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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就此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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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 请你不要标记我
  任何药物都有其不足与局限,即使是市面上一货难求的特制Omega抑制剂也一样。它总有失效时间与建议的停用时间。

  作为抑制剂的长期使用者,他早就知道这一点。每一次遇上建议停用期,他都提心吊胆地熬过那短短七天,害怕内分泌的紊乱会酿成大祸。而这次,不信奉神明的他甚至愿意祈求那缥缈的命运女神,祈求她看他一眼。

  只是命运女神对他,如同对待其他不幸的家伙一样,她那么冷漠,并未慷慨地看他一眼,降下她的垂怜。

  所以他现在无助地蜷缩在密室的一角,满是刀痕的西裤下同样伤痕累累的双腿旁倒着一把消防斧。那把消防斧斧面浸满鲜血,斧柄位置滑腻得让人握不住;而在锋利的斧刃位置甚至有令人发指的血肉碎块。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如果有他的同僚在场就会发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细长伤痕,全然来自于这把匕首的刀刃。不少伤口已经凝结不再流血,但那些衣物上干涸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更像恶鬼而不是人。

  这只恶鬼身前的密室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浓重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凝聚在室内无法散去。恶鬼似乎为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非常兴奋,他俊美的脸上浮现激动的潮红,呼吸也不能自制地粗重而急促。

  一股甜腻的信息素从他的身体里涌现出来,他麻木地随手在身体随便哪个完好的部位划下一刀。伤口并不深,因为他只是需要疼痛来警告他不要变成欲望的野兽。

  只是他的失血也已经超过常量。当晕眩袭来时,疼痛感便被眩晕压制,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得寸进尺的生理反应。

  它真可耻。他悲哀地想,毁了,全都毁了…他的外勤生涯要终结了。

  不知值得庆幸还是需要感到悲伤的事如所料般发生——室内浓郁的血腥气味骤然淡了几分,这意味着这个隐藏的密室被发现了。他努力望向入口的方向,他记得前往密室深处的路上就已经倒下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骸,来者必定已经看见了那仿佛死神来过的地狱场景,从脚步声来看,他深入的速度非常缓慢。

  来者的信息素缓缓传了过来,他知道来者是谁了。值得庆幸的是,来者是自己人,这让他免于被鱼肉的命运。但同时,糟糕的是…那是一个Alpha。

  “阿瑞森?!”那个大个子Alpha终于找到了这里,Omega迷迷糊糊地这样想。但他没有力气抬头看看对方的脸,虽说即使有他也不想去直视。Alpha明显察觉到他的异常,他肯定闻到了那股饱含情欲的信息素。但阿瑞森感觉对方只是迟疑了很短一瞬便蹲了下来,撕下自己的衣物来帮他包扎伤口,没有任何更出格的举动。

  真是令人敬佩的忍耐力…阿瑞森默默享受着对方的包扎,心中的悲意稍微淡了些。如果让他来解决自己目前的问题,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队长。”在Alpha信息素的刺激下,他的思维逐渐被欲望所操控。身体上伤口的疼痛被热潮期的激素屏蔽完全,他抬起手搭住对方的脖子。普通的动作在特殊情况下显得暧昧异常。

  “坚持住,我会把你带出去的。”这个平时沉稳寡言的男人此时却异常紧张,没有一点儿小队领导者应有的镇静;但他手下却一点没含糊地包扎好他无数个伤口之一,还打了个漂亮的结,“你身上有没有抑制剂…?”

  “没有。”阿瑞森回答得迅速,正是因为最高级的抑制剂都出现了抗药性他才会在执行任务期间进入热潮期,普通抑制剂对此必然毫无作用。他的临时上司显得很焦躁,因为紧张,也因为从阿瑞森身体源源不断散发的Omega信息素。它们热烈,惹人怜悯,勾引他的情欲,影响他的正常思考。

  阿瑞森散发出的Omega信息素,饱含浓郁的渴求,是对所有嗅到信息素的人最直白的邀请。如果没有暂时抑制这些信息素的方法,强烈的信息素会吸引数量可怖的人群,直到他的需求问题被缓解或解决。

  这股信息素,就是最好的追踪目标。就这样撤退他们一定会暴露,按阿瑞森现在的身体状况,另一个人即使再骁勇善战,也只能变成赶来支援的敌人的枪靶。

  无论为公为私,阿瑞森都必须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立刻,马上。

  ——和面前的Alpha结合。不需要标记,但需要一次或者更多次的性。

  事到如今,二十多年的禁欲生涯马上要结束,阿瑞森反而显得有些淡漠,或许这也是悲哀到极点的物极必反。他讨厌Alpha。

  “林顿。”没有再用“队长”这种生疏而礼貌的称呼,他觉得他理智的大脑正在被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占领。在身体和思维完全被欲望控制之前,阿瑞森叫了对方的名字——这还是就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次——并且露出感情复杂的淡淡微笑,但说出的话却无关私事: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包括部长在内的其他人。”

  Alpha平时的表情本来就显得波澜不惊,这次则显得更加严肃。林顿点点头,表明他答应他了。

  得到了林顿的应允,阿瑞森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最重要的事已经解决了。

  尔后,他再缓缓地开口,只是先前语气里的请求之意被淡淡的疏离替代:

  “…然后,请不要标记我。”

  再之后他栽倒在对方身上,所剩下的回忆只有一片混沌。它们全然关于情色和欲望,却不关于爱情。那些如同在神经末梢上炸裂的快感,身体触碰所得到的触感和欲望,在热潮期里被无限放大,甚至掩盖了他当时的情感。

  所以他没能记住自己当时究竟有多么悲哀与失落,也同样错过了对方最后眉眼里深埋的失落,和尔后那坚定的点头。

  ——————↓这是ABO设定的科普,来源百度百科↓——————

  ABO分为最强的ALPHA,最多的但是很平庸的BETA,和负责生殖、体质很弱的OMEGA三种类型。

  ABO起源

  关于Alpha、Beta、Omega世界观(ABO世界观)的设定

  狼族的社会组织遵循着一定的社会阶级模式。它们的社会组织主要是由一对属于最高阶级的Alpha公狼和母狼担任领导者,并由一对次高级的Beta公狼和母狼担任组织的领导中坚;处在这个社会组织最低阶级的狼称为Omega,Omega是最低等级,一般只有一只狼。

