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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旧曲
作者:银筝      更新:2015-12-18 09:21      字数:0
  几日后,方汉慈自莱州府回返。步天神教除朱雀门主郑知式在昆仑天仁山守卫神教门户之外,教主率三大门主,及下属的二十一名宿主,齐集河南道,共商大计。

  步回辰几日间因脸上伤痕,无论到何处都被下属们关切的眼光瞧得发毛,因此一张脸更是冷的如冰似刃,坐在座椅中一言不发。南宫炽知道他心情糟糕,只得自己负起了主持商议之事来,开口说道:“如今头一件大事,便是宁王巡蜀。诸位有何计较?”

  方汉慈道:“宁王虽然巡蜀,也只是定泰皇帝为自己谋一步退路罢了。河北,淮南等道割据诸侯甚多,实力不继,因此多有观望者。只要我步天神教不曾攻打潼关,定泰朝廷便尚可偏安关中。”南宫炽道:“若定泰打的并不是偏安的主意呢?”方汉慈笑道:“他们若有心平乱,当初在函谷关是多好的机会,为什么潼关守军不出?”南宫炽道:“潼关守军只怕我们回马破潼关,不敢奇袭,也是有的。”方汉慈道:“照啊,定泰朝中,早无杰出将才,因此能与我步天视神教分秦岭而治,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与南宫炽同为四大门主,因此两人争论时,除步回辰与白虎门主庄鸿轩外,其余人等皆不好插口,只得默默听闻。庄鸿轩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听方汉慈之言,只觉太过轻敌,忍不住开口道:“不是闲着。”

  方汉慈见平素里不大说话的庄鸿轩也开了口,方醒觉自己太过托大,忙笑道:“是,我说错了。定泰如今江山不稳,自不能好整以暇的布局谋篇,倒敢下闲棋不成?不过我等占了河东,山南,淮南等地也各有大小诸侯,蜂涌而起,定泰不思对策,倒派宁王巡蜀,实让人不能不轻看于他。”南宫炽道:“如此说来,宁王巡蜀,并无别意?”

  他这一问是对着堂下诸宿主,众人俱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立时议论起来。但说来说去,皆是对定泰朝廷遣宁王巡蜀的鄙夷不屑之意。步回辰听着,只觉毫无用处,心中烦乱,忽地立起身来。众人当即噤声,皆以为教主有话要说。步回辰却道:“大家且先议着,本座走走去来。”说着向南宫炽示意他主持大局,便转头离去。一众竟皆愕然,几时见教主这般轻忽军务过?

  便是步回辰,亦知自己如此心浮气燥,大是不该。方转至后厅,他已觉不妥,便想要回厅议事。但转念一想,就是回厅议事,也不过是听些嘈吵“定泰无用”的陈腔滥调,何必再巴巴地回去费神?因此独自一个,在行辕中兜兜转转,信步行去。

  步天军中军行辕乃是陈州府最大的一座庄园,本是陈州王姓世家修建,因王家家势兴旺繁茂,族中为官为绅者众多,因此经几代修葺,将这庄园修筑得极是气派,栋宇鳞鳞,回廊连绵,园中花木扶疏,泉石精绝,极是雅致幽静的去处。王姓族长见步天军势大,便献家财求保妻子。但步天军以安抚地方为要,便只借了他亭园作行辕。步天军各部皆有驻地,因此在园中居住的,只有步回辰与三大门主,及亲信教众等人。人数既然不多,庄园也就显得冷寂无人。便是今日众将齐聚议事,也是在中堂殿中,亲兵守卫园外,后园依旧清冷无人。

  步回辰踱过几处回廊,见左近湖边,残荷遍布,因无人打理,遍生水草浮萍,极是凄凉景象。湖边水阁虽门窗廊柱,雕镂精绝,却因久无人扫,连糊隔子的纸也有些黄损了。步回辰自回廊边走下,一路信步上了水阁二楼,忽听有人闲拔琵琶,叮冬作响。他扬声问道:“谁?”琵琶声音骤停,咚的一声,有东西跌落在地,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开门出来,却是露桃。

  步回辰见是她,只觉脸上又是一阵刺疼。露桃见了是他,也吓了一跳,忙跪下问安,头也不敢抬得一抬。步回辰见她吓得可怜,倒不忍心,便道:“起来吧。我白问一句,倒吓着了你?”

