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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作者:青湛      更新:2019-09-03 16:56      字数:4227
陆谦坐在床上揉了好一会儿脖子才起来,又落枕了。他已经连续在小卧室睡了三天,真不知道景言以前是怎么在这儿睡下去的,只伸一条腿就能碰到地上的距离。

  从洗手间出来,他站在客厅朝主卧室看了一眼。门大开着,这几天景言从不关门,而自己每晚都冷着脸无视他躲在床头抱着被子的姿态,一言不发走进小卧室。床上人还在睡,面对窗户蜷缩着,呼吸平稳。

  很久之前有个小人儿告诉他晚上不关门会很没有安全感,大概他这些天都很晚才睡着吧。陆谦叹口气,轻手轻脚把门打开去上班了。

  车从高速上开下来,陆谦用等红灯的功夫回了三条短信,看了两个简报,一直到开进地下车库都没有停下来。他让自己被各种事情缠身,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

  实在是太过难堪又伤人的一个夜晚,景言那么瘦,抱着自己的时候其实只要稍微用力就能让他放开。可陆谦碰到他放在腰上的手,是颤抖的,就和在书房表白那天一样害怕。

  景言不是不害怕的,害怕被拒绝,害怕冷言冷语和嘲笑,但他总能把那些恐惧丢到脑后,捧着一颗炽热的心放到眼前,再故作勇敢地跟自己说他什么都不怕。

  陆谦也害怕,他害怕自己前功尽弃,害怕看见景言脆弱无助的表情。他把被子丢到他身上企图盖住他,一眼都不敢回头看地逃到另一个房间。

  我真的是个懦夫,陆谦停下车靠在椅背上。他能感觉到被子下跳动的那颗心变得不再温热,变得鲜血淋漓。是自己扎的,用最锋利的刀子一点点扎下去的。

  伤害已经造成,可他连善后工作都不能做,他只能让景言自己捂着千疮百孔的心去疗伤。景言可能会躲在什么地方等自己过去安抚他,抱他,给他一点点药效微弱的止痛剂,然后再组装成一个看似完好的人重新来爱他。

  他好像成了一个恶劣的肇事逃逸者,陆谦趴在方向盘上,期望景言能给自己判以最重的刑罚。

  有人敲敲车窗,他清醒过来按下按钮,关睿鹏站在外面眼神关切地看他。“陆律师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上去?”陆谦推门下了车,“没事儿,可能没休息好。你们公司的财务和负责人都到了吗?”

  年后关睿鹏的公司又重启了上市计划,比对了几家律所之后还是选择了陆谦这。他们俩走到会议室,陆谦把思维切换到面对客户的状态,关上门开始正式的工作。

  一直谈到下午总算敲定了合同计划,客户要请几个律师吃饭,这种情况陆谦一般是躲不开的。他知道大概会喝点酒,走到前台问秘书司机今天在不在公司。

  “不用那么麻烦,到时候吃完饭我送你就行了。”关睿鹏走到他身后说了一句,“最近中耳炎犯了,吃了头孢喝不了酒,我送你吧。”

  秘书还在打电话,陆谦看看时间大概也来不及了,点点头坐上了关睿鹏的车。

  生意场上的人再怎么文雅,到了酒桌也自然而然有另一套规矩。客户兴致很高,硬是一句句叫着陆总给他劝了好几杯酒。陆谦心思不在这儿,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席间他抽空出去说打个电话,却拿着手机站在饭店门口抽烟。大概发呆的时间有点长了,关睿鹏从门口走出来找他。“你酒量好像还可以。”

  他把烟在垃圾桶里掐灭,“一般吧,以前秘书会替我挡几杯,也很久没喝这么多了。”他看看手表,“里面快结束了吧?这两天我们把聘用协议准备好,到时候我发给你。”

  关睿鹏点头,“好。”两个人走回去又应酬一会,酒席就散了。酒喝得虽然多,好在陆谦除了有点头晕并没有其他地方难受。他坐上关睿鹏的车,说了自己的小区名就闭了会眼睛。

  车开到一半陆谦酒就醒了大半,关睿鹏开车是有些快的,又爱变道超车,倒不像是他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到了小区门口陆谦就想下车,谁知道他把车开进去,停在路边。“一起下去走走吧。”

