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工作，走在回家、、、恩、、、回住处的路上，暖色的路灯打在身上，停下脚步，他看向身后那拉长的影子，紧了紧领子，只觉得夜晚的风似乎更冷了。继续向前走，他看到路边树下椅子上靠坐在一起的情侣，看到牵着孩子的父母，看到搀扶着散步的老年夫妻、、、他仿佛看到了人的一生，看过了一段悠长的岁月。他的眼中闪过羡慕、落寞，很快又转化为平静。不去奢求便不会失去吧，他想他的心会越来越不起波澜的。

  打开门，冰冷的气息袭来，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径自走到床边，扑倒在被子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他感觉累了，不想动，孤单疲倦席卷全身。梦随之而来，身穿白服的医生平静的宣布着他已时日无多，他看着手中的报告，一脸冷漠，心里竟还升起一丝解脱之感，他如常的生活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看着身边的人，他想着没有自己他们也能过得很好吧，他们有陪伴自己的人呢，不会孤单的吧，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突然，母亲的脸出现，说着“不，不能这样！”

  韩谨桐从梦中惊醒，心跳的厉害，明明是微冷的夜，他的身上竟冒出了汗，片刻失神后恐惧袭来，拉过一半被子直接盖在身上，蜷缩起身子，心跳难以平复。其实刚惊醒的他并不完全清楚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感到那梦触到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让他恐惧，让他不禁浑身发寒。

  究竟是恐惧什么，不想，不想，他迫着自己又进入睡眠 。人有时候应对自己害怕的事情就是这样，以为躲避便会过去，似不曾发生。

  第二天，韩谨桐在闹铃中醒来，只觉得浑身冰冷，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揉了揉额头，竟然就那样睡着了，里衣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脚步略浮地进入浴室，褪下衣服 ，打开喷头，任水打在身上，他靠在墙壁上，昨夜的梦一丝丝清晰，心一点点压抑，那种恐惧感来源于何处，是梦中的情景，还是梦中自己的心理？是的，他怕的是梦中的自己，梦展现的往往是自己潜意识的东西，求生不是人的本能之一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死亡变得那么漠然，对生命的留恋一点点流逝。他回忆过往，只觉得胸口闷得似乎难以呼吸，好多人的脸在脑中闪过，都是无法带给人温暖的表情。很久以前的事情，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事却在这时冲破封锁它的记忆之门，家人的刻意忽视，同学的排挤冷漠，独自面对陌生环境的孤单无助、、、果然，事情发生了便会留下痕迹，尤其是处于性格形成时期敏感的孩子。

  他让自己不断变强，谨慎而沉默。无人理解的孤独，迟来的叛逆，他只能选择压抑，他不断地让自己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不停地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已，让自己努力的去生活，事实证明他成功了很多很多次。

  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对某些人的影响却并不一般。韩谨桐知道自己的孤独心伤在别人看来也许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经受着磨难 却又努力的活着，他不是不明白如今人安定的生活是先辈们用血汗换来的，他该感激，该庆幸。可、有时候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莫明想到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看似很长的回忆其实并没有过多久，他看向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笑容，生活还得继续，他该庆幸自己还能保持理智。

  地铁一如既往地挤，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沉，甩了几下并无作用，可能有点感冒了，晚上回去早点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下了地铁，走向单位，其间因为不舒服反应有点慢而被人撞了几下，等到在办公桌前坐下，不禁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这段路耗费了不少他本就不多的气力。

  “诶？谨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旁边同事关切问道，“没事儿，可能昨晚没睡好”他扯出一个笑容回到。

  集中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身上有些冷，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他对自己说着。他向来习惯了忍耐，渐渐地，似乎很多感觉都比别人弱了。一上午的工作结束，同事陆续收拾完去吃饭了，他没有力气去了，也没食欲，他抬手摸向额头，好想有点热，但他向来不能凭这个动作判断是否发热，只是看见过别人这样做，记住了而已，在自己难受的时候试上一试。

  许是放松了精神，身体的疲乏感袭来，靠在桌上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迷糊中听见手机在振动，他伸手抓过，睁开眼却看不清是谁的来电，接起，“喂，你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精神点，“韩谨桐，我是封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恩？啊，好。”封严?现在是休息时间呢，上司就是任性。“你怎么了，声音不太对。”“没事儿，这就过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低得让电话另一端的人几乎无法辨清。撑起脑袋，站起身，他只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喂，喂，韩谨桐，韩谨桐，谨桐，谨桐你怎么了。”电话那端的声音传来，带着紧张与急切，他已无力去拾手机，只能任黑暗笼罩自己。

  韩谨桐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可是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好想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是谁？是谁？记不清，他记不清。意识已然清新，身体却沉得厉害，手脚麻麻的，使不上力气，连睁眼的力气都欠奉。看来这次病的有点厉害呢，他闭着眼休息，让身体慢慢缓过来。

  有脚步声传来，“测一个体温”，温柔的女声响起，是护士吧，接着一根凉凉的东西放到自己腋下，现在医院不都用电子温度计吗？几分钟后，温度计被拿走，“护士，怎么样了?”“烧已经退了，您放宽心。”“唉，那就好。”这声音是、、妈妈？，妈妈怎么会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情景渐渐清晰，“桐桐，你醒了，有没有饿，要不要吃东西？”看着眼前的女人，韩谨桐一时忘了反应，这是妈妈，可不是他目前所熟知的，留着这种发型的还年轻的妈妈他只在少有的几张儿时的照片中看到过。“桐桐，是还没完全醒吗？”女人用手摸着没有反应的儿子，韩谨桐看向自己的身子，看向自己费力抬起的手，那么小，怎么会是自己的，是梦吗？他用力咬了下舌头，很疼。“妈妈”，稚嫩的声音是那样陌生，他是回到自己小时候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晕倒了，为什么醒来会是这样，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这段住院经历，这么小的自己还不记事吧，不过家里人倒是说过自己小时候经常发热住院。

  吃了点东西，是粥，放了自己最爱的包心菜，他的眼睛有点涩，有多久没喝到妈妈熬的粥，炒的菜了，记得妈妈查出血糖过高后，就再也没熬过粥，如果真的重活了，是不是可以阻止母亲的病发生呢。许是这身体还太弱，不久韩谨桐又进入了睡眠。

  他感觉自己处在一片空旷的天地，“孩子，生命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存在，他本身就十分玄妙，既然有了这个生命，便总有它存在的理由，去好好感受它吧，去吧，孩子。”稳重而略显慈爱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你是谁？你是谁？”他对周围喊着，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笑声。

  “你是谁”？！他从梦中醒来，还是他之前看到的病房，他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睡得很沉，并没有被自己吵醒。他伸手搭上母亲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妈妈，这是真的吧，我回来了，回到了小时候，妈妈，你是我最牵挂的人，我不会放开你的，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韩谨桐看向屋顶，一时难以入眠，重活一次呢，该怎么活呢？

  有鸟儿清脆的叫声传来，韩谨桐慢慢醒来，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儿，是在家里吗？他记得以前睡在家里的时候，早上醒来常常能听到鸟儿的声音，它们喜欢住在那个为装空调预留的管道里，在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开心的叫着，轻轻地挠他贴在管道口的布，每次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啊，不对，他没回家啊，自己的小公寓里没有鸟叫声呢，他乱七八槽的想着，直到完全清醒，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的被子上，暖暖的，本该很舒服才是，但韩谨桐的心里怪怪的，他感觉这样的天似乎太亮了，转过身背对窗户。

  “桐桐，醒了，妈妈给你擦擦脸。”病房的门打开，孙晓珍端着脸盆进来，韩谨桐坐起身，伸手要接母亲手中的毛巾，“妈，我自己洗脸。”“妈妈来就好，你还不会洗。”“我会。”他不想让母亲过多的照顾他，能做的他想自己做。拿过毛巾，仔细的擦了自己的脸、脖子和手。

  之后，护士来打针，韩谨桐自然地伸出手，看着如此配合的小孩，护士也很好脾气，“小朋友，有点疼，忍一下哦。”然后她看见小孩面无表情地点头，在她扎完针，贴完胶布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到护士拿过一个小药盒打算固定在他扎针的手下，他出声，“不用了”。那是小孩子特有的待遇，防止手乱动针会滑出。“小朋友都要绑个小盒子哦，你看旁边的小姐姐也有。”护士又转向孙晓珍，笑道，“你家小孩跟个小大人似的。”然后仔细地固定了小药盒。

  “啊，我不打针，不打针。”旁边的小孩看到护士手里的针就开始哭，他的妈妈努力固定住他的手，不停劝着：“你看小弟弟都不哭，你也要勇敢点啊？”小男孩看了看韩谨桐，韩谨桐看了看手上的小药盒，看到为难的护士，开口：“不疼，很快就好。”小男孩努力止住眼泪，配合了扎针。

  韩谨桐靠坐在床头，闭上眼休息，对旁边小男孩的哭诉毫无反应，“呜，骗人，妈啊，疼的疼的。”几个大人倒是笑了。孙晓珍看着规规矩矩坐着的儿子,心里怪怪的，儿子确实一直都很乖巧，不爱哭不爱闹，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今天的孩子让她感觉突然之间长大了，要自己洗脸，打针的时候也很配合，也没有害怕躲进自己怀里，但她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觉得孩子再乖点也不为过，不会想到这样淡然的情绪出现在一个3岁的小孩身上是不太合理的。

  晚上，韩谨桐的父亲韩城来到了医院，带着一身的疲惫，韩谨桐知道的，自己出生后不断生病，家里生活本就拮据，更是雪上加霜，父亲一定是刚打完工，回到家也顾不上休息，又从村里骑自行车赶到县城的医院。“桐桐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韩城放下手中的布袋，里面是一些吃食，“医生说没啥事儿了，明天出院也行，回家注意点就是。”“那就好，那就好。”他把韩谨桐抱到自己腿上，摸着自家孩子的脑袋，“爸爸，我没事了。”他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

  跟孙晓珍聊了会儿天，韩城便回去了。第二天，韩谨桐跟母亲回了家，他们村在县城的旁边，背山面水，这时候正是春天，花开遍野的时候，下了车，拉着母亲的手，往家走，“今天周六了，哥哥正好也在家呢。”“恩”，刚说完不久，便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桐桐，桐桐。”一个孩子向他们跑来，“哎呦，跑得都出汗了。”孙晓珍伸手疼爱地摸摸男孩的脑袋，男孩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喊：“妈妈。”然后转向韩谨桐，又是捏脸又是抱怀里蹭，他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桐桐，我们回家。”“好。”他拉住韩谨桐的另一只手，三个人一起回家。

  韩谨桐看着身旁面带笑意的孩子，原来哥哥小时候是这样的，白白净净，脸圆圆的，没有长大后那么瘦，而且原来这个时候就喜欢捏自己脸了。他比哥哥小了7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个妻子， 父亲的前妻在生下大哥不久后就走了，她认为她要找一个更有前途的男人 。大哥从几个月就有奶奶一直养到三岁，父亲的样貌是不错的，身材高大，样貌端正，皮肤是晒黑了也能很快白回来的那种，他记得父亲五十岁的时候稍稍打扮说他是四十岁，别人也能信，家里有个小店，在基本上的村里人都种田过活的年代，生活还是过得去的，他也还很年轻，不可能孤独一生，孩子也要人照顾，在大哥三岁趁着还不太记事好培养感情的时候，在媒人介绍下娶了母亲。他记事的时候，大哥已经上初中了，那时候的大哥对他并不亲昵，冷冷淡淡的，会经常发脾气，许是孩子的青春期到了，那是他正上了学，有了玩伴，见大哥这样，也就躲远点，直到大哥上了中专，温柔了许多，还常会给他带东西，逗他玩，他以为那时候大哥才喜欢捏他脸，直到很大了，大哥仍不改这个习惯，在他强烈要求下才克制了，其实他不讨厌的，只是男孩莫名的自以为长大了的情绪一再阻止了大哥的行为，等到后来体味到这种行为的亲昵，已无缘再感受了。

  “阿珍，回来了，孩子没事儿吧。”“没事儿，这孩子就是体质弱。”“是啊，可得注意着。”“是，是。”路上遇见的都笑着打招呼。这就是村落最原始的温情，所有人彼此相识，共同生活，相互关心。它即使不乏一些无聊的八卦人氏，但更不缺淳朴的问候与关怀。只是这份温情在时光中渐渐流失。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夕阳下的台阶上，一老一小并排坐着，老人沉醉的唱着歌，小孩和他一起随着歌声轻晃着脑袋，不时 抬头看看飞进飞出的燕子，燕宝宝在房梁下的鸟窝里叽叽喳喳地清脆叫着，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以及诱人的香味，已是晚饭时刻，缕缕炊烟在房屋上空升起，带着多年不曾忘怀的熟悉味道，重现着记忆中眷恋的画面，这是见证了土灶，煤气灶，天然气亦或电磁炉的转变过程的一代人珍藏在心中的气息与画面，每每想起温暖眷恋又有丝缕遗憾。

  回家已有几日，韩谨桐不曾想过自己的幼年时期竟有如此静谧的岁月，现在是1997年，他现在3虚岁了，这时候的孩子确实没有什么记忆，他记忆中的儿时岁月虽然只是些片段，但却充斥着喧闹嘈杂，他记得家里都是人，打牌的打麻将的，似乎村里所有无所事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拥挤得难以穿行，连小孩也聚在一起玩牌，空气中充斥着烟味，不断能听到争吵声、拍桌声，这样的场景似乎伴随了他整个童年。其中不乏有无聊人氏对孩童的欺骗逗弄，有多少人虚长了那些岁数，用他们自以为有趣的方式耍弄着孩子，不曾将他们看做平等的生物，在他们伤心哭泣时哈哈大笑，在他们的记忆里，在他们的性格形成过程中抹下深深一笔，在成年后无意想起时依然蹙眉伤心。

  韩谨桐的思绪飘散着，突然猛然一惊，他忆起了他的童年噩梦，令他愤怒痛恨甚至仇视的人，那个人是他儿时几乎所有浓烈的负面的情绪的引发者，他甚至不想称之他为人，他甚至想将那个无赖从世界上抹掉，如果不是他所受的教育，他家人的态度阻止了他的话。即使在他长大后能够轻易打倒那个无赖，可童年留下的伤害如何填平，那个曾经哭泣挣扎甚至快疯狂的孩子已经存在，他被韩谨桐牢牢的埋在心里，在以为已经忘记的时候出现提示着他曾经的泪与血，痛与伤，甚至产生深深地自我厌弃。

  韩谨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稳自己的情绪，他自回家以来就没见过那个无赖，据自己以前的记忆，他在自己五六岁之前肯定会出现，这一次他不会让那个无赖再一直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以及他母亲的生活里。

  他看着身旁带着笑容唱歌的爷爷，他的愿望其实很小很小，身边的人平平安安拥有简单的幸福就好。“爷爷，桐桐，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唤回韩谨桐的思绪，他露出笑容，起身迎向少年，喊着“哥哥”，然后被少年抱进怀里，一通揉搓。

  “哥哥，我想和你去上学，”小孩软糯的声音在饭桌上想起，少年笑：“桐桐还太小了，不可以哦。”“可我想和哥哥一起，爸爸妈妈好不好。”故意学着小孩说话的语气，韩谨桐在心里一阵别扭，可他无法跳过这个上学阶段，只想早上点。“桐桐，乖，你现在还小，还不能上。”“是啊，桐桐，哥哥以后多陪你玩好不好。”“好吧。”韩谨桐只得放弃，确实有些不现实。“桐桐，啊，吃这个。”，要下筷子上的菜，看着眼前对自己耐心宠溺的少年，他想不通在之后的几年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对自己那么冷淡，甚至言语中带着一丝厌恶，是自己那时候不乖吗?他记不清。“桐桐，不要发呆。”少年的手捏上他的脸。他微笑，至少现在他对自己很好，自己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也许自己和哥哥这一次不会有那些不快。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韩谨桐感受着这样的生活，也想着以后的路，他摸摸脚边摇头晃脑的小东西，眼睛微眯，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爸爸妈妈，我想上学了。”好不容易到4岁了，韩谨桐实在不想再无所事事地在家待了，既然始终要读的，就早点读。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孩，韩城夫妻乐了，这不是自家孩子第一次说要读书了，“桐桐，这么想读书啊，可是你才4岁，还小呢。”韩城笑着摸摸小孩的头。他们村里的孩子一般六岁的时候上学前班，目前也没有幼儿园一说，所以照常理韩谨桐还得再过两年才能上学前班。

  “我想上，我能跟得上的。”小孩子的态度很坚决，韩城夫妻有些为难，孩子这一年的懂事他们看在眼里。“要不去和何枫说说。”想了会儿，韩城点头，“成，我明天去说说。”何枫是学校校长，住的离他们家也不远。

  那时候村里人之间的往来是挺多的，相互也都挺熟。韩谨桐记得这个时候村里还挺多人，大多以做农为生，后来随着工厂的建立，商业的发展，很多人外出工作，而他们这一代孩子也渐渐长大，离开家去往各地求学亦或工作，村里越来越冷清，习惯了城市喧闹生活的年轻人回来了也无法待久，工作也不允许他们待太久。韩谨桐也不常回来，他的假期并不多，时间也不长，虽说工作的地方就在不远的市区，但得换好几趟车才能到家，需要的时间也不少。另外他不喜欢每次回来时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们审视的眼神，是的，审视，这无关于你做了什么，韩谨桐想他们也许是太无聊了，对于自己曾经看着长大的小孩，尤其是在自家小孩不在家的情况下回到村里的别人家的小孩，他们有着莫明的兴趣，想看看那个孩子走到了哪一步，无论变成了怎样，他们都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用着口是心非的言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幼稚而透着骨子里的孤独，韩谨桐不喜欢那些目光和言语，那让他觉得压抑又无力，他知道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评断别人的生活方式，却无法抑制的难受，也许是害怕自己的母亲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原来的自己没有能力，等有能力时母亲已不愿出去看看新鲜的更有生气的东西，禁锢母亲的不是现实存在的地方，而是固执思维所划出的圈子，这一次他不愿这样，他觉得女人应该可爱点。

  何枫挺喜欢韩谨桐这个小孩子，对于每天要面对一群小猴子的老师来说，一个乖巧的孩子总能让他愿意多予以一份关爱，便同意了。韩谨桐松了口气，可想到不久要面对一群小孩子不禁有些头疼。虽然自己现在也是小孩子，可骨子里已经有26岁了，而且他认为自己的心理年龄更大。他看着自家门口玩着过家家的小孩子，不禁抽了抽嘴角。

  9月1号，开学的日子，韩谨桐和韩谨安坐上爸爸的自行车去了学校，在把学费给大儿子后，韩城叮嘱：“下午放学后去找弟弟，和弟弟一起回家。”“我知道，爸爸放心。”韩谨安又看向弟弟，“桐桐，放学了待在教室里，哥哥会来找你哦。”说完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弯了眉眼，恩，手感不错。“我知道了，哥哥。”韩谨桐乖巧应着。

  韩城在把小儿子托付给学前班老师，并再次叮嘱他要和哥哥一起回家便离开了。韩谨桐乖乖的坐在老师安排的座位上，透过窗子看向校园，很小，旁边那栋三楼的房子是小学生读书的地方，前面的操场绕着跑一圈也就一百来米，但这里承载了他八年的记忆，让他每每想起，都心生温暖，在他上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后，在假期他也会回到这里，坐在操场的双杠上看着校园，那一刻他的心会分外平静。只是后来熟悉的老师一个个离开，渐渐明白即使树还在，房子还在，可人不在了，感觉也便不一样了，他常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这个地方只会存在一些人的记忆里。

  温暖的手抚上韩谨桐的头发，他转过头，“桐桐是吧，以后有事都可以和老师说哦，老师想做桐桐的好朋友哦。”女老师笑得温柔，刚才这孩子眼中的情绪她看不懂，他的周身似乎都笼罩着不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气息。“朱老师”，韩谨桐怔怔地开口，眼前的女人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们这些孩子，他记得当他到了二十多岁站在她面前时，她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还提到了他的大哥，他当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很多。还没长大的孩子在故地重游时总带着奇怪的腼腆，觉得自己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莫名其妙地刻意拉开自己与相识之人的距离，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变，只是自己的心态变了，只要你愿意，很多所谓的距离都不会有。

  “桐桐知道我姓朱啊。”“啊，哥哥告诉我的。”“这样啊，桐桐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哦，真棒。啊，又有家长来了，老师先去忙了哦，桐桐可以和其他小朋友玩一下。”又摸了一下小孩的头便去接待家长。他们村里人都用方言，在这个电视机都只有六个频道的时代，刚上学的小孩都是不会说普通话的。他想若是再提起的话，就还是推到哥哥身上吧。

  小孩子对上学的生活往往充满着好奇与期待，在家长离开后，教室似乎就成了他们的天下，精力十足地在教室里跑动着，这看看，那摸摸，不时发出惊奇的喊声，招呼旁边的小孩与其一起观察，都是附近村的，说着差不多的方言，有着差不多的年纪，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的顾忌，很快就打成一片。