  狼群组织内的等级高下,通常可以从尾巴高举的程度来分辨。Alpha狼的尾巴总是高高举起,Beta狼则会将尾巴举至较低的位置,Omega狼的尾巴位置便如同它的社会地位一般,总是将尾巴垂至两腿之间,形同夹着尾巴畏怯地行走。

  全部的人类都分为6种性别,他们或多或少都具有两性特征,男性女性更多是从外观上加以区分的:

  A女性:耐力较强

  A男性:更有力量

  B女性:乳房在青春期出现

  B男性:乳房在怀孕期间以及哺乳期出现,在断奶以后回复原状。

  O女性:外部小穴,内部睾丸,长有较小的阴茎,阴蒂。

  O男性:外部阴茎及睾丸,内部小穴(与直肠相连),阴茎更大。

  然而更多的生殖特征是由他们的Alpha/Beta/Omega性别所决定的。

  男性设定

  Alpha男性:女性部分的内部性器官不发挥作用或者天生缺失。男性部分的器官大于普通标准,包括结。从社会学上来说:因为他们从不会怀孕,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被指定为战士或者领导者的角色(没错,性别歧视)。他们同样(并且仍然)看上去普遍比其他人优越。可标记多个omega。

  Beta男性: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的内外性器官,并且都能发挥作用,但是他们很少散发出发情的气味并且很少发情。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享受交配,并且可以不经结合随意交配。他们可以怀孕并且组建家庭但生育率不高。是不错的工作者。可暂时标记。

  Omega男性:同时具备男性和女性的内外性器官,他们生育率高,有强烈的发情期并且让人分心,直到跟他人(通常是某位Alpha)结合为止。通常情况下,他们忙于怀孕和分娩不被认为适于参加工作。是所有的男性性别中最稀少的。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

  女性设定

  Alpha女性:男女两种性器官都能发挥作用,但是很少发情,并且是生育率最低、最阳刚的女性性别。阴茎同普通男性差不多大。她们通常扮演领导者的角色并且普遍受到尊重。社会倾向偏重把她们当做管理者。可标记多个omega。

  Beta女性:与Beta男性类似,男女两种性器官齐全,都能发挥作用但缺乏男子气概并且生育率低。此外,她们的阴茎尺寸偏小,结也偏小,与Beta男性相同,她们往往不经结合就能建立交配关系。社会一般把她们视为蜂群中的工蜂,几乎跟Beta男性不加以区别对待。可暂时标记。

  Omega女性:男性性器官缺失或者发育不全,她们发情期频繁并且生育率高。通常很年轻就跟一位Alpha结为伴侣,并且付出她们的一生来养儿育女。和Omega男性一样,她们是最稀缺的群体。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

  但是如今,由于化学上的奇迹,Omega男性和女性已经从无休止的生育枷锁中脱离出来,投入到劳动大军当中。由于生育控制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Alpha男性和女性丧失了大多的权力。并且许多beta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都指出,结的大小和他们抉择无关。

  文中阿瑞森遭遇的情况就是长期服用抑制剂导致产生周期性的抗药期,无法被同类药物缓解,所以只能简单粗暴地解决。XD
上车 那扇门后
  在昏睡之中,记忆与幻想交错,虚无与真实相通;最后在一片荒芜之中,他面前的混沌幻化出一栋建筑——CIA总部。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迈动,出示身份卡,接受值班同僚的点头问好,按下电梯的向上键,走进密封的小空间,浑浑噩噩地按下某个数字。

  仿佛一眨眼之后,他便站在了另一扇门前。所幸的是那是他熟知的建筑——那是CIA总部。

  无论这是幻想还是回忆,他都敲了敲那扇门。

  门后的世界,厚重的窗帘将落地窗外所有的光都阻隔在那层银白的反光层外,两边窗帘故意留下的缝隙处透出了一线天光。面容儒雅而暗含威严的男人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坐在办公桌后,他的桌面整洁,除了必备的办公用品没有任何文件堆叠。那线被刻意遗留的光芒仿佛为他而生般,为他披上一层光影。

  面积惊人但简洁到极点的办公室,正对大门的办公桌与办公室的主人,较均温更低的室温,这些细节,处处透露着玄机。

  名列特工考核前茅的阿瑞森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布局与光线希望营造的效果。事实上它们很成功,纵使心志坚定如他,在部门的最高领导者面前也不由得感到没来由的紧张。

  而风华正茂的中年男人仍保持着他温和而危险的微笑,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是鼓励,但实质亦是一种心理压力的施加。

  年轻的特工只是轻轻蹙起眉,强压下所有可能的畏惧,吐出的字词语调如他希望的那般礼貌得体:

  “——请您务必给我一次机会,部长先生。”

  随着他脊背弯下,部长轻轻扬了扬眉,眉目中流露出不知是不悦亦或是赞赏的神色。他缓慢而优雅地拿起桌面上茶杯,看了一眼那白瓷杯里澄澈的玫红色茶液,而阿瑞森刚好鞠完躬。

  中年男人微笑的幅度变得更明显了些,他空闲的那只手往实木办公桌的另一边一送,给对方发出友好的信号:“为什么不坐下来再说呢?”

  “不了,先生。我站着就好。”

  私下被同僚称为“高岭之花”的年轻男人礼貌地回绝,带着淡淡的傲气。部长轻啜了一口茶液,然后将瓷杯放下,再次开口说出的内容也同样答非所问:

  “你没有像你父亲所嘱咐的那样,寻求长辈老战友的照顾。”

  “那没有必要。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证明我的能力,而不是证明我的家世与家人的人脉。”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回答,语法完美,措辞巧妙。这让中年男人在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所以说,从后勤变成外勤特工,就是你证明自己能力的方式?”

