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鳥羽染血紅，小鳥嘴喙叼肉腸，蘇老爺不敢置信地望著院子裡殘殺噴血的景象，望著華妃一身穿紗的纖細身子露出白骨，他抓了院內一下人驚恐大喊。

  「你們都愣在這兒做甚！快去救救娘娘！快啊！」

  下人們早就讓眼前鳥兒食肉的景象嚇得腿軟，蘇老爺將他們往前推，他們那是惜命的連滾帶爬爬回牆垣處發抖，一奴才邊抖邊求饒，求蘇老爺別為難他們。蘇老爺望著這片荒唐的景象，回頭拉了徐、林二位，徐、林二位眼前見血的荒唐事，大王是一句話也沒說，還安了小桌大椅在內門廳中，隔著一道門檻，在裡頭點燈染薰香悠悠啜茶看竹冊，擺明了就是任著那妖胡作非為，他們倆還能勸什麼，勸了也只是吃力不討好，老手左搓又搓面有難色，兩人眼神瞟動無言對語似乎另有打量，蘇老爺又嚷了兩聲，他倆仍不為所動。

  「你這妖物！定是你迷惑皇上，殺我愛女！」

  蘇老爺怒氣沖上，單覺得這兩位大人事到臨頭果真什麼事都辦不成還不如靠自己。回頭換了一張忠懇可憐老父的臉，痛失愛女，蘇老爺哭得悲天憫人，朝帝辛跪地，老膝磨地向前。

  「大王！您可別讓他迷惑！大王！大王！華妃娘娘死得好慘，大王您要為娘娘主持公道！大王！」

  只差沒抓著帝辛褲腳痛哭大喊，蘇老爺邊告狀邊朝謝主恩瞪眼，謝主恩悠悠與他對望，琥珀色眼瞳閃過靈光後朝他露出嘲諷的笑意。

  「公道？您這是要讓大王再娶蘇府小閨女？噗，那還得您再生一個才行。」

  「你放肆！」

  「嗯嗯～我知道。我放肆慣了，這會兒還真學不會收斂。」

  蘇老爺的氣噗噗他當笑話，說完還不正經的掩嘴呵呵大笑，見著蘇老爺氣得面紅耳赤，他掐緊時間又補一句。

  「不過～我說您～也無需我提點，生意人嘛，生存的門路多得很，一如您會幫著姬昌姬大人打開無極門，與他結黨謀私，這會兒少了個阿醜，頂多就是斷了你一條右臂，你這～不是還能偎著姬昌大人謀取一些小盈小利嗎？」

  「胡…」

  胡說二字，蘇老爺不知是氣得不輕說不出口，還是突然醒悟欲言又止。謝主恩每一句都戳他的心門，女兒死了，他和皇宮之間的聯繫也沒了，利益、權勢，他蘇家現在確實佔不了好處。今兒，他本也想靠著姬昌入宮，可因為日前神獸在他蘇家擄走吳亥，無極門一事已然揭露，他蘇府於姬昌根本毫無用武之地，姬昌當是早就看明白了這點，這才扔了這徐、林兩位沒用的大臣隨他入宮，讓他們自生自滅！可惡！姬昌！

  沒理會他腦子裡得峰迴路轉，謝主恩掩嘴又是一回輕蔑的笑意，這笑容透徹、明瞭，在在戳得蘇老爺心頭刺痛，逞著面子，指著他的鼻子問。

  「你笑什麼！滿地鮮血你還笑得出來！」

  「我笑～那是覺得阿醜也挺可憐的。」

  「阿醜？你！」

  「對。死的是阿醜。那你說說坐在鞦韆上的我，是誰？」

  這話令蘇老爺心頭震盪，華妃斷頭半日不見消息，原因無他，那無非就是要讓大家認為華妃沒死，心念轉璇，華妃表面上沒死，那麼蘇家就仍保有權勢，他也不必再受姬昌箝制，種種衡量下，於他利益無損，逐漸合起脣皮，保持沈默。謝主恩冷眼遠眺，眼裡滑過一絲冷情，感慨世上終究是無情人多，晃了下鞦韆，短短的腿掛在鞦韆上自在地搖晃。他現在倒真的有些同情華妃，真不知道她這輩子活著幹嘛，爭，爭不到，不爭，倒頭來也是空。如上一世得謝主恩一樣，可憐、可悲、可嘆。

