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那人

  公公們忙亂的腳步，端出一盆又一盆染黑血的金盆，不知又是哪個手腳不利索的笨奴才打翻了黑血盆染了一地污漬，怵目驚心的黑血惹得喜福怒聲大吼。

  「手腳這般不利索，怠慢了大夫治病，一律領棍！」

  這一切都要怪他，他早該想到靜兒公主那份心思才是，他早該和主子相認，也好提醒他一聲，事到如今只能懊悔懊惱。張手抓了一旁敢入門的敬安低問。

  「回來了？」

  敬安點點頭：「在路上了。奴才這才回來和公公說一聲。」

  「四王爺可瞅著了？」

  「當是沒有。奴才暗地裡只讓敬和一個人去。」

  喜福應了聲，仍是不放心，回頭先讓敬安忙去，掐著時辰，通報的人也該到了魯六府邸接回聖上，這才轉身他快步朝偏廳旁的小徑走去，才過偏廳便聽見四王爺在屋裏飆罵。四王爺是何等嚴謹自律之人，怎地這會兒如此失控？喜福不由地停下腳步，湊向小窗邊探聽。

  「蠢材。父侯為何還在吐血！」

  謝主恩出事，還讓四王爺抱進門，他是驚，但心裡更是明白利害關係，早早接下謝主恩昏厥的身子，先請四王爺回府邸，可沒想著四王爺反客為主，冷眼一瞪，反問他要如何治妖？低頭又掐著他和靜兒公主見過面一事，咄咄逼人，步步將他問死，對他容有質疑，反不讓他靠近謝主恩一步，一個霸道罷袖掌控指揮，直接下令讓所有大夫入門，而他只能待在庭院乾著急。

  「淨說些廢話！」

  屋裏一陣暴吼，周公旦踹倒了小桌，小桌上的青銅玲瓏瓶落地發出諾大的鏗鏘聲響。

  「你！說說，父侯為何還在吐血！」

  大夫們一字排開各個不敢出聲，氣得周公旦只能抓一個來問，讓抓著的老大夫吱吱嗚嗚的說他只知這毒不只一項。

  「這毒…能知其一為砒霜，無色無味，可砒霜入口吐出來的該是泥黃色的穢物，不該是黑血。」

  嗑嗑巴巴的說砒霜入口有苦味，然吐出的黑血是無色無味，那是讓人混著其他東西掩去氣味。

  「奴才等診斷再診，發現父侯手胳膊上爬滿紫色黑血絲，這等毒物，奴才們也是第一回碰著，實在、實在…」

  周公旦眼色微瞇，暗暗打量，靜兒公主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參了其他毒物！他自顧地湊近床榻邊，不算粗魯卻也不可能是溫柔的抓圈謝主恩的手胳膊，抓著的那一瞬，他心頭一震，還真沒想著謝主恩這般瘦弱，手胳膊任他一手就能攥圈。眼神順著紫黑色的血絲順著指尖如藤蔓一點一點地爬上他纖細窄骨的肩頭，敞開的衣襟露出他凹陷的鎖骨更顯得他嬌弱瘦小，周公旦蹙緊眉頭。

  「來人！提本王爺手令，令門前侍衛司馬昭德前去朝歌東門迎姜子牙和三王爺回宮救治父侯。」

  這麼一喚倒是讓喜福一愣，訝於那司馬昭德原來是聽令於周公旦，喜福將此事暗暗記下。順小窗縫探入，大夫們讓四王爺揮退，視線所及，四王爺壯碩的背影完全遮住床上攤軟的人兒，他看不清四王爺的神情，心有忡忡就怕四王爺對謝主恩不利，著急地想掐縫鑽進屋裏。

  周公旦睨視半睜眼無力抵抗的謝主恩，見他嘴角又溢出一絲血流，眉頭蹙緊，不自覺地伸手，指尖才要為他抹去黑血那一霎，煞然收手，將手背在身後。他鬼迷心竅了不成，怎地憐惜起這隻狐狸。

  「我大周三界歸位，此下忌怪力亂神，白日父侯說的那事，待父侯恢復後，在下定將您捉起一一審問。」

  那事指的是他有掌控天下野心一事。謝主恩又嘔了一口血，整張小臉慘白慘白，琥珀色眼瞳黯淡了不少，嘴角上揚，他想張口說幾句話，可這會兒是真的沒力氣了，眼角隨著眨眼擠出一滴又一滴豆大的淚珠，唇瓣無聲的動了動。

