。这么多年过来，她见过柳云遥逗她，笑她，给她做过风筝，也给她摘过果子，带她偷偷去过外边的酒楼，也与她一起罚跪过几次，唯独没见过此情此景中他仓惶离开的背影。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永远这个词对于才及十六的她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她在此时此刻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人是会突然离开的，就像是飞蛾扑进了焰火，烈日灼化了冰块；原来一切都可以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原来天底下看似自由的一切，也终究都是身不由己的。
那小狐狸在她怀里躁动地扭来扭去，一边还不停地嗷嗷叫唤，惹得她心中悲恸，只能松了与柳知远相握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嘴里又自言自语地念着：“姓柳的，一切保重，这小狐狸本小姐就替你养到你回来。”
她说完莫名其妙地看着闻言瑟抖了一下的柳知远，又见柳云遥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本以为他还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后者单是回来亲了亲小狐狸，对他嘱咐了一句：“要听这个姐姐的话，乖。”
过了两个斋日，王府的罪诏就下来了。午时三刻，满门抄斩。行刑那日正是柳云遥的生辰，他届时年满二十，是该取表字的时候，但在这个日子里，王府上下被囚在不同的牢房里，接着又被拖上行刑台，谁也没来得及与谁说话。那日江采薇把自己在屋里关了整整一日，眼睛都哭肿了。傍晚她从闺阁里出来，爬上屋顶仰躺在星斗之下，想着王爷王妃，郡主殿下，还有柳云遥，想着他们死后会化作哪颗星星。
她从腰上扯下别着的竹笛，不知不觉吹了一首离别恨，忽闻背后瓦片松动声，原是那小太子吭哧吭哧也爬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两壶酒。
这酒坛上贴着张红纸，上头写着“春山梦”三个大字，还未开封便酒香四溢，江采薇性子是野，却还从未尝过酒的滋味，一来是家中管得严，二来是从小的玩伴柳云遥偏爱喝茶，从不碰酒。
今日这春山梦来的及时，两人相顾无言地小酌几口，酒是烈酒，两人都辣的斯哈几声。江采薇问他：“你怎的小小年纪就喝酒，这是哪来的酒。”
“书房的隔间里找到的，你在屋顶上吹笛子吵得我看不进书，我想着把你灌醉就好了。”柳知远一本正经地回道。
江采薇终于破涕为笑，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她猛地灌下去一口这清冽的酒，又被辣的咳了几声，便接着对他说：“我叫江采薇，已取了表字，你就叫我江婉吧”。
柳知远在喉咙底低低叫了一声“江婉”，见她抓起屋瓦上的竹笛，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悠悠地又吹起了那首离别恨。
夜间屋顶微凉，清风吹过，带来一阵幽兰香味，也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柳叶眉紧紧蹙着，那点泪痣又是伤情又是艳色。笛声忽而低沉，忽而悠扬，好似送离故人时心中百的转千变。柳知远看得呆了，一时心慌意乱起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的让他感到无措。一曲终了，他狼狈地起身，从屋檐边顺着柱子逃窜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才发现，那只小狐狸早就悄悄逃走了，关着他的笼子碎得不成样子，那只纯白色的小狗也一同不见了，只留了一地狗毛，还有些许血迹。
柳云遥看她一样，又喝了口茶，见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恐怕是真的，父亲与相国大人这几日用咱俩做掩护，明里暗里不知道商量了多少次了。那国师真是够狠毒的，能把陛下骗成这样，若是食子真能长生不老，天下岂不要大乱了。”
他怀里的小狐狸在他胸口抓来挠去，喂了两串葡萄才终于安静下来，江采薇摸不着它，于是专挑着空争分夺秒地喂了两颗葡萄，又问道：“那可怎么办呀，陛下一言九鼎，谁敢忤逆，爹爹这几日愁的饭都吃不下，人也消瘦了许多。”
“总有办法的。”柳云遥沉思着回答。
七日后的一个夜里，东宫失了大火。一黑衣男子从宫墙头爬进，将一重物丢入熊熊火焰中，接着溜到一宫墙转角，遇见一神色紧张的公公。那公公从袍子里拉出一个瘦小的少年，将他推向那黑衣男子。
这瘦小的少年是十五岁的太子柳知远，牵着他贴墙走的便是十九岁的柳云遥。两人将身形隐在暗中，听闻远处近处不时传来的惊呼声，脚步声，不断变换着路线，两人从未如今天这般觉得皇宫太大，路程太远。那位公公见两人走远，才放心地点起了灯，往人群中去，没想到只走了两步，便听闻暗中幽幽传来一声“李公公，今晚好大的兴致啊”。
到王府的时候天微微下起了些小雨，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燃烧，想必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人骑马过到郊外，来至一处荒无人烟的林中，其间有一木屋，柳云遥打了个暗号，把小太子送了过去。之后又策马回到城里，离王府一条街的时候便下了马过小道小心地走着。一路从后院溜进去，他便见到王爷王妃几人正焦急地待着，这一夜总算是要过去了。
