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滾出了華玫苑，管得住院子奴才的嘴，管不住有心窺探的眼，消息沒過半日便傳進了姬昌的耳裡，自然也飄進了正出宮打道回府的蘇家人耳裡。蘇夫人哭活著要入宮討回公道，蘇老爺也是心痛，可畢竟是個商賈，衡權利益之下，他仍是找了姬昌和幾位大人在城內一酒樓內商討一二，以免衝動誤事。

  酒樓內無聲樂，透木香的閣樓內，紗帳薰香裊裊，層層堆疊下從外頭只聞其聲不聞其相，也就看不清裡頭有誰在聚會。

  姬昌蹙緊眉頭，眼瞳卻是冷情，手轉小玉杯：「冒然進宮，那是質問皇權，藐視律規，聽聞皇上也入了華玫苑，這要是真出了事，豈會過了餉午，還沒人知會蘇大人？」

  身邊幾位大臣紛紛點頭負荷兩句，說著要是華妃真出事，怎地又會過了一上午都沒人告訴還在宮裡作客的蘇府人家。蘇老爺細想也是，蘇妲身邊還有喜姑，還有幾位婢女奴才，那都是從蘇府裏頭挑出來的奴才，再怎麼不濟也該出院子通報一聲才是，可畢竟事關愛女，他心頭總是忐忑，喝了杯茶水壓壓心，穩住聲嗓。

  「蘇某那是擔心閨女，望各位見諒，此下請託只為求個心安。想想幾年前令義妹蘇翎斷魂於周莊，蘇某不也是如此痛心，連夜自南蠻趕回鎬京為其奔喪。」

  蘇翎二字令姬昌眼神一凜，抿直嘴角不動聲色的啜了口茶，然，在場的都知道，蘇翎乃是奇獸鳳天羽，那只是因緣巧合搭著蘇府義妹之稱嫁給姬昌，生下一子姬發，兩家才有來往，現下蘇老爺談及此事，那是再提醒姬昌過去種種牽扯不清的恩情、相助，讓他莫忘初衷。蘇老爺見姬昌臉色微動，更是趁勢追擊，多補兩句。

  「…更有日前，長平說過神獸騶虞闖入蘇府一事。皇上當早已知曉無極門之事，老夫便擔心因此壞了咱們鎬京安寧。這才在此次大典獻上好刺繡以表效忠。」

  這話也說得明白，說他姬昌不要忘了他蘇府付出的點點滴滴，望他出點聲，為他探探蘇妲安平。姬昌沈著應對，怕是聽是聽懂了，只是那張沈重的臉色讀不出他深藏的想望，就見他慢條斯理地轉著小杯子，忖道。

  「蘇府待姬某點滴恩情，姬某自當記在心裡。但，一如在下所言，此下吾等眾眾貿然入宮，大王當是有理由抓住咱們，輕則安個藐視皇權之罪，重則興許牽扯上了擅開無極門等事，安個謀逆叛賊的死罪。那麼咱們後續為百姓安好的大局大事，那便是一場笑話。」

  輕描淡寫蘇府付出的恩情，姬昌深不見底的黑眼瞳併出一道冷冽，直接了當的拒絕與蘇府同行入宮。蘇老爺手一顫，臉色拉下，眼神掃過四周，無人願意幫他，他怒氣堆疊，顯得氣急敗壞，才正要破口大罵，姬昌便悠悠飄出一句。

  「蘇老爺，莫急，姬某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單是咱們一群人入宮真是不智之舉。姬某是想求請讓中書院徐大人和監史院林大人與您同去探詢一二。」

  原本事不關己喝茶的徐繼和林耳一凜，臉色大變，為難的像是責怪姬昌幫他們找麻煩。然姬昌又是幾聲安撫。

  「一來，徐繼大人和林耳大人那是前朝老臣，性子溫敦，為人處事也是公正不偏，有他們陪同，大王多是認定你擔心娘娘，情有可原。二來，便是因為這兩位大人是前朝舊臣，大王要想處置安罪，那還得看著先皇臉面。」

  先給了一巴掌，再賞點甜頭，蘇老爺心裡頭是悶是憋，可是閨女安危在即，此刻他只能感謝姬昌幫忙，否則他一介商賈，無令牌在身，又無人領入宮門，屆時城門一旦關起，他便再也無從知曉蘇妲生死。身旁徐繼和林耳兩位聽見姬昌給他們倆戴高帽，心裡頭又變得美孜孜，摸著老鬍鬚真當自己有幾兩重，臉上露出包在他們身上的神貌，姬昌也是謙和有禮，起身沒架子的與他們倆作揖。

  「實在是為了大局著想，姬某先謝過兩位大人。」

  這麼一謝，蘇老爺心裡頭更悶，姬昌這是敷衍他，扔兩位舉無輕重、得罪了大王也無妨的老臣與他，然而他還得接下這份恩情。

  「蘇某謝過周文王。謝過兩位大人。」

  這聲周文王是提醒姬昌，他肚子裡裝的是什麼鬼胎，蘇府裡的人都知道。姬昌仍是謙卑低頭，演足了道貌岸然這角色，客客氣氣和和樂樂的朝他躬身，還讓人領路前去皇宮。蘇老爺腳步一走，姬昌便踱步至窗台睨視他遠走的轎子，身旁鰲家兄弟靠近，沒大腦的鰲連這會兒又是不經腦地問了一句。

  「主子，回報的人不是說華妃的頭讓砍得切齊，您怎地不直接告訴蘇老爺，娘娘死了就好，還讓他進宮？」

  鰲計心頭一顫，拉住自家哥哥，說是主子的安排，讓他少問兩句，然姬昌卻不慎在意的笑了出聲，阻止鰲計。

  「鰲計，無妨。」

  眼神放遠，望著那座大商皇宮一隅。

  「事兒有點不同。有些事兒那是按著我的心思走，可伯邑考擅自殺妖胎還傷了恩人，接著華妃又讓離奇斷頭，這些都脫離了我安好的計畫。可你們兩知道嗎？其實這兩件事有個相同之處。」

