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EVIL→DEVIL
作者：羽宸寰 更新：2016-02-22 22:42 字数：0
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如同無論太陽多麼耀眼仍有光線投射不到的暗處。
小丑被牢牢看管在守衛嚴密專門關押重刑犯的監獄，在他又一次成功逃離前，警局牆壁上惡名昭彰的危險人物名單裡短時間內不會出現他的名字。
只可惜這並不能代表什麼，高譚市的犯罪率不會因此下降，市民也不會從此擺脫暴力和邪惡的威脅。
布魯斯‧偉恩把自己陷在純手工打造的單人沙發看著新聞台播送的最新畫面，繼小丑後讓恐懼的氛圍籠罩整座城市的犯罪者，被那些總嫌報導不夠腥羶的媒體取了個稱呼，叫「máscara」。
義大利文裡的──
面具！
架設在地面的攝影機對著四十層高的大樓頂端將鏡頭拉近，於是透過畫面看見樓頂的矮牆上站著六個人，六個戴著面具的人。
彷彿不在乎四百多英呎高度的危險，兩手緊貼大腿外側，衛兵般筆直地站在只有兩個腳掌寬的矮牆，一如之前已經發生過三起，三起讓人毛骨悚然的「集體自殺」事件。
六個人，六道高低不同的聲音，透過手上的擴音器整齊地朗誦著《聖經‧創世紀‧第十六章》
So God said to Noah,”I am going to put an end to all people, for the earth is filled with violence because of them. I am surely going to destroy both them and the earth.
耶和華說：在我面前，凡有血肉的都到了盡頭，因為他們使大地充滿暴行，我將把他們與大地一同毀滅。
當最後一個單字落下的同時，樓頂上的六個人宛如傾倒的雕像在引力的作用下朝著路面墜去，直到砸出一地的鮮血與腦漿、直到全身的骨頭盡數碎裂，他們的手，仍然平貼在大腿外側。
臉上，戴著默劇演員常用的白色面具……
只在眼睛的部位挖出兩個圓孔的，面具。
「少爺……」
老管家拿起遙控器關閉銀幕電源阻斷讓人作噁的畫面，皺著眉頭擔心開口。
布魯斯吐了口氣平緩胸口糾結的情緒，然後抬起臉看著他的管家，「阿福……」
之前的三起事件連同今晚的這一件，「集體自殺」的人數不多不少都是六個，且無一例外地全是前科累累的罪犯。
有慣竊、有強姦犯、有貪污舞弊的官員，也有警方多年始終追查不到的連續殺人魔。總之每一個選擇從高樓跳下「自殺」的，都是該被送入監牢甚至送上死刑台的罪犯。
「少爺……這不是『蝙蝠俠』該干涉的事情。」
低沉的嘆息，即使明知道自己的勸阻終究無效，卻仍希望他的少爺能把這四起弔詭的的自殺事件當作不曾發生，稍稍從「布魯斯‧偉恩」與「蝙蝠俠」的雙重身分中逃離，睡上十三、四個小時，摟著漂亮的女人或男人出席精緻的晚宴，又或者窩在應用科技部門和盧修斯研發新式武器與裝備，無論哪種選項都好。
為了早把自己墮落得連人渣都配不上，前科多到連最資深的警察都無奈搖頭的罪犯，這些傢伙根本不值得讓少爺冒著受傷甚至生命威脅去對付邪惡又殘忍的「面具」。
