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夏炎几乎是一路将车飞回家的，抗压能力超强的车身都已经因车速过快而无法承受空气造成的巨大压力而轻微变了形。

  气氛沉寂的很，阿宏就站在客厅的门边，因为过于劳累，他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是连续几日借酒消愁似的萎靡。

  “晗易呢？”这是戚夏炎进门的第一句话。

  “七少。”站在门边的几个弟兄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默契地接过戚夏炎脱下的外衣，把人请到了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摔、可砸的客厅正中央。

  阿宏张了张嘴，看了眼戚夏炎，复又将视线转向了别处：“苏老大从斐济运回的货这两天就会到港，可能还得麻烦戚老大多关照关照。”

  “苏晗易他自己怎么不回来处理？”戚夏炎眼底倏尔闪过一抹令人胆寒的光。

  “老大他……不太方便。”阿宏狠狠咽了口唾沫，还是不太敢把实情说出口。

  “你跟我来书房。”戚夏炎忽然觉得四周站着的、一脸跟家里死了人似的悲哀的人都很碍眼，他调整了几次呼吸，转身向书房走去。

  戚夏炎站在桌前，紧绷的背部线条勾勒出他那完美的身材，可偏偏被一股慎人的寒气笼罩着，周身的肃杀几乎可以冻结充斥整个房间的空气。

  “戚老大……”这样的戚夏炎，一定不容许别人对他有半点隐瞒，即使是善意的谎言。阿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轻手轻脚地关了书房的门，一手伸进口袋里握着那把从飞机残骸里搜出的左轮手枪，声音低如虫鸣，“苏……他……他不在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动用了自己在斐济的全部力量，连续搜寻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他实在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什么？”戚夏炎似乎是没听清，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着阿宏眨了眨眼。

  “老大他……死了，直升飞机爆炸……”

  大概是转头的速度太快，戚夏炎有些头晕，轻轻晃了晃脑袋又呐呐地问了句：“谁死了？”

  “苏老大，他……”阿宏的声音已经弱到像蚊虫的嗡鸣，颤抖地把握着左轮手枪的手举到戚夏炎面前。

  “你再说一遍！”灯光经由金属枪身的反射有些刺眼，戚夏炎突然暴怒地吼了起来，一把抓住阿宏的衣领将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戚、戚老大……我知道你一定没办法接受……但，真的……”阿宏的眼里也开始泛起泪，随着戚夏炎手上颤抖的动作而摇摇欲坠。

  “不可能……不可能……”

  “这把枪，是在飞机残骸里搜到的……”

  戚夏炎如遭雷击般眸色骤然一暗，颓然松开双手，摇晃着扶在桌边，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是啊，阿宏都回来了，如果不是澳洲那边出了什么事，阿宏怎么会回来？怎么会带着那把苏晗易从不离身的枪回来？

  原本空白的大脑渐渐被某种思绪填满，一瞬间的胀痛让他耳边嗡嗡作响，喉咙处泛起腥甜的气息，连眼底都充斥了嗜血的暗红色。难怪江家会在送请柬时说出那种带着挑衅意味的话，原来这一步步都是早已计划好的阴谋，按部就班地把他们一点点引入其中。

  心脏像被人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着，痛得无法呼吸。那么清晰的绝望，让人痛不欲生。像是对他的报复一样，把他不懂得珍惜的曾经通通收回，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

  戚夏炎一手握拳死死压在闷痛的胸口，咬牙切齿地自唇间挤出几个字：“是江家做的？”

  “他们还勾结了其他势力……”

  “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大概是戚夏炎脸上灰白却又凄厉的神色，使得他那声满是恨意的诅咒仿佛是会反噬的毒蛊，让阿宏心中莫名一震。

  “戚老大您……”

  “你出去吧。”戚夏炎还不等阿宏说完就挥手打断了他，“这笔账，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阿宏心底没来由的有些担忧，戚夏炎的神色太过诡异，如果不是他咬牙切齿的说要让江家人生不如死，阿宏甚至觉得他会在自己离开后不声不响地自残死去。

  “戚老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戚夏炎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可以伪装出刚毅淡漠的模样，却掩饰不了自己的内心。阿宏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几乎全身脱力跌坐到地上去。眼前一阵阵发黑，戚夏炎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走到转椅前坐下。额际好像渗出了虚汗，双眼甚至对不上焦，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浸润在水雾里，模糊一片。

  苏晗易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自己欠了他那么多，还没来得及偿还一分一毫，他怎么可以就走了？他怎么可以那么大度连别人欠他的债都不去追了？

  他沉沉地呼吸，每一次都扯动心扉，带动着发闷的胸腔生生地疼着，让他恨不得将那个疼痛的根源从胸腔里挖出来。脑子里不停回闪着关于苏晗易的画面。那个男人，半个月前还生龙活虎地呆在自己面前，那么张扬、那么妖孽，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双拳紧握，嵌入掌心的指甲几乎在皮肤里印刻出血丝，戚夏炎眼底的色泽愈发浓烈，恍若野兽。

