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起
陆林回来取昨天落下的打火机,吃惊的发现这人还坐着父亲的墓碑前。昨天还精神英气的面容已变得憔悴不堪,满地的烟头,可以想象他是如何饱含着悔恨,愁绪与遗憾的在这儿抽了一宿的烟。
这个人叫方宇,二十几年前H城发了大洪水,方宇就是被救助的受灾群众之一。
当时陆林的父亲是救助站的医生,了解到方宇的家人都不幸在洪水中丧生了,这么小的孩子本应该在家庭爱的襁褓里开心的成长却因天灾短短几小时就变得无依无靠,是从打心眼里的心疼他。
“我爸妈呢?”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爸妈呢?他们在哪儿?我要找他们!”
方宇知道了真相后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止不住的闹,拔掉针管,乱砸医院的药瓶,仪器。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冰冷,就像中了蛊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那就是——砸。
医院的人都骂他是白眼狼,救了他还不知足也不懂感恩。只有陆林的父亲耐着性子安慰他,把他箍在怀里给他讲道理,开导他。
方宇冷静下来,连续几天都没有进食,靠着点滴维持生命。本来就瘦的小身子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陆林的父亲看着心疼,把他手脚绑住,强喂着他进食。饭菜送进去的第一口,方宇哇的一下就哭了,这个味道……和他妈妈做饭的味道很像。
“哭吧,好孩子,哭出来就好了。”
……
方宇后来被舅舅收养,带到了北京。长大后,几经周折才找到了陆家的住址。方宇开心的几天都没好好睡觉,处理好工作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过来了。他想告诉陆父,谢谢您没有放弃我。谢谢您陪伴了我那段最残忍的时光。谢谢您让我又有了生的希望。您要是不介意,就让我喊您一声“爸爸”吧!
没想到,他晚了一步。陆父已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方宇心里恨啊!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他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晚才有能力,连恩人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方宇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想再点根烟抽,摸摸口袋却发现两包烟都抽空了。
“别抽了,我爸看见你这样得多难受。”
陆林见他这样心里也莫名的堵得慌,安慰到。
方宇转过头来看向他,不愧是父子,气质非常相似。这人的长像倒是和陆父没多大相同点,大概是随了母亲,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轻易就能抿成一条线。这长相却没有阴柔,而是俊秀。在古代,那些书香门第里的贵公子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爸能感受到你这份孝心。”陆林看着双唇紧闭的方宇又说道。
“谢谢你带我过来。”抽了一宿的烟,方宇的声音哑的不行。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受的多了一丝扭曲。
“走吧,一起去吃点东西。”陆林提议。
“好。我请客。”大概是他和陆父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方宇不自觉的想和他亲近,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你也当了医生?”
“子承父业嘛。”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呢?”
“我也想当医生,但没那个脑袋。当兵退伍了,现在开了个小酒楼。”
陆林小心的瞥了瞥方宇,当兵应该不假,但是这人身上是藏不住的匪气,指不定是被哪个亲戚弄去改造了。
方宇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吗?也不在意,任他看。
“什么时候回京?我送你。”
“不回了。本来这儿也是我的老家。这次回来没打算走。”人,终究还是爱寻根的。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联系我。你要是不介意就当认了我这个干弟弟了。”方宇说着就在刚刚结账的小票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干弟弟?陆林看着那硬朗的轮廓,感受到的那成熟的社会气息……这样的人要当自己的干弟弟?
“是比你小吧?”方宇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抽出身份证给他看。
“还真比我小。行,有了你以后我家大米不愁抗不动了。”
“嚯,我听别人说弟弟就是用来干苦活累活的,没想到是真的。”
两人大笑,碰杯喝酒。
男人就是这样,几杯酒下肚,素昧平生就能变成知己。两人的对话慢慢从客套变得随意。陆林酒量不行,脸上已泛出了红晕,情绪也高涨了起来。
“回来打算干什么啊?”
“给我酒楼开个连锁店吧。我做这个也做顺手了。”
“哎呀!”陆林一拍桌子,“我们医院隔一条街那儿正好有个酒楼不干了,正售卖呢。那儿地界不错,以前那酒楼生意也挺好。就是咱这儿治安不太好总有混混半夜过去捣乱收保护费。老板受不了了,就跑回老家开去了。”
方宇看对方有点晕乎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着逗笑到,“你可别为了我给你抗大米方便就诓我啊。”
陆林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傻笑了两声。然后,就倒桌子上了……
日子又回到了平常,方宇那边忙着酒楼的事,只是两人工作地方离得近,偶尔能一起吃个饭。关系也是愈发的亲密起来。
陆林这天倒夜班回家,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抢包的。作为一个社会主义五好青年他能坐视不管吗?只是做办公室开药方的小身板让他很快体能达到了极限。
“诶!陆林,大晚上的在街上锻炼身体呢?”方宇刚弄完酒楼的事正准备往家走,就看见陆林在马路上一顿疯跑过来。
陆林跑得直喘说不上话来,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指着抢包人跑走的方向。
这么一指,方宇就明白了,蹭的一下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没到十分钟就又拎着包悠闲的走回来了。还得意的像个孩子等待家长表扬般向陆林扬了扬手里的包。
“还嘚瑟呢!胳膊都挂彩了!”看见方宇胳膊被划了一刀,陆林表情由笑变得严肃。
“那孙子使阴的,从靴子里抽出一匕首。操,怎么不藏裤裆里呢。”
方宇好久没动手了,有些兴奋,什么话都秃噜出来了。语毕,立即感觉有些不妥,陆林那一副斯文样,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指不定在人家眼里多膈应呢。“那个,有点激动了,话有点糙。”
“没事。都是爷们儿,不在意这个。”陆林温暖一笑,“走吧,带你包扎一下。”
“不去了,就这点小伤。”以前都是舔着刀刃过来的。
陆林拗不过他,“家里有酒精吗?回去好好消消毒!”