  韩谨桐看着这一群孩子，想着自己小时候也像他们一样，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欣喜地将自己融入这个小集体，与同学们一起玩耍，摔倒了笑着爬起，每天把自己弄成小花猫一般也依然开心。那么以后是怎么样的呢？发现自己越来越闷，越来越难以去融入他人，不善说话的自己真的很难让人喜欢吧。

  他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收回目光，要在这里待两年呢，好在自己觉得小孩虽然有点幼稚但更不乏纯真可爱，他也可以自己找点事做，毕竟现在还太小，他不是没想过直接读小学，但有时候表现得太突出并非好事，他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

  看到时间差不多，小孩子应该都来了，朱老师让小孩子坐到位子上，每个小孩听到老师的话都立刻找位子坐好，眨着眼睛看着老师，在这个年代的学生或者家长的眼里，老师是十分神圣的，是有着很多知识的智慧存在，家长会很尊重老师，小孩也被教导要听老师的话。朱老师做了自我介绍后，便让学生排成一排按身高排座，韩谨桐被排在了第一排座位，旁边是一个皮肤略黑的小男孩，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他感到自己旁边的小孩似乎和自己不太一样，很安静，脸上手上也很干净，白白嫩嫩的。他有些腼腆地开口：“那个，我叫彬彬，你叫什么。”韩谨桐看着有些局促的小孩，开口：“我叫桐桐。”并对小孩微微一笑，他能感到小孩的善意。见韩谨桐开口，还对自己笑，叫彬彬的男孩顿时开心了，扯出大大的笑容，开始和韩谨桐聊天，“你是哪个村的呀”，“韩家”“你几岁了啊，我6岁了。”“4岁”“哇，还是我大，以后我会照你的。”、、、

  后来老师将学生全部排完座，又一个个介绍了小孩的名字，告诉小孩子要友好相处，然后发了新书本，小孩子拿到有着可爱图案的新书都很兴奋，小心又欣喜地翻着，然后一个个被老师握着手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韩谨桐知道了自己旁边的小男孩大名叫王彬浩。“哇，我名字好长，桐桐，我看你的，比我的还难写。”他松了口气，又向韩谨桐投去略带同情的目光，好吧，小孩子评断一个名字怎么样就是这么直接，看好不好写。韩谨桐其实正好排到谨字辈，算命的又说五行缺木，正好他们所在的县叫桐县，就起了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不忘故乡。

  学前班生活就此展开，每天跟着老师画画，唱歌，数数，写写简单的字，看着小孩欢腾的身影，倒也惬意，在知道他比其他人要小两岁，身体也不是很好后，这些小孩子顿时觉得自己任务艰巨，是哥哥或者姐姐了，对他多有照顾，然后渐渐发现这个小两岁的弟弟比自己厉害多了，比他们早会写自己的名字，比他们数数厉害，但是没关系，弟弟不会唱歌，不能像他们这样跑，还是要照顾的。

  “桐桐，我家豆豆生小狗狗了，生了5只呢。”王彬浩一到教室就兴奋地跟韩谨桐说，跟韩谨桐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他知道虽然韩谨桐不太说话，但其实很好相处。“你家有狗？”“是啊，我没说过吗？我家有好两只狗呢，桐桐你要看吗？下午去我家吧，反正顺路。”“好。”

  下午放学，跟韩谨安说自己想去看小狗，韩谨安同意了，并和弟弟一起去和王彬浩去了他家，他家的两只狗一只是狮毛狗，一只是狐狸犬，生小狗的就是那只狐狸犬，小狗的爸爸就是那只狮毛狗，原来王彬浩父亲很喜欢狗，有个好友开宠物店，便弄了两只来养。

  韩谨桐看着那几只小狗，心中酸酸热热，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曾经他也养过这样一只杂交犬，他看向王彬浩父亲，“叔叔，小狗能给我一只吗？”他目光真诚，王彬浩父亲有些犹豫，这么小的孩子，他担心只是一时有兴趣，不能照顾好小狗。“是叫桐桐是吧，你还小，照顾小狗很麻烦的。”“叔叔，我会好好照顾小狗的。”“爸爸，你给桐桐一只嘛，桐桐虽然小，但老师说桐桐是我们最乖的孩子。”“叔叔，我是桐桐哥哥，我会帮他的。”看出自家弟弟很喜欢这些小狗，不然他不会主动请求的。王父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比起自家顽皮儿子，衣着朴素，但很干净，孩子都眉清目秀，很是乖巧的样子，尤其是小的，圆圆的黑眼睛就这么看着你，都快泛出水来，实在让人不忍拒绝。他蹲下身，摸摸韩谨桐的头，“那好吧，桐桐要答应叔叔好好照顾狗狗，等过一个来月，小狗长大些，桐桐再来带小狗回家好吗？”“好，谢谢叔叔，我平常能来看他们吗？”韩谨桐重重点头又问道，“可以啊。”

  “桐桐很喜欢狗吗？”“恩，喜欢的。”“好，哥哥会帮桐桐一起养的。”“谢谢哥哥。”“乖啦。那我们回去跟爸妈说一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韩谨桐答着哥哥的话，思绪渐渐飘远。

  蓝黑色的夜空布满了闪烁的星星，韩谨桐靠坐在床前，双手抱膝，头有些颓然地靠在窗边上。他有很多年不曾看到这般清澈的夜空，自回来后他常常会在入夜后静静坐着看着夜空，他眷恋这样的夜空，不是白天那么耀目的白，但也不是暗淡的黑，有属于它的光亮，安详的，静谧的，让人的心也柔软安静下来。

  月光下，是谁追赶奔跑着的小团子，待追上后捞进怀里轻笑出声，是谁对着静趴在身边的狗低低诉说无处可言的烦扰思绪，然后在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里得到安慰与平静。可生活终将这份温暖夺去，他那么突然地得知那个被他唤作小番薯的调皮蛋，那个他不久前还抱在怀里揉摸的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小东西竟然没了，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他瞬间感到心跳失去了原来跳动的频率，快得难受，他不是不知道总有一天它会离开，可不曾想这一天这么快，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怎么挂断的电话，只记得在操场上躺了很久，怎么努力都没法在暗淡的夜空中找到属于自家小东西的那一颗星星。

  它死在同类的利齿之下，然后如村里的其他狗一般，被随意找了个地方葬下，待他回家问起，父亲只道那片林子树太多，不记得在哪棵树下。自那后，他常在那片林子旁伫立，任心里酸酸涩涩的情绪泛滥。别人只道是一只狗，却不知那小东西在他心中的意义，即使知了也不理解吧。它将自己视为最喜欢的要倾力守护的人，对别人懒于应付，对自己摇尾相随，在自己讨厌的人出现时威胁吼叫，不让其靠近半步，在自己离家上学时抱腿挽留，眼中水光盈盈，在自己忧然独处时陪在身旁，轻轻蹭着自己的手、、、、尤记常有人问起：“嘿，你家小桐桐呢？”他轻答“死了”，垂目走开，待走到无人处，抬手捂脸，满手湿润。它有名唤作暖暖，用方言喊起来软糯上口，他因暖暖爱吃番薯常叫它小番薯，别人叫的更多的却是小桐桐，只因叫其他的，暖暖常会不理，只瞅一眼，继续睡觉，惟“桐桐”二字会另它立刻站起往声源跑去，它何其聪明，明知韩谨桐也许不在，但每次都不放弃寻找，去韩谨桐常探出身的窗下，去他最常出现的路口，在寻找无果时，趴下身子看着韩谨桐离开时的方向。别人只道有趣，韩谨桐心里却酸酸热热，又苦涩心疼。

  他轻唤出声：“暖暖，小笨蛋。”可是唤作暖暖的亦给他无尽温暖的小东西并不在了，自那后，韩谨桐为养过狗，无心亦无力，他其实与狗很有缘分，很多狗喜欢他，以前村里再凶的狗见他亦收敛摇尾，其实韩谨桐觉得狗敏感而通人性，真心对待总会有所回应。

  之前他看见在自家门前玩耍的狗便想养只狗，加以训练，用来对付那无赖，如今自己还小，只能借助其他力量，也许不能阻着那无赖来自己家，总能让他离自己远点。因而在平常他也会留意谁家有狗，但即使有也未必能加以培养，很多天资并不行。曾经的他幼年并非没养过狗，但大都愚钝，后被父母送人，惟暖暖聪颖，讨人喜欢。对于王彬浩家的狗，他起初只抱着看一看的心思，他本意是想养大狗种的，但在见到后，他便认定了，是的，他想要一只那样的小狗，说他睹狗思狗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他想要那样一只狗，好好待它宠它，而有一天它也愿意爱他护他，发于心而非他的训练要求。

  头上有手触摸自己，来人出声：“桐桐，怎么靠这儿不睡。”他庆幸哥哥并未开灯，今晚的月光足以让行动无碍，他转身搂住来人，将头埋进韩谨安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流过泪的眼睛，懒懒出声：“等哥哥，困了，睡觉。”“好，睡觉。”“哥哥，你洗脸刷牙了吗？”“洗完了，小啰嗦鬼，爸妈都被你整的没法。”“要养成好习惯。”“知道知道，睡吧。”这时候很多健康知识并没有广泛宣传，即使偶尔听到也不以为意，更何况信息不发达的农村。很多疾病可以提前预防，生活习惯可以改变很多，韩谨桐深知这点，他明白牙齿的重要，不愿以后家里人被牙疼所扰，卖乖威胁监督，努力让家人养成习惯，他明白饮食的重要，一点一点让家人偏重的口味调下来，他明白运动的重要，常拉着偏胖的母亲陪他运动散步，他也会在父亲吸烟的时候故意咳嗽，迫使其戒烟。他想总得做些什么，做点改变。父母还年轻，还是愿意接受改变的年纪。平稳的呼吸声在房间响起，月光如水，洒在乡间的小道，不知前路会是怎样。

  一月多后，韩谨桐将小狗带回了家，这期间，他常在放学后去看小狗，王父看到小孩的乖巧与耐心也便放心将狗送与了他，还告诉他一些注意的地方，例如吃食、清洁等，并让他有问题可以去问。

  韩谨桐将小东西放在垫了软物的箱子里，小东西还小，在箱子里静静睡着，白白的一团，可爱的样子将一家子人的心都弄得软成了水，“呀，怎么能这么可爱”，韩母压低了声音惊喜地说：“起个什么名呢？”“叫，小米果吧。”韩谨桐蹲在地上看着小东西的睡颜微笑道。“呵，白白软软的还挺像，就听桐桐的。”小米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韩谨桐心中如是想着，眼中有伤感有安慰也有坚定。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五六七八、、、、、、”韩谨桐挥动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跟着老师喊的节拍认真做着早操，时间过得很快，他已经上学一年了， 每天过得也挺充实，唱歌、画画、写字、玩玩具，学前班只是启蒙教育，小孩子每天的生活还是很丰富的，虽然韩谨桐26岁的灵魂做这些事挺幼稚，但这样简单的生活，他并不讨厌。小孩子喜欢或不喜欢，高兴或不高兴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闹矛盾了也不憋着，吵完了说开了还是好朋友，每天都充满着活力，对生活充满着热情，没有令自己难眠的烦扰事，这段时光真的挺幸福。很多人小的时候总想长大，等长大了又渴望自己儿时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韩谨桐不是其中的一员，他的童年没有令自己那么眷恋，若非重活一遍，他不会知道自己有这样一段安安稳稳简简单单的生活。记忆中儿年的自己其实不愿在家多呆，他喜欢待在学校里，待在发小的家里，在他看来，这些地方比家里更令他感到、、安全，是的，安全，他所恐惧的不会出现在这些地方，但没有人懂，只当他不着家爱玩，因为那时的他不懂怎么用语言来解读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可以这样做，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逃离着令自己不安的情况。

  早操结束，小孩子便散开了，恣意地在操场上挥洒着自己活力，追逐奔跑，他走到大槐树下，坐在它露出地面的粗壮的根上，靠着树干，闭上眼，静静地吹着风。也会有文气的小女孩坐在树下其他地方画着画或聊着天。相较于奔跑，他目前更偏向于做操这种不那么激烈的活动，因为体质差，他做完剧烈运动后出汗一吹风就很容易发热，这种情况得过两年才会好，韩谨桐自己也比较注意，他总是很认真地做操，在家的时候还会打两套太极，有次被哥哥看到，还撒了个小谎说是跟电视里的老爷爷学的。他尽可能锻炼身体，想着少给家里添麻烦，惹他们担心。曾经王彬浩拉着他跑和他们一起玩，结果之后两天他没来学校，小孩子还挺内疚，觉得老师有提醒过桐桐身体弱一点，但自己看桐桐挺好的就给忘了，在韩谨桐重新来学校时，关心得不行，韩谨桐看着小孩抓着头发的尴尬样子，笑着安慰了他说自己没事还说自己也喜欢跟他玩，好容易才让小孩有了笑颜。但经了这事，倒也没有人老嫌他太安静，想拉着他去玩了，也给韩谨桐省了些麻烦。

  “桐桐，快上课了，走。”王彬浩带着喘息的声音出现，韩谨桐睁开眼，拉住伸向自己的手站起，从口袋里掏了张纸巾给满头是汗的小孩，小孩露出大大的笑容，拉着人往教室走。韩谨桐只是习惯性地做了这些动作，思维还没回过来，他的脑子里在快速地背着一篇长诗，他 在锻炼自己的记忆能力，小孩子的记忆力真的不错，他长大后被很久才能记下来的东西，现在看一两遍就行，而且练得越多，记得越快，所以他现在常翻哥哥的书，反正闲来无事，找点事做挺好，他也想看看自己记忆力能到什么程度。

  下午回家，离家还要拐个弯的时候，小米果就如常奔来了，小东西有十个月大了，长得很快，见韩谨桐回来，高兴地不行，又是舔又是蹭的，轻轻地叫着撒娇，韩谨桐揉它的大脑袋，感慨自己都抱不动它了，米果长得比暖暖要大，站起来快有韩谨桐高了，它很聪明，很多事教一两遍就会，除了一件，它小时候老想跟着韩谨桐一起去学校，被拦了很多次才放弃。只要韩谨桐在家，它就是个小跟屁虫。“米果，就要桐桐，不要我了吗？”韩谨安笑着打趣，小东西圆圆的黑眼睛看向大哥，开心的咧着嘴巴吐着舌头，冲韩谨安叫了两声，站起来抱住他的腿舔了舔他的手，又立刻黏着韩谨桐，两兄弟笑开，带着小东西回家。

  晚上，韩谨桐陪着母亲带着米果如常去江边散步，韩母是个不太爱出门的，若是自己一个人，她不会出来散步，但自己儿子老拉着她出来，后来走习惯了，感觉很不错，现在不出来散散步就难受，也渐渐发现外面风景不错，都是自己村里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韩谨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希望母亲出去走走看看，不要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空间里。“阿珍，阿珍”，有人喊着韩母的名字，韩谨桐转身，道：“是娟姨，妈妈。”两人停下脚步，等着来人。韩谨桐想母亲后来常钻牛角尖很大原因是没个好朋友，母亲老待在家里，接触的人就那些个，她脾气好，前前后后倒也有几个一起玩的人，但不是性格不合，处事差异太大，就是老爱占她便宜的，还当理所应当的。韩谨桐觉得娟姨人不错，开朗大方，她素来和母亲挺好，只是后来搬家，便不是邻居了，其实搬得也不远，走个十来分钟也就到了，只是那时母亲与娟姨感情没那么深，母亲又是个不出门的，来往也就少了。所以，韩谨桐这次便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从娟姨那得了吃食，不忘在母亲面前多说两句，母亲做了好吃的，不忘给娟姨带去点，说两句讨喜的话，让母亲去买东西的时候拉上娟姨，渐渐地，娟姨常会去他家坐坐，和他母亲聊聊，后来见她们聊到晚上散步，就立刻开口：“娟姨，和我们一起吧，老师说了，多运动，身体好。”然后，每天吃完晚饭收拾完，娟姨便到她们家坐着聊聊天，过个半来个小时，三人一起去散步。这坐半个多小时，自然是韩谨桐提的，那时候流行的说法还是“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韩谨桐不同意吃完饭立刻走，刚吃了东西该缓缓，让肠胃适应适应。他说是电视里说的，两个大人都挺信。

  娟姨赶上他们，道：“可算赶上了，我回了家，韩城说你们刚走，我就出来了。”“不是说今天住你妈那，不回吗？”，两人边走边说着，“本来是不回的，结果我大姐一家子也在那，没地方住，就回来了。”任大人走着，韩谨桐和米果边走边玩，他最近其实有些担心，他已经五岁了，按正常孩子的年纪，可以记事了，平静的生活可能要打破了，他看着和娟姨说笑的母亲，他握了握拳头，眼中是坚定，揉揉米果的脑袋，轻声道：“小米果，要和我一起保护这个家哦。”

  韩谨桐感觉自己身上无力，皮肤蹭到被子都酸酸疼疼得难受，困的不行，意识想让自己醒过来身体却不配合。他想自己是发热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耳边有狗狗的轻叫声，他努力伸出手，米果舔他的手，后来不舔了，他听到米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有人叫他，“桐桐，你怎么了。”他努力睁开眼，“哥，我困。”然后又不支闭上眼。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在家困的不行，刚被父亲带到村里的小诊所，看到医生，他就清醒了，然后量体温，问情况，打点滴，中午了才回到家，没有胃口，勉强吃了点东西，有困了，被塞到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意识海有些模糊，慢慢让自己回神，“呜、、恩、旺旺、、”小米果两只爪子搭在床上，轻轻唤着韩谨桐，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欣喜，韩谨桐伸手摸它的手，安慰它自己没事了。楼下有声音不断传来。“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在家你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是不是，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人、、、、、、这小孩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你们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我不在就没人管了是不是、、、、、、、”那熟悉的伴随了韩谨桐很多年的嗓门，奶奶回来了呢。

  韩家奶奶是个很强势的的女人，她心眼是极好的，就是嘴巴上不饶人，有时说话前后矛盾，让人很是无奈。就像韩谨桐以前回家的时候，早上稍多睡了一会儿，她便会在韩母面前不停地讲韩谨桐总是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然后发表几句这孩子没救了这样肯定学不好习的感概，奈何韩奶奶嗓门大，韩谨桐都能听到，在他尚小的时候，听了总觉得心里难受，他就是在家熬了一次夜被奶奶撞见了，怎么就成了总是晚上不睡呢，他也就在家里能睡个懒觉，九点多也就起了，后来长大了，习惯了也了解了奶奶的性格，也就无所谓了。在他给自己定闹钟早起时，韩奶奶见了又会说这么早起干嘛，又没事儿，还是打算出门去。类似这样的事很多，韩谨桐的反应从开始的默默叹气渐渐到后来的果然如此。

  韩谨桐是喜欢韩奶奶的，虽然她不像喜欢大哥和表哥那样喜欢他，虽然她总是会挑他的毛病，但是他能理解的，大哥小时候是奶奶亲自带的，自然亲一些，而且后妈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便会亏待丈夫前妻孩子的观念在很多人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他的出生在奶奶眼里无疑威胁到了大哥在家里的地位，不管母亲做的怎么样，心中的执念足以让奶奶无法放下那份担忧。韩谨桐从小要求的就不多，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自己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无论如何他还是记得韩奶奶会在他饿的时候给他做吃的，会在他离家时嘱咐他照顾好自己。或许在韩奶奶眼里韩谨桐已经有了他母亲给他的很多照顾，所以她的照顾可以少给一些。

  楼下的声音不再继续了，韩谨桐起身下了床，正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传来，节奏不属于家里的其他人，是韩奶奶，韩谨桐打开门，正好韩奶奶到了楼上，他出声：“奶奶。”稚嫩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韩奶奶看着眼前的小孩，长得很干净，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清澈，嘴角带出的淡淡的笑透着乖巧和一分柔弱，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一般小孩见到陌生人的谨慎与畏缩。韩奶奶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小孙子，走上前，蹲下身，道：“叫桐桐是吧，都这么大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奶奶啊？”“有看过奶奶的照片。”“这样啊。”她伸手摸摸小孩的头。

  “奶奶，桐桐生病了。”韩谨安也上了楼，见韩谨桐起了床，便出声道。“哟，我是说这脸怎么这么白呢。”说着拉小孩进了房间，韩谨桐躺到床上，韩奶奶道：“我去收拾屋子，你们在这玩吧。”她说着打量了下房间，轻道着这房间也太简陋了，“怎么还有只狗啊？！”“哦，奶奶，它叫米果，可乖了。”韩谨安答道，米果确实聪明，虽然第一次见韩奶奶，但仿佛知道她不同于其他陌生人，它亲昵地摇着尾巴，乖乖站着不叫也不闹。“恩，长得挺可爱的，别让他上床啊，不干净。”“知道了，奶奶。”韩谨桐道。

