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夏炎在书房忙了一夜，第二天十点多才把公司的事务处理好。大概实在是太过操劳，起身的时候竟是一阵晕眩，没有任何防备地堕入黑暗，步伐不稳，摇晃的身体不经意间撞上门边一人高的青瓷花瓶，哗啦啦几声碎响，昂贵地花瓶摔得一地狼藉，溅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小腿，火辣辣地疼着。

  “七少？”恰巧经过门边的人听到房中的声响吓了一跳。

  戚夏炎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便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眼底重新溢满冷毅的光泽。他侧身打开了房门：“阿宏呢？”

  “宏哥一早就出去了。”

  戚夏炎点了点头：“我离开几天，有什么事你们注意一下。”

  “七少放心。”

  这段时间江家安静得太过蹊跷，加上前一阵子的动荡，让戚夏炎不得不怀疑江家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自己拿出军火商名单的消息散布已久，各家势力的争夺却始终停留在明面上。只是，那些暗地里的手段究竟是被谁在不知不觉间清理的干干净净，戚夏炎就算不去琢磨也能猜到几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吃黑的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这股势力却在迫近自己的时候戛然而止，反倒让一直静观其变的戚夏炎有些伤神。

  就像是明明已经煮熟的鸭子却当着自己的面从盘子里飞走了一样。

  戚夏炎承认这一次自己多少有些沉不住气，虽然他清楚地知道不论自己再做什么苏晗易都不可能回来了。可他总要用一些与他相关的事情来填充那颗被瞬间扫空的心；他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才能维系那根脆弱却不能崩断的神经。他自欺欺人地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制在内心最深处，仅有的执念就是——不论自己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江家万劫不复！

  从苏晗易在澳洲消失的那天起到现在的、所有海关出入境的资料全部被调了出来，江家人每日的行踪也隐藏在江家的卧底被写成了书面文字，戚夏炎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对危机的嗅觉敏锐如野兽，江家迅速膨胀的势力就像长在肌肉里的一根骨刺，让他如鲠在喉，一日查不清就一日无法安心。

  可是，那些人又岂是能被轻而易举就查到的，就连苏晗易自己都握着两三个假身份，想从那些被刻意伪造的信息里查明一二，谈何容易。

  “别看了，再看他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戚夏炎为了方便，从别墅搬回到了小公寓，杰森担心他会神伤过度，所以天天都会跑过来看他，可每次来戚夏炎都处于同一个状态——工作。

  不停敲击键盘的戚夏炎却对杰森的劝说充耳不闻。

  “你以为这就是为苏晗易好吗？你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也于事无补！”杰森对着油盐不进的戚夏炎有些恼火，“戚夏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才能不再逃避？”

  戚夏炎快速敲着键盘的手指微微一僵，垂着的眼睫轻颤：“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想让苏晗易那个傻瓜到死都没得到他想要的真心！”

  “在我知道他不在了的时候的确想过，我欠他那么多，不如就追下去再慢慢还吧……”戚夏炎缓缓挑起眼帘，眸中闪过浓郁的利光，“但在此之前，我绝对不能让伤害他的人好过！”

  戚夏炎的眼中戾气太重，连杰森都被惊得一怔，嘴巴张张合合竟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戚夏炎复又低下头敲起了键盘。

  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起如此高负荷的工作，临近黄昏，戚夏炎终于有些体力透支，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还没休息几分钟，就被催命似的手机铃声震醒了。

  “喂……”指尖死死嵌入太阳穴处的皮肤才让人勉强打起精神。

  “戚总。”秘书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沈氏那边突然传出消息，说有人把沈安树堵在了地下车库，其中似乎还有苏总的人……我们的人问您要不要……”秘书故意顿住了话语，静等戚夏炎的反应。

  “苏晗易的人？”他从来没有让人直接对付过沈氏，怎么会有苏晗易的人去堵沈安树？

  “是，为首的男人我们的人不认识，但其中确实有苏总的人，会不会是有人趁着苏总不在私自……”

  “让他们别参与进去，在暗处保证沈安树的安全就好。”戚夏炎打断了秘书的话，“我现在就过去。”

  戚夏炎隐约猜到那个为首的男人会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堵沈安树。戚夏炎内心有些彷徨，握着方向盘的手甚至无法抑制地发着抖，连带着车速也变得忽快忽慢。

  守在地下停车库入口处的几个人的确是苏晗易的手下，面对着硬要闯入的戚夏炎甚至不知如何是好。

  “七、七少……”

  “阿宏让你们来的？”虽不是质问的口气，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让挡在面前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戚夏炎疾步向地下走去。