“有,全着呢。”方宇摸了摸鼻子。
“酒楼弄的怎么样了?”陆林又问到。
“快了,到时候开业你可得陪我剪彩去啊。”
“没问题。”两人往家走,陆林突然想起来,“诶,你在哪儿租房子呢?”
这附近的房可不好租,靠进市中心,好地界全被盘出去了。
“我……其实住宾馆呢,最近忙着酒楼也工夫顾这个。”语毕,陆林急了,“怎么不言语一声?把我当外人了是不是?我家房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我正闲空呢。走走走,正好给你消消毒。”
对于这个人,陆林也是没由来的好感。就算有着一身的匪气,陆林也坚信父亲不会带错人,也又似他有一种使命感,他要代替已逝的父亲继续照顾、帮助下去。
这个弟弟,陆林是真认了。
方宇噗嗤一下笑了,“这下好了,看来我是命中注定要给你抗大米了。”
陆林的家,方宇一进屋就有些被惊艳到。光从门口看就知道这面积不小,从地板到墙上的装饰画,他一个大老粗都能看得出来都是有讲究的。
“我爸留给我的。”
要说在财产分配上陆父真是花了心思的,郊区一套二层复式小楼给了在外打拼的陆林的哥哥陆木,靠进市区医院的这套自然是给了陆林。现金则给了妻子,一是让她能自由支配,老年人就看着钱存在银行里才踏实。二是哪个儿子要是资金周转不开可以帮上一把。陆家两个孩子都懂事,陆父也不怕他们因为财产打架。
“啧,还说没事呢。”陆林拿出家里的医药箱给方宇包扎,刀划的口子不深但是挺长,从手腕到肘部,一个寸劲滑到了底。
“哥。”
声一出来,不仅是陆林,方宇自己也愣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被人打断骨头也没叫一声哥,现在不自觉的就吐了出来。“有哥真好。我早点来就好了。”
淡暖的桔灯下,方宇低头看着对方垂下的长睫毛,认真小心的给自己包扎着。这哥哥真是越看越俊气。
“是啊,早点来多好,我能少抗多少次大米啊。”
面对方宇的煽情,陆林不知如何回应好,只好开玩笑到。结果下一秒就被哈哈大笑方宇拦进怀里轻轻揉搓头发。
方宇的胸膛很热,他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大笑引起的震动。这般的亲昵,是他和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亲哥哥所没有的。陆林心里好似淌过一阵暖流,这才是他一直期盼的兄弟情。
陆林家虽有间客房,但几乎被改造成书屋了。也没有多余的棉被。所幸主卧的双人床够大,放两个大男人也不挤。
“这套睡衣正好前些日子我朋友给我买大了,你穿应该正好。”
方宇接过睡衣,摸了摸料子,这手感不一般,调笑道:“女朋友啊?”
“没那个事。”语毕,陆林钻进了被子。
“哟,还害羞了?”
陆林一脚蹬过来,“睡觉!”
这天正好是周六,陆林也没排班,想着帮方宇弄弄酒楼的事。胳膊往旁边一撘,“诶。”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旁边床上连点余温都没有。陆林抬头看了眼钟,才六点半,方宇这得多早就出去了?
不过想想也是,方宇以前是当兵的,早起应该已经成了习惯,再加上酒楼就快开张,也够他忙的了。
陆林前去洗漱,前脚刚进卫生间,后脚就退了出来——餐桌上摆了满满几小碟的菜,都细心的用碗扣着,一打开香气扑鼻,还冒着热气。
这个弟弟,不一般……
陆林吃过饭刚想给他打个电话,方宇那边就打了过来。
“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林的错觉,方宇语气里似乎还含着一丝表扬的期待。
“酒楼的大老板就是不一般啊。”陆林笑笑又说,“以后我要中彩票了就聘你做我私人厨师。”
“那你可得终身雇佣啊,我就不愁养老了。”
两人逗笑的话,没想到成了预言。谁能想到当年震霸京城四少之一后来天天追着人屁股后面跑,钻研新菜色讨人家欢心。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电话里,陆林主动请缨,要去帮忙。方宇那边正好晚上几个大厨准备定菜单,便也邀陆林过来帮着评定一下。
晚上,陆林一进酒楼便吃了一惊,以前的老酒楼他也来过,毕竟是中年人开的,虽然奢华但是也很……俗气。没想到被方宇改装的低调中透着高雅。方宇正和员工商量着什么,认真到眉头微蹙,举手投足都是意气风发。当过兵的人,背永远挺的那么直,就两个字——精神!再加上白衬衫西裤和方宇刀刻般硬朗的面容。陆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耀眼的人,海报上的那些大明星也不过如此。
“欸,来了?”方宇一抬头正好和陆林的目光撞上了。笑着向还没缓过神的那人走去。“怎么,看傻眼了?”