  「你不說，我就當你認了地上那坨血泥是阿醜了。」

  勾唇冷笑，笑得毫不在意，透著一絲絲冷血。

  「也是，畢竟蘇府還有三百下人要養。就是可憐了阿醜啊，可憐，可憐…」

  蘇老爺欲言又止，忍著痛失愛女發紅熱的眼，垂著頭不再作聲，謝主恩每一字都打在他心頭，他也說服自己，他決不是為了利益才無視地上血泥白骨，他這是、他這是…為了養府上三百下人。謝主恩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笑意，抓著鞦韆在半空中搖晃乘風舒舒服服的又玩了鞦韆好一會兒，當鞦韆晃到高點時，他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猛地止住鞦韆，拉勁過大還引得鞦韆麻繩摩擦木樑發出嘰呀聲，琥珀色眼瞳飄向徐、林二位，冷眼定眸。

  「差點忘了。哎。你們倆、說你們倆呢。你們倆是誰？來做什的？怎地來了又不說話？」

  徐、林二人心頭顫顫，可一句你們倆是誰惹惱了他們，他們倆可是先皇敬重舊臣，那是瞅著大王長大的老臣，豈是這一介賤妖能指使質問。徐繼自動忽略他，背著身子，面向門內帝辛叩拜作揖。

  「大王，白翎鳥兇殘，當日大典娘娘便是覺得牠們兇殘才沒要回來。如今此物隨著這、這位下令禽獸食人肉啃人骨，臣等懇請大王降罪此妖，喝止他繼續作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徐繼開口林耳自然跟上，也補了一句：「大王，大商王法可容不得奴、奴才干政，還望大王定奪懲處才是。」

  帝辛還沒抬頭，謝主恩的笑聲便早一步噗哧露餡兒笑了出來，他笑得誇張，捧腹拭淚，慵懶懶得趴倒在鞦韆邊上，下巴靠在麻繩上，慵懶懶得睨視背對他的兩人，飄出一句漫不經心。

  「這要是在森林裡，妖物、獸物最喜歡從背後突襲獵物，一個飛撲，嘩、嘩兩下，爪朝後頸抓裂咽喉，在鮮血奔發那一瞬，另一手再將腦袋抓破！腦漿爆出那一霎，嘖嘖，那是～」

  他語調誇張將像是在說什麼好吃的美食一樣，令他回味無窮，可聽在徐、林二位耳裡，是邪理邪氣，是毛骨悚然，聞言趕忙轉身就怕真的讓他給撕裂啃骨。然，一轉身，便讓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他們眼前的謝主恩的琥珀大眼嚇著，兩人雙雙朝後頭坐去，沾了一身血泥。徐繼膽子稍稍大了點，吞了口害怕的口沫，指著他。

  「你！你！你想做什！」

  謝主恩緩緩起身，嘴角上揚笑得無所謂：「就差一點～早知道就不提醒你們倆了。」

  兩人分不清謝主恩話語真假，只覺脖子一涼，頸後汗毛根根豎直，同時打了下冷顫。謝主恩裸足，白嫩嫩的腳丫子走步一二，跳上兩階階梯，一手摸著下腹，邊摸著邊開口。

  「兩位大人對我多有誤會。我～不是奴才～」

  嬌裏嬌氣的回了一句，徐繼、林耳先是讓嚇了一跳，這會兒已經有點惱羞成怒，嚷了一聲胡鬧。

  徐繼指著他鼻子罵：「荒謬！奴才就是奴才！還狡辯！大王您…」

  話沒說完，謝主恩便任性的不讓他說話，一眨眼功伕瞬間又湊近了徐繼，佔滿他的視線，鋒利的手爪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輕輕的點在徐繼地頸脈上，他稍稍一出力，利爪刺痛刺痛的掐得他頸上冒出一滴血珠。

  「大人。我說了我不是奴才。要不，這麼著，我來問問大夥好了。倘若真有人說我是奴才，那～我便認了，嗯～？」

  徐繼逞著老臉，吞了一口後怕的口沫，也只能應了，他不相信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反了。謝主恩露出狡黠的微笑，悠悠地起身，白嫩嫩的腳如貓如狐狸一點一點輕盈的繞著跪地的奴才們走圈，繞了一圈後停步在石階上，猛然張開雙臂，轉璇過大的水袖後雙手臂背在身後。

