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答答答跳過了凌晨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兩個大男人分別躺在深色的大沙發上，撐著眼皮，看著眼前將想自己龐大的身軀，埋進小不點身子裡的杜傳家。

  「廷禹…」眨著沉重的眼皮。

  「嗯…」分不清是打呼還是回應。

  「我怎麼…覺得傳家變得好小鳥依人。」王已崝已經閉上一邊的眼皮了。

  「男人…沒種的時候…都特別小…小鳥依人…」他真的快睡著了。

  「嗯…杜傳家…你孬…你賤…你沒種…」王已崝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杜傳家動了一下。

  「已崝…他動了…換…換你孬了…」程廷禹翻了個身，拉上外套又對他說：「晚安。」

  王已崝微微睜眼，忽然看見杜傳家起身，老實說他有點害怕，他撐著眼皮：「你…你要幹嘛! 」

  「我要去醫院! 」走向玄關。

  「現在是半夜! 」王已崝軟著腿拉上他。

  「你放開! 」

  「我…我不放! 」怎麼有種老婆不放老公出門找小三的錯覺。

  「說我孬，說我賤，說我沒種，現在又不讓我去! 」

  「去了以後，你要幹嘛!」死抱著不放。

  「我…」他擔心褚非文，他忌妒列肇旭，他甚至不爽顧寒!

  「你別你了，你自己想想，前年你自己都想定下來了，憑什麼你家小寶不行啊! 」王已崝死命地拖住他：「他拒絕你，你就一副要死不活，不是孬是什麼! 」

  杜傳家撥開他的手，走回小不點身旁，重重地靠了上去。

  「附議! 」程廷禹還是閉著眼睛，微微抬手同意。

  「賤就不用我罵了，上次罵過了，人家小寶身邊就是有個列肇旭，你自己犯賤纏上去，怪誰! 」從地上爬起。

  他名嘴耶!弄得他像哭求老公回家的黃臉男!