是看傻眼了,不过不是酒楼,是你。
陆林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挺好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走吧,去试菜。”
方宇带着他上了二楼,陆林再次傻眼。长桌上目测至少摆了五十几道菜,都用精美的餐盘罩罩着。这架势堪比满汉全席!
方宇看着定住的陆林倍感可爱,哈哈一笑,拦住他的肩膀,“来吧,大师,帮我品鉴一下。”语毕,便就近打开了一个餐盘罩,是佛跳墙,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浓汤的香味,直入心脾。那个年代谁能吃上这道混着各种山珍海味的菜肴可以吹上小半辈子了。陆家虽然算是小康家庭,但那个时候陆父都攒着钱买楼,不管儿子们发展怎么样,想让他们至少有个定所。
陆林见状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请专门的人来吧。”他还以为就是一些家常小炒,什么爆炒腰花啊,糖醋排骨之类的。这种菜他可品鉴不好。
方宇看出了他的顾虑,“嘿,你看我这手,一挑就是最贵的。几乎都是家常菜,挺大众口味的。”又开了几盘,确实普通了许多。但从摆盘来看,这些菜卖出去绝对不便宜。
陆林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多菜,我一样吃一口都能撑死。”
“哎呀。怎么像个小姑娘是的。”方宇不耐烦了,夹了一筷子菜揽着陆林就往他嘴里塞。“你看看哪些菜想吃就吃,一看就没食欲的就不吃。那些专家天天吃早把口味养刁了,不贴合咱们小老百姓。”
盛情难却,陆林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哇,这个好吃!”
“这个菜和刚刚那个样式和味道都有点重了。”
“唔…这个苦瓜也太苦了。”
“天……”方宇帮他打开了下一个餐盘罩,陆林今天第N次被惊到,盘子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凤凰!
“看起来挺厉害,其实就是用豆芽菜做的。酒楼的菜就这样,吓人。”方宇解释道。
陆林在尾巴处夹了把,入口是清脆的口感,也没有平常豆芽的土腥味。边吃边伸出大拇指赞叹,忍不住又吃了好几口。
来之前有想过菜多,陆林特意空了一下午肚子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多,一桌子菜品尝完,陆林瘫在椅子上已经撑得肚子浑圆走不动路了。
陆林觉得好的菜都用餐盘罩又罩了起来,方宇让员工上来做了记录。后把陆林带到了休息室让他歇着,自己又出去转圈忙碌开。
“老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方宇揉了揉眉心,看着外面已入了夜的城市,现在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吧?回家……“糟了。”方宇一拍脑门,他把陆林给忘了!
那个时候中国的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网络也不发达。基本停留在30M流量能用一个月还有剩余的年代,。陆林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看电视,百无聊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已渐渐入了秋,气温不比从前,陆林穿的单薄,身体下意识的蜷缩着。嘴唇冻的有些发白。
方宇看的心疼,把外套拿来给他盖上。又出去再收拾收拾,倒倒垃圾什么的。
“哟,大老板亲自倒垃圾啊?”
后巷几个小混混围了上来。显然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方宇把垃圾倒了,拍了拍手,他能怕这个?“我不和你们打,叫你们老大手下最厉害的那个来。”
“操。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混混亮出匕首,指着方宇乱比划。
“就是,你去街上问问有谁不知道我们雷哥。”
小弟们的吹捧下,雷哥鼻孔都快朝天了。
方宇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他妈的收保护费还收出优越感来了。
现在的黑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九十年代初混归混但讲的是道义,是规矩。谁能打就听谁的,谁输了也不寻仇。九十年代末,规矩慢慢的开始有些乱了。到了方宇混的那个时候,黑社会其实被治理了不少,一般不弄明面上的东西,打架什么的也少。不少人进了就为了纹个身,刁根牙签出去吹牛逼,真要打起来,都往后跑。
那个叫雷哥的看方宇轻蔑的样子火了,骂了声“操”就冲了上去。
方宇是谁?混过道上又当过兵,这样的孬货再来上几个也不怕。昨天挨刀子纯属他掉以轻心。没几下就把混混们打的落花流水。
“就说不和你们芽儿(黑话:小伙子)打吧。啧,这要传出去还得说我欺负人。”方宇捡起对方掉落的匕首,一步步走向被打倒在地的人。
那边听了黑话,惊道,“你混哪帮的?”
“哈哈。”方宇大笑,“老子混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要么让你们老大过来,一次性了结。自己回家躺被窝想去!”
混混们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被吓到了,在地上僵直不动。
“操,赶紧麻溜滚啊!”方宇上前狠踹一脚。
呵,现在这帮小孩,太不禁吓。方宇仿佛看到了自己刚进入黑社会的那段日子,轻扬嘴角笑笑,转头走进酒楼,脚步定住。
“陆林……”
方宇进黑社会那年才十岁。
“你想跟着我?”