  韩奶奶出去后，韩谨安用手摸摸弟弟的头，道：“桐桐，好点了吗？”“哥哥，我没事了，爸爸妈妈在干嘛的。”“在楼下呢。桐桐没见过奶奶吧，我也好几年没见了。”韩谨桐看出韩谨安表情有点不安，想是刚才奶奶在楼下的那番话有点吓着他了，韩谨桐搂住大哥的脖子，道：“原来在照片里见过，哈哈，奶奶的嗓门可真大，跟上次和哥哥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阿姨一样，哥哥不准告诉奶奶哦。”韩谨安听弟弟这么说，想到看的电视剧，也笑了，他轻打小孩的屁股，“小鬼头，好，哥哥不告诉奶奶。”

  韩谨桐搂着哥哥，想到自己曾经初次见奶奶也被吓了一跳，他自出生未见过奶奶，父母有提及奶奶在外面工作，那时奶奶回来是因为爷爷上山摔伤了腿，奶奶回来便是一顿很骂，那时韩谨桐第一次看到这么强悍的女人，看着很年轻，个子高，站得笔直，打扮得很是干练，跟隔壁家小伙伴那白头发的奶奶很是不一样。韩谨桐当时又是畏惧又是愤怒，他毕竟还小，面对陌生而强势的奶奶不免怯懦，可又恼她把爷爷都快骂哭了，他当时犹犹豫豫好久才叫她，而这恰是奶奶很不喜欢的作态。现在想来大哥当时也是不好受的。这次他早早地没让爷爷再上山，爷爷没摔伤，还是没免了这通骂，但到底好些。“哥哥，我想下楼了，睡够了。”“恩，那好，走咯。”他一把抱起搂着自己的小孩，颠了颠才放到地上，引得小孩弯了眉眼喊“哥哥”，他笑着拉上小孩的手开门下楼。哥哥，这一次我会陪着你，韩谨桐在心中暗暗道着。

  到了楼下，“怎么起来了，不睡了。”韩城见到小儿子说道。夫妻两人脸上都带着点愁绪，韩谨桐开口：“睡够了，爸爸妈妈，我见到奶奶了，奶奶要收拾屋子，你们快去帮一下忙吧。”对于韩奶奶那种性格的，要不让她老念叨那就少让她抓到抱怨的由头，韩谨桐想这第一印象很是重要，不然以后怎么做，都很难改变。韩谨桐想好在现在家里很是干净，在他的影响下经常会仔细打扫，不仅限于拖个地，家里人身上收拾得也干净，他知道奶奶是有点洁癖的。

  韩城夫妻上了楼，“哥，我们去看看。”“好。”两人走到楼上，韩奶奶正在说着：“不用你们，我自己来。”韩城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奶奶，让爸爸妈妈来吧。”有儿子帮着说，韩城也开口：“妈，你刚到家，歇会儿，我帮你检查检查这屋的电路，换个灯，收拾收拾，差不多再叫你。”“是啊，妈。”他们住的是老房子，房间都是用木板隔开的，木板颜色深，开了灯也不是很亮堂，韩奶奶自己收拾确实不容易，之前的推辞是出于一个强势女人的本能，但谁不喜欢自己儿子孝顺呢，而韩城不是个会说的，母亲一拒绝就不知怎么做了，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差再坚持一下。这也是韩谨桐上来的原因。

  韩奶奶之后便不坚持了，带着两个小的下楼去了，从她眼中韩谨桐看到了笑意，他想其实很多事情没有那么难解决，只是当时的自己还什么都不懂，当矛盾越积越多，一件件小事堆积到一定程度足以破坏一个家庭的和谐。

  韩奶奶一回来，韩家便热闹了很多，本来开着小卖部，隔三差五就有来打个小牌什么的，现在人多了许多，韩奶奶是个喜欢热闹的，爱打点麻将，当年没外出时便有一堆牌友，看到她回来了便一个个都聚起来了，这时候村里的年轻人不工作的还挺多，原本因为韩城性子比较闷，他们多聚集在其他地方，现在有个热情招呼的人，自然都来凑热闹了。

  韩谨桐看了看自己家里一桌桌打牌的人，回过头坐在柜台里的小板凳上揉米果的肚子，他不讨厌热闹，只是讨厌有些人而已。他听着喧闹的声音，想到有时候越是想处于热闹环境的人，可能心里越是寂寞，想着不禁有些难受，他家里有多少寂寞人呢。

  “哎呀，这么热闹啊。”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进韩家，头发用发油梳得很光，皮肤挺黑，小眼睛，鹰钩鼻，嘴角扯着笑，带着份轻蔑和自以为是，大热天的捧着个茶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字：装逼。韩谨桐看见来人握住了拳头，眼神不善的看了几眼，然后移开目光，越看越恶心，还是不看好。低下头看到原本仰躺着的米果已经翻过了身，怒瞪着刚进门的人，想来敏感的小狗觉察到了韩谨桐的情绪，感觉到韩谨桐复又摸他，它转过头舔韩谨桐的手，轻轻呜呜着，韩谨桐心中乌云一下子散了很多，他不是原来的他了，不是吗？

  “哟，“高材生”，今天有功夫来这坐坐。”有人见男人进来开口调侃， 男人开口：“不敢当，最近无事，见这里这么热闹，来看看，来看看。”一脸笑意，似是没听出那话中的调侃意味，但眼中却透出几分狠戾。他是村子里韩城那辈人中学历最高的，却是个不干正事的，每天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到处闲逛，见了人倒是能说几句好话，看到不平之事也会摆出一副正义人士的愤然样子，不知道他为人的还以为他是个有礼有文化的好人，了解的只会给四字评价：装模作样。

  一个不工作也不务农的人如何过活？他堂表兄弟不少，念着几分情面，给点东西给点钱，劝他找点事干根本无用，后来也不说了，别惹事就谢天谢地了。父母留下的东西也卖得七七八八。好在农村里消费水平也不高，这家弄点米那家顺点菜也能过活。

  郭力捧着茶杯往里面走去，韩谨桐一只手顺着米果的毛，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食指轻敲着膝盖，侧垂着头，眼神发冷，随着那人的走近，他感到难以压抑的厌恶，米果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人，韩谨桐能感到它的身体有些紧绷，它在做防御的准备，它的喉咙在震动，有低低的威胁的声音发出，但周围很吵，并不听得见，韩谨桐心里的不舒服散了些，他揉了揉米果的脑袋，米果站起来，偎在他腿间，他捧住米果的脑袋，轻轻在它额上印了一个吻。

  “这是韩城家的小儿子吧，长这么大了，还有只狗呢。”他看到坐在柜台里的小孩子，满脸笑容地道，然后又迅速摆下脸，睨着小孩，语气严厉，“狗都是脏的，不可以亲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然后整了整衣袖，抬起他那“骄傲”的下巴，继续往里面走去。韩谨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换做其他小孩面对这样阴晴不定的态度恐是会被吓一跳，可韩谨桐早已麻木。

  韩奶奶回来几天了，收拾了一间屋子，摆上几张桌子，专用来打麻将，郭力听着麻将声走进这间屋子，看到坐着打麻将的韩奶奶，他扯了条凳子坐在韩奶奶旁边，满脸堆笑地说：“婶儿，您可算回来了。”韩奶奶转头看看他，又将视线转到牌桌上，轻哼一声：“怎么，我回来，你这么高兴。”韩奶奶摆着脸，眼中却是笑意。“那可不，您回来这儿就热闹了啊，您是不知道，您不在，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大伙儿都聚不拢。”韩奶奶笑笑，“就你会说话。”“您这几年在外面怎么样，哎呦，我看都瘦了。”“哼，你以为外面好过，要干活的。”“那是，不过现在回来了，让韩城好好孝敬孝敬您。”“他孝敬我？我不替他忙就不错了，我在外面那么几年，瞅瞅这家冷清的，而且他有什么时候想着去看看我。”韩奶奶沉下了脸，“哎，韩城是个老实人嘛。”、、、、、、郭力和韩奶奶聊着天，听韩奶奶说的时候会配合韩奶奶的情绪，会替人说好话，一副明事理的样子，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在引导话题的方向，依着韩奶奶急躁直接的个性，几句就能探出她的想法，随意几句，看似在劝，其实在鼓动这把火，偏他还一副良善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状似无意挑起这些话题，其实很多地方都不乏这样的人，只是有些人做得隐蔽，有些人做得明显罢了。旁边桌子上一个发际线高额头饱满的男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眼光闪了闪，抓牌的动作大了些，几次碰到郭力，他瞅了眼郭力，一副嫌他碍事的样子，郭力识相地移了移位子，话也少了些。

  之后，郭力几乎天天都会来韩谨桐家，他虽说是个不务正业的，但挺会看人说话，跟在韩谨桐家打牌的人混的也还可以。

  韩谨桐有次看见他坐在韩母旁边看牌，两人不时还能说几句，当时警戒心起。晚上韩母洗碗的时候，他拉拉韩母的围裙，喊：“妈妈。”“恩，怎么了。”“妈，我不喜欢那个叫郭力的，他看着好凶。”韩母停下洗碗，自家小儿子是个话少的，不吵不闹，能这样跟她说，那应该是很不喜欢了，“他有欺负过你吗？”韩谨桐摇头，他几乎还没和郭力打过正脸。“他眼睛很凶，我看到书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他的眼睛让我很不舒服，妈妈，这样的人要离他远一点。”“开店不拒客，桐桐不喜欢，就离远点。不怕，他也干不出什么事。”说完又继续洗碗。什么都没发生，一个小孩的话又能改变多少，韩谨桐预料中也是如此，他只是想给母亲一个提醒。

  “桐桐，和米果玩呢。”韩谨桐抬头，喊：“满伯伯。”男人有着饱满的额头，眼睛很亮，带着一脸温柔的笑，韩谨桐很敬重他，曾经他就经常来韩谨桐家玩，跟韩父打打牌，是个心思细腻很稳重的人，为人也很好。“恩，你玩，我买包烟。”

  “韩城，来包烟。”韩城拿了包烟给他，道：“满哥，过会儿玩两把不？”“成。”他将手中的烟打开，又说：“那个，最近郭力老在你家溜达，这人没个正形，嘴乱秃噜，老往婶儿那跑，你注意点。”韩城点头答应，脸上有点无奈。

  “哥哥，你怎么了？”韩谨桐准备睡觉了，看见大哥坐在床沿上好一会儿都没动弹，“啊，没事儿。”韩谨安反应过来，他躺到床上，关了灯，背对着韩谨桐没什么语气地说：“快睡觉吧。”没有平常的亲昵口吻和动作，韩谨桐有些困惑，大哥是有烦恼吗？这个年纪的男孩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呢。他伸手搭在韩谨安的手臂上，头轻轻抵上他的背，说：“哥哥，晚安。”黑暗中韩谨安眼睛一直睁着，许久他握住韩谨桐的手，转过身，借着月光，他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听着那轻轻的呼吸声，这是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小孩，这是总会用黑黑的眼睛看着自己柔柔地叫自己哥哥的小孩，这是老爱生病让他担心的小孩，他轻搂住小孩，低低地叫了声“桐桐”，带着叹息。韩谨桐还没完全睡着，他模糊地想大哥的烦恼难道与自己有关吗？

  “你不要碰我妈。”男孩看见自己的母亲在与一个男的争执，甚至动了手，为什么走过的人只是看看，竟然还会笑，男孩冲上去想拉开那个他讨厌的男人，男人注意到他，带着一脸猥琐的让人厌恶的笑容，边笑边说着：“这不是小桐桐吗，怎么这么可爱，让伯伯亲亲。”男孩被压在躺椅上，挣扎着想摆脱男人，他对男人的接触感到很恶心，落在自己脸上的是什么，很臭，让他想吐，他喊着“你走开你走开。”他留下了眼泪，谁帮他谁帮他，他看到父亲站在门边，爸爸爸爸，为什么你不过来，为什么不帮我？

  场景转换，“哥哥，你看这个。”“走开，别挡着。”少年伸手将他推开，语气冰冷，男孩似乎被吓着了，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他不懂，哥哥，不要不理我，为什么讨厌我？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又突然变成一个夜晚，男孩缩着身子坐在墙角，他捂着耳朵，可还是听到那个醉酒男人疯狂的骂声，窗户的玻璃被砸破，碎片落在他的脚边，不断有石头被扔进来。爸爸妈妈在哪里？

  “几岁了，还尿床，啊，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女人的巴掌落在男孩的屁股上，“不省心，不省心！”不，不是，男孩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桐桐，桐桐，怎么了，快醒醒。”韩谨桐睁开眼睛，快速的心跳让他有喘不上气的感觉，“桐桐，是做恶梦了吗，没事没事啊，不怕不怕。”韩谨安的手抚上弟弟的眼角，擦掉他的眼泪，将弟弟抱着坐起，他醒来时发现弟弟蹙着眉，手脚微微动着，似乎在挣扎着想摆脱什么，急得立刻把他叫醒。韩谨桐内心一片慌乱，他靠进韩谨安的怀里，他想找个地方躲一会儿，“哥。”他轻轻的叫着，还有些沉浸在梦中的意识让他忘了自己是有着二十多岁灵魂的人，本能地在自己觉得安全的人面前展示出了自己的脆弱。“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韩谨桐渐渐缓过来，意识到自己因为梦境竟然躲到了大哥怀里，不禁有些惭愧。

  “哥，我没事了。”“恩。”韩谨安摸摸他的额头，“都出汗了，梦到什么了，把我弟弟吓成这样。”“不记得了。”韩谨桐想到梦境蹙了蹙眉，摇头道。韩谨安见他表情，以为他在回忆，道：“不记得就不想了，来，出汗了换身衣服，别感冒了。”韩谨安又抱抱韩谨桐，转身去找衣服。

  “哥，对不起。”韩谨桐站在床边，看着正在换床单的大哥，韩谨安转过身看着红着脸的弟弟，只觉得可爱，他揉乱韩谨桐的头发，笑着道：“桐桐还小嘛，尿床很正常的。”韩谨桐一脸尴尬，刚才大哥拿衣服给他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裤子很凉，伸手一触，好想是湿的，撩被子一看顿时郁闷了，照他身体的年纪，尿床也正常，只是他自回到幼年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从没尿床过，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会尿床，哎，是因为昨晚的梦吗？

  有些事情明明很想忘记，也以为已经忘记，可是它却会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清晰。很多人说小孩子能有什么记忆呢，打一次再给颗糖过会儿什么都忘了，可是有些事情很难忘记，即使当时忘了日后也会想起，也许当时的忘记只是一种自我催眠罢了。而且孩子的心也很敏感脆弱，儿时的经历往往会影响他们以后的性格。韩谨桐是个有点早熟的，他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看到过刚上初中的大哥与邻家的一个哥哥一起偷偷地看一些片子，他莫名的明白了那是些什么，他逃离了，那不是他这个年纪看的。所以在别人抱着看戏的心态看郭力欺负他时，他心里的痛苦厌恶没有人理解，他不停地用水漱口，用毛巾擦嘴，嘴唇都破了也摆不脱那种脏了的感觉。后来他似乎忘了这方面的事，只记得郭力对自己的刁难以及自己对郭力的厌恶。直到后来有人说喜欢他，他有些慌乱，他竟突然想起了儿时的事情，然后心好像突然掉落了某个部件，悸得凌乱了呼吸，升起对自己的厌恶感。他想那不是真的，怎么会是真的呢，他不停否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韩谨桐坐在边门的台阶上，靠墙仰头看着挂在竹竿上飘动着的床单，耳边传来父亲正在砍柴的声音，其实还是有怨的吧，他敬重父亲，这个踏踏实实干活养家的男人，这个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男人，但他曾发誓不会成为父亲这样性格太软的人，他不会在自己在乎的人被人欺负时，对他流泪时，只是站着。

  他懂父亲许是有他自己的思量，他懂父亲支持这个家不容易，他爱父亲啊，他记得父亲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孩子，他记得父亲在他受伤的时候记得差点流泪，所以在本该是童言无忌的年纪，他听着母亲的抱怨，在以为母亲是站在自己这边时，他斟酌着自己的语言小心地说着自己的那一点点期盼。然后他明白了有种感情叫做自己说得骂得，但不准别人说一句不顺耳的话，而他就是这个别人，只这一次，后来他再也没说过自己内心的想法。

  韩谨桐将视线转向前方，父亲，其实很多事情没有那么难做，有些顾虑也许只是想得太多，这次，让我来守护你，守护这个家，你们是我活着唯一的理由。

  这个年代村里的人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空闲之余最能打发时间也最让人乐衷的无非是打打牌，这时候牌码小，输赢都不大。大人们对小孩不用时时刻刻关注，村里生活的人都知根知底，没有到处跑的汽车，没有让人提心吊胆的人贩子，小孩子怎么跑也跑不出村子，也会乖乖地在饭点的时候回家。

  周末的时候，韩谨安和韩谨桐不怎么会出去玩，他们得有个人留在家里在父母有事儿的时候看店。他们在五六岁的年纪已然能记住所有东西的价格，懂得简单的算数，实在无法解决的便求助在做家务或者打点小牌的母亲。

  韩谨桐坐在柜台里，父亲出去上工了，他学过木工，现在一个小店虽还能赚点钱，一家的日常生活能维持，但却剩不下什么，还是需要有些其他收入的。韩谨安被朋友约出去打球了。

  韩母和韩奶奶都在打麻将，农村的房子进门的那间成为大堂，吃饭招待客人，平常的活动区域都在这里，韩母就在这儿打牌，摆了几张桌子，供人娱乐娱乐，能收点台费，人多的时候，白天加晚上也能收点钱，甚至比店里的收入还多些。

  韩奶奶一般在里面自己收拾出来的棋牌室打，那里人满了才会来这边。

  天开始入秋了，微凉的风吹得人很是舒服，韩谨桐习惯了大堂里的说话声、打牌声，他能在一片喧闹的环境中丝毫不受干扰，仍处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摸着米果靠在窗边，米果喜欢待在他身边，它正闭着眼睛舒服得享受着韩谨桐的抚摸。

  虽然习惯了吵闹的环境但米果依然警惕，耳朵半竖着，眼皮也在动着，在有不一样响动时会立刻睁开眼睛，竖起耳朵，然后在发现没什么情况时又闭上眼睛。

  韩谨桐想它好好睡会儿，会抚摸他，低低地和它说着话或者哼着曲子，告诉它自己在身边，这时候米果会慢慢放松，进入睡眠，发出小小的鼾声。

  轻点米果湿湿的小鼻子，鼻子动动，伸出爪子蹭蹭鼻子，动作很是可爱，韩谨桐轻笑，靠着墙从窗户中看外面，感受着风吹进屋子吹到脸上的清爽。

  屋外，几个小孩在玩捉迷藏，是邻居家的孩子，与自己年龄相仿，孩子的清脆小声在空中飘荡，很是悦耳，一个小孩在倒退的时候撞在一个来人身上，是郭力，风里传来郭力的声音，大概是说那孩子长得真可爱，让他摸摸给买糖之类的，韩谨桐看见郭力带着一脸夸张过度的笑，在他黑亮的脸上很是怪异，他捧着杯子，俯下身子看着小孩，小孩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干嘛呢。”小孩父亲用力把手里的牌拍在桌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小孩那，把孩子揽进自己的怀里，“走开走开。”他对郭力摆着手，又对自己的小孩说：“看到他，走远点。”

  把孩子往其他小孩那里带，郭力起先被他的吼声一惊，见他走开，向他的背影挥了几下拳头，在他转身时，又立刻站直，昂着下巴，捧着茶杯，理了理领子，清清嗓子，故作镇静的样子，在小孩父亲又瞥了他一眼时，侧身笔直站着，不敢看小孩父亲。然后他不像往常一样穿过大堂到里屋的棋牌室，他往屋旁去了，大概是要走后面的门。

  韩谨桐轻哼一声，这就是郭力，装得再狠，也只是个胆小内心懦弱的人，这样的人也很可悲，除了做出一派自己很高傲很厉害的姿态他什么都不剩了。可这样的姿态有时候却是能唬住人的。

  到快吃晚饭的时候，韩谨安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汗，“小安回来了，妈妈再炒两个菜，就能吃饭了。”韩妈妈见大儿子回来了向他说道。韩谨安表情一怔，似是想到什么，向韩妈妈点了点头

  “小安，到奶奶这儿来，奶奶做了你爱吃的菜，快来快来。”韩奶奶不喜欢和儿子儿媳一起吃，觉得不自在，自己弄了个厨房。韩奶奶说着来拉韩谨安，带着往餐桌走，“饿了吧，这么晚了饭都没做好，跟着奶奶吃，奶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韩妈妈见状无奈叹了口气，今天特意做了小安喜欢的红烧鱼呢。但对于婆婆的做法她又说不了什么。

  韩谨桐拿了个小点的盘子，用筷子从装鱼的大盘子里拨了一条鱼到小盘里，韩家两兄弟都喜欢吃鱼，韩妈妈每次都会烧两条，怕他们不够吃。

  “桐桐，你要干嘛。”韩妈妈不解，“给哥哥和奶奶，我看奶奶没做鱼。”

  韩妈妈迟疑，还是说：“那你当心点。”

  韩谨桐把鱼端到奶奶那边的餐桌上，“奶奶，妈妈让我端条鱼过来。”