說句私心的，不如就讓惡人去懲治惡人，既不費力又能保證少爺的安全。
布魯斯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在鋼琴上依序按下開啟基地的琴鍵，對著隨他一同進入蝙蝠洞的老管家，說：「制裁，不該是這樣。」
憑著自以為是的正義曲解律法原本正確的詮釋，這和杜卡、和忍者大師有什麼區別？
律法一旦被曲解，終將導致規範的崩壞，變成人人都能隨意以自己的利益對正義做出定義，最後只剩罪惡與混亂，野草般遍地叢生。
「唉……」阿福嘆了嘆氣，打開分析資料的電腦認命開口：「那麼現在從哪開始？」
布魯斯笑著點開其中一個檔案，孩子氣地對著疼寵他的老管家說：「就從下一次可能被『面具』送上自殺舞台的罪犯開始。」
暴力，只會召喚更多的暴力，最後成為永無止盡的莫比烏斯之環。
所以，必須阻止，在它成為無限的迴圈前。？ ？ ？
私人的莊園裡，聚集了高譚市最富庶也最有權勢的一群人。
不在乎貧窮者只能選擇成為罪犯、不在乎因為捍衛僅有的財產橫死暗巷的屍體、不在乎黑幫擴張它的勢力範圍，不在乎抱著瑟瑟顫抖的身體縮在街角靠著乞討才能活下去的孩子。
因為這一切與他們，無關。
他們在乎的，只有如何能賺取更多的財富與贏得更高的地位，如此而已。
皮製的黑色面具下，輪廓深邃的男人抿唇淺笑，眼前奢靡又淫亂的景象彷彿展示在牆上的畫，男人每經過一副畫便指著畫裡的人低喃：「Ｌ、Ｇ、Ｓ、Ｇ、Ｗ、Ｅ、Ｐ！」
於是被指到的人就像受了催眠般眼神突然失去焦距，恍惚地依從腦子裡聽到的聲音，離開熱鬧的宴會往建築物的樓頂走去。
四周的歡笑聲依舊，沒察覺離開的人身上的不對勁，還以為那些人是酒喝多了出去透氣，要不就是去偷偷服用藍色藥丸好在另一個房間裡的性愛派對中展現雄風。
直到主屋外的空地傳來高分貝尖叫、直到透過揚聲器發出許多人集體吟誦聖經的聲音……
無論在高談闊論的、在賭桌上一決輸贏的，或在美麗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身上發洩性慾的，全被這個聲音驚醒，顧不得手上的籌碼，顧不得渾身赤裸，朝著瀰漫恐懼的空地奔去。
地上，散落著六具渾身是血的人體，像被孩子玩壞的娃娃，頭顱和四肢朝著詭異嚇人的方向扭曲，其中有四具還在血泊中抽搐，搏動著生命盡頭最後幾次的心跳。
有人拿出手機開啟攝影功能，對著樓頂拍攝；有人瘋狂撥打新聞台和記者的電話，儘管平常這些人被他們鄙夷稱做「嗜腥的狗仔」；有人抖著手按下警局和醫院的電話；也有人自詡英雄地對著樓頂上戴著面具張開雙臂，仿效耶穌基督受難像的男子叫囂。
卻沒有人離開空地衝上樓頂，搏一搏能在罪犯手裡救下一條人命的機率。
沒有，就連一個，也沒有。
So God said to Noah,”I am going to put an end to all people, for the earth is filled with violence because of them. I am surely going to destroy both them and the earth.