  ——江家！

  “苏晗易死了？”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点点怀疑的兴奋，“你确定？”

  “我出手你还信不过？”

  “你又不了解苏晗易。”江琳轻轻哼了一声，“那可是只老狐狸，没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我是不会相信的。”

  “连他自己的亲信都找不到他，连夜逃回了国内。”男人勾着嘴角，眼底满是轻蔑的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戚夏炎呢？”就算苏晗易死了，戚夏炎一样不好对付。

  “大概是听到了苏晗易的死讯悲痛过度，据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三天都没出来，我看啊，说不定已经饿死了。”

  江琳捏着下巴想了想：“不管苏晗易死没死，戚夏炎受创倒是对我们很有利。”

  “我们可以趁机把他也做掉。”男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哥你可别乱来，戚夏炎现在还不能死。”江琳转身迅速瞪了身后的男人一眼，“他手上有一份价值连城的军火商名单，如果他死了，我们就没办法得到那份名单了。”

  江维是江家的长子，很早就被送出了国，一个人从法国混到意大利，又溜到乌克兰，一路上结识的都是当地的黑手党，手下的实力丝毫不弱于苏晗易，刚刚回国就连续重创了苏晗易在澳洲和国内的两处势力，逼得戚夏炎心乱如麻、苏晗易生死未卜。

  “那就让沈安树那小子想办法，戚夏炎不是很看重他吗？”

  “你不许打安树的主意！”江琳瞬间就竖起了眉毛，一记捍卫城池似的愤怒目光当下向江维扫了过去。

  看到自己妹妹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样子，江维心里便有了数，有些暧昧地笑了笑：“那你就护好你的人，其余的事交给我。”

  江维是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可他毕竟刚刚回国，很多事情还没摸清楚，自然不敢贸然下手。而且他的对手是戚夏炎，即使他再怎么轻视对方，天天都听到自家妹妹的念叨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所以，尽管澳洲那边闹得人仰马翻，国内却依旧太平，至少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接下去的几天，苏晗易已死的消息像春风吹生的野草在道上蔓延得飞快，之前一直被压制的几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苏晗易留下的这块肥肉。很快，戚夏炎就被迫接下苏晗易的家业，掌管了群龙无首的苏家手下。

  苏晗易在澳洲的势力损失惨重，势必会波及到国内的局势，阿宏在回国前终止了很多协议，合作方落井下石，咬定戚夏炎让其支付违约金。

  虽说苏晗易生前从澳洲运回的货在阿宏的努力下总算顺利到港，但毕竟没有买家，过亿的货物全部压在手上无法套现，资金周转不开自然无法偿还被追的债。无奈之下，戚夏炎只得撇开自己的公司，全力应付道上的事，甚至拿出了一直不曾见光的、被江家眼红的“军火商名单”。

  消息不胫而走，所有势力几乎在一瞬间蜂拥而至，众人还没见到那份名单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一群群乌合之众还没见到戚夏炎就被同样争夺名单的其他势力剿灭。

  “江家一点动静都没有？”戚夏炎仰靠在转椅里，指尖轻轻扣着扶手。

  “没有，这种事情，江家肯定是要等着坐收渔利的。”

  “现在道上真是什么人都有，虽然大鱼还没上钩，先把那群人清除了也好。”戚夏炎慢慢睁开双眼看着阿宏，“只是，没必要在清场这种事情上浪费这么长时间。”

  “我明白。”阿宏颔首，“我这就去办。”

  “去吧……”戚夏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打开了个人电脑。这几天他的大脑几乎二十四小时地高速运转，除了要想办法对付江家，还要防着有人趁自己不在对公司不利。

  “戚老大……”阿宏在退出书房前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戚夏炎。

  “还有事？”戚夏炎盯着电脑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技术指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阿宏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戚夏炎，眼底依稀隐藏着某种隐隐的情绪，似在探寻着某个不曾被人发掘的答案：“您为了苏老大要灭掉江家到底是为什么？”

  戚夏炎的目光有一刹那的愕然，只是那道光太多短暂，留在阿宏眼中的便只剩下深深的悔意：“因为我欠他的，要还……”

  只是这样吗？阿宏心脏忽而一沉，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先下去了。”

  苏晗易救过阿宏的命，所以阿宏对他有着军人对祖国般的忠诚，这种心情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无限放大，蔓延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阿宏知道苏晗易对戚夏炎的感情，在他看到戚夏炎不惜一切要为苏晗易报仇时心中也慢慢滋生出一点希望。可就在刚才，那个男人却将这一点点希冀连根拔起。

  到现在，戚夏炎还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做偿还。

  阿宏一步步走到客厅，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气流涨得肺部发痛才缓缓呼了出来，掏出手机飞快地发送了早已存好的短信——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