  身后有个胆大的弟兄突然喊了一句：“七少，难道你要阻止宏哥给老大报仇吗！？”

  戚夏炎的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却是更加迅速地向车库跑去。

  整幢大楼的监控系统都已经瘫痪，此刻楼内的安保人员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沈安树身边只有赵凯一人，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形势。

  “阿宏！”

  “戚老大，你是来听他的遗言的吗？”阿宏像是早就知道戚夏炎会来一样，面不改色，举枪的手纹丝不动，“恐怕你听不到什么情深意重的话。”

  “苏晗易都不去动他，你有什么权力越俎代庖！”戚夏炎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凌厉。

  “就是因为老大太过在乎你，什么都替你考虑才落得现在的下场，戚老大，你欠老大的债必须要还，但我不能对你动手。所以，这个罪魁祸首今天必须得死！”

  戚夏炎闻言一震，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想去阻止这场厮杀，想提醒阿宏杀死苏晗易的是江家人。却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立场。阿宏有一点说得很对，他欠苏晗易的必须要还，但有一点阿宏错了，那个罪魁祸首不是沈安树，而是他，戚夏炎。

  局势短暂的缓和让吓呆了的赵凯回过了神。他在道上混了好几年一直没什么出息，后来被江琳找来替他们做事，渐渐得了势，此刻当然是忙不迭地要表忠心，可惜面对真刀真枪的阿宏他又怕死怕到底气不足，一句示威的喊话喊得断断续续，竟像是摇尾乞怜：“以、以、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有种的一个一个来！”

  阿宏一记凌厉的目光扫来，赵凯还没反应过来肩头就中了一枪，登时血流如注。

  因为枪上安了消声器，除了赵凯本人，甚至没有人注意到阿宏这快得令人难以捕捉的一枪。

  等沈安树反应过来时，赵凯已经孬种地躺在地上哼哼了。

  “废物！”沈安树一脚踢在赵凯受伤的胳膊上，鞋尖一勾一挑，将从赵凯手中掉落在地的手枪带起，瞬间握于手中，“戚总，我承认你是个情圣，可惜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耗着！”

  即使沈安树手中握着枪也不可能和阿宏对抗。而阿宏今天又是不见血不归的人。三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车库里，听着彼此愈发沉重的呼吸。

  戚夏炎知道自己的人一直藏在暗处，沈安树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他不死不伤阿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阿宏，等我死了这些人你随便处置，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在我面前伤他。我欠苏晗易的，不用第三个人替我还。”

  说出这句话时戚夏炎的声音沙哑的很，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语气去说这样的话。他一直知道自己欠那个男人的，却一直没有去偿还，那么久远的曾经，一路山高水阔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这样的话再也没办法说得云淡风轻，那种被死亡激起的愧疚腐骨蚀心，让他甚至无法面对任何一个与苏晗易有关的人。

  如此糟糕的自己受不起那份情深。

  “戚老大，你在逼我？”阿宏持枪的手有轻微的晃动，戚夏炎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戚夏炎迅速近身劈手砍向阿宏腕部，紧接着退步错身将阿宏右臂拧到背后，随即向暗处连打三声响指，十几个人瞬间涌出，甚至没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就已经把沈安树带离的地下车库。

  “戚夏炎！”阿宏愤怒地咆哮。

  扭打间，一张纸条悄悄塞进阿宏手心，而后戚夏炎低沉的声音飘进耳廓：“七号保险柜，里面是江家的所有秘密账目，密码在这上面。”

  戚夏炎虽然没有用军火商名单成功引蛇出洞，也没能在出入境资料上发现什么，但他却从江琳的行踪记录上发现了蹊跷，每逢一个会计期间的结束她都会前往中央银行。银行记录显示那里有江家租赁的保险箱，江家人每次前往都格外谨慎，甚至会定期更换保险箱密码。

  戚夏炎的人在江琳最后一次更换密码后秘密潜入保险库，收集了保险柜密码锁上的指纹才破译密码。

  保险柜里的账本是戚夏炎现在所能掌握的江家唯一的死穴，这个把柄交给阿宏最合适不过了。仅剩的遗憾大概就是自己无法亲眼看到江家的败落了。

  阿宏还没摸清戚夏炎的意图，就觉得有人握住了自己持枪的手，勾在扳机上的手指被人牵动，紧接着挡在身前的男人颓然倒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在接下去的几秒里阿宏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张着双眼看着伏在地面上的人，殷红的液体从他身下大片大片地蔓延出来，触目惊心。

  一切归于沉寂，四周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是看着地面上越积越多的液体。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骤然回神的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几乎一拥而上，惊惧的喊声瞬间充满了空荡荡的车库——“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