六個人，六道聲音，六張白色面具，整齊朗誦著《聖經‧創世紀‧第十六章》。
然後，依序唸出旦丁神曲中的七宗罪──
LUST
色慾
GLUTTONY
貪食
SLOTH
懶惰
GREED
貪婪
WRATH
暴怒
ENVY
妒忌
PRIDE
傲慢
六道聲音褪去，取代的是戴著面具的男人輕蔑又冰冷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送到每一個人的耳裡。
「你們，究竟在等什麼？耶穌？奇蹟？還是……」
「離開他們！」
就在男人舉起手臂，宛如樂隊指揮般操控著六個人的生命，操控他們站到樓頂邊緣，低沉且具威嚇力的聲音隨著從黑暗走出的身影，阻斷男人沒說完的話。
「喔，是了，蝙蝠俠……他們在等的，是你。」面具張開雙臂轉身面向蝙蝠俠，像在迎接期待許久卻遲未登台的主角，「歡迎來到清掃罪犯的慶典。」
「慶典？這是屠殺！」憤怒的聲音，從漆黑的面罩下發出。
「這個，是戀童癖的神父；這個，是和黑幫勾結的議員；這個，是靠著販賣毒品致富的商人；這個，是殺了自己妻子外遇對象卻把無辜者推上電椅的法官……」
面具每說一人，便讓被唱名的人抬手摘去自己的面具。
直到此刻所有的人才終於看見，看見面具下的臉孔竟佈滿恐懼和淚水，原來被送上樓頂的並非如他們想像，是失去自我意識的木偶，而是眼睜睜看著不受控制的身體一步步踏向死亡、眼睜睜看著自己從高處墜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從身體裡流出，帶走溫度、帶走氣息、帶走生命……
「這些人，活著何用？連耶穌都用洪水清洗腐敗墮落的子民，所以你，何必生氣？」
曲解聖典字句開脫己罪，一如兀自定義律法與正義的暴徒，一樣可惡、一樣可恨！
「但你，不是上帝！」
飛撲而去的黑色影子挾著憤怒，重拳全落在劇痛卻不致命的部位，以暴制暴絕非最上乘的作法，卻是讓罪犯深刻體會自己曾經如何威脅別人的手段，就像他消失七年後重回高譚時立下的誓言：
蝙蝠，曾經讓我恐懼；現在，牠將讓高譚所有的犯罪者，恐懼。
最原始的暴力，最原始的制裁。
不用武器，只一拳又一拳地在另一具人體上造成痛楚。
然而戴著面具的男人卻彷彿感覺不到痛，讓自己像沙包一樣受下他揮出的每一記重擊，不曾避開，不曾還手。
「還手！」
不懂，男人不還手的理由；不懂，那雙直視的眼眸裡傳達的訊息；不懂，讓高譚陷入恐慌的「面具」白癡般承受拳頭的理由。
「給我還手！」
揮出的拳頭，亂了，不再有計畫地打在特定部位，而像個不曾受過武術訓練只靠著街頭混戰學習如何打架的小子，而像──
還沒遇見杜卡的，布魯斯‧偉恩。
「還手！快給我還手！」
不！他不是面對暴徒卻無力對抗的布魯斯、不是看著爹地媽咪死在齊利的槍下卻只會哭泣的布魯斯、不是聽著爹地吐著血對他說「不要害怕」卻渾身顫抖的布魯斯……
不！他不是！他不是！不是！
「我如何，捨得……」低嘆，隨著嘴角淌下的血，輕洩。
再也承受不住拳頭挾帶的力道，面具重重倒在地上，摀著胸口不斷喘氣。
染血劃破的襯衫下，滑出用銀鍊繫著的一顆礦石，一顆紅色的──氪石。？ ？ ？
「──」
蝙蝠俠跨坐面具身上壓制他可能的反抗──雖然對方從一開始就不曾反抗──錯愕看著紅色的氪石。
「你……究竟……是誰？」
「我？」臉部肌肉牽動滿是鮮血的下顎，吐出自嘲又苦澀的字句。「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只知道唯有墮落，才能……才能靠近你……如此地……靠近……因為，不曾被黑暗籠罩的人，沒有資格描述……黑暗……」
『不曾被黑暗籠罩的人，沒有資格描述黑暗。』
驟然放大的瞳孔，充塞不敢面對真相的錯愕。