方宇笃定的点头。
“好,那你现在拿着这把刀去捅他一刀。”
……
“操,你这小瘪犊子又跑后院偷懒,赶紧给我干活去。”
躲在木柴后面小憩的方宇被拎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方宇张了张嘴,想说着什么,看了一眼总是对他拳打脚踢凶神恶煞的舅舅,又咽了回去。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向屋子。
可他这一眼比刀子还剜人呢,冷冰冰的就像伺机报复的狼。舅舅怎会善罢甘休?抽起木柴就往方宇没衣服遮挡的地方打,木刺一根根的刺进皮肤,也一根根的血淋淋的扎到方宇的心上。
方宇哼都没哼一声,越是这样舅舅越气,下的手越狠,到最后木柴打断才饶过他。
如果早知道被舅舅收养带到京州会是这样的生活,他宁愿当初在洪水里与父母一起丧生!
因天灾家庭支离破碎,所幸被陆医生解救,重新唤起生的希望。可生活是多么的残忍啊,幸福的日子刚尝了个甜头,接踵而来的是这么多的苦难!方宇最难过的不是他被虐待,而是在舅舅满脸笑容,对陆医生承诺会把自己当成亲儿子待的那一刻,方宇信了!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主动紧紧握住了那双厚实温暖的大手……
晚上方宇躺在喂牛的草垛上,望着天,方宇已经习惯了,麻木了。身上的伤,心里的苦他都毫无感觉。只是呆呆的望着天,九十年代还没有建起那么多的高楼大厦,遮挡不住漫天的繁星。这天真大啊,有这么多星星。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他从小就听说北京天安门、故宫、长城,可他来了之后从来没有去过。准确的说他从来没有出过这家饭店,只有没日没夜的干活……
是啊!
方宇猛的坐起来,他为什么不去外面看一看呢?
或许舅舅不会因为他这样的一个拖油瓶而满京城的去找,在外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没有吃的没有睡觉的地方了吧?
和现在又有多大区别呢?
方宇思量了几晚,最后下定决心,他要逃!
一个才十岁的小孩,要去面对未知的社会,没有食物的来源和住宿的地方,这是多么的令人恐惧!但是方宇想好了,他宁愿在看过这全国最好的地方后被舅舅打死也不愿意再这样机械的牵线木偶般的生存下去。
可幻想在现实面前比肥皂泡还不堪一击,方宇没逃出多久就被舅舅发现了行踪。说来也容易,舅舅的饭店开的也算红火,大家对总在店里忙碌的小孩印象自然深刻。舅舅还没等开口问,就有人先搭茬道,“诶,你家那娃儿急急忙忙买什么去了?差点把我鸟笼撞散了。”
“他往哪儿跑了?”
“东边那胡同啊!怎么着?您这不知道啊?”
北京的胡同多且复杂,就是本地的小年轻也容易走迷糊了。更何况方宇这个第一次脱出牢笼的人。方宇跑到喉咙发紧,胸腔里像是有把火在燃烧,烧到泛上来一股铁锈的甜腥味儿。可他不能停,唯有闷头跑下去。
“哎呦喂——”
迎面来了几个人,方宇刹不住脚,没点缓冲瓷实的撞上了对方其中一人。但他现在哪儿能停啊?舅舅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了。便道歉也来不及说一声的又迈开腿想跑。
“诶诶诶,你这小花子(乞丐)嘛去啊?”方宇被人抓着背心拎了回来。“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想走?挺牛气的啊。”
方宇扫了扫眼前这几人,满身的匪气,八成是黑社会了。其中一人还戴着蛤蟆镜、金项链,应该就是这个帮的头头。
那个年代的黑社会,不乱,老弱妇孺有点讲究的帮派基本不碰。戴着蛤蟆镜的人把眼镜往下扒了一点,低头抬着眼皮从墨镜的上方空隙看了看方宇。“你……”
“你这操蛋玩意,跑啊,跑回H城老子也能把你抓回来。”舅舅喘着粗气追了上来,上去就踹方宇一脚。
方宇也不躲,习以为常。
墨镜下的神情微微变化了几分。
“嘿,各位老大,对不住了。”这人他认识,叫乔山,大家都叫他三爷。北京东城区这么一大片地儿竟然能被他和另一个叫白早的给收服了。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舅舅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的给混混们递烟。“我家娃儿整天就知道给我闯祸,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多担待哈。”
混混们看三爷没接烟,自然也收回了手。
方宇见他这副狗腿的样子,不自觉的冷哼一声。
舅舅习惯性的准备反手就是一掌,却被人拦下了。
“这娃终究还是个孩子。”三爷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烟叼在嘴上,舅舅赶紧从兜里摸索打火机给他点上,却被手下拿着打火机的手推开。
滚轮被拨动几下,噌——火苗窜出来。
方宇透过喷出来的烟雾看向那个人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孩子。让我跟着您吧!”
“你想跟着我?”那人抽出烟,笑笑。
方宇笃定的点头。
“你这小王八犊子说什么混话呢!”舅舅急了,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他可不想损失这样一个无比廉价的劳动力。
三爷说话哪轮得到他插嘴?手下们狠盯了他一眼,方才噤声。
三爷又吞吐了几口烟雾,给了手下们一个眼神。舅舅和方宇就被拉扯到了巷口拐角的隐蔽处。
“你真的想跟着我?”三爷再次确认道。
“真的。”方宇握紧拳头,紧盯着三爷眼睛。
“好。”把外套拨到后面,,三爷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递给方宇,“那你现在拿着这把刀去捅他一刀。”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方宇举着刀,第一次有些战栗的面向舅舅。
舅舅听了在手下的束缚中激烈的挣脱着,“方宇!你别乱来!我可是你舅舅!!”