  高位者挑起眉,随意的语气被那种低沉而成熟的嗓音说出实际上带着浓重的质疑与轻微的嘲讽。但阿瑞森仿佛没有听见其中的不友善:“是的。”

  “你知道的,全球范围内,Omega外勤特工一般只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出动。”他挨上皮质的靠背,那张靠背长度远高于他坐下身高的皮椅发出沉重的吱嘎一声,“这约定俗成,而且被写入了大多数同类部门的章程里——当然,包括我们。”

  “……我知道,先生。”黑发青年稍微收敛了自己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他明白无论是习惯法还是成文法,都对他的请求十分不利。

  “只是,先生。”他向前迈步,将带着体温的档案双手递给对方;在对方接下并开始翻阅后才继续开口:“如您所见,我的考核成绩远高于绝大部分目前在职的外勤特工;在外勤考试里,我也取得了足够优秀的成绩。”

  “恕我直言,这很刺耳——但你是个Omega。”

  熟悉的理由让阿瑞森有了隐约的怒意与悲哀感,但他将它们内敛在行为的更深处。作为一个年轻人,他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高位者的眼神里不仅有考量还有狡黠,暗示着这样的轻视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我长期服用最高级的抑制剂,保证身体素质与优秀的Beta持平。”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摄人心魄的淡金色眼睛里此刻充盈满冷漠:“即使身为后勤,每月的建议训练量,我从来都按外勤特工的标准执行。”

  “听起来真不容易。”对方轻飘飘地回应了一句,里面的漫不经心足以激怒任何性情冲动的人;然后他转而更犀利地发问:“那能证明什么?

  “——你做到的事情,肯定也有人能做得到,但他们也没有活跃在外勤的前线。

  “所以,你用什么来保证?”

  有那么一瞬间,阿瑞森真想将随便什么东西砸在对方的脑袋上。但这不理智也不可能,他确定在对面那个男人手下,他过不了三招。对方犹如鹰隼,而很遗憾的是,他在豺狼虎豹之中,只能算是取巧的毒蛇。

  这个问题他思量了很久,才做出了坚定的回答:

  “就凭我是我,是阿瑞森•诺曼,不是别人。”

  也像是尊重他的思考,中年男人这次也许久之后才回话:

  “果然是诺曼家的人。”

  而这句没有恶意的感慨也被阿瑞森不太友善地回击:“我是独立的个体,先生。不是‘家族的一员’。”

  高位者看着面前锋芒难掩盖的年轻人,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那很好——独立的诺曼先生。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并且在恰当的时机通知你。”

  听到这里,阿瑞森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了——熟悉的推辞,熟悉的声调;无论是DHS还是SOC亦或是HQMC,他们都不愿意让他到前线去,而CIA最后也一样。

  那些最为重要的职位的挑选,对Omega总是那么苛刻。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只为Alpha和少量Beta开放。

  就像是那两边窗帘,严实地遮挡住外面全部的亮光,却又狡猾地留下一线可望不可即的光明,让人不停追随——但最后,那丝光明的用途也只是为Alpha做陪衬。

  只是下一刻,对方的话语驱散了他心中的所有悲哀,一下子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几乎让他欣喜若狂:

  “现在似乎就是挺恰当的时机?

  “那么,就在刚刚我想起有个不那么起眼的,小小的外勤任务。比较简单,没有太大难度……”

  男人眼神里对小辈的玩味已经被阿瑞森全数忽视:

  “让你去倒是有点屈才啊?”

  尽管对方最后完全就是在调侃自己,但不满和怨念也如同春日下的冰雪那般迅速消融。阿瑞森依靠良好的礼仪习惯才克制住自己过激的情绪,再次诚恳真挚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由衷地感谢您肯给我机会,浮士德先生。”

  “机会的确是我给的,但结果取决于你的表现。”姓氏为浮士德的男人提示道,“我希望你能拿出对得起你勇气的成绩。”

  “我会拿出对得起我自己的成绩。”

  他矫正了对方话语里的小小失误,依旧是以捍卫尊严为出发点。而年长者显然也没有兴趣对一个小辈的小小傲慢耿耿于怀,年轻人嘛,吃到苦头总会改的。

  在下一瞬,浮士德老部长、面积惊人的办公室、整齐严肃的摆设又一次烟消云散,转而幻化成一扇厚重的门。他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不,他知道——那就是通往更高的道路,证明Omega能和Alpha一样、甚至更加优秀的道路,那是可以改变他一生成就与高度的门,是一大片光明。

  ——那扇门推开。

  阿瑞森苏醒过来,他的精神比他的肉体更早一步清醒,所以全身的触感也从麻木转变为疲惫、无力、酸软。他尝试了好几次睁开眼睛,因为不想视野被局限于无边的黑暗。

  在不懈的努力后他成功了,他的眼缓缓张开。

  等待他的的确是一大片光明。

  但那只是一片洁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他躺在床上,正处在陌生的房间里面。

  他的任务失败了。

  一切也都幻灭了。
上车 暴风雨之前
  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缠绕在身边,Alpha信息素根本不会被Omega信息素所稀释。仅仅只是一点点Alpha信息素,也如同大多数Alpha一样霸道而充满占有欲。同时,Alpha信息素的久久不散也在昭告一个事实:他和一个Alpha结合了。

  ……无论哪件事都令人不爽。

  阿瑞森紧蹙眉头,压抑住自己叹息的欲望,为失败而哀叹并不是他会做的事情。随着精神的越发清晰,身体苏醒的速度也越发加快。出自他自己之手只为抑制住欲望的伤口一同作痛,密密麻麻地从双腿与手臂传来,但肉体的痛楚还未比遭受失败侵蚀的更痛。

  他想起身,但双腿并不受控制,或许是疼痛让自己失去了主动控制权,他并未感到太失落;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腰也绵软得完全用不上力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件事最令他失落。

  ——就在大约十几个小时前,因为任务难度的估计错误导致任务延期,从而让他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原本应该待在部门或者家里的建议停药期。而在建议停药期内,因为同类抑制剂失效,以及内分泌紊乱,他就在战斗的时候开始进入热潮期。