這句話他曾對一個人說過，曾對著被譽為鋼鐵之子的那個人，說過。
手，緩緩移向男人臉上的面具，黑色的皮製面具。
然後，摘下……
「克拉克？不，是『你』！」
他說：
『我、我也知道您，偉恩先生。』
他說：
『我只是想幫你……』
他說：
『為什麼是我？』
他說：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他說：
『做愛，要跟喜歡的人一起，才會幸福……』
兩張臉孔、兩種身分，同一個人。
就像布魯斯‧偉恩是蝙蝠俠，而克拉克‧肯特是他怎麼也不肯接納的盟友、是他早已動心卻無法說出口的愛戀、是他只能藏身黑暗抬頭仰望的光明、是他只敢用眼神追逐的，超人。
紅色的氪石只是超人成為罪犯的媒介，讓正義的象徵墮落的原因，是他。
是他的話、是他的嘲諷、是他的拒絕，讓光明投身黑暗，只為了接近藏身於黑暗的他。
「高登，給我一架直升機。」
簡短的話，透過面罩尖耳內的特定頻率傳給已從警局趕來的的高登。
「十分鐘後抵達。」回應，同樣簡潔俐落。
結束通話的同時，警車內的高登已經指派直升機朝著莊園的位置飛去。
抬手解下用銀鍊繫在男人頸間的氪石連同微型炸彈朝矮牆角落擲去，剎那間火光迸射，粉碎這段日子以來製造恐慌的惡源。
手銬，在被邪惡之力控制的六個人的手腕處，銬上。
他們雖能躲過死神揮下的鐮刀，卻仍須面對法律的制裁，合理、公平，真正的制裁。
幾分鐘後，直升機在大宅樓頂降落，颳起的強風拉扯蝙蝠俠身上的披風，宛如瘋狂旋轉的舞者，舞動劇烈的迴旋。
「跟我走。」
戴著強力手套的手，堅定地伸向他暗自仰慕，陽光般的男人。
孤獨城堡裡來自克利普頓星的科技也許能讓被邪惡侵蝕的超人重回良善，所以他必須盡快把人送去。
被重拳打得渾身是傷的男人吃力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蝙蝠俠伸向他的手，微笑，然後握住。
「終於，如此靠近。」
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透過手套緩緩滲入，滲入指尖、滲入血液、滲入每一吋的感覺神經，直到滿滿占據負責思考的大腦。
螺旋槳運作時高分貝的聲音再次響起，載著騷動整座高譚市的「面具」，載著終止邪惡始終默默守護這座城市的騎士，離開落幕後的犯罪舞台。
小丑被牢牢看管在守衛嚴密專門關押重刑犯的監獄，在他又一次成功逃離前，警局牆壁上惡名昭彰的危險人物名單裡短時間內不會出現他的名字。
只可惜這並不能代表什麼，高譚市的犯罪率不會因此下降，市民也不會從此擺脫暴力和邪惡的威脅。
布魯斯‧偉恩把自己陷在純手工打造的單人沙發看著新聞台播送的最新畫面，繼小丑後讓恐懼的氛圍籠罩整座城市的犯罪者，被那些總嫌報導不夠腥羶的媒體取了個稱呼，叫「máscara」。
義大利文裡的──
面具！
架設在地面的攝影機對著四十層高的大樓頂端將鏡頭拉近，於是透過畫面看見樓頂的矮牆上站著六個人，六個戴著面具的人。
彷彿不在乎四百多英呎高度的危險，兩手緊貼大腿外側，衛兵般筆直地站在只有兩個腳掌寬的矮牆，一如之前已經發生過三起，三起讓人毛骨悚然的「集體自殺」事件。
六個人，六道高低不同的聲音，透過手上的擴音器整齊地朗誦著《聖經‧創世紀‧第十六章》
So God said to Noah,”I am going to put an end to all people, for the earth is filled with violence because of them. I am surely going to destroy both them and the earth.