方宇举着刀,第一次有些战栗的面向舅舅。
舅舅听了在手下的束缚中激烈的挣脱着,“方宇!你别乱来!我可是你舅舅!!”
呵,舅舅。
方宇长期营养不良那样,再加上满身的伤痕。三爷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黄土地传来鞋摩擦的沙沙声,方宇走向舅舅,握紧小刀——
突然转身对三爷说,“不管怎么说也有两年的养育之恩。这一刀我替他挡,也算是报恩了。今后两清。”语毕,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小刀插进了自己的手臂,霎时惨叫声响彻整个胡同。
方宇身上哪有几两肉啊,这一刀险些扎到骨头,血溅了满身。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三爷对着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晃了晃神,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面黄肌瘦,比同龄男生整整矮了一个头但却什么都不怕,坚定刚毅的自己。
……
“就这样,我进了黑社会。但我不后悔。”
他在那里认识了磊子,坎肩,老姚……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方宇讲完自己的过去两人也刚好走到了陆林家楼下。
可能大众还是无法接受黑社会这个群体吧,即便是改过自新的。陆林一直没说话,方宇又说,“就送你到这儿吧,我就不上去了。”
“方宇。”陆林微微踮起脚揽住他肩膀,“以后有哥在呢。”
你不必再害怕一个人了。
方宇因吃惊和感动而瞳孔放大。陆林被紧紧的抱在怀里,像害怕他会消失一样。
后来两人从附近便利店买了好几罐啤酒和两瓶老白干儿,花生什么的。坐阳台上就开喝,天南地北的乱侃。
陆林酒量不行,没几罐就开始舌头打结,意识不清,“方宇,我跟你说。”
忆起过去,方宇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喝了不少,也晕晕乎乎的有点发飘。听见陆林喊他,挪挪身子凑过去,“我在呢,你说。”
“方宇。嗝,我跟你说啊。其实,你别看我们家这样,我应该也过的挺好的是吧?但是,我跟你缩……”
看着歪头晃脑的陆林,方宇嘴角带笑,知道他已经醉了,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我哥!从小到大对我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陆林干了酒罐里最后一口,把酒罐攥紧变形,一扔。“屈指可数啊!我感觉我和我哥还没有我和你亲呢。”
陆林的手伸到了两人眼前。“就…就一只手够了。”
这只手很白,很修长,和方宇这种以前拿砍刀的完全不同,指尖背着光源透着一丝暗黄色的灯光,泛出好看的颜色。
“没事。以后我每天都对你笑。”喝了酒,再加上这种掏心窝子的气氛,方宇不自觉的伸出手去与陆林的那只手十指相握。
“每天吗?”
“恩,每天。”
陆林嘿嘿傻笑一声,紧紧回握下方宇的手,脑袋一沉,睡了。
上次喝酒也是这样,方宇觉得好笑,感情这人晕之前还带发个信号的,每次都傻笑一下。
两人握紧的手传来阵阵温度,陆林的呼吸声匀称的令人安心。方宇低头看着那人的脸庞,大拇指轻轻的摸了摸低垂着的睫毛,而后撩开他的刘海,在眉心处落下了一吻……
……!!!
方宇你傻逼了吧!
你刚刚做了什么!!
方宇的酒一下就被自己的举动吓醒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做出这种事!
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眼陆林……
天!!!
我要去相亲!!
昨晚的事儿,两人谁都没再提。但心里自然发生了些变化,陆林对方宇是既佩服又心疼。方宇对陆林的印象则由斯文公子哥变成了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这小子,也就长的纯良,人畜无害些,昨天喝嗨了,荤段子讲的比自己还拿手呢。
至于眉心那一吻……
方宇买菜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对父子。
“宝宝是不是走不动啦?要不要爸爸抱?”
“不要,爸爸累。”
“那这样,你帮爸爸拿菜。爸爸再抱你就不累了。”
“好!”
“好咧,我大儿子真乖。”父亲抱起儿子,喜爱的在小孩脸上亲亲。
方宇恍然大悟般,啊!对啊!亲人之间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做一些亲昵的动作嘛。再说,自己现在也确实和陆林他爸差不多。每天给他洗衣服做饭,开导他工作上和同事的一些小矛盾。做的可比扛大米多多了。但是方宇不介意自己当苦力,他心里甜着呢。这么多年,他落魄过,也辉煌过,什么都有过,就是没有这样一个温暖家。所以方宇认他,认他是“哥”,虽然也就叫过那么一次,其实暗地里把陆林当亲弟弟疼着。
陆父的恩,他记着。
陆林,他要宠着。
这天,电视上正好回顾经典老片《古惑仔》,这是80后的热血回忆,虽然陆林是70年的尾巴。
“现实比这血乎多了。”
陆林其实一直挺想问的,黑社会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充满着血腥暴力和义气。但怕方宇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是吗?我小时候看完这电影差点就投奔我们学校大哥去了。”然后被自己亲哥逮着,关了一个月的门禁。
“幸好你没有,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最多活两天。”方宇捏捏他的小胳膊。
陆林急了,他最近可是天天跟着方宇晨跑,在小区健身器材那儿嘎吱呢。肱二头肌已经有了雏形了好不好!“我这叫后起之秀!等我练成了能把你从家里这五楼一下打穿到地下室去。”
方宇听他说的直乐,也不反驳,宠溺的揉揉那颗小脑袋。
“诶,方宇。黑社会不应该都有纹身吗?怎么没见你身上有?”