  “你们自己吃就好了，奶奶这里有很多菜。”韩奶奶推辞。

  “我们还有，妈妈看鱼新鲜，特意多买了，您和爷爷都尝尝。”韩谨桐又对大哥说：“哥哥，你也吃。”

  “奶奶，我去吃饭了。”在韩奶奶开口留他吃饭之前韩谨桐就跑了，他了解韩奶奶，他送菜过来，韩奶奶若收了定会因此感到不好意思而留他，到那时他在不在奶奶这儿吃都不好。

  韩谨安看着眼前香喷喷的鱼，目光闪烁。

  晚上，韩谨安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吹着风，他想起打球时朋友说的话。

  “谨安，我奶奶说后妈都不是好人，你可要注意点。”

  “你别乱说，我妈好着呢，对我跟对我弟都一样。”

  “你哪知道一样，那可是亲生的。”

  “装的也不一定。”

  、、、、、、

  妈妈会对我不好吗？为什么总听到这样的话，韩谨安困惑，他是不安的，他在懂事也只是个12岁的孩子。

  韩谨桐看着有些落寞的大哥，蹲下身，指指大哥对米果说：“去哥哥那儿，亲亲哥哥。”说着朝狗狗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米果歪着脑袋眼神晶亮，它舔舔韩谨桐，表示听懂了，往大哥那去。它跑到大哥面前，站起身攀着大哥的腿，亲亲大哥的脸，韩谨安伸手揉揉小东西的头。

  韩谨桐用手做了个躺倒的姿势，米果一看立刻躺倒向大哥撒娇。韩谨安察觉到狗狗的眼神，转头向后看，灯光下的小孩脸带微笑，圆圆的黑亮的眼睛温柔清澈，韩谨安心生温暖，如果可以信别人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信自己最亲近的人呢，心中沉闷顿时消散了大半。他向小孩招手，小孩笑着哒哒地向他跑去。

  早上，韩谨桐从睡梦中醒来，闭着眼睛犯了会儿迷糊，睁眼看向窗外，天阴沉沉的，他起身趴到窗户边，下雨了，并不大，衬着黑瓦和墨染般的白墙透着别样的风情。韩谨桐感到一阵心安，他不喜欢明亮的晴天，那种空旷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空空的。

  他喜欢阴沉沉的雨天，天空仿佛离你很近，湿润的雨水笼罩在身边，柔和了阴天的冰冷，不会觉得孤单，至少有雨相依，这样的天气可以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可以在雨的遮蔽下小小任性一下，或哭或笑或摆动手臂，没人会注意到你。

  很不错的天气，韩谨桐轻扬嘴角。“在看什么？”韩谨安醒来便看见弟弟趴在窗户上，白嫩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搂住弟弟，蹭蹭弟弟脑袋上软软的头发。

  “看雨，好久没下雨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快。

  “怎么，喜欢下雨，看你挺高兴，上学路上可不好走。”韩谨安微笑道。

  “没关系，有雨鞋。”揉揉弟弟的头发，看他一副好不在意的样子，道：“走，起床。”

  吃完早饭，韩谨安找了把大伞，看着弟弟穿上雨鞋，雨鞋是最普通的样式，没有任何小孩子喜欢的图案，也不是很舒服，韩谨安没有穿，他这个年纪真是有些要形象的时候，觉得雨鞋不好看也不方便。

  韩谨安看着弟弟脚上的鞋，小短腿配着小鞋，裤脚细细地被塞在里面，很是可爱利索，感慨自家弟弟就是乖。

  上学路上，一把伞下，少年搂着小孩慢慢向前走着，少年低头便看见小孩柔顺的头发，圆嘟嘟的小脸，他的一只手揪着少年的衣角，少年的心莫名柔软，感觉这样的下雨天也不错。

  “桐桐，不要长大好不好。”韩谨安开口，他想弟弟一直这样就好。

  “哥哥，我再长大也是你弟弟，安啦，我努力在身高上不超过你。”韩谨桐感到少年的语气中带着点点不安。

  是啊，怎么都是我弟，韩谨安捏小孩的脸颊，“嗯，挺有觉悟，你这个子追上你大哥我还是有难度的。”

  结束一天的课，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韩谨桐收拾完东西等哥哥下课来找他。王彬浩在书包里掏着东西，在掏出一包东西后露出开心的表情，他把东西递到韩谨桐面前，韩谨桐一看，上面写着狗狗磨牙棒，他看向王彬浩，王彬浩笑着道：“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送的，有好几包，这个给米果。”

  韩谨桐接过，笑着说：“谢谢。”干净的眼神，上扬的嘴角，王彬浩看着觉得很舒服，他觉得韩谨桐很好看，总是干干净净的，比班里那些头发乱乱的女孩子都要好看，他形容不好，就是很舒服的感觉。王彬浩伸手挠挠自己的脑袋，“不用，不用谢。”

  看着小孩腼腆的动作，韩谨桐觉得挺有意思，然后他怔住，小孩摸了摸他脑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然后说了句“桐桐再见，我走啦”，同时拿着书包飞快地跑出去了，

  韩谨桐黑线，这种被小孩当成小孩的感觉真是有点尴尬。而王彬浩迈着轻快地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泥水溅在裤子上也不管了，哎呀，桐桐刚才呆住的表情真可爱，这才像小孩子嘛，恩恩，以后多逗逗。

  回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母亲还在打牌，韩谨安上楼写作业去了，韩谨桐换了雨鞋便坐在柜台里，米果在他身边靠着他趴下，小东西到雨里去过，韩谨桐拿了纸细细地擦了爪子，好在雨不大，身上的毛不怎么湿。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包狗粮，打开后小东西的鼻子就在动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韩谨桐，韩谨桐取了一根放到它嘴边，它嗅嗅，然后迅速咬下，两只爪子夹着，趴在地上咬着。韩谨桐笑笑，摸摸它脑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雨，会有风带着几滴雨从窗户中进来，落在脸上很清新舒服的感觉，不知不觉中，韩谨桐竟睡着了。

  郭力从棋牌室出来经过大堂打算回家去，走过柜台往里一撇，便看见睡着的小孩，小孩小小的一团侧靠在椅子里，前额的头发落向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干净白皙的脸，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就这么睡着，给人以柔软安静的感觉。

  郭力停下脚步，这还是他第一看清小孩的模样，每次他来小孩都低着头跟狗玩，额前的头发遮住了脸，他跟小孩说话的时候，小孩也没什么反应，看小孩缩成一团的样子觉得应该是吓着了，让他感觉不错。

  韩城小儿子长得还不错嘛，郭力想走近去看看小孩，却没注意到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米果就一直盯着他，尾巴也不动了，身体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只是没有起来，在他走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米果站起吼叫，郭力被下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米果停下吼叫，但身体紧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韩谨桐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伸手揉揉米果的脖子，米果见他醒了，凑到他身边舔他的手，然后看向郭力叫了几声，又亲亲他，然后站好看向郭力。

  “这狗怎么乱叫啊，啊！你要好好教教它，这么多人被咬了怎么办？”郭力板着脸道，然后又咧开嘴，“我伯伯帮你教好不好，伯伯可会教狗了。”韩谨桐不理他，这种人越理他越得他意。他以前小，不懂，小孩子只会通过争吵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他现在不是。

  别人的注意力被引到这边，见小孩不说话，以为被吓着了，韩母也不打牌了，“你不懂他，这狗能叫吗。”

  叫阿满的男人拍了下牌，看向他，目光凌厉，小孩的狗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自己也爱狗，小孩还会跟他讨论养狗的问题，小孩把狗养得很好，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乖的孩子，很是喜欢，他语气不善地开口：“自己做了什么还没数吗，我们这帮人在这打牌多久了，这狗叫过一声吗。”

  郭力不再言语，瞪了眼狗，昂着脖子离开。与阿满同桌的一个叫韩军的男子对韩谨桐说：“桐桐，那就是只猪，不怕，不用理他。”韩谨桐点头。他转过身招呼人继续打牌。

  韩妈妈结束了牌，走到小儿子身边，揉揉儿子脑袋，“桐桐，没事吧，他有没有碰你。”

  韩谨桐摇头，“没有，我睡着了，米果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人，不会让他靠近我。”

  “那就好，不用理会他。”然后点点狗狗脑袋，笑：“还挺聪明。”

  “时间差不多了，妈妈去做饭。”

  韩谨桐点头，见母亲走了，他低头摸着米果的毛，似乎事情有些不一样了，事情之间有着相互联系性，一个环节不一样了，也许后面的就不一样了。原来这个时候自己和军叔，满伯伯关系很一般，他们也不曾开口帮自己。韩谨桐觉得这样真的挺好，还有似乎母亲的性子也有些变了呢。

  晚上，三人一狗散步回来。“桐桐，你先回家吧，你跟你妈再唠唠嗑。”娟姨揉揉小孩的脑袋，韩谨桐乖乖点头，白嫩小脸顶着一脸认真表情，“呀，阿珍，你这孩子真是可爱。”

  韩母笑，“老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我看着也乐。”说着就揉小孩脸。

  韩谨桐迅速带着米果回家，逃离两个女人的魔爪。回了家，韩谨桐拿毛巾擦了把脸，米果用爪子碰他的脚，咧着嘴巴不停吐舌头。

  “怎么了。”韩谨桐蹲下身，揉它脖子，米果继续伸爪子，然后往后跑，韩谨桐跟上，就见小东西正在摆弄盛水的碗，原来是水喝完了，他拿起碗，一只手点狗狗的嘴巴，“渴了吧，让你跑这么快。”他拿着碗往外面的水龙头走，小东西紧跟着，不是撞撞他的脚，表示亲昵。

  把碗放在水管口下，正想开水，从旁边窗户里传来的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小地开了水龙头，不发出太大的水声，接满一碗水，蹲下身，让小东西喝水。

  旁边是韩奶奶的厨房，说话的是韩奶奶，还有一个压低的声音，韩谨桐听出来是隔壁家的于奶奶，最是喜欢关注别人家的事。

  “人心这东西啊谁也说不好，那个可是亲生的。”

  “我也这么想，后妈后妈，怎么也不是亲生的，谁知道那份好几分真几份假呢，现在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韩奶奶说道。

  “是是，我看桐桐长得挺好，像韩城，安安皮肤也白，也随了韩城，就是好像瘦点。”

  “可不，我儿子韩城长多好，那孩子倒也挺乖。”韩奶奶说道：“哎，安安小时候多胖乎，我不在这几年也不知道吃的啥。那孩子，我让他长点心，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现在桐桐小，跟他亲，长大了谁知道呢。”

  “这两孩子也不容易，我看呐成年也没件好衣服穿，得亏底子好，穿啥也不耽误，可安安这么大的孩子都爱美了，像我家那不成器的，天天跟他妈要新衣服，哎呦，那牌子我可喊不出来，可不便宜。”于奶奶语带宠溺的埋怨。

  “也不知道是没钱还是不舍得给孩子花，这么些年了，总得攒几个钱吧。”

  “是啊。”

  、、、、、、

  韩谨桐听了一会儿，拿碗起身，往屋里走，放好好，却见大哥正从里屋出来，脸上表情并不好，他看见韩谨桐，向他招手，韩谨桐想大哥定是听到了，也许听得比自己要多得多。

  确实，韩家这几年过得挺拮据，本来收入就不多，上下五口人要吃饭，韩谨桐以前老生病，着实花了不少钱，韩奶奶并不知道这一点，刚才于奶奶知道也不说，显然是故意的。其实韩奶奶回来后，韩谨桐也生过几次病，但她并不多关注，只问几句。

  韩妈妈是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她想努力给孩子好点的生活，让他们吃饱穿暖，每天的菜必是荤素搭配，也努力做出新花样来，衣服虽然便宜，但都舒服，毛衣什么都自己织。她向来喜欢孩子，从韩谨安三岁开始带他，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韩奶奶没回来的时候，也没人说什么。

  其实孩子对于生活过的怎么样，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他们很多的观念都是别人给予的，他们的判断能力如今还没成型，很容易受人影响。韩谨桐想到前几天大哥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曾经的叛逆不理不睬，似乎明白了。

  也许韩谨安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很多这样类似的言语，他是知道母亲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的，也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内心是害怕的，他还是个孩子，没有足够的判断能力，内心的脆弱被人激发，他开始怀疑，开始担忧。

  而那时的韩谨桐什么都不懂，哥哥的冷语相待让他难过，不愿再靠近，后来因为郭力，他一度脾气暴躁，更是让哥哥不喜。等到后来，当韩谨桐离家读书，当韩谨安已长大，愿意关心弟弟，两人关系才好起来，只是有很多时光已然错过，那份关系中怎么都带着点拘谨。

  韩谨桐走向大哥，他指指那扇水龙头旁的窗户，说：“哥哥，我听到了。”韩谨安微愣。

  韩谨桐靠近大哥怀里，抱住大哥，“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是我大哥，亲生的，永远都是。”

  韩谨安抱住弟弟，“恩，哥哥知道，哥哥不会理他们说的。”

  “哥，我很喜欢你，妈妈也很喜欢你。”所以别不理我。

  “哥哥也很喜欢桐桐。”韩谨安揉弟弟头发，手中的柔然触感让他很安心。

  两人相识而笑，只要相信彼此，他人的言语有算得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郭力还是经常来韩家，自看清韩谨桐后，他又开始对韩谨桐说话，无非是“你长得真可爱，让伯伯看看好不好”之类的，倒是不敢靠太近，韩谨桐一概置之不理，但他也会偷偷注意郭力。

  郭力以前不来他家，是韩奶奶回来后才来的，他需要让韩奶奶看清郭力的真面目。郭力是个巧言善辩的，曾经韩奶奶一直受他蒙蔽，很久以后才认识到他的真面目，才对他不予理睬，但那时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一次，韩谨桐看见郭力向一个女人使眼色，他想起来这个女人叫李婵，他记得曾经母亲与她关系不错，而她与郭力多有纠缠，母亲与她上街常会碰到郭力，后来传出她与郭力暧昧不清的事才知也许并非巧合。

  韩谨桐讨厌郭力，厌恶他到处乱说与母亲的关系，爱看热闹的跟着掺和，道出在街上看见母亲与郭力在一起。虽然最终多数还是相信母亲的，但终归是一根刺。小地方最重名声，韩奶奶本就对儿媳多有看法，更是对她存了不喜，虽日后并无大矛盾，但有时言语倒也伤人，母亲的性格也多受影响，愈发容易为小事纠结。

  韩谨桐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借着遛狗会出没于李婵和郭力居处附近，村里多是小巷，这时候孩子也爱乱跑，倒也没人注意他。终于又一次，他发现两人在一处隐蔽的角落谈话。

  “怎么样，明天去不去。”

  “去行，你有钱吗，可带够了。”

  “没问题，那明天、、点，你在、、、街口等我，咱两分开走。”

  “行，就这样，我先回家了。”过了一会儿，李婵走远，郭力也走，低低道着：“得去整点钱，老太婆那肯定有。”他走的方向正是韩谨桐家。韩谨桐从角落里出来，眼神沉沉，他口中的老太婆必是奶奶无疑。

  郭力进了韩谨桐家后门，韩谨桐回了家，往里屋走。他进了棋牌室，这时候还早，晚上的牌局还没开始，韩奶奶正在厨房洗碗。一层木板挡不住隔壁屋里的声音。

  “有急用？上次的还没还完吧。”

  “婶儿，我不是还了点了吗？这次事情急，您再借我点。”

  “行了行了，一会儿给你拿去。”韩奶奶现在对他挺信任，之前那样说也是逗他。曾经郭力就一直把韩奶奶哄得很好，他会跟韩奶奶借钱，虽然会还点，但还的一直不会赶上借的。

  “妈妈，明天放假，我想去县城买点东西。”韩谨桐来到大堂，有不少人正坐在那里聊天。

  “桐桐要买什么。”韩妈妈问道。

  “要买书和笔。”韩谨桐乖乖地答。

  “呦，桐桐真乖，这么小就知道买学习用品。”坐在韩爸爸旁边的韩军笑着说道，他原本不是个喜欢小孩的，自家的几个侄子侄女把他弄得闹心的不行，实在太吵。但韩城的小儿子他可讨厌不起来，实在太乖了，不吵不闹，干干净净的，白嫩嫩的包子脸总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实在可爱。

  “那安安也一起去，正好给你俩买身衣服。”韩妈妈笑着说。

  “恩，好。”两兄弟齐声应到。

  第二天一早，韩妈妈带着两儿子出门，正好韩爸爸不上工，可以在家看店。

  “阿珍，上哪去？”娟姨看见他们打招呼道

  “娟儿，我带两个孩子上街买点东西。你去逛逛吗？”

  “成啊，等我一下，马上。”“好，不着急。”

  四个人走在街上，韩谨桐看看前方钟楼上的大钟显示的时间，离郭力和李婵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那两人碰面的地方照他们的走速差不多二十分钟。

  “妈妈，先去买书好吗？”韩谨桐仰头看向韩妈妈。

  “哟，桐桐着急了，那阿珍，我们先去买桐桐要买的。”娟姨弯下身，揉揉韩谨桐的脸。

  “好，去哪买呢，我还真没注意过文具店。”韩妈妈说着看看四周。

  “妈妈，去、、街，彬彬说那里新开了家店，卖的东西多还便宜。”韩谨桐开口，至于那家店只是他随便说的，说文具店是因为大人对这种店不熟，但对与学习有关的东西大人很重视，肯定会给孩子买。

  这条街确实偏僻，零星有几个小店铺，大都卖点烟卖点水，除了住在附近的人，一般逛街的都不会来这，路上人并不多。韩谨桐看了看周围，那两人约的是这条街口，这条街一头离菜市场不远，那里人很多，肯定不是那里，太容易碰见熟人了。

  “妈妈，我们往这边走。”“好。”四个人往前走，待走了一段路，韩谨桐看见远处的接口站着一个女人，韩谨桐视力好，他从身形看那人大概就是李婵了。她侧身站着，不时看看自己面对那个方向。

  “桐桐，你有没有记错啊，这条街好像没文具店啊。”

  “哥哥，彬彬说是这条街，前面还有店，我们再看看好吗？”

  “好，那我们再往前走。”韩谨安向来不会拒绝韩谨桐，两个大人边走边聊天，也无所谓，反正出来是玩的。

  又走了一段，韩谨桐指着前面开口：“妈妈，你看前面那个红色招牌的是卖什么的。”他指的方向正是李婵所在的地方。韩妈妈看向儿子指的方向，这时娟姨开口，

  “阿珍，你看那路口站着的是不是李婵。”

  “哪啊。”韩妈妈顺着娟姨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她在那儿干嘛？”“不知道。”娟姨摇摇头，困惑地看着那。

  韩谨桐见两人已经注意到李婵，松了口气，“妈妈，你看清了吗？”

  “啊，好像是卖吃的的。”韩妈妈转过注意力。

  “那在哪儿呢？”韩谨桐假装疑惑地看向周围，目光不时飘过街口，不能再往前了，被看见就不好了。

  娟姨扯扯韩妈妈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看那是不是郭力？”

  韩妈妈其实也注意到了，她看见一个男人走向李婵，李婵踹了他一脚，他避开，然后靠近，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往前面走。

  “桐桐安安，你们在这附近找找，我和你们妈妈去前面看看。”

  “好。”韩谨桐拉着哥哥把周围随便看了看，目的达到他也就不管了。不多会儿韩妈妈和娟姨回来了。

  “妈妈，真的没有，可能我弄错了，对不起，娟姨，对不起。”

  “哎呀，这孩子，没事没事，我们找其他地方买。”“是啊，桐桐。”看见小孩皱着眉，语带愧疚的话语，让人心疼得不行。

  “没关系，桐桐，哥哥带你去其他地方买。”

  “好，谢谢哥哥。”韩谨安看着弟弟弯弯的眉眼很是舒心，“走吧。”

  韩谨桐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他只是想让母亲认识到郭力与李婵的关系，避免母亲与李婵有接触，另外他再告诉韩妈妈郭力跟奶奶借钱的事，韩妈妈一想就能知道郭力借钱干了什么。

  但他没想到，郭力与李婵的事迅速在村里散播了开来，郭力被李婵的丈夫打得更是连门都出不了。

  韩妈妈和娟姨都不是多嘴的人，他们就算心里明白也不会到处说，韩谨桐从两人的对话中也听出两人也挺困惑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两人想是不是还有人看见了。

  确实还真有其他人看见了，要说那条街村里人真不太去，有的也就是住那的人，看见了也不认识郭力和李婵，可偏偏韩谨桐他们去了。消息的源头是于奶奶，韩谨桐在后来才推出来。

  那天，于奶奶卖完菜，准备回家，无意中看见韩妈妈四人，她是个好奇心重的，有喜欢关心别人家的是，尤其是韩谨桐家。曾经韩妈妈出一趟门她就要问问，转头就到韩奶奶面前去说，没少为婆媳隔阂出一份力。