耶和華說：在我面前，凡有血肉的都到了盡頭，因為他們使大地充滿暴行，我將把他們與大地一同毀滅。
當最後一個單字落下的同時，樓頂上的六個人宛如傾倒的雕像在引力的作用下朝著路面墜去，直到砸出一地的鮮血與腦漿、直到全身的骨頭盡數碎裂，他們的手，仍然平貼在大腿外側。
臉上，戴著默劇演員常用的白色面具……
只在眼睛的部位挖出兩個圓孔的，面具。
「少爺……」
老管家拿起遙控器關閉銀幕電源阻斷讓人作噁的畫面，皺著眉頭擔心開口。
布魯斯吐了口氣平緩胸口糾結的情緒，然後抬起臉看著他的管家，「阿福……」
之前的三起事件連同今晚的這一件，「集體自殺」的人數不多不少都是六個，且無一例外地全是前科累累的罪犯。
有慣竊、有強姦犯、有貪污舞弊的官員，也有警方多年始終追查不到的連續殺人魔。總之每一個選擇從高樓跳下「自殺」的，都是該被送入監牢甚至送上死刑台的罪犯。
「少爺……這不是『蝙蝠俠』該干涉的事情。」
低沉的嘆息，即使明知道自己的勸阻終究無效，卻仍希望他的少爺能把這四起弔詭的的自殺事件當作不曾發生，稍稍從「布魯斯‧偉恩」與「蝙蝠俠」的雙重身分中逃離，睡上十三、四個小時，摟著漂亮的女人或男人出席精緻的晚宴，又或者窩在應用科技部門和盧修斯研發新式武器與裝備，無論哪種選項都好。
為了早把自己墮落得連人渣都配不上，前科多到連最資深的警察都無奈搖頭的罪犯，這些傢伙根本不值得讓少爺冒著受傷甚至生命威脅去對付邪惡又殘忍的「面具」。
說句私心的，不如就讓惡人去懲治惡人，既不費力又能保證少爺的安全。
布魯斯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在鋼琴上依序按下開啟基地的琴鍵，對著隨他一同進入蝙蝠洞的老管家，說：「制裁，不該是這樣。」
憑著自以為是的正義曲解律法原本正確的詮釋，這和杜卡、和忍者大師有什麼區別？
律法一旦被曲解，終將導致規範的崩壞，變成人人都能隨意以自己的利益對正義做出定義，最後只剩罪惡與混亂，野草般遍地叢生。
「唉……」阿福嘆了嘆氣，打開分析資料的電腦認命開口：「那麼現在從哪開始？」
布魯斯笑著點開其中一個檔案，孩子氣地對著疼寵他的老管家說：「就從下一次可能被『面具』送上自殺舞台的罪犯開始。」
暴力，只會召喚更多的暴力，最後成為永無止盡的莫比烏斯之環。
所以，必須阻止，在它成為無限的迴圈前。？ ？ ？
私人的莊園裡，聚集了高譚市最富庶也最有權勢的一群人。
不在乎貧窮者只能選擇成為罪犯、不在乎因為捍衛僅有的財產橫死暗巷的屍體、不在乎黑幫擴張它的勢力範圍，不在乎抱著瑟瑟顫抖的身體縮在街角靠著乞討才能活下去的孩子。
因為這一切與他們，無關。
他們在乎的，只有如何能賺取更多的財富與贏得更高的地位，如此而已。
皮製的黑色面具下，輪廓深邃的男人抿唇淺笑，眼前奢靡又淫亂的景象彷彿展示在牆上的畫，男人每經過一副畫便指著畫裡的人低喃：「Ｌ、Ｇ、Ｓ、Ｇ、Ｗ、Ｅ、Ｐ！」
於是被指到的人就像受了催眠般眼神突然失去焦距，恍惚地依從腦子裡聽到的聲音，離開熱鬧的宴會往建築物的樓頂走去。
四周的歡笑聲依舊，沒察覺離開的人身上的不對勁，還以為那些人是酒喝多了出去透氣，要不就是去偷偷服用藍色藥丸好在另一個房間裡的性愛派對中展現雄風。
直到主屋外的空地傳來高分貝尖叫、直到透過揚聲器發出許多人集體吟誦聖經的聲音……
無論在高談闊論的、在賭桌上一決輸贏的，或在美麗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身上發洩性慾的，全被這個聲音驚醒，顧不得手上的籌碼，顧不得渾身赤裸，朝著瀰漫恐懼的空地奔去。
地上，散落著六具渾身是血的人體，像被孩子玩壞的娃娃，頭顱和四肢朝著詭異嚇人的方向扭曲，其中有四具還在血泊中抽搐，搏動著生命盡頭最後幾次的心跳。
有人拿出手機開啟攝影功能，對著樓頂拍攝；有人瘋狂撥打新聞台和記者的電話，儘管平常這些人被他們鄙夷稱做「嗜腥的狗仔」；有人抖著手按下警局和醫院的電話；也有人自詡英雄地對著樓頂上戴著面具張開雙臂，仿效耶穌基督受難像的男子叫囂。
卻沒有人離開空地衝上樓頂，搏一搏能在罪犯手裡救下一條人命的機率。
沒有，就連一個，也沒有。
So God said to Noah,”I am going to put an end to all people, for the earth is filled with violence because of them. I am surely going to destroy both them and the earth.