  那时情况紧急得他稍不小心就会送命,一边压制着不良反应,一边应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停用抑制剂让他的身体素质有所回落,他不要命地搏杀才最终结果了室内的那么多人,还有几个赶来的援军。再之后,他给队友发了信号之后就封闭了入口,阻止信息素的扩散。而他本人也勉强移动到了房间的最里面,为了掩盖气味他用消防斧将那些本来还没完全死透的家伙砸了个粉碎,虽然可能会被起诉有暴力倾向,但为了自保他别无他法。

  后来,为了让自己能清醒地撑到救援的同伴到来,他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自残,利用最小的伤害和最剧烈的痛感来抑制住蠢蠢欲动的欲望。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林顿距离他最近所以负责对他营救。赶来的男人是本次行动里他的队长,一个沉稳寡言的Alpha。为了让他们能逃出生天,不被赶来的敌人围歼,他们就在那个血腥如同地狱的房间发展了超乎感情以外的肉体关系。

  他们不算是陌生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的搭档,之前他在后勤时负责的往往是林顿带队的小队。但他们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迎面走来时相互轻轻点头示意罢了,单纯的情欲却让他们缱绻…没有爱的性实际上超乎他的接受范围,但既然事出有因又迫不得已,那么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在他还在漫无目的地让纷杂的思绪填满自己的大脑时,门被轻轻叩响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醒来之后还没有侦查这个房间,虽然他的身体条件可能并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他的确没有过检查一下这里的想法。因为他的思维顺理成章地相信,将他安置在这里的人是林顿。

  没有人会敲门询问俘虏的意见,这也证明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阿瑞森尝试说出“请进”,但喉间的异样让他迟迟发不出声,最后才勉强地用沙哑的声音向门外的人示意可以进入。

  林顿在开门时动作十分小心,努力减少可能制造出的声音。他只穿着一件背心,那件紧身背心完全地勾勒出他健硕结实的身材。裸露在外的双臂和脖颈还有不少汗水,他在进房以前大概是在晨练。

  而和他高大骁勇形象不符的是他手上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拿着两个碟子并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则握着满满一玻璃杯的热牛奶。阿瑞森用不上力,没有坐起来,所以等林顿走到床边才发现,一直闭眼休息的阿瑞森已经醒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床边的床头柜上,顿时各种食物的香气与热水开始攻占阿瑞森的嗅觉。然后本就不善言辞的林顿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更是不知所言,有点讪讪地拉过一张椅子,就坐在了床边。

  阿瑞森这时好像也失去了自己的伶牙俐齿,沉默地盯着前方的墙壁。林顿小心地看过来时,他便将视线移到更远的地方,完全不愿意与对方有丝毫眼神交流。如此重复几次之后林顿也自觉地放弃去看他的眼睛,只是有些局促地询问:

  “你的身体…还好吗?”

  这算是,占了便宜之后公式化的关切?阿瑞森条件反射地挑了挑眉,而他的举动让对方又是一阵紧张,虽然这种情绪出现在一个强壮的CIA特工身上很是滑稽,但这种反应好歹是让阿瑞森好受了一点。他清清嗓子,但发出的依旧是扭曲难听的声音,想必刚才林顿在门外也没有听见他的说话,才会认为他还有熟睡。

  “没关系,我学过唇语。”Alpha又一次忐忑着开口,他不确定阿瑞森愿不愿意让他注视着他的嘴唇。不过还好,即使仍有情绪,不幸失身者并没有继续任性下去。阿瑞森把头偏向林顿的那边,这个动作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身体无恙。

  “这是哪里?”阿瑞森发问,为了让自己的口型更明显,他干燥得就要开裂的双唇夸张地分分合合,看得林顿忍不住扶着他坐起来,双手捧着热牛奶给他补充水分。

  “…一间私人经营的黑医院,我以前来过,很安全。”Alpha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光却忍不住在对方盖着被子的双腿上徘徊。

  他带着伤痕累累而且还在热潮期中的阿瑞森来这边的时候,连惯于救治帮派斗殴后伤员的医生都吓了一跳,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好算什么Alpha”的鄙夷。

  出于非礼勿视的精神,男医生没敢直接处理阿瑞森在搏斗中受的伤,指挥着女护士给他包扎伤口,就拉着林顿在外面商量价钱。最后那个叫安东尼的医生敲了一大笔竹杠,笑得灿烂地保证不泄露他们的行踪,然后交给林顿一把能打开一间独立屋的钥匙。

  “我还弄坏了我们的通讯器。”林顿补充,看见阿瑞森摇摇头,用口型说“要破坏通讯频道”。

  但手上没有必需的设备。他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而阿瑞森很快又把头撇开。在下一次长久的尴尬与沉默即将开始之前,阿瑞森才缓缓开口:

  “谢谢。”

  他指的是为他隐瞒他的身体状况这件事。原本该次外勤任务已经算是结束了,所有参与的外勤特工都需要回到指定地点集合报道。但林顿作为队长首先违反规定,不但没有向部门汇报情况,还刻意隐藏了所有的行踪。如果没有解释这段失联的合理理由而有任何处罚或处分,林顿将首当其冲。

  部门内是严禁在任务执行中与同僚发生任何性关系的。他当时的情况紧急,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会被谅解;但为了隐瞒此事而一走了之,让对方以后都面临很大的风险。

  Alpha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后悔和担忧都没有出现:“……我答应了你的。”

  “…要让我身上你的信息素散去,需要3~7天的时间。考虑到我自身的情况,保守估计也要5天。”阿瑞森的话说得很慢,他在不断斟酌,“目前我还在思考解释这段时间失联的理由。”

  因为自知之明,林顿不假思索地接口:“…全都听你的。”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的交谈进行了很久,最后他们决定把失踪归咎于“潜入并清剿了当地一个与这次任务目标藕断丝连的黑帮组织”——当然,罪名全都莫须有,只是他们真的要在这几天内让当地黑帮不死也脱层皮。阿瑞森身上伤口遍布,虽然伤势不重但战斗力大减,还要预防伤口感染,所以担子都落在了林顿身上。