  「來。說錯了也無妨。我雙手背在身後，絕不動你們一根寒毛。今兒徐、林二位大人非要個明白清楚不可，你們倒是告訴大人我是誰？」

  跪地的下人眉眼忐忑瞟動，幾位蘇府的下人瞟向蘇老爺，蘇老爺仍是緘默，他的沈默引徐、林二位不安，甚至覺得蘇老爺窩裡反，背叛他們倆。舉例來說，就像是路人幫著吵架的夫妻勸架，勸到頭，人家夫妻倆還是好好的，自己卻被打得滿頭包的那種吃悶虧感。徐繼低語提醒蘇老爺兩句，讓他出點聲。

  「他是不是奴才，你清楚得很，別悶著不吭聲。」

  雖是低語，但諾大的院子也就徐繼出聲，自然是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聽著了，然，蘇老爺衣袖下的手躊躇不安的緊攥後仍是不吭，其他蘇府隨行跟著華妃的下人自然也就沒了聲音。謝主恩好整以暇的又問了一回。

  「我再問一回。你們倒是說說，我、是、誰。」

  徐、林二人見著沒人出聲，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意，徐繼這會兒輕蔑冷哼一聲，撫袖才想笑他一句，身後一道輕盈腳步聲往前走了幾步後恭敬跪拜，粉色的水袖揮璇，柔軟的身子朝前頭一拜，一點兒也不在意地上血泥，女婢額頭沾血，輕柔柔的、恭敬叩拜。

  「奴婢小桃拜見主子。主子身在華玫苑，當是華妃，然，大王剛剛與主子新名兒，奴婢想該稱主子，妲己主子才是。」

  此話一出，徐繼、林耳氣得跳腳，顧不得什麼律法，站起身指著小桃，罵她胡說八道。

  「華妃娘娘？妳一介女婢怎敢在大廳廣眾之下顛倒是非！」

  林耳更是拽著蘇老爺：「蘇老爺在此，他怎會連自己愛女都認不得！你們這些奴才！反了！」

  小桃無動於衷，仍是恭敬叩拜：「兩位大人罵奴婢也就罷了。請自重，別損害妲己主子的名譽。」

  徐、林二位聽見一聲聲妲己主子，露出嗤之以鼻的哼聲，嘲諷地回頭朝帝辛叩拜作主。帝辛這才緩緩地放下竹冊，悠然悠然的喝了口茶水後才走出門檻，背光的身影雖看不出神情面容，但微微的光暈卻藏不住他自身霸氣，啟唇，低沉飽含磁性的嗓音回。

  「寡人想這位～是不是妲己主子，蘇家老爺當是明白得很。蘇老爺子，您說，寡人的這位，是誰呢？」

  伴隨低沉的笑聲，帝辛的心情似乎不受眼前血泥白骨的血腥場面影響，長腿邁步步步走向謝主恩，鳳眼像是在說你就玩吧你，任你玩出人命，他也依著他。

  趴地的蘇老爺身子微微顫抖，抬眸煞有其事的望著謝主恩，而後再次叩首，咬了咬顫抖的唇，忍著喪女之痛的眼淚，叩頭一拜。

  「…這、這位乃是…妲己主子。」

  徐、林二位跳腳，罵他怎能陷他們於不忠，蘇老爺仍是再次叩首，喊了一句拜見妲己主子，院子內隨行的蘇家下人跟著齊喊。

  「奴才等拜見妲己主子。」

  謝主恩露出滿意的笑容，白嫩嫩的腳丫子停在小桃面前，伸手扶起她，沒嚷著其他人起身，他單單只扶起小桃。

  「從今兒起，小桃就是你們的管事。聽見沒。」

  「奴才（奴婢）謹遵主子懿旨。」

  謝主恩冷眸瞅著徐、林二位，笑著讓他們離開：「請。」

  徐、林二位只覺得荒唐，可大王不吭聲，他們倆也無法抗衡，氣沖沖地轉身離去，也就在轉身的那一霎，謝主恩又飄出一句。

  「要我，絕不敢背對妖獸離去。」

  徐、林二位明顯讓這話震攝，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進而轉身，面朝他，躬身退步離去，當他們一出院子，謝主恩便藏不住笑聲，仰天捧腹大笑—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