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天到了长江的南岸，江水滔滔似是将一切发生过的都卷走了去。邺辉没有说南岸哪个地方，程宝天只好沿着堤岸一路往前走。幸好不远就碰到了熟悉的人，应该是宋老派来的人。

  “厚皮橙！”

  一个身穿着运动衣的人激动地朝他打招呼。程宝天认出来那是一个叫乐都的的天师，生性活泼好动，似是跳蚤一般不停地在眼前蹦跳。

  “你终于来了！我们在前面发现了法术的灼痕，青哥他们已经顺着找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乐都身上的运动衣蒙了不少灰尘，看来是办完一件一刻不停地又被叫到这里来，而这人非但没半点儿不快，反正为众人留他在这里等人而不满。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青哥也来了？”程宝天惊异道。青哥，是在天师这个圈子里很出名的一个人，外号铁面青。一张脸似万年面瘫，从没有半分喜怒哀乐出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时这张俊气的脸虽是面瘫，颇具有迷惑性，让不知道的人觉得这人其实挺随和，只不过面部表情少了些。可见过的人都知道，那张脸在你犯了错的时候还是纹丝不变，让你半点摸不着底，只觉着一颗心一下一下往下掉。未了那张薄唇冷冷地吐出惩罚，让人直坠到底。其实那声音还是像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起伏，只不过是听的人如坠万年冰川之底，冷得都出现幻觉了。

  “七个。宋老对邺辉被抓走的事情很重视，就派了青哥过来，放心吧，邺大哥一定没事的！”说完便催促程宝天，“我们快走吧，他们估计已经找到地方了。”然后一马当先沿着青哥一行人留下的印迹跑了过去。等他们找到最后一个记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程宝天想到杨璐有自己的那张符，就算是在晚上也应该没什么事的。

  杨璐的那张符正妥妥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杨璐本想放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可是想了想，万一紧急的时候要掏出来用的话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于是只好作罢。可中午在公司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个人路过不小心把汤汁洒在了衣服上。那人连连道歉，杨璐也不好追究什么，只是牺牲了午休的时候回了一趟家换了套衣服。符纸也不曾忘转移，只不过有一个角浸了水，字迹有些模糊。杨璐把它晾干，折好放到自己口袋里。至于可能没用，带着总是没错的。

  晚上有与客户的饭局，等吃完已经是十点多了。吃饭的地方离小区很近，又喝了一点酒，杨璐就走着回去。

  路途经过S大的大门前，学生们总是很乐于当一只夜猫子。大门前小吃街上依然有不少的人，各种食物的味道传来，刺激引诱着大脑神经。不过大凡美味的食物，都逃不过，甜、油、咸、辣这四个字，吃多了总是不好的。而且，这几天风势不小，路边小摊上的东西更是令人心忧。

  杨璐快步走过，正过马路的时候被灰尘迷了左眼。把左眼闭着，想要睁着右眼过了马路再去处理，没想到走到马路中央对面一家小摊前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那是个一平米见方的长方形标牌，写着炒酸奶三个字，里面灯的瓦数不知道要高到什么地步，隔几秒种闪灭一次，想来店主应是十分满意这块闪亮亮的牌子的，不得不承认，不少人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看上一眼。杨璐轻声“啊”了一下，右眼猛地一闭泪就出来了，一瞬间世界一丝光都没了，只听到近在咫尺的小汽车的鸣笛声。

  杨璐立在马路中央，一时间腿沉如灌铅，大脑也似罢工一般，下达的指令似在退还有进。勉强睁开一只眼，可以看到旁边直射而来的汽车灯光，亮得好像要照亮整片天空。

  杨璐的心坠到了谷底，热腾腾地血液流过却是只能让心脏更快地冻结。

  那辆车开太快了，躲不过了……

  在车头即将撞上离杨璐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整个车身却突然扭转了方向，怪异地似是一只被拎了毛的仓鼠……杨璐却突然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已然不知身在何方。

  最后一个记号在一个新建小区大门一侧的石狮子雕塑身上，石狮子脸上左侧的胡子有四条，右侧有五道条。有一道极其违和的深痕，从突出的嘴部一直延伸到后面，那一道深有两三厘米，下手的人既稳又迅速。程宝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那个面瘫划的，伸手抚过去，断口锐利，还有淡淡的法力波动。程宝天心头一惊，没想到铁面青已经这么厉害了，这个记号过了一定的时间是会自己消失了。破坏总是比重建容易地多，重建需得用上比破坏多得多的工夫。而看起来铁面青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程宝天想着要不要交一下这个朋友，团战的时候可以当作重火力输出呢。

  根据石雕上的刻痕可见刀锋所指的方向。乐都和程宝天两人走进了小区，小区似是刚刚建好的，施工队已经撤走了，看不到任何一个人，随处可见一些丢弃的板材和包装膜。刀锋所指的尽头是一栋高十八的楼。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这栋楼的不寻常。乐都眼底闪着兴奋的光，闪闪地照亮了他眼睛周围的国宝光环。