  两个人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陆谦住的地方算是s市出名的高档小区,物业费交得高,花园打理得也井井有条,都是专门请花匠种的时令花。陆谦对花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走在这儿只想到另一个前几天刚去看过的地方。

  关睿鹏在一个亭子那儿站住了,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支过去。陆谦接过打着火,说了句“谢谢”。还没呼出第一口烟,对面人开了口,“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有点喜欢你。”

  夜色太深,他看不清说话人的表情。陆谦把第一口烟送出去,在冬夜里升起一片白雾。

  都是成年人了,他并不是不能感知到那种意思的。只是他尽量避着,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就像是玩游戏,在对方不说出口之前,自己就不算是游戏的参与者。

  但现在为什么又站在这听他说话呢?陆谦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不过你也不认识我,毕业之后那种心思就更淡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关睿鹏也拿了支烟,在手里把玩着。

  “你现在应该没有固定伴侣吧?”陆谦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什么叫固定伴侣临时伴侣,他对这话感觉不太舒服。“或者换个说法,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陆谦没吭声,他先是有种隐私被触犯到的不快,随后又被这个词勾走了思绪。或许很快就要没有了,短暂存在过他生活里的三个字。

  关睿鹏把这种沉默当作了默认,拿着烟走到他面前,把烟草和卷纸那头对上陆谦手里的烟,短短触碰几秒钟,借着火星点燃了。“陆谦,要不我们试试怎么样?”

  陆谦看着他低头靠近又后退几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分享同一种味道。他经历过数次不大不小的被告白的场景,有直白硬朗的,魅惑勾人的,也有现在这样暧昧不明的。

  但显然这几种都不适合他,都不属于他。一段爱情开始的模样是否也会一路刻在感情里?只有书房那个掺杂着痛苦和甜的吻才能完全占有他。

  对方好像认为他这种不拒绝的态度是有缝隙的,像是烟雾能顺着裂缝钻进石头里。关睿鹏靠近了些,脸凑得离他很近,嘴唇带着烟雾贴向陆谦的。他身上有隐隐木调古龙水的香味,高级且并不让人厌烦。

  陆谦鬼使神差没有动,酒精让他思维的运转速度变慢。几乎快要碰上了,他偏了下头,后退一步。关睿鹏很懂分寸的站定不动。

  “没必要试,我没有兴趣。”陆谦把还剩半截的烟丢掉,“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嘶——”手指尖又被刀划了个口子。景言打开水龙头冲着,最近他跟于嫂说晚餐都由他来给陆谦做。实际上他只在深夜才回家,也没有再吃过自己做的东西。

  伤口有些深,血止得很费劲。景言怕把菜弄脏了,走到洗手间去找创可贴。镜子后面的杂物柜里放着一排,他撕开一个贴在手上。

  合上柜门,景言被镜子里突然出现的自己吓了一跳。头发已经很多天没好好梳过了,有时候洗完澡都不想吹干就那么直接躺进被子里。

  饭也是一直没有好好吃,他不想被于嫂看出什么,每天还是很勉强地机械性进食。然而吃下去的东西往往消化不了,到晚上还跟硬块似的堵在胃里。

  镜子里的人实在是有些狼狈,过长的刘海下是苍白憔悴的脸,景言用手把头发弄上去,手指上有好多细小的伤口。有些是被油烫伤的,有的是切菜碰到的,有的景言自己都不知怎么搞的,只有晚上洗澡碰到水的时候才感觉到痛。

  他没有心思处理,好在天气冷不至于发炎感染,有些快好了渐渐结了一点痂。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景言每天过得时日不知,对晨昏甚至都失去了些判断力。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只记挂着万一陆谦回来了想吃点东西,家里还有热汤热饭等着他。