  于奶奶看见四个人往那条没什么人逛的街走，出于好奇，而且从那条路也能到车站，便戴上帽子，拎上菜篮子跟上了，没一个人注意到她。她可不是个管得住嘴的，撞见了这样的事可是兴奋地不行，小村子藏不住事，没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

  韩谨桐不禁感慨老天真长眼。

  郭力和李婵的事情被众所知晓的时间比韩谨桐所记得的要早四五年，而且那时李婵和他丈夫的感情已然淡去，他丈夫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常回家，对她也不太在意，听到传言后也只是愈发不回家了，没对郭力怎样。

  可如今不一样，四五年之差，整个村子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而李婵丈夫的性情和对妻子的感情更是不一样，所以郭力被打了，被狠狠地打了，他那些表兄弟也说不了什么，太理亏了。

  韩谨桐心情不错，郭力很久不会出现了，出了这事母亲绝对不会和他有瓜葛了，看到母亲和奶奶在一起包饺子聊天，他心情就更好了。

  “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怎么弄一块了，好好的家不顾。”韩奶奶说道。

  “谁知道怎么想的”韩妈妈回道，脸带不屑。“也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出来的。”

  “其实我早两天就知道了，旁边于阿姐跟我说的。”韩奶奶压低声音，“她说她买完菜回来，换了条路走，就撞见了，你说就凑得那么巧，她又是个喜欢管闲事的，偷偷跟上了，就见进小旅馆了。”

  “妈，我也不瞒你，我和阿娟也都瞅见了，但就瞅见他俩碰面，就带俩孩子上街那天，我俩也没太在意，还带着孩子呢。”韩妈妈想兴许于奶奶那天没准看到他们了，还是自己说得好，想到儿子说的郭力跟韩奶奶借钱的事，又说：“怪不得老没钱，上次还想问我借呢，韩城还借给他了呢。”

  韩奶奶开始对媳妇对自己的信任很满意，听到后面的话，脸色就变了，“说起钱，我也来气，他还问我借了呢，说得可急了，哼，原来用在这地方，我可看明白了，不会相信他了。”

  “妈，您是心善，见别人着急想着搭把手。”

  “哎，年纪大了，看人不行了。”

  韩妈妈笑，“妈，您哪老了，不知道的都以为您是韩城姐姐呢，桐桐还老跟我说奶奶好年轻呢。”

  “恩，奶奶很年轻，上次同学来玩还问是不是我妈妈呢。”韩谨桐适时开口，他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韩奶奶，脸上还蹭了点面粉，很是可爱。韩奶奶听到孩子的纯真话语，很是开心，哈哈地笑。“桐桐去玩吧，你和你妈妈包就好了。”韩奶奶看了看小孩包的饺子，“这几个饺子包的很不错，去洗洗手，玩去吧。”

  “好。”韩谨桐也不推辞，跑开洗手去了。

  “当心点。”韩奶奶交代了句，这小孙子真的很是乖巧，“这几个饺子还挺有样子。”

  韩妈妈笑：“是啊，倒是都没破。”

  “哈哈~”其实韩谨桐很会包饺子，他有段时间对吃的很在意，现在用的是最简单的包法，还可以包得不是特别匀称，摆的倒是整齐，符合这个年纪又透着份认真。

  日子平静地过去，郭力一直没再出现，韩谨桐不会相信他再也不来自己家了，那人脸皮可不是一般地厚。

  其实时间长了，韩谨桐也会有些迷茫，他会想是自己曾经经历的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一场梦，是怎样的时间流转让他回到了现在。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时空，如果有，在那个时空里，自己怎么样了呢？

  他想起醒来发现自己变小了的那天晚上做的梦，那个苍老的声音说生命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让自己好好去感受它。感受什么呢？他只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他必须活着，好好照顾他们，直到他们不在了，然后自己也可以结束了。他承认生命的神奇，他尊重生命，但对于自己的生命他不是那么在意，他要的只是它存在，去完成它所需要做的而已。

  他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父母的负担，是不是可以不存在，然后他否定了，既然已经存在，就该完成自己的责任。

  所以不管现在怎么样，他就在这里，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他不会让原来经历的再来一遍。

  韩谨桐因为自小生病，一直待在家里，性格有些内向。后来韩奶奶回来了，强势地出现让他害怕，也不懂得如何去亲近。韩奶奶本就觉得韩谨桐的存在会让自己的大孙子受委屈，对他的不善言辞，对他的退缩姿态更是不喜。韩妈妈为了表现自己即使是后妈，对韩谨安也一样会好，便对韩谨安愈加关注，有时便忽略了韩谨桐。韩谨桐是个很懂事的，他虽然感到失落，但觉得哥哥确实比他需要照顾，他觉得自己很坚强，他还让母亲多关心哥哥，不用管他。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发现哥哥不喜欢他，那他就多躲远点，那时韩谨安已上初中，只周末回家，他也松了口气，他其实是伤心的，即使后来长大了他也始终记得哥哥曾经的冷言冷语，不是刻意记的，可就是忘不了。想来他是很重视哥哥的，越是重视越是无法接受对方的冷落。虽然后来两兄弟关系不错，但那几年的影响却很深远，相处中带着拘谨，没事的时候两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韩谨桐总是要斟酌自己的话才开口，也会为哥哥的一个关心举动而品味很久。兄弟之间这样的相处会让人感觉有点累。

  然而这些在郭力的比较下都不算什么。郭力总是会纠缠韩妈妈，韩谨桐不喜欢，他想把郭力赶走，可他赶不走，郭力对一个反抗自己对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小孩子很感兴趣，况且这个小孩子长得还不错。当时的人也许不明白什么是猥亵儿童，也不觉得小孩子会懂什么。可韩谨桐是个早熟的，他不觉得那只是欺负小孩，他感到耻辱，他讨厌那个人压着自己不停亲自己，可自己除了流泪却挣脱不出。

  他不懂得求助别人，母亲打不过郭力，会受伤的，父亲奶奶都是放任的态度，其他人呢只当看一个笑话，那他还能做什么，他的痛苦他的挣扎没有人懂。

  他只是个小孩，只会用骂用打去反抗，他甚至拿起了菜刀，他只想威胁，他怎么会真的让刀沾上血，那是违法的，可是所有人好像都觉得他会挥出那把刀。他们觉得韩谨桐言行太过激了。

  郭力善花言巧语，韩奶奶看韩谨桐的行为愈发不喜欢他。那时韩妈妈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李婵与她亲近时，她很开心，两人一起上街时总会碰上郭力，韩妈妈想走，又觉得丢下李婵不好，她本不是个性格弱的，但在婆婆的压力下优柔寡断了许多。

  郭力常来韩家玩，别人也看见郭力和韩妈妈一起在街上，郭力还在外乱说自己对韩妈妈怎么好，风言风语就这样传开了。而韩奶奶这时很信任郭力，本就不是很满意儿媳的她直接断定儿媳不检点。

  韩妈妈不再理睬郭力，郭力却愈发猖狂，借了酒劲砸了韩家的门和窗，倒没累及韩奶奶那边。韩谨桐那时九岁了，他面对破碎的玻璃，不断砸进来的石头不知道做什么，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到痛哭的母亲只觉得心中的愤怒快把自己燃烧了。

  那天他被吓得尿床，没有任何人安慰，甚至母亲还打了他，他委屈，但也觉得自己不对，给母亲添麻烦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的，只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母亲昨天哭了，打自己如果能发泄情绪也是好的。

  他不想说什么了，没什么可说的，他能说父亲为什么不把郭力彻底赶出他家，就像他小伙伴的父亲一样吗？他不能，他不是没说过，他那样小心地说，他想父亲也许有他的理由，是啊，郭力那样的人太麻烦了，无所顾忌，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可他再小心，换来的还是母亲的骂，是啊，那是父亲，是要跟母亲过一辈子的人，他不能说啊。所以他不说了。

  他把他的质疑直接丢掉了，他不要去想为什么别人的父亲会赶走那个讨厌的人，自己的父亲不。他要让自己变强，他要保护母亲啊。他会在郭力出现时便做出防备，郭力敢碰母亲他就冲上去。他努力吃饭，让自己变胖，因为别人说胖了就难看了，这样郭力就不会恶心地说着他可爱然后想亲他。他成功了，也可能随着他长大，郭力不再亲他摸他了，却不停地用言语激怒他。他的性格在儿童时期一度很暴躁，除了好成绩在别人眼里他什么都没了。

  后来他终于长大了，郭力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很多事情也随着时间淡去了，家人关系也还可以，只是韩谨桐觉得很累，看着母亲常因为小事钻牛角尖常十分在意别人的言语也很是难过，那些年的影响太大了。

  他要改变，重新活一次他要重新书写人生。

  结束考试，寒假到了，孩子们欢呼着迎来了自己的假期，而且这个假期还有过年这样令人欣喜的事情。收拾完东西，孩子们陆续走出教室，对老师或者对假期不走动的同学道一句“明年见”。韩谨桐背上书包，打算去外面等大哥放学。

  “彬彬，再见！”韩谨桐对王彬浩挥了挥手。

  “桐桐，我会去找你玩的哦，拜拜！”王彬浩也和他道别，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见韩谨桐正看着他，在他回头时露出一抹笑容，配上冬日的阳光很是好看，他还小，不会几个形容词，只能想到舒服好看，让人心里暖暖的。

  他跑向冲他微笑的小孩，在小孩疑惑的眼神下给了他一个大熊抱，王彬浩心里一阵满足，小孩软软的，真好抱。“桐桐，我走了，拜拜。”他拍拍韩谨桐的背，然后在韩谨桐没开口时挥手跑远了，不是道过别了吗，韩谨桐黑线，但心里却有些温暖，他在班里话少，也不爱玩，王彬浩是难得会一直在意他的人。

  江南的冬天当有太阳时，屋外往往比屋里暖和，阳光温暖舒适而不强烈。韩谨桐坐在花坛边闭着眼感受阳光的温度，这是他所熟悉的地方，这是并不耀眼过分白亮的阳光，感觉很不错。

  有脚步声靠近，他睁开眼，韩谨安露出大大的笑容，向他伸出手，“走，回家。”

  韩谨桐起身握住那只手，微笑着应到“嗯”。

  走在回家的路上，韩谨安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孩，他想到刚才小孩走在花坛边的样子，闭着眼微杨着嘴角，静谧得似乎要融进这片夕阳里。他不知怎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弟弟似乎太静了，透着不似这个年纪的淡然。

  他停下脚步，揉揉小孩的脸，“桐桐，哥哥背你好不好？”

  “不用了，哥哥，我自己能走。”韩谨桐对大哥突然的问话有些困惑。

  “嗯~”韩谨安皱眉，“可哥哥想背一下桐桐怎么办？”他说完将小孩一把背起，露出狡黠的笑容，“走喽。”韩谨安欢呼一声，向前跑去。

  “啊！哥哥。”韩谨安被大哥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搂住大哥的脖子。

  韩谨安并不是直线跑，不时拐几个弯转个圈，把小孩惹得几次叫出了声。

  “怎么样，好玩吗？”

  韩谨桐喘着气，脸上红扑扑地点头，大哥真是有活力，竟然跑了这么长的路。

  韩谨安揉揉弟弟头发，感觉满意，小孩子能喊能叫比较好。

  浓浓的香气从砂锅里传出来，韩谨桐和韩谨安趴在椅背上盯着砂锅。

  “呵呵。”看到两兄弟的样子，韩妈妈笑出声，“哎呦，妈，看那两只小馋猫。”

  韩奶奶也笑，并对自己的手艺能吸引两只小馋猫很是满意。

  “安安桐桐，一会儿晚饭就能吃了，那鸡汤肯定很鲜，奶奶炖了好几个小时呢。”韩奶奶笑着说，她不否认自己一开始对韩谨桐不太在意，也担心韩谨安受委屈，但看到两兄弟感情那么好，儿媳妇也把孩子照顾得不错，性格爽朗也挺和她心意，她心里的不安也放下了些。没有人能对一个乖乖巧巧干干净净的小孩子不产生好感，韩奶奶也一样。

  韩奶奶现在也不太跟于奶奶聊天了，她本就知道于奶奶是个爱八卦的，不想已到了幸灾乐祸，唯恐不乱的地步，上次郭力的事后来韩奶奶一琢磨八成是于奶奶传出去的，于奶奶还挺信韩奶奶，把她看着郭力和李婵的事儿说了，还说自己不会乱多嘴。但韩奶奶看见她几次起头跟人聊起那事，还一副困惑惋惜痛恶的样子，韩奶奶觉得她有些假模假样。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韩奶奶也还年轻，是个有想法的人，还没到很固执的时候，她回想于奶奶跟自己聊天时说的话，突然觉得有股子巴不得她家里不和的意味，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她想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吧。

  孩子放假了，再不久就过年了，韩奶奶现在就跟儿子儿媳一起烧着吃了。饭桌上，韩奶奶给两个孙子一人分了个鸡腿，听着孩子说“奶奶，您也吃”，很是欣慰。一锅笋干炖土鸡，几小时的炖制，鸡汤香浓，鸡肉酥烂，笋干清香爽口，再配上其它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一家人吃得很是开怀。韩谨桐瞅着砂锅眼睛晶亮亮。

  “奶奶，您做菜真好吃。”韩谨桐说道，长辈可以多夸夸。

  “是啊，奶奶，特别是炖的鸡。”

  “哎呦，妈，这两个以后可看不上我烧的菜了。”

  韩爸爸和韩爷爷笑，韩奶奶更是乐得不行，“哈哈，奶奶以后还给做其它更好吃的。”

  一天晚饭过后，韩爸爸填了火盆，一家人围着烤火，还有几个常在韩家玩的人。郭力走了进来。他已有一月多未出现在人前，看来伤得不轻，也颇有些顾着面子。韩谨桐所熟知的郭力脸皮极厚，想来现在他还未修炼到那程度。

  他拉了条凳子坐下，但也没人开口调侃他，都抱着无视的态度，顾自己聊天。

  “婶儿，最近怎么样？”郭力开口对韩奶奶说。

  “我挺好的，没你出息。”韩奶奶到底把他看做小辈，虽然话难听，但那责怪的语气透着点怒其不争。

  “婶儿，我一时糊涂。”郭力说着还拍了自己脑袋几下，很是懊恼的样子。他不是个笨人，他想努力挽回自己在韩奶奶眼里的印象。

  “你的话我现在可不敢轻信了。”郭力一听韩奶奶的话，就欲解释。

  这时，韩谨桐开口：“奶奶，他坏，他背地里直接叫您名字，不礼貌！”

  他拉着韩奶奶的手臂，一脸认真，满是对家人的维护。

  “你这小孩胡说什么。”郭力竖眉。

  韩谨桐缩了一下，表现出正常小孩被吓到的模样，韩谨安看了把弟弟搂紧怀里，弟弟不会说谎。

  小孩的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韩军早看不惯郭力刚才那副做态，他柔声对韩谨桐说道：“桐桐，你都听到什么了，怎么听到的，不怕，大胆说。”

  “我有一次带米果玩，看到他跟一个阿姨，我想走的，听到他说奶奶的名字，就没走。”韩谨桐靠在大哥怀里，瞪向郭力，“哼，我奶奶才不是老太婆，你是坏人。”“他还说奶奶好骗，奶奶，他坏他坏。我想说的，后来他不来了。”

  韩谨桐想到曾经，不由悲从心来，小孩的身体似乎不好控制情绪，他眼眶微红，在别人看来便是孩子对奶奶的维护，让人心疼。

  他的话信息不少，让人一推敲便知郭力说了什么，又与事实，时间吻合。没有人会不相信才五岁孩子的话，尤其这个孩子一脸真诚，眼含水花。

  韩谨桐的话其实半真半假，郭力没直接说过，但肯定想过。他面对小孩的话没法儿辩驳，而且小孩说的多是真的，他不太记得清自己有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还想说什么，走走走，以后别来了，我看了头疼。”韩奶奶愤怒，同时又对小孙子对自己的维护而欣慰。

  “桐桐，来奶奶这，哎呦，眼睛都红了。”韩奶奶心疼地将小孙子搂过来。郭力在众人的眼神威逼下离开了。

  韩谨桐没有再见到郭力，后来才知道他离开村子了，被他几个堂兄弟送走的。他堂哥在韩谨桐家说起这个弟弟时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如今还是念着这份兄弟情的，虽然失望极了倒也没放弃他。几兄弟商量着给郭力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威胁郭力不好好干这兄弟也别做了。

  其实这件事韩奶奶的态度也起了一定作用。韩奶奶去找了郭力堂哥，说自己那容不了郭力那尊大佛，让郭力别去了，并让他们几兄弟管管郭力。韩奶奶以往对他们几兄弟多有照顾，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而且自韩奶奶回来后，郭力一直在韩家出没，连韩奶奶都不待见郭力了，村里也没郭力能待的地方了。

  郭力走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但总算可以不见到他一段时间，韩谨桐感觉不错。

  当又一年的夏天来临时，韩谨安要去县城上初中了。

  “哥哥，以后可就剩我一人跑步了。”韩谨桐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他发现自己习惯和大哥一起晨跑了。

  韩谨安正在做些俯卧撑，两兄弟自天气转暖就开始晨跑了，韩谨桐本来就有锻炼的习惯，只是还没把晨跑拉上行程。所以当韩谨安决定锻炼开始晨跑时，他就决定和哥哥一起去了。

  “桐桐，哥哥每星期都会回来的。”韩谨安站起身，听出弟弟语中的淡淡失落，安慰到。

  “嗯，哥哥我会乖，你不在，我也每天去跑步。”

  “好。”韩谨安洗了手，将弟弟搂紧怀里，弟弟原来总是生病，现在身体似乎好了一些，他总算放心了一点。

  韩谨安想变强，不是小孩子一时的想法，他想自己能够保护弟弟。他那天看到郭力登弟弟时眼中的狠辣，他看到弟弟眼中的湿润，他气，他心疼。时候他问弟弟是不是害怕郭力，弟弟说不怕，说他终有一天会比郭力强。

  韩谨安看着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孩子，那么得小，身体也不好，他想保护弟弟啊，不仅仅是郭力，也许很多人都会伤害到弟弟，他的弟弟是个不会表达的，又很安静，他总在弟弟身上看到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淡淡忧郁，他不是不知道弟弟在学校里除了王彬浩就没有其他走得近的同学了。

  韩谨安觉得自己现在长大了，他想成为一个强大的男人，在弟弟还小还没足够强的时候能保护他。和韩谨桐很一致的是韩谨安也没有将父亲纳入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也许是父亲平时温和的形象让他无法想象父亲强悍时的样子。

  没人知道韩谨安曾经的彷徨，他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虽然这个母亲不是生育自己的那个，但他并不觉得怎么样，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爱自己的就够了。后来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弟弟，白白嫩嫩软软的，他很喜欢啊。

  孩子的接受能力很强，孩子的内心是要那么简单。韩谨安觉得自己可以和家人一直快乐地生活。然后有一天，突然好多人说母亲会不要他的，弟弟也不会喜欢他的，他是不安的，他害怕别人所形容的那个后母的形象，也害怕自己喜爱的弟弟远离自己，他也曾很迷茫。

  是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一点点打消自己的不安，让他不陷入自己的想象，让他面对真实，让他意识到别人的说法是那么没有根据。他的弟弟总是那么认真，他相信弟弟的承诺。

  “桐桐，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哥哥说。”韩谨安揉揉小孩的头发，语气认真。

  “知道了，哥哥。”韩谨桐微怔，然后回答到。他心里仿佛有热流淌过，连眼睛都被熏得热热的，这是他第一次听大哥这样认真的保护性话语，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记忆中这样的话只在表哥的口中听到过，带着少年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与炫耀，虽然没有那么认真，自己也不会真的麻烦表哥，可是依然很感动，依然一直铭记着这句话，铭记着在自己曾经不安的时候，有一个人愿意说会保护自己。他，其实很容易满足。

  “哇～桐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韩谨桐听着电话里王彬浩声嘶力竭的哭声不禁黑线。

  过了暑假，王彬浩就要被送到县城里去读书了，毕竟县城里的资源好，王爸爸好不容易给儿子找了所学校，办好了手续，就等入学了。结果刚告诉儿子，儿子就哭了，边哭边给韩谨桐打电话。

  “彬彬，我们还会见的，你周末还可以回家的。”

  “那…那也不能天天见了，我不能跟你一起上课了。”听着调皮捣蛋的小霸王哽咽的声音，韩谨桐感到有点好笑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虽然不能一起上课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我保证不会忘记你的。”

  “你说的。”

  “嗯，我说的，你也不能忘记我啊。”

  “不，不会的，桐桐。”

  “好，那说定了。”

  ……

  待挂了电话，韩谨桐有些难过，他习惯有个小孩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习惯他总是充满活力地在自己面前晃悠，不停地跟自己说话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他不打算按部就班地上学，会考虑跳级，他也想过如果王彬浩太过跟自己亲近到时候该怎么办，现在这样，也挺好，只是，有些不舍。

  当暑假快结束时，韩谨桐一家人去了县城，给韩谨安置办上学的东西。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都少不了，孩子头一回住校，韩妈妈韩奶奶都没经验，幸而两兄弟前一天晚上就商量好了要买什么，进行分类后写在了纸上，避免了多买和漏买。

