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绅回来的时候，只见饭桌上韩东略和赵奕相互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两人表情和气氛似乎都有点微妙，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走过去冲两人点了一下头，叶明绅绅士地坐回原位。

  “路先生呢？”韩东略不见路九，问了一句。

  “我先出来的，他……”叶明绅暗自咬牙，“大概肚子不舒服吧。”

  赵奕笑了笑，“不必等他了，我们先吃就好。”反正叶明绅也不可能把人给杀了。

  三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准确地说赵奕和韩东略在聊，叶明绅一直黑着脸，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食物。

  韩东略带来的那瓶酒打开之后送了上来，每人面前都倒了一杯，正要碰杯的时候，路九回来了。

  叶明绅那一巴掌威力着实不小，路九就是脸皮再厚也阻止不了那浮出来的巴掌印，毛巾沾了凉水敷了半天也不见效果，最后索性扔了毛巾不管，心里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第一个瞧见他的是赵奕，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好歹算是憋住了。

  路九一脸阴沉地坐下，韩东略一看也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久等了，刚才地上滑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下。”路九向韩东略解释着，笑得龇牙咧嘴，说话时偷着狠狠瞪了叶明绅一眼，后者头都没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什么事了，不过叶明绅不会说，赵奕不会问，绅士如韩东略自然也不会去拆他的台。

  所以这事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被揭过去了。只是路九心里那口气是没那么容易就消的。

  人到齐了，这宴席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韩东略和路九都算得上是健谈之人，只是一个开口文质彬彬，不论什么都能侃侃而谈，而另一个则不开口光笑都带着三分匪气，时不时冒两句粗话，韩东略也是笑着听了，叶明绅在一旁抱怨韩东略怎么连这个土匪的真面目都看不出端倪？

  聊着聊着，又不免提到路九他们今后的打算，韩东略问：“不知路先生对现在的局势有何看法？”

  路九笑了，“我是个粗人，什么局势不局势的也不懂。不过……”他仰头豪爽地干了口酒，“这年头，只要活着就行，我路九什么都不怕，只要有一条命在，不管有多大的难倒了就能再站起来。”

  叶明绅抬头看了路九一眼，没什么表情。

  韩东略露出欣赏的表情，“好，果真是英雄豪杰的气派。我见过的人也算多了，但还没一个能像路先生这样，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这话路九爱听，顿时觉得这韩东略虽然是个官但也没什么架子，倒是跟他挺投脾气的，马上跟韩东略近乎起来，一顿饭下来两个原本南辕北辙八杆子打不着的男人竟然聊得异常投缘。

  而与方才不同，赵奕此时倒是没什么话了，只是低头默默地吃东西，偶尔抬头专注地听着路九与韩东略说话，一直到两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叶明绅的脸色已经可以用“绝望”形容了，赵奕只是笑了笑，伸手拿起酒瓶，起身将最后一点儿酒倒在了韩东略杯里……

  一餐结束，时候也不早，韩东略起身告辞，按理说这饭后还有一杯茶，可他说是等下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路九倒是不在意韩东略留不留下，只恨不得他把叶明绅留下。送两人出门的时候，他一个劲儿的朝叶明绅使眼色，那挤眉弄眼的劲头儿连赵奕都看不下去了，抬起手臂在他胸口上撞了一下。

  “路兄，我们改日再聊。”韩东略朝路九伸出右手。

  路九伸手同他握了握，“当然，下次我们喝点儿够劲儿的酒，烧刀子二锅头，比洋酒有滋味多了！”

  韩东略笑着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赵奕，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赵奕微微一笑。

  叶明绅今天被路九占了便宜，从头到尾心情都没好过，现在好不容易能走了自然没有半点留恋。不过再怎么急切也并未失态，等韩东略走了之后才跟上，转身的时候手臂突然被路九扯住，他回撇了路九一眼，一把抽回手臂快步跟着韩东略走了。

  路九看着他的背景叹气，什么时候叶明绅能这样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好了。

  送走了人，路九和赵奕回到屋里，路九伸了个懒腰，这一动脸上又有点儿疼了，一屁股坐下之后嚷嚷着叫小姑娘再拿条毛巾过来。

  “这就是韩东略啊……”路九捏着下巴嘀咕了一句，嘿嘿笑了两声。

  “是，他就是韩东略，”赵奕说，“既没长三只眼也没有三条胳膊，但却是脚一跺就能让潮海市颤三下的人。”

  “看得出来，”路九点头，“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让藏得深，他跟青龙镇上那群酒囊饭袋全然不是一个层次的，这他妈才是大人物。”

  路九很少夸人，这韩东略他倒是看得上眼。赵奕叹气，“你既然知道还要去招惹他，不知道什么叫惹火烧身么？我躲他都来不及，你竟然还把人领到屋里来了……”

  “我这不是为将来着想么？”小姑娘送来了毛巾，路九接过来捂在脸上，挥了挥手将人赶走，“想要出人头地，在潮海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得先找个靠山，韩东略不就是个好人选么？”

  赵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咱们就得破釜沉舟一把了……”

  路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跟他明说了。”

  “明说？”路九一愣，“说什么？”

  “说我们是干什么的。”

  “啥？”路九噌一下站起来了，“你跟他说我们是土匪了？”

  赵奕一点头。

  路九看了他几秒，默默合上了嘴，重新坐下了将毛巾重新捂好，“他怎么说？”

  没回答，赵奕缓缓走过去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的残席之后，郑重其事地问路九：“我先问你，你真是为了叶明绅连老虎屁股都要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