  露桃听他言语温和,惧心稍去,怯怯道:“奴婢……不知教主驾到,无礼冒犯……”步回辰笑道:“应对的套话便不必说了吧。你在这里弹琵琶么?”说着迈步进门,弯腰把摔在地上的琵琶捡了起来。

  露桃跟在他身后,低着头道:“是……奴婢偷懒,不曾去服侍公子……”步回辰自是知道沈渊那等冷面冷心性子,只怕露桃想要侍候,也会被他挡出八百里外去,便笑着安慰道:“你家公子都不曾说你偷懒,你也不必着急着认这个罪名儿了。”说着将琵琶递还于露桃,道:“听说你会唱小曲儿?”露桃点头应是。步回辰在窗下靠椅上坐下,瞧了一眼窗外冷落秋景,忽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便道:“那便唱一个吧,你家公子不爱听么?”露桃低声道:“公子好静……一日几乎不与奴婢说一句话来……”步回辰笑道:“没关系,你在这里唱,他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露桃依言调弦,素手轻挥,琵琶叮冬,如流水综综,歌喉宛转,曼声唱道:

  “素手轻攀白蔓郎,花事若等闲。娇捧玉钟,轻按檀板,谁纵萧管?

  浑忘流年暗偷换,月明人倚栏。翻折杨柳,黯落梅花,路难关山。”

  一曲既终,步回辰笑道:“歌好,曲子也好,是谁教你的?”露桃放下琵琶,回道:“是婆婆教奴婢的……”步回辰道:“这首《眼儿媚》风流宛转,却隐隐有边塞豪气,倒不落俗套。你可知是谁作的?”露桃摇头道:“是婆婆教给奴婢的,并不曾说过来历。”

  二人正在随便闲谈,忽听不远处跨院之中,隐隐有门声响动,露桃惊道:“可是将公子吵醒了?”沈渊虽不要她服侍,她也不敢离得太远,因此才捡了这处离沈渊住处甚近的水阁练琵琶,也是为了沈渊容易呼唤之故。

  步回辰带她下楼,见她又担心的脸色青白,宽慰道:“沈公子最不欢喜有人在近旁,你不在,他绝不会说什么的。”话音未落,两人正转过一道回廊,齐齐住脚,惊得呆住——沈渊赤足散发,正扶住一根廊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显是急急赶将过来。步回辰奇道:“你这么急做什么?”

  沈渊抬起头来,步回辰又是一惊——那双幽幽凤目中,透出的竟是一片赤红!沈渊世家高手,从来是一派大家气度,无论喜怒,眼神均冰冷澄明,无有波澜。步回辰与他生死相拼数度,唇枪舌战无数,却从无一次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下一紧,上前道:“你……怎地?身子不好?”

  沈渊毫不理会他,一双凤目紧紧盯住露桃,一字一句嘶哑问道:“这首……这首小曲儿,是谁教你的!”

  露桃被他的狂乱模样吓得不敢则声,步回辰心知有异,代答道:“是她的婆婆——你究竟怎么了?有事慢慢说不好?”见他身子摇晃,只怕支持不住,便伸手相扶,却也已经做好了被他一拳挥开的准备。不料此次沈渊却毫无挣扎,一双眼睛全盯在露桃身上,步回辰见状,忙示意露桃答话。露桃结结巴巴道:“是……是奴婢的婆婆教奴婢的……”沈渊紧盯一句:“谁教她的?”

  露桃答不上话来,沈渊几乎便要扑了上去喝问于她,奈何身子却止不住地簌簌发抖,心神大乱,问不出下一句话来。步回辰忙道:“你急什么,让人把她的婆婆寻来不就是了——露桃你这便出去,叫封六和带你上你家去,把婆婆接过来见沈公子——愣着做什么?去!”露桃这才醒过神来,忙忙去了。

  沈渊喘着粗气,向步回辰感激地瞧了一眼。步回辰叹口气,扶着他在廊下石凳上坐下,低声道:“这首词……有什么古怪么?”沈渊微微镇定心神,细声答道:“是……是我当年作的……只教过我的侍女……柳影……”

  步回辰凝目瞧着沈渊,那是多久以前的日子了?那时候的轻澜公子,诗酒风流,倚红偎翠;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当是沈渊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两百年后的他,容颜不改,身手如昔;但是心灵深处却已经布满了两百年岁月刻下的沧桑与苦痛。

  沈渊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二人默默对视片刻。两人都是七窍玲珑的聪明人,岂有看不透对方心思之理?

  沈渊别开了头,不愿再让步回辰瞧见自己最痛的伤痕。而步回辰也垂下了目光,不愿意令让沈渊瞧见自己眼中控制不住的同情与怜惜。却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开了口,问道:“沈渊……你究竟是为什么……会对郑骥动了情呢?”

  沈渊咬住嘴唇,勉力挣开了他搀扶自己的手,步履蹒跚地向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步回辰站在原处,默默地看着他的单薄身影,慢慢消失在回廊转角之后,全不知如何自处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