  一行人先去买轻便好携带的衣服，孩子要到县城上学，不比在村子里，总得打扮打扮，现在孩子都要好看。

  韩奶奶想到那些她也说不上名的运动品牌店里去买，但那里的东西可不便宜。韩谨安开口：“奶奶，不用去那，我正长个呢，衣服过段时间就穿不了了，太浪费了。”

  “可以留着，桐桐长大了也能穿啊。”

  “桐桐还小呢，等长到我这个子可能又兴其它牌子了。”韩谨安揽着弟弟肩膀笑到。

  “奶奶，衣服材料好，穿着舒服就好，不用看牌子。”

  “行行行，听你们的。”韩奶奶其实也对那些衣服不怎么懂，就是听说好，就想着给孩子买，自家孩子懂事，当大人的总是开心的。

  于是一家人去了服装市场，挑了几身短袖和裤子，纯棉的材质，透气也舒服，价格也合适，不便宜但能接受，大多是韩妈妈挑的，简单大方的款式，韩谨安本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上显得很是干净阳光，韩奶奶也满意了，觉得儿媳眼光不错。

  “怎么样？”韩谨安问弟弟。

  韩谨桐眼睛弯弯，“很帅。”韩谨安揉揉弟弟的脸，看着弟弟被揉得撅起的嘴笑。店老板看着长相清秀又有礼貌的两个孩子也很喜欢，也没跟他们多要价。“两孩子感情真好。”

  “是啊，哈哈。”韩妈妈听了很高兴。

  之后几人又去买了学习用品和宿舍要用的凉席、脸盆什么的。在文具店的时候韩谨桐给自己挑了本硬壳封面的画本。

  江南的夏天真的很热，即使已是傍晚，吹在身上的风仍带着阵阵热气。等太阳完全落山了，天暗下来些，才会感觉好些，但那时韩谨安就不能出门了。

  韩谨桐带着米果敲开王彬浩家的门，他出了一身的汗，额上的头发已被打湿，汗水留下来，在落在睫毛上时被手擦去，所以连睫毛也一簇一簇地黏在一起。

  王彬浩打开铁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韩谨桐，小孩总是白嫩的脸上带着两团被热出来的红晕，脸上带着薄薄的汗，头发湿湿地贴在额上，撇在一边，露出一般光洁的额头，很是干净清秀，脸上是常见的淡然的表情。

  王彬浩一直觉得韩谨桐好看，真的，村里其实很少有这样安静白皙的小孩，一个个都野得厉害。

  “彬彬，有没有水。”韩谨桐开口，他困惑自己来小孩有这么惊讶吗？竟然愣住了。

  “啊？哦，有有，桐桐快进来。”王彬浩拉着韩谨桐进了院子。

  “米果渴了。”韩谨桐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米果，米果似乎听懂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不停地吐着舌头。

  “那你先进屋，我给他弄水。”说完他冲屋里喊：“爸，桐桐来了。”

  等王彬浩进屋的时候，韩谨桐正坐在王爸爸对面啃着西瓜，像只小松鼠，王爸爸带着一脸的笑，自家孩子怎么没这么可爱呢。

  “彬彬，你跟桐桐玩，我跟你妈出去走走散散步。”王爸爸冲厨房喊，“老婆，走了。”

  “来了来了。”王妈妈解下围裙，交代儿子好好跟桐桐玩，两人便走了。

  “桐桐，还有西瓜，你吃。”王彬浩看他吃完一块西瓜，立刻说，他看桐桐吃东西很舒服，桐桐吃相很好，不会弄的满手满脸都是。

  “不用了，你吃，我刚吃完晚饭，够了。”韩谨桐边擦手边说。

  “桐桐，你来找我玩真好，我真不想去县里读书，去了就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王彬浩有些沮丧。

  “去县里读书挺好的，也不远，周末你就回来了，我可以找你玩。”韩谨桐说着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布袋。

  “这个送给你，一会儿看吧。”

  “不能现在看？”王彬浩接过，看形状应该是一本书。

  “嗯，过会儿看。”韩谨桐点头，看着小孩探究的表情挺有意思，希望他能喜欢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基本上是王彬浩在说，韩谨桐认真地看着他，不时说一句。

  “彬彬，天要黑了，我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王彬浩看看外面的天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就行了，还有米果跟我一起。”两人走到门口，韩谨桐跟王彬浩挥手说再见。

  “桐桐。”韩谨桐转身看向现在门口的王彬浩，眼中明显地问着“怎么了？”

  王彬浩上前把小孩搂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你不可以忘了我。”

  韩谨桐拍拍他的背，承诺：“不会忘。”希望你也别忘了我，儿童时的情意不知经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走在回家的路上，韩谨桐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压抑情绪，看来今天的天实在太闷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灯，王彬浩打开怀里的布袋，是一个本子，硬壳封面，没有这个年纪大多小孩喜欢的卡通图案，浅棕色的底，点缀着几笔黑色线条，清爽淡雅，就像韩谨桐给人的感觉。

  打开翻看，他知道桐桐喜欢画画，但不知道能画成这样，画本里大多画的是王彬浩，黑色水笔勾勒出的线条，简笔画，但人物的特征确实表现出来了，有他抱着狗露出大大笑容的，操场上奔跑的，课桌前抓着笔懊恼的，还有很多脸部表情的特写，还有单纯的校园，江边，池塘，田野，都是他们常去的地方，画面中会有两个并肩而坐的小人，最后一张是两个人的笑脸，是今年春游时老师拍的照片中的样子。

  这天晚上，王彬浩是搂着这本画本睡的，他会一直记得有这样一个小孩陪伴了自己两年。

  “阿城，我去找个工作吧，安安也上初中了，家里就桐桐一个，事情也不多。”韩妈妈想挣钱，虽然韩爸爸的钱都交给她，但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自己没收入，之前她怕不能好好照顾大儿子一直没提。

  “不用，我工作就行，虽然不稳定点，养家够了，你就在家给我跟孩子烧烧饭看看店就行。”韩城不希望妻子出去工作，“别想了，外面也不好待，你在家就挺好。”

  韩城态度坚决，韩妈妈也没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想起阿娟跟她说的，“女人啊，自己最好有收入来源，这样踏实。你家韩城是不错的，但婶儿的脾气可是得注意。”

  她叹了口气，她跟婆婆相处何尝不是有些疲惫，她跟桐桐在婆婆眼里总隔着点距离，没有安安亲，虽然现在关系还不错，但到底得小心翼翼的。

  初中军训的日子到了，韩爸爸带着韩谨安去学校报道，韩谨桐也跟上了，出发前韩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要大孙子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不远，也很快回来了，但到底是头一次离家。韩妈妈细心地准备好了儿子要带的东西，笑着让儿子好好体验军训，争取把皮肤晒黑一点。韩谨安笑，被奶奶的过分担所引发的离家的不安散去了些，前段时间他跟母亲遗憾过自己晒不黑的皮肤。

  “桐桐，你坐床上，剩下的哥哥来放。”三人办完了手续，找到宿舍，夏天带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床。

  宿舍是六人寝，几个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有两个本来就是韩谨安的小学同学，另外三个不认识，几个人相互介绍了自己，韩谨桐乖乖地问好，乖巧白嫩的小孩获得了几人的好感，看韩谨安对弟弟的疼爱，也觉得韩谨安为人肯定不错，多了几分亲近。

  “哥哥，我和爸爸回家了。”收拾完东西，时间差不多了，韩谨桐跟大哥道别，“几位哥哥再见。”又跟韩谨安室友挥手。

  “桐桐再见！”

  韩谨安揉揉弟弟的头发，弯身捧起弟弟的脸，“桐桐在家要乖，睡觉不要把风扇对着头，上学走人多的大路，知道吗？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好，我会乖。”

  那天晚上韩谨桐失眠了，他向来觉得一个人没什么，就像很久之前他都是一个人睡的，甚至曾经小时候他也没跟哥哥睡过，而是睡在父母房里搭的折叠单人床上。但原来习惯了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后，再一个人睡会这么不适，只觉得床上空得厉害。

  他睁着眼睛看着房顶，没事儿，过几天就习惯了，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在眼睛酸涩后才进入黑暗。而韩谨安也好不容易才抱着枕头睡着了。

  韩谨桐的年龄其实不够上小学的，何枫给他出了张试卷，韩谨桐自然是通过了，他的成绩令何枫十分满意，他喜欢韩谨桐这个小孩，不想小孩在学前班再耗着，也愿意帮他多跑一趟，办个手续，这时候对入学年龄有要求但没特别严，再加上是小地方，所以韩谨桐就顺利进入小学了。

  韩谨桐本来还以为要跟校长好好谈谈，他倒没担心过入学的问题，何枫是个好脾气的，好好说肯定没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

  何枫来韩家通知的时候，韩爸爸高兴留了人吃饭，何枫也不推辞，他不是第一次在韩家吃饭，韩妈妈的厨艺很好。村里人都好客，赶上饭点都会留人吃饭，有来有往很常见，就像韩军一个人住，常会提着自己钓的鱼来韩谨桐家蹭饭。

  “嫂子，您做的菜真香，特别这砂锅炖的肉。”

  “呵呵，喜欢多吃点别客气。”韩妈妈笑道。

  “是啊。”韩爸爸开口，“桐桐的事麻烦你了。”

  “没事儿，桐桐的成绩摆那，换了谁都这么做。”何枫摆手，“桐桐，上了小学要努力哦。”

  “嗯，我会的，何叔叔。”

  晚上，韩谨桐拉拉母亲的衣袖，“妈妈，开个店吧。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太大的理由，不喜的念头一旦存在，即使做了很多努力，那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好感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瓦解。

  韩谨桐记得奶奶是不喜欢母亲的，她认为韩妈妈配不上自己儿子，不知是如何有的念头，也许是韩妈妈普通甚至够的上贫穷的家庭无法令她满意，她也许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觉得儿子会被拖累。后来连韩妈妈的身高、发型，走姿都成了她挑剔的理由，不喜欢一个人果然会不喜欢她的全部。

  韩奶奶直白的话语总是让韩妈妈很伤心，却又不能做什么，直到自己习惯了也没反抗过韩妈妈的棱角被岁月抹去，只余一颗敏感脆弱的心。韩谨桐曾经深深自责，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大，他习惯了把身边人的苦难归结于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害怕和母亲通话，他害怕回家，因为那时他已明白了母亲的处境，他会害怕母亲语气中的伤心，会害怕母亲脸上的惆绪。

  是的，他在逃避，他发现改变一个人的心好难，他怎么做都拔出不了那颗名为不喜欢的种子。

  所以这一世，从韩奶奶回来他就努力地表现乖巧，努力地拉近母亲和韩奶奶的关系。他只想母亲能过得好点。让她的人生过程中少点伤心。目前的现状是不错，但他害怕，他怕这脆弱的关系有一天会瞬间破灭。母亲要有自己的工作，没有工作是母亲曾经认为自己不能反抗的最大理由。

  对于这一点，韩谨桐是不满父亲的做法的，如果你的爱不够强大到可以保护对方，那么请不要阻断对方想让自己变强所做出的努力。

  “妈妈，我知道你想工作，您的厨艺真的很好，不是我一个人说，您真的可以试试，以后交通越来越方便，家里的小店赚不了多少钱的，您看村里有好多人现在都上超市买东西，以后大家生活条件更好了，上街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可是开店不容易吧。”

  “妈妈，有些事要早做，等别人都做了就来不及了。妈妈，你信我。”

  韩妈妈看着小孩坚定的眼神，已然动摇，她是想工作的，她想自己能赚钱，不然自己在婆婆面前永远说不响，她听到婆婆说韩城辛苦，要养一大家子，阿娟也跟她说过，可是韩城不许，她也担心家里没人料理，她缺一把力量推动。现在她的儿子这样坚定的告诉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比一般孩子聪明懂事。

  “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和爸爸，我已经长大了。”

  “哪长大了，还小呢。”韩妈妈对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也有欣慰。她把儿子搂进怀里，轻轻道：“妈妈是想有工作。”

  韩谨桐低语：“妈妈，去做你想做的。”曾经他想说这句话已然太晚，他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妈妈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韩妈妈微笑着问。

  “真的，超好吃。”

  “呵呵。”

  二十世纪即将过去，社会的发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韩妈妈拉着儿子走在街上，她以前没有好好看过，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那么多有着鲜艳色彩装饰的店铺，他们现在所在的是新街，因为习惯去老街买东西，这边并不怎么来。干净的店铺，精美的商品，多样的服装，新奇的快餐，虽然现在人还不多，但不久这里会成为县城最热闹的地方。

  韩妈妈看着周围，她想也许真的可以试试。整条新街都没有空着的店面，韩谨桐也不打算母亲在这儿开店，租金太高，而且很多普通人面对这么新的店面，会有些担心，担心消费太高，就像装修现代的洋快餐店，韩谨桐曾经小的时候是不敢进的。

  韩谨桐和母亲在距新街差不多百米的拐角驻足，拐角上有个待出租的店面，店面挺大，门斜对着街道，旁边是条巷子，这里已属于老街区，房子有些老旧，人流量也不大，位子算不上好，但韩谨桐挺喜欢这种青砖外露的房子，透着自然简单。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位置能引来更多人，可最终留住顾客的是好味道。而且这里从新街过来也还方便。桐县人生活节奏慢，并不在乎为美食走一段路，莫说这里，后来比这更偏僻的地方，只要有美食，都能被找到。韩谨桐默默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他记得这里后来成了家面馆，生意很好。

  门上有房主的联系方式，当用旁边小店的公用电话打通电话，原来房主就住在二楼，挂断电话便下来了。房主是对五十来岁的夫妇，他们要去市里和儿子住了，想尽快把房子租出去，又想找个可靠点的租房人。两夫妇对乖巧知礼的韩谨桐很是喜欢，想来孩子母亲也是不错的，双方讨论了下价格，两夫妇表示如果需要楼上的房子也可以租。之后韩妈妈还看了几家要出租的。

  韩妈妈回家跟韩爸爸讲了开店的事，自然遭到了不认可，但韩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其实去县城开店韩妈妈还是不确定的，她也怕失败，但同时也有些想尝试的愿望，家里的小店经营了好几年，她知道一个店慢慢积累客源后后面就稳定了，最难的是开始，只要坚持下去，只要你的东西能吸引人。她还年轻，她还有着冲劲和激情。

  让她确认下来的是，她和韩谨桐回家的时候韩奶奶的埋怨，韩奶奶说韩妈妈没什么事也不在家好好看店，韩城临时有事出去后，有人买东西都找她，害她打牌输了不少钱。

  韩妈妈现在的性格没有那么逆来顺受，她没有交错朋友，她没有经历被郭力污蔑的岁月，她有个理解她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如果自己不做些改变，她会遗憾的，她的生活也将被夺去自由。

  “那家里还有多少钱，开店不便宜吧？”面对韩妈妈的坚决，韩爸爸有些妥协，但也想用钱的事看韩妈妈能不能让步。

  “这个我想过了，家里还有点钱，但我想存着，孩子读书还得用呢，我想跟我弟先借一笔钱。我今天去看房子了，有个虽然位子偏了点，但租金还可以，屋子里头也不错，房主是两挺和善的老人。你和我大哥都会装修，这方面就可以省不少钱，要买的设备也不多。真的，韩城，我们还有两孩子呢，现在日子过得去，那以后呢，家里不能只靠你一个人。”

  韩爸爸听着韩妈妈的话，他明白了其实妻子已经考虑了很多，“先别问你弟了，家里的钱先用着，我再问问妈那里有没有。”

  “别问妈了，她挣的钱不容易，也别让她太操心了。我弟跟我说过，有事可以找他。”韩妈妈的弟弟孙振飞是个性格很怪的人，为人冷淡，甚至对自己的父母也没多在意，唯独对韩妈妈这个姐姐比较关心。

  韩城这同意了，之后韩妈妈跟弟弟说了这事，孙振飞和韩妈妈又去看了店面，他问了姐姐想卖什么，也觉得两夫妇的那个还可以，他做事果断，当即两方进行了商议，最终在价格上又压了些，双方拟了三年的合同，孙振飞仔细地看了合同，确定没问题才让姐姐签了。他跟着来就是怕姐姐吃亏，来之前他还专门问了一个开店的哥们要注意什么。

  事情定下来了，后面的就快了，韩妈妈打算做砂锅，除了熬制汤底时间有点长，但之后就快了，做法简单，她在家就很擅长做，吃的人也都说好吃。

  “桐、桐桐，这是你画的？”韩妈妈看着手中的图纸惊讶地有些结巴，图纸上清晰地对店铺进行了布局，细致到物品的大小材质，连招牌都设计了，“悠然砂锅居”。

  “美术老师有帮我，我还问了王叔叔，他见的店多，也给了建议呢。”韩谨桐回答母亲，当然，说的是假的，他自己就够，他曾经活了那么多年，深知就餐环境的重要。

  即使这样说，韩妈妈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当真不一般。她正愁怎么布置呢，儿子这画的太详细了，而且装出来应该很不错，还主要是木头和竹子，材料不愁，韩城和大哥都能做。

  只是……

  “桐桐，厨房和外面用玻璃隔开吗？还有好几个你标的是消毒柜？”

  “嗯，王叔叔说吃得放心很重要，就是要让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做的吃的是干净的。消毒柜也很重要。”

  食品安全后来会一度成为人们所关心的事，做餐饮的必须把好良心关，让人吃得放心。

  店面到手，之后，韩妈妈就忙开了，到工商部门办各种手续，联系了大哥来和韩城一起装修，本来不打算再麻烦弟弟孙振飞的，怕耽误他工作，结果孙振飞看了图纸后，挺感兴趣，推了几家的活，也来帮忙。

  “这里需要贴石头吗？我觉得墙粉过了就挺好的。”三个男人在店铺里忙活，韩妈妈大哥孙振兴看着图有些困惑。韩妈妈过几天就会来看一下装修进度，韩奶奶知道这事后，虽然报了点怀疑态度，倒也没说什么，她自己就是个性子强的，觉得女人要自立，对儿媳的果断还存了几分欣赏，也愿意在儿子儿媳不在家时帮忙看着家里的小店。

  “你知道什么，以后的人会越来越在意餐馆的装修，你以为刷个墙买个锅就行。”孙振飞的话有些冲，他跟大哥关系一般。

  “成，贴，贴。”孙振兴倒也不介意，习惯了弟弟这样对他说话。

  忙活到了中午，屋外传来小孩的声音。

  “大舅舅，二舅舅，爸爸。”今天周末，韩谨桐跟着母亲来看看，也给三个人带来了吃的。

  “给你们带了午饭，快来吃吧。”韩妈妈招呼三个人。

  “哎，好。”

  “嗯。”三人放下手里的活，去洗了手。孙振兴揉了揉韩谨桐的脑袋，笑得开心，韩谨桐回了甜甜的笑，大舅一向性格好。

  令韩谨桐奇怪的是二舅竟然也拍了拍他脑袋，算打招呼，清冷的二舅转性了？他不知道的是孙振飞知道图纸和外甥有关时，惊讶之余觉得外甥应该挺合他性子的，店铺装修风格他喜欢。

  “桐桐，下午跟我去看瓷砖。”孙振飞突然开口。

  “啊？哦，好，二舅舅，我可以选我喜欢的吗？”

  “可以。”

  “嗯。”韩谨桐回了个笑容。孙振飞看了看小孩又继续吃饭，好像小孩子也不是很讨厌，还是自家外甥比较好？干干净净挺乖的，长得像了他爸，便宜他们家了，还好眼睛像姐姐，嗯，不错。

  韩妈妈挺感动，这个弟弟对别人清冷，对她和桐桐是真心好的，有弟弟在，装修的事省了不少心。韩谨桐来的时候看了二舅砌的柜台，层次不齐的砖头排列，正是他要的效果，感觉二舅跟自己挺合拍的，审美相似，相处也不累，就事谈事，没事就不说了，挺好。

  一个月后，当天气开始转凉，店铺的装修也完成了，各项手续也已办完，只待开业。韩奶奶带着韩妈妈去找人选了个好日子。

  韩奶奶去看了装完了的店，深色木质的招牌，配着外墙清理过后的青砖透着古朴自然，江南老一辈的人对这样有些复古气息的装修有着本能的亲近。面向街道和巷子的两边换了干净的玻璃，用同样的木头做的边框和隔断，进门正对的是砖砌的柜台，韩奶奶不太能理解，但看着还挺有感觉，白中透着极淡的粉的墙铺着一片大大小小的椭圆石头，地面上也有，进门左右两边各一条石头铺的路，配着木质的桌椅，竹质的装饰物，整个屋子透着低调质朴与柔和。

  玻璃隔出的的厨房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情况，满墙素雅的瓷砖，干净的灶台，大大的消毒柜里摆着整齐的碗。对于整个屋子装修出来的效果，大家都很满意，韩谨桐看着父母脸上的笑容，也笑了。