“你知道黑社会为什么纹身吗?”方宇点上了根烟。
“知道知道!”古惑仔里说过,“等砍到血乎连天面目全非的时候,纹身可以认出这人是谁。”
“不对。”方宇深吸一口烟,缓缓的吐出去,凝视窗外飘过的云朵。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是为了装逼。”
方宇正好80年生人,进黑社会那年时间进入了90年代。那个时候才十岁,说到底还小,身子骨又弱。三爷也因为感觉方宇跟自己像,疼他,把他当亲儿子培育,给他好吃好喝,营养都补回来,还让人教他功夫。但终究大环境在那儿,方宇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他看到了刀光剑影血染江湖,走私洗钱嫖赌吸毒。十四岁他开始拿着刀跟着大哥们砍人,十五岁他就开了荤。赌钱喝酒更是不在话下。
所幸,三爷对方宇只有一条禁令,那就是不准吸毒。
对于这件事,方宇一直心存感激。所以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逼着三爷退位。反而护着三爷,“你们谁敢乱来,我方宇他妈的杀你们全家!”
其实黑社会根本没有电影里那么的豪气冲天。内讧,黑吃黑是常有的事。越是到后来,各帮派之间越乱,越不讲义气,都划了道儿的事还反悔。人不管在黑道白道还是什么五彩道混,为了都是两字——利益。
说实话方宇一点都不待见这类黑道电影,他们夸大了兄弟之间的义气,给人造成一种因义气做事就什么都是对的的错觉。
虽然在黑社会混的那些年,方宇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陆林缠着方宇让他多讲一些黑社会的事,哪个男孩没有一个做大哥的梦啊!不能做,听听也是极爽的。
“等过几天我一哥们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地道的黑社会了,能让你一下把裤子都给尿了。”方宇吓唬他。
【下班没呢?我去找你。】晚上,忙完酒店的活儿,方宇给陆林发去短信,准备一起回家。
【没被叫去谈话等】陆林回的挺急,连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打。
天气越来越冷,方宇边雕胡萝卜边想是不是该把车开出来了。可这么点距离,开车确实有点招摇和浪费。那个时候有车还是一件很体面的事,他怕陆林被人议论说是傍上大款了。毕竟他这么凭空出现的一人,说只是干弟弟谁信啊。
方宇手里的胡萝卜刚雕好,只听卷帘门被砸的啪啪作响,咒骂声不断。“王八犊子,你给我滚出来。”
肯定是上回那帮闹事儿的带着老大来寻仇了。
方宇都没去厨房找个家伙,把外套脱了,掀开卷帘门,抬起长腿就是一脚,“喊喊喊,喊你爹啊!”
小混混被踹到在地也不敢还手,爬起来向大哥求救,“大哥,就是这小子把我们雷哥打伤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能耐。”
一道光在黑暗中闪过,方宇认出来了,那是三棱刀。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能耐。”
一道光在黑暗中闪过,方宇认出来了,那是三棱刀。
这玩应,方宇以前天天手里攥着,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这声音怎么也觉得有点耳熟呢……
方宇故意往屋子光亮里退,引对方进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那人。
“操,磊子!”
“操!!宇哥!!!”磊子把刀一扔,扑向方宇,“宇哥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可想死你了!”
遇见多年的老兄弟,方宇也乐开了花,狠拍两下磊子的肩膀,“你小子行啊,战略转移到大东北来了。”
“哪儿啊,我这也是被小灯泡支使来的。你说好好的皇城根不让我待,让我过来投奔别人当大哥。我心里可就你方宇这一个大哥,别人我都不认。”磊子说完,突然想起身后还跟着一帮小弟呢,转头呲到,“愣着干什么啊!叫大哥!”
小弟们都傻眼了,自己是来报仇的,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个大哥?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磊子的怒目下乖乖的叫了声“大哥好。”唯有雷哥那小子不吱声,狠盯着方宇,心里一团火烧的他难受,他恨不得拿起地上那三棱刀给方宇放放血。他就是瞅不管方宇那不可一世的样儿!
两人没忙着叙旧没工夫管那刺头。
“什么时候来这边的?”方宇问。
“你当兵第二年,小灯泡就让我过来跟着他一认识的大哥。别说那大哥还挺仗义的,像那么回事儿。”磊子抖了抖戴着的金表。
方宇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臭嘚瑟吧你。”就像当年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扯淡,方宇总这样打一下让他们别满嘴跑火车。
“宇哥……”磊子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宇转头一看,是陆林,糟了。他又把陆林给忘了,掏出外套里的手机果然十几个未接电话。陆林上次看到混混找他麻烦,这是担心他了,赶紧跑来。
“哟,这谁啊?”磊子看陆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小样。“傍家儿啊?”