  程宝天拦住乐都，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那紧闭着的精钢玻璃门，又指了指乐都，然后是对面的一栋楼。乐都拿手抱住了头，“我头有点晕。”

  “……”程宝天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抵到墙根，恶狠狠地说：“你进去必须听我的话，如果敢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你自己想吧！”程宝天松了手，活动了活动手腕，用余光看了乐都一下。

  乐都一向知道这位公子哥架子大脾气臭，爱耍帅脸皮奇厚，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刚刚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变了脸。哎哟……乐都用手摸了摸脖子，刚刚还真给吓了一跳。看见程宝天已经往那扇玻璃门走忙跟过去，“哎哎哎，程大天师你等等我啊。”追上后又开始滔滔不绝：“程大天师，你刚才说了什么？如果我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结果是什么你还没说呢。”

  程宝天对着乐都的星星眼，本以为结果任他自由发挥才更有威慑力，可这人神经粗得砍刀都砍不断，当下掐了一个手决，转身走了。

  乐都还想问，却实然觉得喉咙一紧，然后张着嘴只能发出哈哈的气声。程宝天刚揪着乐都领子的时候暗暗把禁言令下在了他身上，为的就是这一刻了。

  程宝天正要推门进去，乐都突然冲过来拉着他把他往后一拽。程宝天被拽了个趔趄，怒火蹿了一丈高，压低了声音冲着乐都吼：“你做什么？！我们不是来玩的！邺辉被那群妖精抓过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看见乐都被吓得不敢出声，只敢用手指头一直往下点这才满意地转过身。

  真是小孩子呀，程宝天心头乐呵，邺辉的安全才不用他担心，那家伙一直深藏不露，最喜欢扮猪吃老虎，手中一支笔画尽天下妖魔鬼怪所惧之物，虽然昨天给自己打电话求救，其实自保能力肯定还是有……的……吧……

  程宝天细想了又有点儿心有不安，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把他的求救电话当作是妖精们伪装的，估计要自己以得躲他好长一段时间了，别看那人平时好脾气地似西天佛祖，计较起来针眼都不是对手。

  程宝天抬脚，没走几步衣服又被拉住了，扭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乐都，这次是真的有点恼了。乐都也不管他恼不恼，两眼看着他，拿手指点着脚下的地。程宝天这才会意，问：“你是说地下？”

  乐都忙点头，胳膊都要点断了。

  程宝天走到门前，玻璃门上有妖力在顺着一定的方向运转，似是一个阵法，程宝天对于阵法之类的所知甚少，最常见的迷魂、困缚之类的还勉强认得出，而这个已经超出了他的记忆范围。

  脚下应该是停车场的位置。于是两人又奔向停车场的入口，依着大概方向找过去。

  停车场没有开灯，只靠着出入口照进的几丝光亮。依稀看清前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盘腿坐在地上。

  影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来人。程宝天走近了发现果然是邺辉，“邺辉！”叫了一声就要跑过来。

  “别过来！现在别过来。”邺辉叫住他。

  乐都也跟了上来，朝着程宝天唔唔唔地指着自己的嘴，程宝天把咒语给他去掉。乐都就指着邺辉周围的几根基柱说：“你看。”最近的三根柱子由线连成面，面又围成了一个上下不封顶的立方体，就像个笼子一般，不时有幽绿色的光闪过。

  程宝天也立在原地不动，邺辉不强行破除这个禁制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个笼子和上面的整栋楼是一体的，如果笼子坏了，楼也会炸掉。面瘫……青……哥”哥字被吃掉一半的音，邺辉又改口道：“咳，铁面青他们被妖族引到了上面的阵法里，这里破了，他们会有危险的。”

  “真TM狡猾！”乐都骂了一句，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在这里等，等他们破阵。阵一破，这个笼子也就没了。”邺辉说完伸了伸腰，看了程宝天一眼，“哎呀，厚皮橙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要不是你交了女朋友我会误会的。”

  程宝天拿眼冷冷地盯着他，不予回答。

  “好吧好吧我开玩笑，不过我脸皮薄得很你练脸皮也不该对着我练啊。”

  程宝天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邺辉只好举手投降，“你羸了。”

  乐都瞧着两人跟演大戏似的，“你们都说的什么啊？”

  “楼上的阵一但破掉这里的禁制只是消失吗？”程宝天一开口就吐出万年寒冰把在场两人冻了个透彻。

  乐都没想到还有这层，那岂不是邺辉很危险。邺辉是看到厚皮橙真的生气了，而且似乎很严重，直觉地为自己以后的日子点了根焟。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个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的如果破掉上面的楼一定会炸，而且就算楼上的阵破了会引起这个禁制的变化，我一个人逃难道不比多个人的生存几率大？”

  “我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