六個人，六道聲音，六張白色面具，整齊朗誦著《聖經‧創世紀‧第十六章》。
然後，依序唸出旦丁神曲中的七宗罪──
LUST
色慾
GLUTTONY
貪食
SLOTH
懶惰
GREED
貪婪
WRATH
暴怒
ENVY
妒忌
PRIDE
傲慢
六道聲音褪去，取代的是戴著面具的男人輕蔑又冰冷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送到每一個人的耳裡。
「你們，究竟在等什麼？耶穌？奇蹟？還是……」
「離開他們！」
就在男人舉起手臂，宛如樂隊指揮般操控著六個人的生命，操控他們站到樓頂邊緣，低沉且具威嚇力的聲音隨著從黑暗走出的身影，阻斷男人沒說完的話。
「喔，是了，蝙蝠俠……他們在等的，是你。」面具張開雙臂轉身面向蝙蝠俠，像在迎接期待許久卻遲未登台的主角，「歡迎來到清掃罪犯的慶典。」
「慶典？這是屠殺！」憤怒的聲音，從漆黑的面罩下發出。
「這個，是戀童癖的神父；這個，是和黑幫勾結的議員；這個，是靠著販賣毒品致富的商人；這個，是殺了自己妻子外遇對象卻把無辜者推上電椅的法官……」
面具每說一人，便讓被唱名的人抬手摘去自己的面具。
直到此刻所有的人才終於看見，看見面具下的臉孔竟佈滿恐懼和淚水，原來被送上樓頂的並非如他們想像，是失去自我意識的木偶，而是眼睜睜看著不受控制的身體一步步踏向死亡、眼睜睜看著自己從高處墜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從身體裡流出，帶走溫度、帶走氣息、帶走生命……
「這些人，活著何用？連耶穌都用洪水清洗腐敗墮落的子民，所以你，何必生氣？」
曲解聖典字句開脫己罪，一如兀自定義律法與正義的暴徒，一樣可惡、一樣可恨！
「但你，不是上帝！」
飛撲而去的黑色影子挾著憤怒，重拳全落在劇痛卻不致命的部位，以暴制暴絕非最上乘的作法，卻是讓罪犯深刻體會自己曾經如何威脅別人的手段，就像他消失七年後重回高譚時立下的誓言：
蝙蝠，曾經讓我恐懼；現在，牠將讓高譚所有的犯罪者，恐懼。
最原始的暴力，最原始的制裁。
不用武器，只一拳又一拳地在另一具人體上造成痛楚。
然而戴著面具的男人卻彷彿感覺不到痛，讓自己像沙包一樣受下他揮出的每一記重擊，不曾避開，不曾還手。
「還手！」
不懂，男人不還手的理由；不懂，那雙直視的眼眸裡傳達的訊息；不懂，讓高譚陷入恐慌的「面具」白癡般承受拳頭的理由。
「給我還手！」
揮出的拳頭，亂了，不再有計畫地打在特定部位，而像個不曾受過武術訓練只靠著街頭混戰學習如何打架的小子，而像──
還沒遇見杜卡的，布魯斯‧偉恩。
「還手！快給我還手！」
不！他不是面對暴徒卻無力對抗的布魯斯、不是看著爹地媽咪死在齊利的槍下卻只會哭泣的布魯斯、不是聽著爹地吐著血對他說「不要害怕」卻渾身顫抖的布魯斯……
不！他不是！他不是！不是！
「我如何，捨得……」低嘆，隨著嘴角淌下的血，輕洩。
再也承受不住拳頭挾帶的力道，面具重重倒在地上，摀著胸口不斷喘氣。
染血劃破的襯衫下，滑出用銀鍊繫著的一顆礦石，一顆紅色的──氪石。？ ？ ？