  「你死了，也管不得本王爺動沒動武庚。」

  謝主恩緩緩閉眼，眼淚順著他白皙無瑕的臉頰滑落，他嘴角依舊上揚，彷彿篤定他不會動武庚，但天知道，他逐漸緩跳的心臟有多害怕，怕自己賭錯。

  「你…不會。你不會，…因為你…是…周…公…旦…」

  幾不可聞的聲音只有周公旦聽著，周公旦蹙緊怒眉，什麼叫做因為他是周公旦！他周公旦的命運從來都是自個兒掌握，這會兒讓他這麼一說，就好像…就好像他周公旦的命，早讓謝主恩安排好了！

  雙拳緊握，他恨不得拽醒謝主恩審他個一清二楚，然謝主恩卻像是用盡力氣一般頭一歪暈了過去。周公旦趕忙伸出雙指探向他頸項脈動，緩慢無力的脈搏有一下沒一下的跳動，就是這般不清不楚的震動，鬧得他煩躁又煩躁！收手罷袖，他猛地轉身，喜福一見趕忙縮頭，只聽他爆吼一聲。

  「再去給本王爺抓大夫來！父侯若有事，你們全都不用活！」

  喜福不敢逗留，就怕又讓周公旦抓著，彎身快步走出西院小徑。四周奴僕四散，各就其位，屋子裡突然靜下，周公旦這才冷靜下來，睨視謝主恩惹人憐惜的可憐臉蛋，不，他怎地又覺得這隻狐狸惹人憐，可他確實失控，內心糾結反省，他告訴自己，那是這隻狐狸故弄玄虛刻意招惹他的，只要他救起謝主恩，盤查一番，一切都會照著他的計畫進行。周公旦沒回偏廳，走向一旁大桌坐下，手掌敲打桌面，若有所思。

  「你。」

  他抓了個捧水盆的下人，那下人一怔，差點又打翻水盆。

  「去刑部探探，看看茶樓的琵琶女抓著沒。」

  「欸！奴才這就去。」

  那奴才才過拱門，刑部就派人回報消息，說人抓著了，就等著他指示。周公旦這才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吧，一切還是在他掌控之中，他撐桌起身，絕情轉身，卻又在走出門前止步回頭，鳳眼微瞇，冷冽的視線落在謝主恩那張慘白無血色的小臉上—

  「…你可千萬…」

  含在嘴裡的話沒說完，他似乎也沒打算說完，鳳眼斂下掩去一抹不自知的掛心，罷袖，轉身離去—

  另一頭。

  鎬京落下冰雨，冰雨凍土，埋過一片又一片火紅的楓葉，馬車車軌滾過雪泥落下兩痕泥跡。姬發難忍掛憂，整張臉皺成一團，中毒？吐黑血？這都什麼事！他覺得恐懼，雙手交握，不知道該乞求什麼，一心只念著謝主恩三個字—

  「姬發。」

  馬車還在奔行，然，姬發卻覺得有人在他耳旁喊他，他倏地睜眼，耳邊又是一聲。

  「姬發。」

  這是申公豹的聲音。打自大周開朝，三界歸位，申公豹便不管人間政事，看他的心情，愛去哪就去哪，然大多還是跟著謝主恩的腳步在天上悠晃照護。姬發聞聲猛地掀開車簾，果然，申公豹盤腿騰空隨著馬車飛行在側。

  「豹子，謝主恩如何了！朕聽聞四弟已讓人招姜子牙回宮！你趕忙回宮助他一臂之力！」

  申公豹灰藍色眼瞳閃過光流，他是神尊，不能插手，現在更是有口說不得天機，眼裏流動複雜思流。

  「大周已歸為凡間，神鬼妖今日已受天約地規不得介入凡間俗世，如今狐狸精在你大周土受難，姜子牙再有能力，他一介凡人也無法違反天約地規。」

  「你這是讓朕眼睜睜的看著他…！」

  死字他說不出口！

  「朕不能讓他死。尋遍天下名醫，朕也要治好他！」

  申公豹瞟他一眼，試探性的問：「…姬發。倘若狐狸精真過不了此劫，你打算如何？」

  在申公豹以為姬發會猶豫思考的同時，姬發答得毫不猶豫。

  「他若走了。朕也不苟活。說好了一塊兒，就是扔棄天下，朕也隨他！」

  申公豹斂下的眼眸一凜，隨即掩飾，他隨著馬車飄行一段後才開口。

  「有一人，是人非人，他本該離去化為灰燼，卻仍在人間。姬發，唯有那人可以救狐狸精。」

  姬發猛然瞪眼，想多問，申公豹卻像是不願多說般飛也似的離去，姬發思緒峰迴路轉，最後—

  「帝辛？」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