  一声来自胃部的饥饿鸣叫让他们停止了谈话。阿瑞森拒绝了对方为他喂食的提议,打算艰难地用颤抖的手去拿叉子叉碟子里的食物。在发现食物变凉了之后,林顿又坚持要把它们拿出去用微波炉热过之后再吃。

  被微波加热过的食物有点皱缩,但它的香味没有被改变。这时,之前满脑子被忧虑和纠结填满的阿瑞森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他需要对方的帮助,帮助自己走到浴室去。

  在他发出这样的请求时,林顿没有发笑,依旧询问了是要抱着还是扶着。看着对方严肃无比的面容阿瑞森还是没能将对方往龌龊的方向想,他礼貌地选择了扶着,然后艰难地挪动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双腿,那些绷带把睡裤撑得鼓鼓囊囊,极其影响美观和行动。然后他坚持自己进了浴室,做的第一件事是在镜子前解开睡衣的纽扣。

  ——没有吻痕,咬痕和任何性爱之后痕迹。林顿的确非常老实,没有占他一点点便宜,如果有任何奇怪的痕迹,他一定会对对方失望到极点——虽然这种失望没有任何必要。

  他扣好纽扣,心中有种奇怪的宽慰感。他不想深入探究这种感觉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为了对方的行为而产生的。之前事情还有转机,对方也如约没有标记他,那么一切看来,都还有一点点希望。

  当他发现林顿一直站在浴室门口等他,那种宽慰感似乎又变多了一点。谁知道呢,这或许只是心情好起来的一种。

  一直到林顿把他扶回床边,他都保持着这几天以来最好的心情。刷牙漱口似乎让他的嗓子好转了些,所以他能断断续续地用勉强成声调的话说出了谢谢。

  他发现大个子Alpha似乎从头到尾都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想说的话。所以,他打算听了对方的话再吃早餐。

  而他很快就会后悔,因为接下来林顿的话,虽然没有任何恶意,却让他等会吃不下任何东西——因为怒气已经让他愤怒得有些反胃了。

  同样的,林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诚恳的真心话将会让对方大发雷霆,完全展露高岭之花般的独立与高傲,以及彻底的智商与口才压制。他只是看着对方漂亮的淡金色眼睛,鼓足了所有勇气说道:

  “阿瑞森,…我会对你负责的。”
上车 不需要,谢谢。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短短的几个字词,引爆了一场灾难性的愤怒。它们并不是什么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阿瑞森的情绪稳定,至少他还对未来抱有些许能够完全挽回的期望;而在这几个简单的音节出现之后,林顿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平和的淡金色双眼一点点被怒意填满,俊美脸上的清冷与恬淡都被“愤怒”这种鲜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破坏殆尽。

  他站起来,尽管双腿不住颤抖,但怒火支撑着他昂起自己骄傲的头颅。林顿只觉得,在对方轻蔑而深邃的眼神注视下,说出了刚才那句话的自己无比卑微与渺小。然而林顿不明白,阿瑞森的怒火从何而来。

  “对不起,你能再说一次吗?”同样简短的单词阿瑞森说得无比艰难,其中的沙哑与轻微的变调没能改变他话语里的质疑与愤怒。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自己的嗓音变得相对正常,但想来这样做肯定让他承受了相当的痛苦。

  面对对方的怒火,林顿显得有些退缩,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似乎适得其反:“……我会对你负责,因为我……”

  “不需要,谢谢。”

  Omega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和林顿的身高差至少也有十公分,这让他需要把头昂得很高才能直视对方的双眼。可能因为体力的不足,他稍微颔了颔首,但又立刻如任何骄傲的生灵一般重新抬头,这次他不再带着怒容,取代语气里炽热熔岩的是亘古不化的冰原,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淡漠气质也重新浮现。这瞬息之间的变化让本就很没有底气的林顿更加惶恐,不善言辞的男人面对曾经被赞誉过拥有银舌的阿瑞森,其中的差距不是体型或者格斗实力可以弥补的。

  看起来冷静下来的阿瑞森,实际上进入了更加危险的状态:他在暴怒的情况下还保存了绝大部分的理智与口才,才是最可怕的事。而愤怒的人还有另一个特征,那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进一步勾起他的怒火。在阿瑞森•诺曼并不算得很漫长的人生之中,并没有过几次这样看似冷静实则歇斯底里的怒火,此时撞在枪口上的林顿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了。

  对于对方的沉默,阿瑞森做了一名暴怒者应有的举动——被进一步惹怒。他往前踏了一步,而林顿竟然被他的气势逼退了一步,个中感情复杂,有迷茫、愧疚与惶恐,或许还有更多,只是无法描述。

  “请问,格林先生,您认为一名Omega与一名Beta或者Alpha发生了性关系以后,就要与对方结为伴侣吗?”

  格林,是林顿的姓。在发生这件事之前,阿瑞森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他都会礼貌地喊他“格林先生”。但显然这次的“格林先生”与礼貌无关,尽管他的措辞依旧得体且无可挑剔。林顿此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逻辑中的谬误,连忙摆手回应:“不,我并没有这么想过…”

  “那,您为什么要对我负责呢?”

  他微笑起来。CIA的特工们都受到过统一的培训,包括一些能无形中增加他人好感的细节,也学习过如何伪装自己的表情,其中当然包括微笑。而阿瑞森目前露出的,就是那种公式化的、用模板刻印出来的笑容,只是即使是量产的笑容,被他展现也染上了几分冷傲的味道。

  这种微笑落在同样受到过培训但效果不甚好的林顿眼里,简直是露骨的讽刺——讽刺着他的言行,举止,思维,他的一切。这种直白的指责简直让他的一切都赤裸地暴露,逻辑的谬误思维的卑微都展现在阿瑞森面前,他在对方面前,真的如此渺小。

  林顿努力地挽回局面,企图让对方的怒气稍微消融: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诸如Omega一生只能和第一个做爱的人渡过的想法,我只是……”

  “那么,我还是回答:不需要,谢谢。”