「──」
蝙蝠俠跨坐面具身上壓制他可能的反抗──雖然對方從一開始就不曾反抗──錯愕看著紅色的氪石。
「你……究竟……是誰？」
「我？」臉部肌肉牽動滿是鮮血的下顎，吐出自嘲又苦澀的字句。「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只知道唯有墮落，才能……才能靠近你……如此地……靠近……因為，不曾被黑暗籠罩的人，沒有資格描述……黑暗……」
『不曾被黑暗籠罩的人，沒有資格描述黑暗。』
驟然放大的瞳孔，充塞不敢面對真相的錯愕。
這句話他曾對一個人說過，曾對著被譽為鋼鐵之子的那個人，說過。
手，緩緩移向男人臉上的面具，黑色的皮製面具。
然後，摘下……
「克拉克？不，是『你』！」
他說：
『我、我也知道您，偉恩先生。』
他說：
『我只是想幫你……』
他說：
『為什麼是我？』
他說：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他說：
『做愛，要跟喜歡的人一起，才會幸福……』
兩張臉孔、兩種身分，同一個人。
就像布魯斯‧偉恩是蝙蝠俠，而克拉克‧肯特是他怎麼也不肯接納的盟友、是他早已動心卻無法說出口的愛戀、是他只能藏身黑暗抬頭仰望的光明、是他只敢用眼神追逐的，超人。
紅色的氪石只是超人成為罪犯的媒介，讓正義的象徵墮落的原因，是他。
是他的話、是他的嘲諷、是他的拒絕，讓光明投身黑暗，只為了接近藏身於黑暗的他。
「高登，給我一架直升機。」
簡短的話，透過面罩尖耳內的特定頻率傳給已從警局趕來的的高登。
「十分鐘後抵達。」回應，同樣簡潔俐落。
結束通話的同時，警車內的高登已經指派直升機朝著莊園的位置飛去。
抬手解下用銀鍊繫在男人頸間的氪石連同微型炸彈朝矮牆角落擲去，剎那間火光迸射，粉碎這段日子以來製造恐慌的惡源。
手銬，在被邪惡之力控制的六個人的手腕處，銬上。
他們雖能躲過死神揮下的鐮刀，卻仍須面對法律的制裁，合理、公平，真正的制裁。
幾分鐘後，直升機在大宅樓頂降落，颳起的強風拉扯蝙蝠俠身上的披風，宛如瘋狂旋轉的舞者，舞動劇烈的迴旋。
「跟我走。」
戴著強力手套的手，堅定地伸向他暗自仰慕，陽光般的男人。
孤獨城堡裡來自克利普頓星的科技也許能讓被邪惡侵蝕的超人重回良善，所以他必須盡快把人送去。
被重拳打得渾身是傷的男人吃力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蝙蝠俠伸向他的手，微笑，然後握住。
「終於，如此靠近。」
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透過手套緩緩滲入，滲入指尖、滲入血液、滲入每一吋的感覺神經，直到滿滿占據負責思考的大腦。
螺旋槳運作時高分貝的聲音再次響起，載著騷動整座高譚市的「面具」，載著終止邪惡始終默默守護這座城市的騎士，離開落幕後的犯罪舞台。
作者有话说：
超蝙同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