  然而平时再怎么晚,这个时间他也该回来了。景言把面煮好端到桌上,心忽然突突地跳着。他不会不回来了吧?再怎么吵架、冷战,他也不能不回家。

  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那天晚上,卑微又让人精疲力尽的一个晚上。景言每天都翻来覆去地想着,把陆谦每一个动作都回忆了一遍,想他像一秒钟也无法忍受呆在自己身边一样离开。

  景言再也坐不住,睡衣外面只批了一件外套就要下楼。他一定得等着陆谦回来才行,他要亲眼看着陆谦的车开回院子里,然后告诉他如果受不了自己,他愿意躲在卧室不出来不惹他心烦,但他不能不回家,不能不和自己待在同一个屋子里。

  南方的冬天快过去了,院子里依然冷得让人发颤。景言在附近走了走,有辆车从他身边开过,灯晃得他眼睛疼。他没在意,侧身躲了一下。

  又走了一圈,他看见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在聊天。景言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想从花园的树下绕过去。只走了两步,他就顿住了。“谢谢,”是陆谦讲话的声音。

  接着是打火机点着的声音,还没等景言猜测对方是客户还是同事,那句告白就飘到他耳朵里。

  不是第一次撞见这种事了,但上一次他没有听到别人是怎么表白的。景言裹紧外套,心里想着我只是站在这儿等他,没有别的意思。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笃定,景言无暇去想为什么别人都会觉得陆谦是单身,只等着陆谦的回应。

  然而没有一点声音,陆谦没说话。这种沉默好像给他判了刑,陆谦没有承认他,更不要提跟别人介绍他。他是永远都无法被陆谦说出口的一种关系。

  景言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睛痛得像是被针扎过,又像是冰锥,从眼眶直直戳到心底。

  凉亭周围是繁盛的花木,景言被很好地挡住了。他没听到对方又说了什么,只看见他靠近陆谦,再自然不过地亲吻他。

  夜色下的接吻看起来那么浪漫,他忘记了没有那些女孩,也会有比他看起来更相配的男人站在陆谦身边。而自己一直都只能承担树荫下一个卑微又猥琐的偷窥者的角色,他没有勇气站出来。

  以前他觉得勇气是陆谦给的,但勇气和坚持都是建立在无条件相信他永远不会欺骗自己的份上。谎言被戳穿之后哪里来的勇气呢?

  可能以前也只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吧,但此刻要他一个人幻想出这么多力量实在太难太难了。景言掐着自己手心转身走了。

  他跌跌撞撞冲进房间里的浴室,他很想哭,可他渐渐养成一个坏习惯。

  把热水打开,水流声很大,景言终于可以放心肆意地哭出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忍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让陆谦看见他的眼泪,只用水流掩盖自己的哭泣。

  景言光着脚蹲在地上,热水扑扑地打在他背上,他把头埋在膝盖里,是哭都不敢太大声的状态,他怕陆谦回来了。他忽然有那么点儿恨陆谦,恨他为什么连让自己放声大哭的机会都不给。

  晚上切菜的伤口又流血了,景言抬起头盯着那块看。他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自卑,是不是因为我太丑了?我成绩不够好,没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和你没有平等的社会地位。这些都能让一个人不再喜欢另一个人不是吗?

  景言发狠地撕着手上那些结痂的口子,很多本来并不大的伤口被他连皮带肉的撕下来。他只觉得自己太难看了,没有一丁点能拿得出手配的上他的地方。

  一双手被他弄得红红肿肿,直到碰一下都会让他疼。他靠在墙壁上任水流冲刷着血珠渗出来的地方,原来爱一个人能让自己变得这么疯狂,变得分不出一点精力来爱自己。

  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景言抱着膝盖抖着,下意识拿毛巾把自己擦干,在陆谦走进房间之前躲回被子里,第一次把门关上。

  他睁着眼睛熬了一夜,什么也没想,只算着时间决定等陆谦走了才能出去。早上十点钟他终于爬起来,镜子里自己面色灰暗,脸也是浮肿的。他不敢看,草草洗漱拉开门。

  那个该去上班的人还在家里,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听到开门声陆谦站起来看着他,景言被这种目光钉死在地上。“林景言。”他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