  开张的日子在十一长假。这天，很早厨房里就飘出阵阵香味，韩妈妈正在熬制骨头汤底。

  韩妈妈请了阿满和韩军来帮忙，阿满收钱，韩军端砂锅。他们都没固定工作，阿满稳重细心，韩军踏实力气也好，工资还没有具体定。今天韩谨桐和韩谨安都在店里帮忙，韩爸爸和喊奶奶也都来了，韩爷爷在家没有来。

  随着鞭炮声响起，悠然砂锅居正式开张了！孙振飞带了两个兄弟来助场子。

  “二舅舅，叔叔，您们吃什么？”韩谨桐在他们入座后问到。

  桌上竹制的小架子上固定着菜单，底座上分了两格，小的一边放着放着便利贴和笔，另一边放着醋辣椒等调料。

  “这种类还挺多，阿飞，你点吧。”

  “三碗冬瓜排骨的，五个鸡蛋饼。”

  “好，舅舅，叔叔，您们稍等。”韩谨桐说完便去厨房跟母亲说。

  “你这小外甥真懂事。”

  “嗯，挺乖的。”

  “呵呵，都说外甥像舅，他跟你小时候还真有点像。”

  “像我帅。”

  “……呃。”脸皮略厚。

  ——

  “前面放鞭炮，是开了什么店啊，过去看看。”

  “走。”两个刚逛了街的女生向这边走来。

  “本店新开张，欢迎光临。”韩谨桐和韩谨安现在门口迎客。

  “悠然砂锅居，正好饿了，尝尝。”

  韩谨安领着人进去。“请问要吃什么？”

  “都有什么呢？”

  “这里有菜单，有馄饨，面条，和各种菜类组合，点菜类组合的话可以配主食，有米饭和鸡蛋饼。”“嗯，要两个丸子豆腐的，一个米饭一个饼。”女生想了想之后回答。

  “好的，这是你们的号码牌，今天开张，主食赠送，一共十块钱。”韩谨安在桌上放了个号码牌，收了钱去柜台。

  “满伯伯，1号，两个丸子豆腐，一个饼，一碗米饭，这是收的钱。”

  “好。”阿满写下后，递进厨房，柜台和厨房之间有个小窗口。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进来。

  “姐姐，你们的米饭和饼，砂锅快好了就来。这里有便利贴，我们刚开张，如果你们有什么建议，可以写在上面。”

  “哦哦，好。”

  韩谨桐走开后，“哇，好可爱，两个男孩是老板娘的孩子吧。”“嗯，好乖啊。”

  另一边，“阿飞，你姐手艺真不错，好吃。”“嗯嗯，我以后上街就来这儿吃了。”

  “嗯，别忘了付钱。”孙振飞一本正经。

  “……你小子。””

  ——

  “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客人走后，韩谨安和韩谨桐把盘子收进厨房。

  “桐桐，累不累，休息一下吧。”

  “不累，哥哥。”韩谨安弯身揉揉弟弟的脸。

  “你看，哇，好有爱。”女生拉拉同伴的手。

  “嗯嗯，哎，我说，这家店真不错，做的东西好吃，要不是饱了，还想再来一碗。”

  “嗯，还不只这个，我觉得装修特有感觉，很，很舒服，很质朴。”

  “嗯，我也喜欢，老街很适合这种风格。下次推荐同学来。”

  一天下来，等到下午六七点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几个人坐在桌前休息。韩奶奶开始在厨房帮忙，后来见儿媳忙得过来，就先回去了，晚了没车。今天一天顾客不是很多，毕竟刚开张，也不在人流量多的街，令人高兴的是，住在街上的中午来吃过的一个人晚上又来了，还带了家人。

  韩谨安说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挺高兴，相信以后回头客会越来越多的。韩谨桐展示了便利贴，有中午的那两个女生写的“味道很好，加油。”，还有写“超喜欢你家辣椒酱”的。有一张说“淡了一点点，加了辣椒酱就好了”，这个众口难调，只有一张这么说，想来多数人觉得是合适的，提供的辣椒酱是韩爸爸腌制的，韩妈妈炒的，味道很不错，不怎么辣，也可以调味。

  等收拾完了，关了门，韩爸爸载着韩妈妈，韩谨安和韩谨桐被军叔和满伯伯载着，几人骑着自行车回家。韩妈妈明天还要早起，回了家就被两个孩子推着早早地睡了。

  之后还有几天假，韩谨桐和韩谨安都在砂锅店里帮忙。吃的人跟第一天差不多，会见到几个回头客，还有说被推荐来的。

  几个星期后，“妈妈，今天人好多。”韩谨安道。店里十点开张，他和弟弟每周放假有空就会早早地来，韩妈妈让他们歇着，但两个孩子都很坚持，韩妈妈无奈又很窝心。

  这段时间后来人渐渐多了，有住在附近的老顾客，还有很多听人说好吃还不贵来的。上街的很多都是周围村子的，聊天的时候聊起，就会来尝尝，上年纪的也更愿意来这样的店，不拘束。年轻人吃过了也会推荐同学来。

  当然了，味道好最是重要，韩妈妈跟卖肉的定了每天要的肉，早上去取，食材都很新鲜，住附近早上去买菜的常会碰到，更是信的过这店了，自己不想做饭了常会来这吃，选择也多。

  “小朋友，我们又来了，还带了同学，帮我们找个位子吧。”是开张那天的两女生，她们每周都会来，好像是住在县城里。

  “姐姐往里面走，有座。”韩谨桐伸手引了方向，然后让哥哥去招呼，两兄弟不在的时候，顾客一般是直接去柜台点，领了牌找坐。他们在的时候，一些熟客会直接找坐，顺便跟两兄弟唠唠，最是喜欢看韩谨桐人小还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两女生更是。所以，他逃了，他觉得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年龄老被当小孩子有些别扭。

  “这家店我俩常来，今天带你们也来尝尝，吃的好可回去推荐推荐。”

  “没问题，你说好应该不错。”

  上了吃的，“哎，他家米饭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呢。”

  “对，加了玉米片，有时候是燕麦片，或者其他米。”

  “嗯，说是粗细结合，对身体好，很有心意呢。”

  “嗯，有意思，哇，这汤好喝。有家的感觉。配着鸡蛋饼超棒呢。”

  韩妈妈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顿砂锅，透过玻璃看到常来的两个女生，看着客人吃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上扬了嘴角。

  韩谨桐看着母亲，妈妈，你现在是开心的吧，自己的努力所获得的成果总是令人欣喜，妈妈，我会守护你，我希望你更幸福。

  “桐桐”，温暖的手落在头上，他回头，看着揉他头发的哥哥，“哥哥”，他希望他所在乎的人都能幸福。

  “李伯伯好！”

  “桐桐，来看哥哥了。”学校传达室的保安笑着对每周都来看哥哥的小孩说。

  “嗯。”韩谨桐从抱着的兜子里拿出一袋东西从窗口放到传达室的桌上，“李伯伯，我烤了点吃的，您尝尝，可别嫌弃是我做的。”

  他最初来看哥哥的时候，保安大伯很是热心地给他指地方，见他小不放心还带了一段路。他回去的时候总是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哥哥要出校门送他上公交车保安大伯也会放行，有时候校门口会有一些社会青年成群结伙聚在一起，保安大伯还会站校门口注意着，确保他跟哥哥的安全。

  来的次数多了，两人便熟了。

  “桐桐这么小就会做东西了。”小孩很懂礼貌，每次来或者离开的时候都会跟他打招呼，后来还时不时给他带点吃的，想回绝可看到小孩垂下的眉毛就不忍心了，小孩带的也不多，自己家种的水果或者做的小吃，他也就不扭捏了。

  “跟妈妈学的。”两人又聊了会儿，下课铃声响了。

  “李伯伯，我去等哥哥了。”

  “好，去吧。”

  韩谨桐在传达室不远处等哥哥，从教室去食堂要经过这。

  “桐桐！”韩谨安看见弟弟，立刻向弟弟跑去。

  两年过去，韩谨安现在已经上初三了，这两年他个子长得很快，快一米八了，加上长期的锻炼，更显挺拔，已经是个大男孩了。

  “哥哥，我有给你做吃的。”

  “是吗，那哥哥可要好好尝尝，走，去食堂。”韩谨安揉揉弟弟的头发，单手抱过弟弟手里的兜子，揽着弟弟的肩膀往食堂走。

  旁边会有女生多看两兄弟几眼，帅哥和可爱小男孩还是吸引人的，尤其是两人之间那种温暖的气息。

  进了初三，学业开始重了，砂锅店到学校坐一班公交车就行，韩妈妈看大儿子正长个子，学习也累，每周会给儿子炖些吃的，韩谨桐还上小学下课早，到了砂锅店正好取了东西给哥哥送来。韩谨安也喜欢看见弟弟，每次见了心情都会很好。

  在食堂选了个靠窗的位子，两兄弟坐下，打开装晚饭的兜子。

  韩谨桐把自己的那份也带来了。打开两个保温饭盒，一个是汤，一个是分层的，有饭有菜。“哥哥，今天妈妈炖了鱼头汤，你多喝点。”

  “好，桐桐也喝。”

  旁边有人端着饭盘坐下，“桐桐啊，每次你来你哥就抛下我。”哀怨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韩谨安的哥们潘越。

  “滚，你自己跑得慢。”韩谨安看他一眼，往弟弟饭上夹菜，这小子太能吃，可不能让弟弟饿着。其实韩妈妈准备的菜量很足，知道韩谨安有这么个哥们，还加了量。

  “你跑得这么快我有四条腿都追不上，还说人家，好伤心。”

  ……呃，“潘大哥，有你喜欢的排骨。”韩谨桐开口，哥哥的这个哥们很有意思。

  “还是桐桐好。”潘越自己也打了饭菜，开始韩谨安邀他一起吃，还不太好意思，奈何韩妈妈手艺太好，瞬间被征服了，反正那么多吃的，蹭点还是可以的。

  吃完饭，韩谨桐把书包里的东西给哥哥，有他烤的肉干和小蛋糕，还带了件薄毛衣，昨天下了雨，天气有些转凉了。

  韩谨安抱抱弟弟，把弟弟送上公交车，看着车离开才往学校走。

  “刚走就舍不得了。”潘越打趣。

  “哼，你这是羡慕。”

  “啊，我也想要个白白嫩嫩乖巧可爱的弟弟。”

  “呵，那是我的。”

  ……

  回到砂锅店，韩谨桐帮母亲收拾，再过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这两年店里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每天吃的人都很多，味道好是一方面，新街的日渐繁荣，人流量增多也有很大关系。

  砂锅店还会根据季节着重推出合适的菜品，比如春天会推出排毒健脾的，很是让人暖心，砂锅店的东西又干净，口碑很是不错。

  人多了，光韩军就不够了，店里又请了个人。

  开张第二年过年的时候，韩妈妈还清了借弟弟的钱，还给韩军和阿满发了奖金，还存下了些钱，比在厂里上班赚的多多了。生意好，韩妈妈就更有动力了。

  令韩妈妈高兴的还有孩子，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大儿子初三了，长得又好，老被人夸，当妈的开心的不行。小儿子上完了一年级，第二年就跳级了，现在上三年级了，事事都不用她操心，儿子总说会照顾好自己，看着乖巧的孩子，心里很是欣慰。

  韩妈妈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会为孩子懂事而骄傲，却不曾想那份懂事是否超越了年龄，她理所应当地觉得孩子再乖也不过分，等后来回过头来却发现有些遗憾是弥补不了的。

  人在他人开始对自己付出时会感恩，但一旦对方表现出这份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断对他好，渐渐的人就会觉得对方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慢慢的忘了它的珍贵，也忘了你的不用顾忌很多时候是基于对方的纵容。如果遇到了对你好的人请好好珍惜，也多给他一些爱。

  ——

  韩谨桐最近在考虑一件事，他想让母亲买房，但如何说服是一个问题，这时候的房价还不高，但普通人也还是不愿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买房上，等后来房价水涨船高，只能遗憾感慨，羡慕别人碰到了好时机。

  但这个投资确实是有风险的，以后的发展谁也预料不了，韩谨桐重活一次，自然多知道一些事情，他发现县城南部目前很多地方还未开发，而其中有些地方将来会成为新的商业中心，有些地方会成为学校医院的定居地。虽然有些占便宜，但既然有机会，他不想错过。

  “妈妈，我想跟你谈谈。”

  “儿子，有什么事？”韩妈妈笑，自家小儿子老一本正经的样子。

  “妈妈，你知道姑姑前段时间提到的那个公寓吧。”

  “嗯，在一个新建的小区，还不错，你姑姑有买的打算呢，怎么，想让妈妈在县城里买房？”

  “是，不过不是那儿。”

  “可是还是自己建房好吧，过几年爸爸妈妈存够钱了，可以在村里建个新房子。”韩谨桐姑姑想买房，一来想让孩子在县城上学，二来离工作地方近，可自己家就不用了，小儿子在哪儿上学都没问题，村子也不像韩谨桐姑姑那儿离县城那么远。

  “妈妈，我想说的是拆迁，原本姑姑看中的新小区只是一片旧房子，是前两年才拆的，当时住在那的人都获得了补助……”韩谨桐想通过举例子向母亲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可是，桐桐，谁也不知道以后哪里的房子值钱啊，不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韩妈妈听完儿子的话有些震惊，儿子从哪得知这些事，儿子的想法她从来都不曾想过，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真的运气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妈妈，报纸上看的，这两年您在县城开店，县城的变化之快您也看到了，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被重建。”

  眼前的儿子虽然才八岁，但已经读了三年级，他已经表现出了不同于同龄孩子的聪慧，他总有着自己的判断，就像当初坚定地支持她开店一样。可是他所提到的韩妈妈一时真的难以消化，就像是为她开了一扇窗，而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扇窗，窗外的一切也是她未接触过的。

  像韩妈妈一样，现在很多人没有买房的想法，也没想过通过房子赚钱。一般人就算买房也是自己住的，自然是合适中选好的，他们县人目前很多人还有一个观念就是认为二手房是不吉利的，谁愿意自己好不容易存的钱用来买一个别人住过的呢？

  这个时候赚钱不容易，赚的也少，房子是一笔很大的需要深思熟虑的投入。二十一世纪初，大多数人刚过上温饱的生活，风险是他们所不愿意经受的，也就使得贷款买房是很多人所不接受的，尤其是老一辈的人。

  韩妈妈有些难以入眠，她跟丈夫说，还没说什么，就说了个买房，韩城就不认同了，说过几年再说，可她比丈夫明白机会是不等人的，就像她开的砂锅店，晚两年可能就没她什么事了，她会遇到很大竞争，不会走在前面，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店铺。

  难道晚几年，可像儿子说的等人都知道消息了，谁还会卖给你。

  韩妈妈闹心了几天，便找弟弟商量。

  “你说我买不买啊？”

  孙振飞沉默良久，然后说：“决定了买哪告诉我一声，我也想来一套。”

  “啊？！！”

  “就这样，我工作了。”孙振飞挂断电话，小外甥好像是个天才，谁家小孩子能想到这个。

  韩谨桐买了张地图，小手一指，就这儿了。

  韩谨桐指的地方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他曾经小的时候没来过这片儿。

  “这里也是咱县的啊，我都不知道。”韩妈妈开口，可见地方之偏。

  几天之后，韩妈妈看着眼前的老社区和大瓦房，手有点斗，她竟然买了，二手房，还有个社区旁边的大瓦房，她还贷了款。

  “姐，别看了，该签的都签完了。”孙振飞拉拉姐姐，在打听后，真有几份人家要出手房子的，有要搬到市里的，有打算买新房的。他们以在县城工作，想找个离工作地方近的便宜点的房子为由跟房主商量一人入手了一套房子，价格相对以后或者其他地方来说很便宜了，只是对于目前的大多数人也是一大笔钱。本来想让母亲再买一套，但社区旁边的大瓦房也不错，面积还大，就放弃了，钱是有限的。

  “我心疼啊，我辛辛苦苦两年白干了，还欠了银行钱。”韩妈妈委屈。

  “小外甥，走，舅舅带你去吃饭。”孙振飞打算不理姐姐。

  “舅舅，你要还有钱，可以考虑把那块靠山坡的地买下来，我看不错。”

  “……那都荒成啥样了。”草都没几根，都是石头废弃物，买来干嘛？种不了菜吧。

  韩谨桐虽然不太理解这个舅舅的脑回路，但也庆幸舅舅让母亲下定了决心。他知道后来舅舅一直未娶，他也愿意帮帮舅舅，让舅舅多些依靠。他曾经小的时候有些害怕这个舅舅，现在看来还是好相处的。

  整件事韩爸爸被媳妇瞒在鼓里了，谁让家里的钱都是韩妈妈管呢。

  买房事件后，韩妈妈更努力工作了，生意好才能赚钱。

  将近年关的时候，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郭力，离开了快三年的人回来了。他所工作的地方倒闭了，他从老板那里要了不少废材，卖给回收站得了不少钱，如今又端着茶杯出现在了村子里。打听到韩妈妈开了家店便来了。

  放了寒假，韩谨安和韩谨桐常来店里帮忙，他们都不欢迎郭力，韩谨安记得这个人曾让弟弟害怕，韩谨桐更是注意着郭力，唯恐他惹事。

  郭力一连来了好几天，韩军都懒得给他端吃的，都是新来的叫李小梅的那个店员来。

  “李姐姐，那人容易惹事，您当心点，不要让他抓到说话的由头。”韩谨桐嘱咐新店员，李小梅打工多年，也算见了不少人，看郭力样子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得了提醒，更是小心。

  “老板！老板！”郭力用力拍下手中的勺子，店里其他人的眼光都被引了过去。韩谨桐目光微冷，终于开始惹事了。

  “先生，有什么事吗？”李小梅上前问到。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的菜有没有洗过，虫子都还有，亏我还觉得味道不错，天天来吃。”吃的里面有虫子无疑对店家是个很重的打击。很多人开始看自己的碗里是不是也有。

  “怎么会这样，我们店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我们的菜都仔细清洗，用之前还检查过的。”

  “你的意思，我没事儿给自己找恶心，这就是你们店面对问题的态度。”

  “你。”李小梅有些慌了。

  “哦～，那你想怎么样？”韩谨桐把要出厨房的母亲拦住，拉了条凳子坐下出口道。

  “小桐桐，我也不想怎么样，就想提醒提醒你们做事要小心。”郭力脸上堆上笑，“你看郭伯伯是不讲理的吗？”

  郭力突然想撕破眼前小孩脸上的淡然，哪怕他曾经红着眼睛指证自己背地里说不好听的时的表情也比现在生动得多。

  “不过，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妈就这么教你坐着跟客人说话的。”郭力语气又转为严肃，若是一般小孩早吓着了，周围人早已停下吃饭看这边情况，有些熟客脸上浮现困惑，小孩一直很知礼，今天反应似乎有些奇怪。

  “郭力，你够了。”韩军恼怒。阿满没说什么，只冷笑了一下，眼睛看了看靠窗的位子。

  “军叔，没事儿。”韩谨桐转向郭力，“我的态度另说，倒是你的提醒方式就一熟人而言当真独特。”

  周围人被引起了兴趣，依小孩所言，他们是认识的，可这男人却这般大声说有虫，令人难堪，不太合理啊。

  “我刚才太生气了，不是想让你们长长记性吗？”郭力又向众人道，“大家继续吃，我就是运气不好，你们碗里应该没问题。”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更是让在场的人心存顾虑。

  “行了，演戏演够了，我不陪你玩了。”韩谨桐说完站起了身。

  嗯？？？什么意思。

  “我靠，我终于能说话了。”一个女生从郭力旁边的座位上站起，“我盯你好几天了，大伙儿是这样的，我是这里常客了，前几天小老板拜托我看着这人，用手机录下来，连续几天了，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什么是无耻了，那虫是他自己放的，从他茶杯里倒的。”她摇摇手中的手机，“证据就在这里。”郭力眼神闪烁，不曾想现在手机已有了这功能。

  韩谨桐接过手机，看向郭力，“要看吗？新款手机，带录像功能。”

  “郭力，你太过分了，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韩军火了，拉起人让他走。

  “军叔，发生什么事了？”韩谨安从学校取了期末试卷回来便看到这一幕。

  得知事情前后，韩谨安直接把人提出去了，他现在个子比郭力高得太多，力气也大，郭力完全反抗不了，形态狼狈。

  韩谨安警告了郭力，回到店里，韩谨桐正在向顾客表示歉意，他站到弟弟旁边揽住弟弟肩膀，朗声开口道：“刚才扰了大家吃饭，实在抱歉。我们店自开张以来一直力求使顾客满意，在各个环节更是一再小心，但也许仍会有疏漏之处，如果大家发现了请尽管向我们提，我们定会即使处理，努力改进。刚才那人实属例外，还请大家不要太过在意。”

  “没事儿没事儿。”

  “小老板，这种小人以后可不能让他进。”

  “是啊，今天幸好有防备。”

  ……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一位大娘站起来道：“我啊，就住在这附近，这店做的那真是良心生意，每天五点老板娘就开始熬汤准备食材了，大伙儿也都看得到这厨房里的情况，那是真真干净。”