  依旧是果断而不容质疑的回答,阿瑞森将脊背挺得笔直,乏力的身体不断颤抖,但就是倔强地不肯弯曲。

  然而意识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屈服,在他还算继续维持他的强硬态度,双腿却先不争气地一软,险些完全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因为嗓子使用过度,他剧烈咳嗽起来,双手无力地撑在地面,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和刚才的强势形成鲜明反差。

  相比起阿瑞森刚刚的强硬,他现在的脆弱才更令林顿担忧。纵使刚刚才被讽刺得体无完肤,林顿还是紧张地蹲下身扶住对方。还在气头上的阿瑞森不由分说地甩开他的手,但只是做出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又险些完全伏倒,最后尴尬又无奈地挨在对方的身上,被对方抚着背部平复呼吸。

  漫长的、令人心疼的咳嗽终于停止,阿瑞森抬起头,双眼通红,眼角有点点泪水。虽然知道那些眼泪大概只是因为咳嗽才被分泌的生理性泪水,林顿还是震撼于对方的泪颜。

  而意识到林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之后,阿瑞森用手背抹去了那点眼泪,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容对方帮忙地,他撑着地面,再扶住床,一点点发力让自己站起来,坐回床边。

  “对不起,我还想休息一会。”先前的愤怒让他的嗓子重新变得糟糕,刚刚的咳嗽多少让他冷静了一点。阿瑞森重新用唇语说道,表情平静了很多。

  就算再迟钝,林顿也不会再在这件事上辩解下去,至少现在不合适。他小声地、尴尬地让阿瑞森好好休息,最好吃点早餐。他不打算告诉阿瑞森那些早餐是他做的,不然那些食物肯定会一直被晾凉到他下一次进房间。

  林顿出去之后,阿瑞森沉默地往自己嘴里塞煎蛋和培根。食物的味道好极了,但他的心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负责?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因为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所以发生了关系,他就要被人“负责”吗?那么换言之,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他也要被对方“负责”,和对方共度余生?

  一种无法言状的无名火在刚刚几乎燃尽了他的理智,依他的修养和忍耐力,不应该这么激动。他在求学时期积累的辩论技巧教会了他最尖锐最一往无前的讽刺方式,那就是忽略谈话对象所说话语的根本出发点,全心全意地批判对方话语里存在的任何错误。辩论场上的能手在他完全进入这种辩驳状态之后也只能甘拜下风,更何况一向不善言辞的林顿。

  Alpha刚刚茫然又惶恐的样子多少让他有些愧疚,他应该明白,按对方性格说出那些话的动机绝对不龌龊,但他就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愤怒严重影响他的食欲,到最后那些食物简直味如嚼蜡,含在嘴里都有强烈的反胃感,他只能靠着那杯热牛奶把那两碟早餐灌了下去。现在实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他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不然他只能是这次冒险里的累赘。

  刚刚他说的累了不全是推辞。他本身就是伤员,热潮期中的性爱消耗的体力更是远超他的想象。他本还想去漱漱口,但双腿已经完全罢工,抬都抬不起来,没有林顿的帮助,他估计只能爬到浴室。

  极力安慰着自己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他艰难地给自己爬上床盖好被子,柔软的床铺至少没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饱腹感之后涌来的就是困倦,他知道平躺才是最好的睡姿,但还是忍不住蜷起身子——而一直到入睡前,他那已经不再思维敏捷的脑子还在想——

  他怎么敢说那样的话?
上车 他不是我男人!
  阿瑞森再一次醒来时就确认自己好歹可以比较自如地使用双腿了;腰部的酸软减轻了些,但还是暧昧地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嗓子,稍微试了试嗓之后,他无奈地接受了嗓子状态还是不太理想这个事实。

  没关系,至少可以去洗漱了。他从不否认自己有轻微洁癖,幼年时家族的教育对他造成了深刻的影响,而让他不想承认的,是那些影响除了骨子里的傲慢,几乎都是正面的。

  ……所以即使选择和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能不按以前接受到的贵族教育来行事。那个沉淀了数个世纪的古老皇室后裔,虽然礼节繁琐,但积累的人生哲理与行事方式还是相当有用。

  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愤怒烧坏了。或许还因为思考过度所以发热过载。不然怎么会想起家里,那个烦死了的、全都是Alpha唯独他是Omega的“家里”。阿瑞森试探性地将双腿踏在地面,脚掌完全陷入拖鞋的绒毛里的感觉让人愉快,更愉快地是他发现他能不扶着任何东西就能走到浴室。一个普普通通的水龙头简直像是生命之泉,如果不是顾虑身上的伤势,他真想把自己泡在水里好好的洗个澡——目的很简单,让自己别再乱想,因为一想到家里,就想到Alpha;一想到Alpha,就想到林顿;一想到林顿,心头就又燃起无名火。

  ……总算是明白文学作品之中,为何愤怒的角色看起来总是那么缺少智商。早就知道研究发现愤怒瞬间智商归零,但愤怒瞬间智商还是蔑视众生的阿瑞森终于切身明白原来愤怒是这么可怕的情绪,他在心中默默记下这点。

  最后,他把之前的过激反应归咎于感觉自己被怜悯了。

  自从他决定将自己的人生奉献于Omega平权事业之后,就没有选择去享受政府为Omega设定的优待政策。从小学以来,纵使体质的确偏弱,还是坚持按Beta甚至Alpha的学业标准完成学习任务。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Omega,或者说他从来不认为Alpha、Beta和Omega有什么不同。

  而今天竟然有个Alpha因为觉得和自己发生了关系,自己就要因为那次没有感情在内的交合与对方共度余生——那他过去的坚持,他的理想,还有他为了和家里打的赌而做的努力,不全都付诸东流了么?

