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晋从小到大都没亲身和聋哑人接触过，这下忍不住有点儿头疼。想离开吧，看小孩儿懵懵懂懂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想起刚刚小孩儿望着教学楼眼巴巴往里看的眼神，他福临心至，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可能只是羡慕同龄人的学校生活。

  ——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无聊的学还不如不上。

  颜晋犯着嘀咕，心里忍不住有些怜惜。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只手机，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递到对方面前：“认字吗？”

  对方乖巧点头。

  手机收回又递过来：“我叫颜晋。你一个人？家里人呢？带你去找他们？”

  顾沉试探性地戳了戳手机屏幕，颜晋便松了手将手机塞进他手心让他打字。隔了一会儿便看见小孩回复：“我叫顾沉。我偷偷跑出来玩的。你能带我进学校看看吗？我不会捣乱的，我只想看一看。”

  “现在上课呢。”颜晋皱着眉头正想拒绝，临到头又把手机反手收了回来，继续打道，“这样。我先带你周围转转，等中午放学了再带你进去，行不行？”

  小孩儿眼睛亮了起来，笑出一边的酒窝，很开心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收了笑强行憋出一张冷静的表情，只是眼睛还是发着光。他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打：“你方便吗？我自己偷偷进去也没有关系的。”

  颜晋楞了一下。他有一串儿表的堂的弟弟妹妹，一个赛一个的熊，真没见过这样明明想得不得了还能端着努力克制着期待问对方方不方便的。他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此刻却莫名地温柔起来，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没事。你跟着我吧。这附近我很熟，你小心别丢了。有手机吗？”

  顾沉马上拿起手机递过去。颜晋心里感叹他真好骗，接过手机输了自己的号码打通了再还给他，让他存着，要是不小心走散了还能找到人。

  这时候刚上课没多久，街上人不多，两人便沿着街慢慢逛，颜晋一路买些小零食投喂小孩儿，看他两腮撑得鼓鼓地咀嚼，忍不住觉得可爱，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要是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好了。哪怕听不见也没关系，他一定会好好宠着他。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慢慢聊着天，顾沉很喜欢他也很信赖他，几乎有问必答。颜晋也大概摸清了他的情况，家里条件不错，上面有个挺疼爱他的哥哥，父母态度一般。

  发现喜欢的小孩儿已经有哥哥了，颜晋莫名有点沮丧，想想又觉得自己矫情，又问道：“怎么想来我们学校啊？家住附近吗？”

  “哥哥在这里上学。我偷偷跟过来的。”

  偷偷？颜晋觉得奇怪：“你哥哥没带着你？”

  “他很忙。我也怕我会给他添麻烦。”顾沉脸上还带着笑，看上去浑不在意。

  “你哥哥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几乎全程秒答的小孩儿忽然犹豫了，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许久，才避重就轻道：“你应该不认识的吧。”

  颜晋看着他暗下来的目光，忽然明白。这是“疼爱他的哥哥”？有多疼爱才会觉得自己的弟弟丢人，不愿意带他参观，甚至还不愿别人知道二者关系。

  顾沉似乎感受到了他微妙的不悦，怯怯地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说现在在上课吗？你不用上课吗？”

  “……”好问题。

  颜晋摸了摸鼻尖，顺手在小孩儿整理得妥帖的头发上扒拉了一下，接过手机回道：“你长大了就懂了。”

  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脸，顾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是欺负我没上过学吗，没见过人上学还没见过人逃课不成。

  见他一脸“看破不说破”的了然，颜晋冷静地把手里的山楂递了过去，企图用美食来阻止小孩儿发散的思维。

  两人慢吞吞地一直逛到了放学铃声打响。学校管得严，不让外人入内，颜晋便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他穿上，自己翻了半天才从书包里找出一张学生卡大大咧咧地领着他进了学校。

  其实学校里没有什么好看的。颜晋对学校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也做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讲解，简单地带他去了教学区宿舍区各自逛了两圈，觉得这些景致着实无趣，低头却看见顾沉仿佛入了迷的眼神。他裹着松松垮垮不合身的外套，半张脸都陷进了立起的衣领里，露出来的眼睛略微睁大，着迷又钦羡地看着在旁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建筑。他看得那么用力，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眼睛里。

  颜晋把嘴边的调侃咽了下去，安抚一般地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将打满了字的手机递过去：“你什么时候还想来可以跟我说，我带你进来。想听什么学校的事情我给你讲。想要什么和我说一声，我帮你。”

  所以你不要那么难过，也不用那么羡慕。

  顾沉扬起脸看着他，有点意外地笑起来。他并没有当真，只当这是个拙劣的安慰。萍水相逢，没有人有义务帮他什么。但这样的安慰于他已是难得。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向他比划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