  “嗯，的确是。”

  ……

  “大家继续吃吧。”

  韩妈妈走到儿子身边，抱抱两个孩子，眼睛微红，“妈妈的宝贝们。”被孩子守护的感觉让她心里暖得不行。

  “妈妈。”

  “妈妈，没事儿了。”

  “嗯，妈妈去忙，你们歇会儿。”

  韩谨桐把手机还给那女生，“刘馨姐，谢谢你。”

  “没事儿没事儿。”刘馨笑得爽朗，“不过，桐桐，你怎么知道他茶杯有问题，让我注意。”

  刘馨这两年多来常光顾砂锅店，一来店里吃的味道实在不错，二来两个小帅哥也很是赏心悦目，两年下来，她跟两兄弟早已混熟，韩谨桐请她帮忙时更是全力配合。

  “反常。”韩谨桐开口，“前几天我观察他，他每隔几分钟都会喝口茶，今天却没有，只是不是看一下茶杯，所以我想他的茶杯可能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你不知道我看他动茶杯的时候多紧张，就怕没拍到他做什么，还好我装作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没注意到，我瞄到茶杯过滤网上有东西，没想到有这样的人，也不嫌恶心。”刘馨一脸厌恶的表情，“不过，我手机其实拍得不太清，我现在一想，要是他狡辩怎么办。”

  “其实没关系，他并不清楚手机的情况，在听到被拍下来后心虚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犹豫了几秒不辩解，就足以说明事实。”

  “桐桐啊，你才几岁啊，也太精了。”刘馨看着韩谨桐眼神发亮。

  “好了，我跟桐桐去帮忙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你继续吃吧。”韩谨安搂着弟弟对刘馨说。

  “哎呀，我才跟桐桐说几句话啊，你霸占欲也太强了。”刘馨一脸苦恼，眼中却尽是笑意。

  韩谨安对李小梅招手，“小梅姐，给刘馨上盘肉，堵上她嘴。”然后拉走弟弟，留刘馨跺脚。

  韩妈妈在厨房看见几个孩子闹，忍俊不禁——

  晚上，韩妈妈和两个孩子回到家里，韩奶奶正跟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天，都是平常在韩家打牌的。

  “时间差不多了，来几副呗。”有人建议。

  “好啊。”几个人凑两桌还差一个。

  韩奶奶看看门外，笑着道：“你们先，我们再等会儿吧，郭力过会儿应该就来了，这小子现在天天来，在外面待了几年，算是有点出息了。”

  时间可以抹去很多东西，郭力当年离开时那么遭人嫌，现在也没几个人在乎他曾经做了什么，有人还会觉得那种你情我愿的别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管的呢。

  韩谨安听到几人的谈话，眼中闪过几分不耐，他冷笑一声，开口对韩奶奶说：“奶奶，他今天不会来了，除非他脸皮足够厚。”几人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韩谨安。

  韩谨安将今天砂锅店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人愤怒，也有人眼中闪过看戏的兴味，韩谨桐看了眼那两个眼带笑意的人，觉得很没意思，看热闹的不怕事多。

  他听到过这两个人说母亲砂锅店里的东西味道也就平平，然后夸韩奶奶手艺好，又说韩爸爸不容易，老婆只顾着店，幸好有个能干的妈。他们说这些无非是想挑拨韩奶奶和韩妈妈的关系。好在现在韩妈妈越来越会处事，韩奶奶也就没什么说的。

  其实韩谨桐很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他不明白为什么韩奶奶明知道有些人对她不敬重，喜欢挑事，却还是对他们和和气气，但背后又会埋怨。这样不是很累吗？

  他曾经活到26岁，也依然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好在他看人其实很准，一直有真心相待的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放在通讯录里称的上朋友的都是即使平常不联系但联系时也毫无尴尬能真心托付的。

  所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只是后来越长越大，远方的朋友拥有自己的生活，解不了他的孤单，他始终、、、是一个人，也不觉得会有人和他在一起。

  韩谨桐甩甩脑袋，收回思绪，看到不喜欢的人就走开点，他要做的只是让在乎的人过得更好。

  “哥哥，我们去洗漱吧。”至于他们要讨论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好。”韩谨安揉揉弟弟的脑袋离开。

  韩军回了趟家后来到韩谨桐家，几人正在讨论这事儿，他一脸愤怒的坐下，“婶儿，这样的人可别让他来了，看着闹心。”

  韩奶奶也一脸阴沉，本以为人学好了，又惹出这事儿。

  韩爸爸也从里屋出来，刚才他从韩妈妈那得知了事情原委，韩妈妈红着眼睛明确告诉韩爸爸她不想郭力出现在自己家里。韩爸爸也气得不行，郭力干出这种缺德事，老婆孩子都委屈，他也心疼。

  “妈，以后咱也不讲究什么开门不拒客了，郭力他最好别进咱家门。”

  “我也不想见他，干的什么混账事。”韩奶奶沉着脸说。

  冬天的晚上很冷，韩谨桐和韩谨安早早地进了被窝，哥哥的身上很暖，靠着哥哥，踩着装了热水的暖水袋，韩谨桐很快睡着了。韩谨安侧身睡着看着身旁的弟弟，长长的睫毛因为月光在脸上留下一弯阴影，鼻子轻轻地呼吸着，那么小那么柔软的一个孩子，他轻抚弟弟的头发，将弟弟揽进怀里，闭上眼睛睡去，桐桐，哥哥会守护你，守护这个家。

  而楼下的大堂里，韩爸爸独自坐着，好久没抽烟的他突然想抽一根烟。他想到刚才他在孩子房门外找东西时听到的话。

  “桐桐，我想跟你说说今天的事，你做的很好，郭力也不要想再去砂锅店了，可是以后别自己出头好吗，哥哥会担心，你还小，哥哥怕他伤害你。”

  短暂沉默后，“哥，对不起，我很讨厌他，我不想他在去店里，哥，让你担心了。”

  “哥哥也讨厌他，哥哥能打过他了，哥哥会保护你。”、、、、、、

  韩爸爸听到两兄弟的对话沉默离开，他想他这个父亲是不是做得有点失职，他竟不知道两个孩子这么讨厌郭力。他也不喜欢那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赶走那个人，他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觉得郭力那样无赖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他也不想多跟他接触。

  可是那个人今天犯事犯到他家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来碍着你，他还放任那人来自己家，离自己家人那么近，两个孩子也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是不觉得自己会做出什么行动吗？韩爸爸只觉得心里一阵懊恼。他看着漆黑的夜，眼中闪过坚定。

  “阿珍，你说这么小小一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当初我家那个不让步，她能这么舒坦吗？”苏娟心里一阵委屈，想起过往不禁红了眼眶。

  坐在一旁的韩妈妈拉住苏娟的手，轻抚着安慰：“可不是吗，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扰得自己难过，她还小呢，不会说话。”

  “娟姨，你别伤心，您这么好看的脸可不适合这样的表情，得碎了多少人的心啊。”韩谨桐也帮着安慰。

  苏娟听了这话，心里再不舒服脸上也有了笑意，愁绪散了大半，笑骂：“你这孩子。”

  “我家孩子说的可是实话，哎呦，我看看，笑起来就更美了。”

  “你，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没正形。”苏娟嘴上不满，心里却满是暖意。

  苏娟所说的小姑娘是她小叔子的媳妇李媛，他丈夫张建华是个厚道人有个弟弟叫张建邦，当初李媛家嫌张建邦没房，跟哥哥挤一块儿住，不愿嫁，张家有一块地，三百多平，本是兄弟一人一半的，张建邦尽数用了，建了房子和大院子，张建华也没说什么，还出了不少力，想着弟弟好就行。张家老爷子觉得亏待了大儿子，把另一处不在村中的地给了大儿子。

  原以为李媛是个脾气不错的，婚后才知是个泼辣的主儿，很是挑剔，也不爱干活，对大哥一家也不敬重，对张家两个老人也并不在乎，奈何着实长得不错，张建邦喜欢，有气也愿意受着。

  苏娟正是在李媛那儿受了气才现在这般伤心模样。韩谨桐记得张建华分得的那块地在公路边，后来被政府征用得了不少钱，到底有失亦有得，也不吃亏。

  苏娟被韩妈妈和韩谨桐哄得心情好了许多，她本是个开朗性子的人，低落情绪散得也快。韩妈妈也真心喜欢苏娟这个好友，真性情，她现在砂锅店生意做得不错，但也知道以往平常还算交好的人在背后说些不中听的，无非是见不得身边人混得比自己好，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人过得好，若那人自己不认识，离自己远远的，那他怎样好都行，却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自己认识的人过得稍微好点，没事儿还说些贬低他人、自诩厉害的话，什么“那算什么，我也会做”、“我家那什么亲戚还开着厂呢，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这类的话。

  苏娟是个直性子的，听见这些话就不乐意了，没少为韩妈妈出头，她说话直接，几句话堵得别人回不了口，“有本事你也去开个店，光靠说的可不成”、“那是人家一分一分努力才做到今天的，他们四点起床的时候你在干嘛。”、、、、、、苏娟相信付出才有收获，在成功背后往往是别人看不见的努力和汗水。

  韩妈妈知道苏娟为她做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这样一个好友。

  见娟姨没事了，韩谨桐便上楼了，让娟姨和妈妈能好好说说话，女人之间总有很多话题。对于母亲有这样一个好友，还有母亲越来越乐观的心态，韩谨桐很是高兴。他的母亲已能顶住很多压力和言语，笑对生活，他相信这一次母亲会远离无奈与脆弱，他亦会守护母亲的快乐。

  韩家人最近很是开心，韩谨安的中考成绩出来了，顺利进入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

  “哥哥。”韩谨桐上了楼，便看见大哥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收拾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

  听到弟弟的声音，韩谨安回头，露出温柔的笑容，他向韩谨桐伸开手，韩谨桐加快了脚步，在大哥身边坐下，韩谨安收拢手臂将弟弟带进怀里。虽然开了风扇，又近晚上，但南方的夏天还是有点热的，弟弟身上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

  他揉揉弟弟的头发，温声道：“哥哥收拾一下书本。没想到还挺多。”

  “我帮你。”

  “好。”

  两人将一边随意堆放的书一点点分类放到另一边，把不要的废纸本子理出来。在韩谨桐拿起几本书，一本书中露出粉色的一角，他以为像之前的书一样是夹在其中的笔记，便打开书想把它重新夹好。

  不料，翻开后发现竟是一封信，粉色的信封上画着红色的爱心，边上用秀气的字写着“韩谨安收”。韩谨桐微上扬嘴角，竟是情书吗？他转过头看向正在将理好的书装箱的哥哥，额前的头发些微被汗水打湿，五官俊朗，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个子很高，肩宽腰细，因为长期锻炼，可以从因为汗湿而贴在身上的衣服上看出明显的优美的肌肉线条，介乎男孩与成年男人之间的气质，成熟稳重的性格，确实会令女生喜欢呢。

  “怎么了？”韩谨安注意到弟弟的视线，温声问道。

  “哥，你的信。”韩谨桐脸上露出笑容，将信交给哥哥，用“我都明白的”的眼神看着他。

  韩谨安见信一愣，看到那红色的爱心反应过来，再看弟弟略带调笑的表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接过信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弟弟的鼻子，宠溺道：“小坏蛋。”因为手指上有点灰，在韩谨桐白皙的鼻子上留下黑色的一点，配上韩谨桐黑亮的大眼睛，很是可爱。

  韩谨安看着笑出声，在弟弟的眼神转为迷惑后，又伸手给弟弟加了几根胡须，自家弟弟怎么这么可爱。韩谨桐反应过来，却躲不过韩谨安的手，干脆以牙还牙。韩谨安巴不得弟弟跟他闹，有心让着，最终两人都成了小花猫。

  韩谨桐看着哥哥的脸笑出声，“哈哈哈，小坏蛋满意了。”韩谨安把他扯进怀里，笑道。韩谨桐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幼稚，不禁红了耳朵。把头埋进哥哥怀里，挡住脸。“我才不坏，哥哥收到情书是事实。”他轻轻地道，他相信哥哥会处理好，并不过问哥哥会如何做。 

  “好，你不坏，走，去洗澡，小花猫。”韩谨安抱起弟弟，韩谨桐反射性地搂住哥哥，稳住身子。“九岁了，还是这么轻，可以长点肉。”

  “我有肉，够了，太多肉不长个。”他拍拍哥哥肩膀，“哥，我可以自己走。”

  “不让。”

  “呃、、、”韩谨桐把脸埋好，太丢人了，这么大还被抱着。

  韩谨安看着弟弟红红的耳朵，心情很好。

  风扇不停地转着，传出的声音夹杂着屋外夏夜的蝉鸣给人以岁月静好的感觉。

  “桐桐，晚安。”韩谨安轻轻地对身边的小孩说。黑暗中韩谨桐弯起嘴角，听着风扇的声音进入睡眠，这样就好，已经很好了，他又有些不安，这样的温柔他能一直拥有吗？随即又释然，拥有过就已足够，而且他可以相信哥哥不是吗？

  “赵叔，我出去走走。”十二三岁的少年对他身边的男人说道，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

  “好，那我让人、、”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开口：“赵叔，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男人有些迟疑，可他素来知道少年的决定很难改变，再想这个县城的治安很好，便不再多说，只道：“那小岩记得带手机，有事联系我。”

  “好的，赵叔。”少年点头答应，随即往屋外走。

  县城的车站里，韩谨安摸摸弟弟的脑袋，道：“早点去店里，别逛太久了，别忘记吃早饭知道吗？”两人刚从家出来到县城，韩谨安要去趟高中取学习资料，作为县里最好的高中对新生有些更多的要求，暑假里便要求学生自己预习接下去要学的东西。

  “知道了，哥哥。”

  公交车来了，韩谨桐送哥哥上车，“哥，你的伞。”

  “在店里等哥哥，下午不热的话带你去玩。”

  “好。”

  公交车开走后，韩谨桐慢慢向砂锅店的方向走，其实路并不近，只是难得阴天，这样舒服的夏日早晨他想走走，他喜欢沿着江边慢慢地走，听水的声音，看江边的树，感受这段安静的时光。

  走了约摸十来分钟，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的雨，落在皮肤上带着丝丝凉意，韩谨桐舒服得弯了眼睛，天气预报还挺准，真的下雨了。他打开伞，脚步更缓慢了些。

  路上的行人见下起了雨，骑车的停下掏雨衣，走路没带伞的也开始找地方躲雨。

  十二三岁的少年静静地站在江边，他从住的地方一路走来，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确实适合人居住，他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在这儿留一处房子。可是那个对他总是温柔微笑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垂下眼，看着下方流动的江水。

  韩谨桐看着他前方站立的少年，他出什么事了吗？下雨了仿若都没感觉到，满身孤寂。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冒然打扰会不会不好，到只一会儿他迈动步子，他没法看着一个小孩这样淋雨，虽然是夏天，但小孩这样低落的情绪可能会令他的身体无法抵抗这场雨。

  封岩感觉有人靠近自己，他想一个人待着，心里便生出些不快。然后他听到清脆的孩子声音响起，“下雨了。”同时一把伞遮在了自己头顶，挡住了雨。

  他转头，便跌入一双清澈带着几分担忧的眼中，小孩的个子没他高，伸高了手臂撑着伞。

  “下雨了，还是躲躲吧，你要去哪吗？顺路我可以送你。”

  封岩摇头。

  韩谨桐困惑，这是不去哪不知道还是不要我送。他揉揉肚子，有点饿了。

  “你吃早饭了吗？”

  摇头，封岩顿住，呃，其实他吃了，可不知怎么就摇头了。

  “那我们一起去吃吧。”韩谨桐微弯了眉眼。

  “好。”说完，封岩自己都惊讶，怎么就答应了呢？是因为小孩柔和的眉眼？但感受一下这里人的生活也是可以的。

  “你喜欢去哪吃早饭？”韩谨桐边走边转头问少年。

  “我刚来这里，不知道哪有吃的。”

  “哦。”韩谨安点头，原来不是本地的。“我知道一家包子店早饭很好吃，可以吗？”

  “好。”

  “我来吧。”封岩看小孩打伞的动作应该挺累的，伸手接过了伞。

  韩谨桐看向他眨眨眼，露出微笑，“好，谢谢。”

  封岩的目光不时看向身边的小孩，那种安静的气质在一个孩子身上有些违和，但又融合得很好，让人感觉很舒服。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在遇到有特色的地方时，小孩会开口跟他介绍，其余时候安安静静的，并不多过问他什么。真令人好奇是怎样的家庭教育出这样的孩子，行事不似八九岁的孩子。

  “前面就是了，你等我一下。”走了十几分钟，韩谨桐指着不远处的包子铺道。

  封岩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包子铺的生意确实很好，坐满了人，连外面临时搭的雨棚下也坐满了。他看见小孩穿过雨棚下的桌子，到了店门口蒸包子的地方。

  “婶儿。”

  “桐桐来了，今天吃什么。”中年女人露出欢喜的笑容，韩谨桐经常来这吃早饭，两人早已熟悉，她很自然地接过韩谨桐递过去的保温壶，开始放调料，并问道：“今天吃点什么？”

  “要五个肉包子，两根油条。”

  “好嘞，马上。”

  接过保温壶放进书包里，再放好包子，手里提上油条，油条放书包里会被焖软点，味道就不够好了。

  “婶儿，我走了，再见！”

  “好，下雨，路上慢点。”

  “好！”

  看到小孩买完东西，封岩上前了几步，在韩谨桐走出雨棚时便递上了伞，韩谨桐对封岩微笑，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很细心呢。

  “走吧，这里没位子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吃。”

  “嗯。”

  砂锅店离这里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推门进屋，韩谨桐向厨房喊：“李姨！”厨房里的女人探出头来，“桐桐来了！”然后看到韩谨桐身边的少年，“这是桐桐的朋友吗？”

  “嗯。”韩谨桐点头。

  “阿姨好！”封岩出声道。

  “好好。”女人笑得爽朗。

  “李姨，我想要两碗小馄饨。”韩谨桐揉揉肚子道。

  “给你备着呢，先去坐，我这就给你去煮。”女人语带疼爱，她很是喜欢老板娘的两个孩子，懂事有礼貌。

  “好，谢谢李姨。”

  李姨在这里工作有半年了，是韩谨安学校保安李大伯的女儿，婚姻失败后又没了工作，砂锅店里缺人手，韩谨桐便告知了韩妈妈，李姨来试试后，便留下了，她做事踏实，厨艺也不错，帮了韩妈妈不少忙，现在韩妈妈也不用那么早来了，如果韩谨桐两兄弟来帮忙，她中午之前来就行了。

  带着封岩坐下，从碗柜里拿了碗勺又拿了筷子。韩谨桐把保温壶里的咸豆浆倒到碗里。

  “他家豆浆味道可好了，配上油条包子很不错，你尝尝。”

  封岩没喝过这样的豆浆，他平时在家喝的不是牛奶，就是现榨的豆浆。但看着样子似乎不错，跟甜豆浆不同，它有些细小的豆花，上面飘着几粒小葱。

  用勺子舀一口放进嘴里，封岩微微睁了眼睛，味道真的很不错，咸香可口。

  “可以泡着油条吃，一会儿还有小馄饨。”

  “嗯，”封岩看看周围，“这里好像还没开始营业。””嗯，要到十点。“

  两人吃的差不多时，李姨的声音传来，“桐桐，小馄饨好了。”

  “来了。”

  韩谨桐拿了碗，放好调料，李姨把煮好的馄饨舀进去。

  封岩其实有些饱了，他是吃了早饭的，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食不可过饱。不过小馄饨并不多，清澈的汤，绿色的小葱，白嫩的馄饨皮包着一小颗粉色的肉，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最让他无法拒绝的是对面小孩脸上温和的笑容。

  吃完了饭，封岩下意识的揉了下肚子。

  “是吃多了吗？啊，对不起，我早上吃得有点多。该问问你的。”

  “正好，东西很好吃，谢谢你！”

  “那就好，我一会儿要帮李姨干活，不能陪你了，你要走的话，雨伞在进门处，拿去用就是。”

  “嗯。”

  封岩坐着看厨房里忙碌的小孩，他正认真的切着蔬菜，瞄到墙上的钟，他出来这么久了吗？掏出手机，满是未接电话。都是赵叔的，回拨过去。

  “小岩，你在哪？下雨了，有没有淋到。”

  “赵叔，我没事，手机静音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要我来接你吗？”

  “好，我在，”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单继续道，“悠然砂锅居，兴怡路18号”

  “好，我马上过来。”

  厨房里，“桐桐，你去跟你朋友玩吧，这里阿姨来。”

  “没事的，李姨。”

  厨房门被轻敲了两下，韩谨桐抬头。

  “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那拜拜，还下着雨，带上伞吧。”

  “嗯，好。”

  “对了，你认识路吗？”

  “我叔叔来接我。”

  “那就好。”

  他撑着伞走出砂锅店，走了几步后，回头，小孩还现在门口，见他回头笑着跟他挥手，他也挥手，转身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带走了这把伞明明赵叔就在不远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