  这简直是侮辱。

  他还是没忍住捧起一大捧水、然后将脸埋在水里。冷水的刺激让他打了一个激灵,然后他任凭那些清水从指缝间流下。他不能再想这些问题了,越聪明的人纠结在同一件事上就会越纠结,最后把自己彻底绕进去。

  简单的洗漱后,阿瑞森开始漫不经心地在卧室里四处翻找,手随意地划过一些隐秘的角落——没有收获,这里没有任何窃听器和摄像头。

  至少这间卧室是安全的。他看向窗外,四周都只有些低矮建筑——没有制高点,不利于狙击手行动;视野内不远处有一栋规模较大的楼房,墙身斑驳,但隐约能看见画有红色的十字。那大概就是林顿所说的“黑医院”……还真的是医院啊。

  阿瑞森简单环视过周围的环境之后,基本确认了所处环境的安全。他推开房门,林顿并不在外面,大概真的去找当地那些可怜的黑帮麻烦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怜悯的。被毁灭是迟早的事,只是被CIA特工毁灭可要比被普通警察毁灭痛苦得多。

  他打算出去走走,虽然林顿能放心地把他留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相对安全,但他不希望在遇到危险时对这里的地形之类的信息一无所知。

  被绷带裹好的伤口有些发痒,这是伤口痊愈的象征。这非常好,他需要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最好在回总部之前就回到最佳状态。

  希望浮士德部长不要太在意这个小插曲。但愿在未来一切都能被完美解决。他知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点儿都不靠谱,但无奈他的前途不被自己决定,他恨透了被掌控。

  这间独立屋配给得颇有恶意,是一室一厅的户型。因为他刚出卧室就看见了沙发上可怜兮兮的一张薄薄的被子。稍微环顾四周,阿瑞森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地产商开发如此愚蠢的户型——总面积小得可怜,主卧却那么大。更神奇的是还配备了厨房——他一眼扫过去,里面非常干净,不过想来像对方那种闷声揍人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动厨房。

  和他之前猜测的那样,这里大概曾经是个居民点。他住的那间房子因为在高处所以才能勉强环视四周,否则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一面面墙。他在闲逛的时候默默记住了附近道路的走向,还特意找额通往主干道的路。在他漫游途中不停有衣着打扮像是护士与护工的人进出在各栋其他房屋之间,从他们谈话的细枝末节看来,似乎刚刚有什么黑帮老巢被袭击了。

  ……什么都不关我事。阿瑞森毫无愧疚感地转身离开,开始研究一家黑医院能把一整片居民点改造成自己的住院部该有多大的背景。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见见医院主人——这种医院最讲究声誉,要么不救、任凭求助者死去,要么竭尽全力救治保护、对外什么都不说一声。何况这儿的主人如果想置他们于死地其实非常简单,从他现在还完好地活着就知道对方没那个心思。

  只是不知道林顿有没有给他们捏造什么奇怪的身份。他决定在对方问及身份的时候闭口不谈,有时沉默才是最佳的选项。阿瑞森走到医院主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林顿闹出来的动静,伤员还在源源不断地被一车车面包车像拉货物一样拉来,一个满头乱卷发的家伙指挥着护工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家伙往主楼送。不得不说,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如果不是穿着医生的白大褂,阿瑞森绝对不会认为他是医生。

  “哟?小少爷醒了?你是条汉子啊。”那个看着一点医德都没有的医生在不经意扭头时瞥见了他,阿瑞森才发现对方还让他无法忍受地叼着根烟——还好,是没有点燃的:“腿没事了?遛弯还舒坦不?”

  对方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他背后的护工愤怒地喊着“安东尼先生请你快回来”,然而男人只是随意地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就是不回去。阿瑞森看着对方逐步靠近的、胡子拉碴的脸,轻微洁癖没在这时候发作真是太好了,不然他真的要落荒而逃……

  “……你是谁。”

  他警惕地看着对方,语气冰冷且质疑,下意识地后退暴露出内心的惶恐。这些小动作被医生尽收眼底,脏兮兮的医生豪爽地笑了出声,估计是考虑到对方的洁癖没靠过去拍个肩膀:“别这么紧张,虽然从家里和心爱的男人私奔出来是挺不容易的,但友好一点,友好一点。我叫安东尼——我的姓你估计瞧不起,还是不谈了吧;你的主治医师,你身上比较重的伤是我治的。不过你家里也是够狠心,竟然对亲生儿子下狠手?”

  ……林顿究竟捏造了什么背景?小少爷?私奔?家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最后终于凑出了一个比较能解释现在情况的答案:对面那个叫安东尼的医生,不知道是听了林顿的胡说八道,还是自我脑补过度,觉得他和林顿是一对私奔的情侣。文明如阿瑞森内心在翻腾,他很想说点什么脏字,但忍住了;他觉得自己想笑又有点火,一忍不住身体就开始发抖。对方一看他发抖,有点急:

  “冷静冷静,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年轻人注意身体,下次热潮期别往自己腿上动刀子。”安东尼先是一脸夸张的惶恐,说到后面又成了夸张的惋惜。而且他还在说:“为了压热潮期往自己腿上割那么多道道也是个狠角色,你不是一般的贵族少爷,我敬你是条汉子,医药费给你打折了。”

  阿瑞森看着对方浮夸的演技,突然对自己继续装下去很有信心。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很快进入角色,脸上露出稍许的不信任与怀疑:“……你,不会说出去吧。”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安东尼笑嘻嘻地摩擦了一下自己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然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从脏兮兮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点钱:“不过拿了这么多,你们以后过日子会不会很艰难啊,要不要我还你点?”