“滚蛋。”方宇白了他一眼,转头对陆林说,“赶紧坐下歇歇,我这儿来个朋友,一高兴就忘和你打招呼了。对不起啊。”
“没事。”陆林礼貌的对磊子笑笑,又狠蹬了一眼方宇,还朋友?这三四个小混混,还有这地上这么长一把刀,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啊?回家再跟你算账!
但是陆林没想到,这回自己是真犯虎了……
“我弟弟他脾气冲,你们别介意。要多少钱报个数吧,我给。”H城不比其他地方,治安极其不好,官匪一家亲,这种收保护费的警察从来不管。陆林知道方宇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可他一个人哪打得过这么多拿刀拿棍儿的人啊。花钱就花钱吧,权当买个平安符了。
陆林感觉自己说完话,整个现场的气氛都凝固住了。小混混们盯着自己看,方宇口中的“朋友”面容扭曲的在自己和方宇之间来回看,“你…你……刚才说他是你的啥?”
“我弟弟啊。”陆林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得嫩,方宇长得老,大家才吃惊。
“噗哈哈哈哈。”磊子抱着肚子笑趴下了。
方宇用脚踢踢他,“笑个蛋。”
“还说不是你傍家儿,都哄到这份儿上了。”磊子又上下扫了眼陆林,“这身条,可以啊。”语毕,不怀好意的对着方宇飞了个眼。
傍家儿是北京话小情人儿的意思。
陆林听不懂,但是看对方这神情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也深深的意识到——原来这俩人是真认识,真朋友。自己这一下有点傻逼,好像有点伤方宇的面儿了。
“诶,方宇。我刚刚是不是有点损你面儿了?”两人洗漱完躺床上,陆林心里有点不得劲,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没事,你本来就是我哥。”方宇一点不在意,没有含糊的说。
方宇今天见到老弟兄,大脑兴奋的不得了。而且还有个原因——磊子临走的时候从后备箱里拿出一黑塑料袋非塞给他,里面装的是三张碟片。磊子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这里面内容能有多劲爆。
“诶,林子,磊子给了我张好片儿你看不看。”方宇戳了戳已经进入浅眠的陆林。
陆林赶苍蝇是的挥手,哼哼唧唧的说,“不看,我明天下午上手术台呢。”今天他被叫去谈话就是这事,二十五六岁就进手术室主刀是件挺了不得的事。患者、老师都相信他,他不能让大家失望。
方宇把小碟往DVD里一放,小啤酒一拿,小沙发一躺,小遥控器一按,好咧,齐活~
像这种片,其实也不是上来就直接进行不可描述行为的,都是有剧情的,什么被痴汉尾随啦。丈夫爱上小姨子啦之类的。方宇好久没做这种事,兴致被调了起来,直接快进到关键片段。
“啊——恩——慢、慢点……”
看着画面上两个激烈交合着的人。
方宇一口啤酒喷出来,操你妈,陈磊,给老子Gay片!
倒也不是因为怵这个,方宇那几年风流的,连人妖都上过。
只是这小青年白白净净的一副斯文样,怎么这么像里屋床上躺着的那人呢……
方宇脑袋里突然闪过那天在阳台上落下的那一吻,浑身抖了个机灵。我了个乖乖!我这是想什么呢。
手里胡乱呼噜两下,冲了个澡钻被窝里去了。
这夜,方宇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啊——”陆林有说梦话的习惯。
“方、方宇!”
“好烫——”
方宇听的脸发臊,喉咙发紧。林子你这是梦什么呢!
“汤…汤有点咸。”
“方宇,我操你大爷!”
方宇是被咬醒的,虎口处血淋淋的一排牙印。
但这一口,绝对不冤,而且还轻了。
陆林的睡裤被扒下来,挤进他那玩意儿,两个大腿根都磨红了。睡衣被推至胸口,乳头红彤彤的立着,脖子上也有几个硕大的吻痕。被方宇束缚住的双手,已经勒出了泛青的手指印。
方宇脑袋“嗡——”的一下蒙了。都说春梦了无痕,他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但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差点把陆林给强上了……
“对不起。林子,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方宇没说完,陆林就扑过来打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腹上,又觉得不过瘾,后来直接骑在他身上掐他的脖子来回晃。
其实陆林根本没当回事,他知道方宇昨天看黄片了,男孩子做做春梦很正常嘛。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全当被狗咬了…咦,这个比喻好像有点不太对。总之,陆林打他一方面确实是为了泄火,打击报复,另一方面是跟方宇闹着玩呢,让气氛别那么尴尬。
可方宇不这么想,当时同性文化只在网上少部分贴吧、论坛传播,在现实中的大部分人中依然是避讳的、恶心的。他不知道陆林这一下怎么想自己,但肯定是嫌上了。
陆林打够了,去洗漱。
卫生间的门是滑动样式的两扇,昨晚方宇冲澡的水还残留着,特别的滑,借着惯性关起来“哐当——”一声。
得,方宇更加误会了。
陆林恨恨的吃着楼下的早餐,心里嘀咕方宇,这王八蛋占了老子的便宜,连个早餐都不给做就跑了。都是大老爷们害什么羞啊!