  鰲連又是一聲想也不想問：「主子，什麼相同之處？」

  「都與恩人扯上干係。不過。我倒是沒想著他那副纖弱的模樣，性子也如她一般堅毅，不只外表像，沒想著性子也像。」

  姬昌說這話時眼神迷濛如憶往事，嘴角露出更是欣喜的笑意。鰲連看不明白主子笑什麼，要他，他就擔心大公子的安危。

  「主子，蘇老爺急著探詢娘娘安危。那咱們是不是也該探探大公子的安危。」

  說起伯邑考，姬昌臉色一沉，事發那日，他與伯邑考在大牢之中會晤，那蠢材竟然聽了華妃的話殺妖胎，說想藉此奪恩人回周莊，邏輯不通，思緒不明，妖胎死不死與恩人能不能到周莊根本是兩碼子事，也就伯邑考色迷心竅上了華妃的當，傻愣愣地當了被利用的棋子而不自知，更甚還傷了恩人！

  「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蠢！愚蠢至極！我的孩子只有姬發一人，來日接回恩人，咱們就能團圓了—」

  喃喃重複著咱們就能團圓這幾個字，臉上出現難得一絲溫柔，鰲連那是聽不明白還想再問，卻讓鰲計拉住，兩人在身後無聲嘀咕。

  「主子說的咱們是和那隻狐狸精？為什麼是他？他是小公子的娘？」

  鰲計擰眉搖頭：「和你說也不明白。天底下沒有奴才管主子的事的，你別再多問。」

  「可我就想不明白，小公子的娘是鳥，主子這會兒想要的卻是隻狐狸、狐狸，有耳朵有尾巴，狡猾兇狠的狐狸。」

  鰲計見他一句說得比一句大聲，連忙摀住他的嘴，拖拉離開，然，也好在姬昌沈浸在自己的心緒之中沒能在意。

  另一頭，蘇老爺隨兩位大人再入宮門，那是在下午午憩時候到了後宮大院重門之前，蘇老爺拿出華妃爹親的架子說著想在離開前探望女兒，那要是皇上定就情份通融一回，便讓下人請示入宮，本以為多有阻礙，沒想見這會兒還是元喜公公親自前來接見。

  蘇老爺納悶，難道一切皆是誤傳，上午皇上真只是入華玫苑探訪蘇妲？誤傳，那是好事，女兒得寵，那更是好事，心裡頭安定了不少。心裡頭安定，他便不想欠姬昌人情，此下就像沒心肝的白眼狼一樣想甩開徐、林二位。

  「元喜公公，蘇某與娘娘父女相見，領著兩位大人，諸多心裡話不方便說，蘇某想著不如先讓兩位大人先至偏院歇著。」

  元喜皮笑肉不笑道：「娘娘說了蘇大人能再入宮裡定有貴人領路，想一併謝謝兩位大人，大王寵愛娘娘，聞言也應聲，這才讓奴才親自前來領路。」

  徐、林二位眼神一亮，頗有臉面，反倒是蘇老爺心頭一跳，他總覺得不對勁，可眼下聽聞女兒安平無事，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步步跟隨入院。

  皇宮後院種百花，其中又以蘇妲喜歡的玫瑰居多，一路走來，蘇老爺只能告訴自己早上那些事都是誤傳，望著不遠處華玫苑三個大字，外頭安靜無聲，什麼血跡也沒見著，苑子裡更是傳出細語和清笑聲，種種都他暗暗吁了口氣。

  啾—

  不算陌生的鳥鳴，一隻隻白色小鳥自院子天井中展翅飛繞，轉璇兩圈後俯衝而下，這要是老鷹鴻鴞那是駭人，可偏偏盤旋的鳥嬌小可愛，除了公鳥大一點外，其他的小小鳥張開他們短短的白茸小翅啪啪啪的著急拍打飛高顯得呆萌可愛。

  「公公那些是…」

  「是娘娘的白翎鳥。」

  這話也是華妃在大典上說過的話，說白翎鳥是她的，分明是按著華妃的話回，此下蘇老爺的心又再次忐忑不安，忡忡的與元喜入院—

  裏頭中門未掩也沒全開，順著縫隙能間華玫苑一方之景，更能見著華妃最愛的鞦韆盪搖，地上盪搖的身影一前一後的晃。蘇老爺心裡頭七上八下，急促的腳步催元喜開門，在元喜推門那一瞬，便聽見一聲鳥鳴和不屬於蘇妲的聲嗓—

  啾—啾。

  「想吃新鮮的血肉？呵呵…行。」

  血味隨風飄，飄出木門，元喜淡淡的推門，蘇老爺與二位大人一瞬怔愣，就聽鞦韆上人兒又開口。

  「阿醜的頭呢。啊～在這兒。」

  掛血的頭滾地兩圈讓扔進了院子裡，髒了爛了不打緊，噁心的是烏絲裹臉還藏不住那一雙瞪大的血眸。

  「來，白翎鳥兒你們趁著血還熱著。吃吧。吃。」

  輕聲細語，慵懶懶的語調聽起來心情異常的好，天上盤旋的小小白翎鳥群聞令更是興奮的顫憟他們小巧圓茸的小鳥身，興奮而抖瑟的羽毛讓他們各個都看起來像是炸白毛的小毛球，在公鳥啾一聲後，一隻隻俯衝而下，啄破華妃和子平的眼珠，朝他們最軟嫩爆血的地方啃去—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