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被发现就注定来不及扑救的火灾。气与火的纠缠，煤气被不断加温，电路瞬间堆积膨胀形成了爆炸。火海无情蔓延在了这一片住宿区，即使是下午，也减少不了人员的伤亡。爆破导致巨大的震动和零碎玻璃的纷飞，都让周围想要救援的人被迫後退。

  一波一波扑面而来的高热更是让众人退得更远，这一场大火，从下午烧到了晚上。消防车调来了十几辆，无数人失去了家园亲人。

  在大火被扑灭的当晚，也许是老天也感受到了群众的悲伤，下起了瓢泼大雨。

  “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剩下的医药费还请在明天之前交齐。”

  是夜。

  当贾尼出现在大火之後的废墟时，有谁认得出来他是那个曾经花名在外的少爷？

  原本当饭吃的脸，现在毁掉了大半。左脸被火焚烧留下的烧伤极为严重，且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钱去整回原样，而是根本治不回去了。

  那时在火海中幸存下来的另外半张脸，让他看起来犹如魔鬼。一边是坑坑洼洼肤色不一的伤痕遍布，一边是足矣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妖冶眉目。

  呵，这个算是报应吗？他靠脸玩弄男人的感情，谋取利益。如今一朝被毁了，什麽都没有了……。

  捂著丑陋的脸，他蹲下身。原本以为会哭一下的，可结果才发现，他的眼泪，早就在几年前就流干了。

  除了脸，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可取的地方。从前的他一直靠著男人的施舍度日，现在连拥有最後的饭票条件也失去了。再者说，现在想想，没有别人的庇护，以前被自己招惹过的人，都会全部出来。一个个的来打落水狗吧。

  呵。

  “贾尼，又下雨了。不找个地方去待著吗。”

  转过头，视线落在那双红色漆皮高跟鞋上。然後慢慢上移，是一个妆容豔丽前凸後翘的酒吧女郎。“曦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毫不遮掩自己毁掉的另外半张脸，故意让伤痕在对方的视野里晃悠。

  了解对方的破烂脾气，程曦并没有回以唇舌，才怪。“大名鼎鼎的贾尼少爷变成这样，我当然要来踩踩落水狗喽。如果我是你，就马上换个地方躲起来，当初被你抢走金主的男男女女可不少。你出事的事情，明天就会传遍整条街。这里有一万块钱，你自己看著办。”把钱塞进贾尼的手里，最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不怕被踩。就来找我吧。”

  贾尼直到程曦走到了四米外的地方，才喃喃说了一句，“谢谢。”

  程曦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继续迈著优雅的步伐离开了。

  看著手里的纸包，嗤笑了一句果然好人有好报。他这一辈子，也就好心帮程曦解过一次围，程曦就来雪中送炭了。虽然，那次解围之後，他躺了五天的病房。

  房子被那个变态，一把火烧得干净。还牵连了不少人……。不过就是一笔交易，居然还想和他玩真情？真是天方夜谭啊。贾尼的原则是只要谁给钱，他就和谁上床。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因为他不爱他，就要和他同归於尽吗。哧，现在是应该被烧死的人没有死，周围的邻居倒是纷纷遭了殃。“疯子，全部都是疯子。”什麽都烧了，现在贾尼除了身上有的，就什麽都没有了。

  双腿已经蹲得麻痹，他扶著墙壁慢慢站起来。虽然这里已经变成废墟，可家破人亡的又不在少数。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就麻烦大了。他可没有什麽本事来负起责任，更何况……，那个疯子家不是挺有钱的麽，呵。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後，贾尼先进了一个私人诊所，他的脸伤还没有全好。大面积的结痂还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包扎。如果结痂的部分被撕破了，那必然会造成二次伤害。即使贾尼已经不在乎伤口最後会有什麽样子，但是他怕疼。

  这个时候私人诊所里只有一个老医生在，老医生见到贾尼狼狈的模样，再见到那恐怖的半边脸，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孩子啊，看开点。”那些到了嘴边安慰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来。也只能轻轻为从进来就一直安静的贾尼上药。

  “嗯。”

  “不能再淋雨了，伤口切记沾水。不止是发炎，你自个也会挨疼的。这个痂要掉的时候，会很痒，你千万不能用手去抓。会让伤口反复的。明天再来换一次药，如果不想出门啊，就自己带点回去，自个弄。啊。”

  贾尼也明白这是老医生的一片好意。一向嘴上不饶人的他，选择了乖乖听话。

  拎著一包药离开了诊所，贾尼揣紧了身上仅有的钱。仅这一瞬间，他有了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恐慌。

  走著走累了，就坐在一个公告栏的下面，贾尼认真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这座城市他有的都是不美好的回忆，仔细想想，正经的朋友也是一个没有。至於那些炮友嘛，哪一个不是看他的脸？如果伤得是背是胸那都好说。怎麽偏偏是脸呢，连饭碗都砸了，以後要怎麽办才好？

  “你是要合租的吗。”

  闻声。贾尼抬起头看向那背光站在他面前的人，第一眼，他只有一个想法。啊，好耀眼的人啊。

  “什麽？”

  那人指了指贾尼身後的公告栏，“我贴的，合租昭示。你是要和我合租的人吗？”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是有可能搞错状况了，“额，抱歉。请问，你要合租房子麽？”

  贾尼看不清那逆光人的面孔，但这些不重要。只要那个人看清楚他的脸伤就足够了。“有点想租。那你可以带我看看房子吗，如果我满意，我就和你租。”

  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想来是开心自己没有胡乱搭讪搞错对象，“好啊。我们走吧，我的房子就在前面。不是我和你吹牛哦！我的房子可好了！就是房租哈哈。哦对了，还没有请教，我叫舟偲。你呢？”