又是没过几日的一个傍晚，君子兰开的那天，江采薇正在院里喂狗，她缠着娘亲抱养了一只小狗，通体雪白，颇为可爱。她喂着喂着却总提不起劲儿来，这些日子里听见爹爹遮遮掩掩间漏出的几句话，看来王府此次凶多吉少，也不知自家这相国府能不能保住。她虽平日里和柳云遥总冤家似的，遇见便要小鸡斗嘴一般，总没个好气，但终究还是有多年情谊，她近日里也派人去传过些书信，想要帮忙，却一封也没有得到回应。
这日却是巧了，她正这样想着，便见院里悄咪咪地爬进两个人，一个是柳云遥，一个是个小几岁的少年，五官与他很相似，神态却迥然不同。
柳云遥今日的模样很是着急，将怀中的小狐狸一把塞在江采薇手里，狠狠摸了几把那白莹莹的软毛，又对她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大怒，我恐怕是逃不掉的，千金托你好生照料着，你多给他吃些肉，别把他饿瘦了，千万别给他吃桂花糕，他会吐。要是他要发脾气，你就多哄哄他，莫要对他凶，多陪陪他，多与他讲话，明白了吗？”
他见江采薇红着眼眶点点头，又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继续讲：“这位是太子殿下，这几日要藏一藏，王府的家产家丁都被搜了查了，我们没有办法再藏下去了，你快带殿下去见你爹爹，尽快将殿下送出去。记着，江采薇，你嘴巴可要放严实了，千万不能说出去。”他说着把那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让他们牵着，又吩咐他们去找相国大人，接着转身便要走。
江采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她生有几岁，就与柳云遥相处过几年。这么多年过来，她见过柳云遥逗她，笑她，给她做过风筝，也给她摘过果子，带她偷偷去过外边的酒楼，也与她一起罚跪过几次，唯独没见过此情此景中他仓惶离开的背影。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永远这个词对于才及十六的她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她在此时此刻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人是会突然离开的，就像是飞蛾扑进了焰火，烈日灼化了冰块；原来一切都可以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原来天底下看似自由的一切，也终究都是身不由己的。
那小狐狸在她怀里躁动地扭来扭去，一边还不停地嗷嗷叫唤，惹得她心中悲恸，只能松了与柳知远相握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嘴里又自言自语地念着：“姓柳的，一切保重，这小狐狸本小姐就替你养到你回来。”
她说完莫名其妙地看着闻言瑟抖了一下的柳知远，又见柳云遥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本以为他还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后者单是回来亲了亲小狐狸，对他嘱咐了一句：“要听这个姐姐的话，乖。”
过了两个斋日，王府的罪诏就下来了。午时三刻，满门抄斩。行刑那日正是柳云遥的生辰，他届时年满二十，是该取表字的时候，但在这个日子里，王府上下被囚在不同的牢房里，接着又被拖上行刑台，谁也没来得及与谁说话。那日江采薇把自己在屋里关了整整一日，眼睛都哭肿了。傍晚她从闺阁里出来，爬上屋顶仰躺在星斗之下，想着王爷王妃，郡主殿下，还有柳云遥，想着他们死后会化作哪颗星星。
她从腰上扯下别着的竹笛，不知不觉吹了一首离别恨，忽闻背后瓦片松动声，原是那小太子吭哧吭哧也爬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两壶酒。
这酒坛上贴着张红纸，上头写着“春山梦”三个大字，还未开封便酒香四溢，江采薇性子是野，却还从未尝过酒的滋味，一来是家中管得严，二来是从小的玩伴柳云遥偏爱喝茶，从不碰酒。
今日这春山梦来的及时，两人相顾无言地小酌几口，酒是烈酒，两人都辣的斯哈几声。江采薇问他：“你怎的小小年纪就喝酒，这是哪来的酒。”
“书房的隔间里找到的，你在屋顶上吹笛子吵得我看不进书，我想着把你灌醉就好了。”柳知远一本正经地回道。
江采薇终于破涕为笑，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她猛地灌下去一口这清冽的酒，又被辣的咳了几声，便接着对他说：“我叫江采薇，已取了表字，你就叫我江婉吧”。
柳知远在喉咙底低低叫了一声“江婉”，见她抓起屋瓦上的竹笛，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悠悠地又吹起了那首离别恨。
夜间屋顶微凉，清风吹过，带来一阵幽兰香味，也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柳叶眉紧紧蹙着，那点泪痣又是伤情又是艳色。笛声忽而低沉，忽而悠扬，好似送离故人时心中百的转千变。柳知远看得呆了，一时心慌意乱起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的让他感到无措。一曲终了，他狼狈地起身，从屋檐边顺着柱子逃窜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才发现，那只小狐狸早就悄悄逃走了，关着他的笼子碎得不成样子，那只纯白色的小狗也一同不见了，只留了一地狗毛，还有些许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