  「附議! 」程廷禹微微睜眼看向杜傳家。

  「還有你他媽的自己也跟別人上過床，你家小寶跟別人上床，你自己在那裡演什麼悲劇。」

  「這是沒種嗎？」程廷禹問著王已崝。

  「是撥種! 」

  程廷禹噗的一聲：「是純撒種吧! 」跟王已崝沒心沒肺的笑著杜傳家。

  杜傳家悶在小不點身體裡：「你們不懂。」他悶。

  「是是是，我們他媽的都是該死的直男。」王已崝倒回沙發上。

  「早睡早起，明天一早去醫院接他回來。」程廷禹沉下眼皮。

  過了一會，悶在小不點身上的杜傳家才說：「…謝啦…」

  只聽沙發上的兩人嗯了一聲，接著就是一陣沉睡的呼息聲

  ————

  鼻息間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褚非文不習慣的翻身。

  「睡不著？」列肇旭躺在一旁的家屬床，看向他。

  「嗯…」閉著眼睛。

  他是有些累了，因為媽媽晚上到醫院後，哭了好一會兒，看著列哥成功哄住媽媽，他都懷疑列哥才是她生的。

  「說鬼故事給你聽？」

  褚非文笑了：「原來還有這招。」

  「能聽著鬼故事睡著的，也只有你。」列肇旭彎著嘴角。

  他們倆人好久沒像今天這樣，輕鬆地聊天。

  「哥明天真的沒事嗎？」微微側臉，看向列肇青。

  「沒事，有褚鵬。」他側躺，也看向褚非文。

  「哥…」

  「嗯？」

  「進勝亞的時候，曾和列伯伯吵架嗎？」

  「吵，吵得可兇了。」

  「哥難道不曾想過…想過回去接管山見？」

  列肇旭看了褚非文一眼，他了解褚非文的猶豫，起身靠在床邊，他交握著手說：「想過，卻覺得不甘心。」

  褚非文也撐起身，靠在床邊。

  「憑什麼我得接手他打下來的事業。」說完，他自己卻笑了笑又說：「一開始就是這股衝動，之後便拚了命想做出一番成績。」

  「哥真的很厲害…」平躺，他看著天花板。

  列肇旭看著褚非文：「想做什麼就做，學了那麼久的廣告，卻乖乖地接受安排，會後悔一輩子。」

  「哥說這話，被我爸聽見，會丟工作的! 」褚非文閉著眼睛笑著，他笑得俏皮。

  列肇旭看著他的笑容，心裡一動，低頭淡笑：「還記得那句話吧，寫在書房天花板的那句。」

  褚非文睜眼，側躺看著他，笑著說：「If you doubt yourself， then indeed you stand on shaky ground. 」

  如果你懷疑自己了，那麼你的立足點便不穩固了。

  列肇旭牽起嘴角：「你可以懷疑自己做事情的方式，卻不能懷疑自己的堅持。」

  這句亨里克.易卜生說的話，是褚非文幫著他寫上，兩人用了一身油漆，那天晚上和喬他們聚餐時還被嫌髒。

  褚非文摸著頭，又躺了回去，淡淡地說：「嗯…知道了。」

  列肇旭起身拿上冰袋，他坐在病床上，又為他敷上：「做你想做的事，公司這裡，哥會幫著褚叔的。」

  褚非文閉著眼，沒有回應。

  時間累積下來的熟悉感，讓他選擇閉上眼。

  他害怕面對列肇旭給的所有感動。

  「哥…待在勝亞，是你想要的嗎？」他問的怯懦。

  列肇旭放下冰袋，捏著他的臉，輕鬆地笑著說：「你哥真的想做的是民宿老闆，勝亞只是我野心的跳板。」

  在英國布里斯多西南方五十公里的一片草原，那個他為褚非文戴上戒指的地方，說著以後要買一棟房，和他在那裡當民宿老闆，過一輩子。

  「哈哈…哥真敢說…」

  褚非文低下頭漸漸收起笑容，坐起身，別過頭，他半捂著嘴，紅了眼眶。

  他想起那片草原，以及兩人的笑聲。

  列肇旭伸手抱著他，輕輕地說：「小寶呢？還是想當有名的製作人？老了以後在家裡寫寫劇本？四處旅行拍照？」

  「嗯…哥不是都知道嗎？」他不敢眨眼，因為眨眼會讓他的逞強瓦解。

  「那就去做，別再想著哥待在勝亞的理由，嗯？」

  「嗯…」他還是眨眼了。

  這就是列肇旭，讓他無法劃清界線的列肇旭，因為他們倆個的十年，親密的看不出界線。

  「睡吧。」列肇旭故作輕鬆地說：「別想學褚媽當哭包，快睡。」

  褚非文嗯了一聲，他笑不出來。

  他看見了。

  看見轉身的列肇旭，一臉快哭的模樣

  ————

  坐在病床上，褚非文閉著左眼，忍痛讓醫生換藥。

  真的很痛。

  「要冰敷嗎？」列肇旭看了心疼，小寶很少喊痛，總是逞強。

  「不用了，哥，你有會議吧？」手機從早上就一直響著，列肇旭一定有工作卻為了他耽誤了。

  「被發現了! 」列肇旭說了聲抱歉，接起電話，走出病房。

  褚非文笑著趕他走，總覺得列肇旭有些改變。

  躺回床上，聽著腳步聲走近，他以為是列肇旭，笑著說：「有會議就去吧!否則褚鵬哥會拿我開刀的。」

  「我沒有會議。」

  褚非文一愣，驚訝地看著杜傳家。

  杜傳家輕輕撥開他的瀏海，看了傷口一眼。

  「痛!」不知道為什麼，褚非文有想哭的衝動。

  「你可以再蠢一點。」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這是意外…」別過眼。

  「載你回你家。」他攬上他。

  褚非文聽了低下頭，他知道，他讓步了。

  「還是你想住我家？」

  「誰…誰想。」

  「嘖。」又撥了下他的頭髮，看著傷口。

  「痛啦!不要撥! 」拍掉他的手。

  「呿!你還知道痛! 」杜傳家收著他的包包。

  「我縫了五針!」他將東西遞給杜傳家。

  「那你逞什麼英雄!」拉起包包拉鍊。

  「就…下意識…」不敢直視杜傳家的眼神。

  「把你這種愚蠢的下意識剔除! 」還是高傲的命令口氣。

  「你幹嘛管我的意識! 」

  「因為我會害怕。」

  他說的簡單，也平淡，卻讓褚非文鼻酸。

  面對褚非文，他從不掩飾自己的脆弱。

  杜傳家背起他的包，走向他，手指輕輕撥過他的瀏海。

  「很痛。」他看著自己手。

  「縫五針當然痛，蠢斃了。」

  「你很煩。」

  「卻不討厭，對吧。」抱著他。

  「自戀。」他沒有掙扎。

  那次爭吵後，他以為杜傳家再也不纏他了，他還像個悲劇中的女主角在顧寒面前大哭。

  「啊! 」他想起了顧寒的外套，拿起椅子上沾著血的外套。

  「誰的？」

  「顧寒的，還是限量版。」

  「我陪你去買。」沉下臉，有些人，還是得處理處理。

  列肇旭在褚非文說痛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靠在病房門口。

  他用手劃過自己的臉，低頭掩飾失落，起步，走出醫院。

  「喂，小寶，哥真的來不及了，先走了。」緩步走向停車場。

  「自己搭車可以嗎？」他逞強地問，也許他和小寶都在逞強。

  「啊…他來了啊…哥這幾天有空再去看你，嗯？」進了車裡，靠上椅背。

  「好，別擔心，哥會少喝一點咖啡的。」掩面，掛上電話，他哽咽。

  這樣的習慣，怎麼能割捨。

  醫院裡褚非文笑著收下護士給的出院繳費收據，緊握手機，心裡總覺得鬱悶，他微微皺眉，跟著杜傳家坐上他的車。

  「他打來的？」

  褚非文微愣，嗯了一聲。

  「有提到我嗎？」

  「有。」褚非文看著手機：「說了會跟你回家。」

  杜傳家沉默，他想獨佔褚非文的乖巧，可偏偏他的乖巧不受控制。

  「你…怎麼會離開勝亞？」握了握方向盤。

  「因為成了空降部隊，成了草包。」

  杜傳家靜了一下，停在紅燈前，笑了。

  「你笑什麼？」

  杜傳家止不住，笑得誇張。

  「是啦是啦…這理由很幼稚，可我就…」

  「還好。」他鬆了口氣：「還好不是因為他。」

  假若褚非文真的為了他，離開勝亞，那麼他連處理列肇旭的資格，都沒有了。

  「怎麼可能…工作是工作。」

  杜傳家彎起嘴角，心情忽然變好了：「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的企劃會被退八次。」彎進社區的停車場。

  「你真的很煩! 」

  褚非文拿起包包，下了車，手卻被杜傳家牽上。

  「今天住我家，好嗎？」

  他的乖巧，是屬於褚非文的。

  而且，他，控制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