  “我啊……，我叫贾尼。”

  对於出入在高等场所有几年的贾尼来说，舟偲的房子算不上多好。但在对於整个A市的生活条件来说，的确是不错的。至少普通人是不敢租下这样的房子，那个舟偲也还真是个怪人，没有钱还租下这个楼中楼。

  “怎麽样！不错吧。我已经租了快一年了，如果不是家里面出了事情我没有生活费了。我也不会去找合租人。除了一楼的主卧是我已经住习惯的，二楼的空房间都是没有怎麽用过的。那既然我们合租，不如一楼归我，二楼归你怎麽样？”

  贾尼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环视一圈。一楼有厨房，还有一个空无一物的酒吧台。二楼看样子格局也不差，采光比一楼还好。楼梯在一楼主卧的旁边，也不知道舟偲是怎麽想的，喜欢住这个房间。说实话，这样的房子，再找两个人来合租都是绰绰有余的。但他不想再和多余的人相处了。

  “二楼的话，是我占便宜了。那房租多少钱，要立合同麽。”

  舟偲点点头，“合同是要的。至於房租，这个房子我住下来的时候是一万，那既然你也来了，那你帮忙我分担四千块的房租费成麽？至於水电费房东都是给我们免费的，不收。房租是两个月收一次，打到房东的账户去。”

  这个房子租金才一万，著实是低廉。看来房东也的确是个有钱的主，只是要人来养房子，而不是赚房租吧。

  这个时候，贾尼还不知道A市的房价到底是多寸金寸土。不过，这些显然都是後话了。

  其实按照贾尼现在的情况，住这样的房子是不可取的。毕竟他的身上只有一万块，一个月租金就要四千块，根本不够撑下去。可谁让他贾尼就是个不能吃苦的呢。睡习惯了高床暖枕，让他去住小破屋，他会死的。

  “我先给你八千，两个月的租金。”仅剩的两千块，还真是得省吃俭用了。

  贾尼现在没有衣服鞋子，没有日用品。脸上需要的药费都是一笔大开销，看来，要比想象中的更快去找曦姐救命了。但至少，现在的他，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嗯，我会尽快把合同给你的。啊，对了。二楼有只用有一次的被褥床垫，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用的。二楼主卧有一个大衣橱，里面应该有衣服，你可以先换上。湿衣服容易生病的。日用品的话，我有新的，你要吗？”

  这个时候，贾尼才收起了心不在焉，认真看起了舟偲的样子。舟偲的样子说不上好看，因为以前照镜子看自己的脸，就已经有审美疲劳了。但舟偲的帅气程度，的确可以在贾尼认识的人里面排上号。要知道，以前他出入的那些声色场所，贾尼见的美人，可一点也不少。

  看著，倒也是个心善好欺负的。但，现在的贾尼可不是初入社会的小年轻，自然是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道理。

  点点头，“谢谢，那我去洗澡了。是楼上吗。”不管心里还是面上，贾尼均是平波无澜。既来之则安之吧。

  “嗯，楼上的主卧有厕所。那个……，洗澡注意一点，你有伤。”

  贾尼没有说话，而舟偲盯著贾尼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贾尼走了之後，舟偲的唇边浮现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就好似，猎人终於等到了猎物一般。

  舟偲转身哼等小调，他想，贾尼现在一定肚子饿了。他得下面给贾尼吃。毕竟要开始长久的同居生活了嘛，得相处好才行哩。

  在舟偲所说的大衣橱里面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啧，看大小怎麽刚刚合适？而且，连标签都没有拆。

  这样的微妙感觉，换做以前，贾尼是不会待下去的。可现在呢，他早已经失去了最会引人侧目的东西。这一张鬼脸，他可不相信还会有人硬得起来。打开热水，冲去遍布全身的寒意。“更何况，这个早就破破烂烂的身子，可没有什麽贞操可言。”

  贾尼洗完澡的时候，原打算直接睡下。可似乎楼下那人还在捣腾什麽东西，弄出不小的声响，便好奇的探出头。

  “贾尼，下来吃东西。吃完再睡觉，还有日用品你看看需要什麽。”

  一碗很简单的鸡蛋面，贾尼却吃著想哭。

  “这里有毛巾，有牙刷牙膏。还有杯子，什麽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在这里。要我给你拿到楼上去吗？”如果舟偲身後有尾巴，现在只怕是摇得欢快了。

  搁下面碗，“我自己拿。”

  舟偲显然没有在乎贾尼的冷淡，依旧兴致高涨，“我是做杂活的，什麽都干。每个月的收入嘛，刚刚够花。你呢？”

  从面条中抬起头，“失业中。”

  冷场了一下，但舟偲又哈哈笑了笑，“没有关系，年轻人嘛。工作总是有的，我厉害的时候连续失业三个月啊！如果不是家里面给了钱，我还真是要扑街了。忘记说了，我今年二十五。你呢？”

  “十八。”

  舟偲露出了震惊脸，“你那麽小！这才刚成年啊。家里面就没有人管管？这样跑出来了？离家出走吗。”

  “没有家人。”太早进入那样的地方，连人都变得成熟不少。

  噎了一下，“对不起……，你，你早点休息。”

  贾尼对於舟偲的道歉很莫名其妙，他是孤儿而已，有什麽好道歉的。这是事实不是麽。要向他道歉的，应该是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既然不养他，那生他干什麽。

  舟偲自以为伤到了贾尼，灰溜溜回了房间。

  贾尼洗干净了碗，抱著舟偲提供的杂务回了房间。走过舟偲房间的时候，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