早饭不合口味,陆林没吃两口就结了账。以前这家他常来吃,还夸老板的手艺是H城一绝。现在吃惯了方宇做的菜,觉得汤汁不够浓,条儿切的不够好,嘴巴已经被养刁了,满是挑剔。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陆林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琢磨着方宇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而且他今天要做人生中的第一台手术,在脑海中反复模拟练习,想突发情况的措施,做好万全的准备。
话说方宇那一头,也不给店员们培训了,关起门来,叫上磊子喝闷酒。
“怎么着?和傍家儿吵架啦?”他还没见过方宇这样,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正常正常。
方宇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真不是我傍家儿!他是我恩公的儿子。”
“恩公?哪个恩公啊?”
按方宇的话说,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幸,唯独幸运的就是命里总遇到贵人,陆医生,三爷,还有后来搭救他的大伯。总是在他绝望的时候能出来拉他一把。他这辈子啊,有报不完的恩,还不尽的情。
以前的事儿,暂且不提。
方宇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和磊子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行啊,宇哥!”磊子听完两眼发光,兴奋的拍了拍方宇的肩膀,“做梦都能把人给睡了!哥!你真是我哥!”
“去你妈的。还不都怪你那张碟。”
磊子挨了一脚,不乐意了,“要不是你对人家有那心思你能干出这事啊?”还怪上我了,这锅我不背。
两人又喝了一阵,聊聊老姚、小灯泡、坎肩他们的情况。
方宇看外面天色晚了,给陆林发了条短信,说是不回家了,要和磊子叙叙旧。
没想到,就是这晚,陆林出事了……
陆林给患者做的手术很顺利,但毕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高度绷紧的神经在缝合的最后一针松懈下来。陆林回到休息室,阵阵的虚汗往下淌。
看了眼方宇发来的短信,轻笑一下,暗想,看起来挺糙的一个老爷们脸皮还挺薄。
歇了会儿,准备回家又被患者家属堵住,说是感谢他,要给他红包。陆林哪能收,来回推搡。折腾到天黑透了才往家走。
“陆医生,可让我们好等啊。”幽暗的小巷里传出阴森的声音。
“陆医生,可让我们好等啊。”幽暗的小巷里传出阴森的声音。
陆林听声就知道是哪伙人了,上次方宇跟他解释了磊子他们的关系。没想到这帮小混混还是不死心。柿子挑软的捏呗,不敢碰方宇就找上自己了。
“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陆林说的掷地有声,其实心里打鼓着呢,从小到大他还没和谁打过架。不过他记得方宇上次说,就他这小身板在黑社会最多活不过两天……
“你以为现在是钱这么简单的事吗?”雷哥一个眼神,小弟们冲上去用手固定住陆林。“方宇他不是很牛逼吗?喊他来救你啊。”语毕,不屑的用刀拍了拍陆林的脸。
面对这样侮辱性的动作,陆林怒了,“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什么东西!”
混混们哄然大笑。“我们是什么东西?”说完雷哥突然收住笑容,面露凶狠,攥紧拳头打在了陆林的腹部,“我们是混混啊!混混要是讲道义还叫混混吗?”
陆林晚上忙的没吃饭,胃被打了这一下后,直接开始泛酸,险些吐了出来。
“诶,对了,陆医生。”雷哥扳住他的脸,原本俊秀的脸变得扭曲变形。“你和方宇都是怎么做那事的?教教我呗。”
上次磊子开玩笑说陆林是方宇傍家儿的时候,雷哥他们也在。
“你说什么!”
“哟,眼睛瞪那么凶干嘛?”雷哥眼睛不经意的一扫,好巧不巧的瞥到了陆林因挣扎而露出的脖子上的吻痕。
“操,你俩竟然真的是同性恋,真他妈的恶心!”雷哥又厌恶的上前猛踹一脚,不止陆林,连束缚住他的那两人也跟着后退了几步,可见力道之大。
“给我打!狠狠的打死这同性恋!”
陆林被摔在地上,受到了数不尽的拳打脚踢,但他能感觉到力道比雷哥的轻多了。混混们其实心里也乱着呢,一方面不能得罪自己的大哥,另一方面又害怕方宇。只能做做样子,两边都“均衡”一下。
“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吧?没想到我也有为社会做贡献的时候。”雷哥吸了口烟,仰天大笑。又上去踢了几脚。
“大哥,差不多了吧?我脚都踢麻了。”
“我也是我也是。”
混混们害怕方宇随时会过来,心里发怵,想赶紧溜之大吉。
雷哥看了眼地上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陆林,哼了一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走吧。”
方宇赶过来的时候,陆林已经握着手机晕过去了。
“陆林!陆林!”方宇看着陆林煞白的小脸,满身的伤,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他怕陆林身上有被打骨折的地方,只能叫了救护车,不敢轻举妄动。
磊子在一边看的也难受,上一面见的时候还是白白净净的贵族小公子哥儿是的,现在活像一只被鹰蹂躏折磨过的兔子,奄奄一息的。
寒冷的秋风吹散了两人身上的酒气,方宇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陆林盖上,紧握住陆林的手,悔恨万分。
不该让陆林一个人回家的!都怪他的掉以轻心!
“方……方宇……”陆林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虚弱的睁开眼睛。
“诶!我在呢。”方宇匍匐着,尽量听清他说话。
“别,别去寻仇了。”陆林缓了会艰难的继续说道,“我说过的,以后有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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