  “……我没有收回给出去的钱的习惯。”说到这里阿瑞森微微抬起头,语气里有一点点傲慢和孩子气的骄傲。这是相互的试探,不过还好,他还真算是贵族出身,纨绔少爷的心态还是比较清楚的。

  “不收回钱就更加是条汉子了。”医生还是那副乐呵呵的表情,把钱重新揣进兜里。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好心地告诉对方:“对了,你男人啊,他挺早就出去了说是看看这边环境能不能先搞定以后住房的事。我给他指路了,没收钱,不要感谢我。”

  按平常,阿瑞森的关注点应该是这个叫安东尼的家伙三句离不开钱。可是有句话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想纠结什么Alpha和Omega的问题,对方偏偏要踩他雷区说林顿是他男人。如果不是考虑隐藏身份,他现在就想暴起揍人。

  “他不是我男人。”他皱起眉,反驳安东尼的话语。谁知道这一说,对方好像急了,两眼瞪大:

  “我说小两口吵架归吵架,有什么不顺心地床上滚一圈不就得了?这都不认了可不行啊,别害羞,大家都懂嘛。”

  “……他不是我男人。”阿瑞森再一次重复,他被对方话语里擦边的内容弄得更加心烦气躁,这句话在对方听来估计就是任性和埋怨,安东尼锲而不舍地劝服他好好接受事实:“年轻人,做人不可以这样,……”

  阿瑞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那么耐心和精力和对方争吵了那么久——还算不得争吵,只是安东尼说上一大堆然后他回同一句话——“他不是我男人”。这句话是他和安东尼的对话里最具真情实感的话,既然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世家少爷那也没必要刻意遮掩语气里的不满和愤怒。所以林顿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人间罕有的奇景:

  非常入戏的阿瑞森,基本被“气”得面红耳赤,面对安东尼的语言轰炸只重复一句话。Alpha感觉自己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安东尼自己停止了这种没营养的争吵:

  “你看看,吵得你男人都回来了。行了,私事回去说,别在我这种单身老叔叔面前恩爱,唉。你看你男人挺好的,别生气了啊。”

  “他不•是•我•男•人•!”阿瑞森把自己所有的演技都倾注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那气急败坏的反驳让他自己都佩服。林顿顺势拉过阿瑞森的手,装作低声哄着他扯着他回独立屋。

  他们一直到进了房门才停止演戏。林顿讪讪地松开手,并不打算过问刚才的事。那太尴尬了,即使只赶上了戏尾,他都能想象出过程中阿瑞森听了多少安东尼乱七八糟的话——他可亲身经历过,当时也十分崩溃。

  阿瑞森什么都没说就进了浴室,林顿听见水流的声音,还有洗手液被挤出的声响。

  他今天的行程完成得不错,比想象中顺利,而且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真面目,这应该能帮到阿瑞森。

  只是,他感觉有点难过,听着阿瑞森一次次地重复“他不是我男人”,即使只是在代入角色……但他知道,所有台词里面,只有这句是真话。

  他不是他男人。
上车 你和我睡吧
  能做到行动不被个人情感所左右的人才可能成为好特工,所以纵使至今余怒未消,阿瑞森还是找出了纸笔,打算听听林顿今天的工作进展。从窗外望去,还是有伤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他可不觉得林顿一个人能端掉整个据点。

  “……不全是我,主要是当地别的黑帮知道那个组织出事了之后来吞并。”林顿表示,那些断手断脚、血流成河的惨剧绝对不是他造成的,他单枪匹马的也没这个能力——战况如此惨烈,还是黑帮本身火拼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我们异想天开出来的潜在关系真的存在?”阿瑞森习惯性皱眉,他不太相信有这种巧合存在。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一个非法拐带与贩卖Omega的组织,已经初具规模,从发展的速度和状态来看身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他们这次出手清除的应该只是小杂鱼。而杂鱼之下的小虾米,竟然被他们随意一猜就猜出了真实身份?如果有这种能力,世界早就和平了。

  “没有总部的信息支援,我也不太清楚。”林顿回答,下意识看向对方的眉间,似乎希望能用目光把对方的疑惑和忧愁磨平,“不过就当时呈现出来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

  “……没有更多迹象表明这是一场阴谋的话,就权当他是巧合吧。”阿瑞森认真地在纸上勾画,所以没有看见对方的眼睛究竟看在哪里——或者应该说,还好没有看见对方的眼睛究竟在看哪里?

  林顿心虚地把眼神移开,人太老实做坏事都做得不安心。阿瑞森在画一个框架图,旁边列明了时间和注解,他在开始给自己和林顿的掉队编造合理解释。林顿看见他反复写一个词,但又反复抹掉,最后再没写过那个词。

  “时间对不上,气味散去的速度太慢了。”阿瑞森的语气有些低沉,但始终没有叹息,“我们没有迅速消除信息素的药或者喷剂……而且它在市面上几乎不流通。”

  两个执行任务的人,衣食住行的安排和经费在出行前就规划好了,林顿给安东尼的那些钱还是他们撤退时他很有眼见力从那个组织的保险柜里拿的。即使在市面上流通,也买不起。

  “……医学上使用得比较多,但偷医院风险太大,不能让你冒险……”阿瑞森用笔在白纸上写下“医院”又划掉,林顿看见他的字很好看,“那么,私人码头?他们要出售Omega,不可能不对已结合的下手……”

  林顿知道他平时思考的时候从来不说话,所有思考都写在纸上——说出来只是方便让他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以他也没好意思打断阿瑞森的话,只是等待对方说完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们的目标组织基地里可能会有。”他解释道:“既然卖家是他们,那顺带出售这种道具也说得通。”

  “……我怎么没想到。”阿瑞森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简单的失误让他不悦——当然了,重大失误更不用说,“只是那边会有同僚在清理现场,或者在拼命寻找我们的下落吧。”

  “只要我拿到并且马上给你用,那被发现也没有关系。”林顿简单地陈述着,似乎完全不担心任务会失败,“只不过可能你要在我身边不远处,我们来过这里这件事不能被发现。我对这边的人不太信任。”

  “我也是。”阿瑞森撇下笔,他对那个叽叽喳喳、话唠无比的安东尼实在没什么好感,他现在最不想听见什么就偏要提什么,他真佩服自己没有转身离开。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之前的衣服呢?”

  “被割得一洗就烂了……”林顿可没敢说当时在那个密室,稍微脱掉衣服之后,那些高档手工定制的外套、衬衣就完美殉职了。如果说真话,对方肯定会进入介于羞赧和愤怒之间的状态,那就不好收场了。它们现在估计成了布片,大概都还躺在密室,得找机会回去烧掉才行。

  “我无所谓,但我没有衣服了。”阿瑞森看了看身上的睡衣,花纹算不上太丑,但也算不上好看。他刚刚披了一件大概是属于林顿的外套才出的门,现在还披着——所以他脱下来。室温不低,他并不觉得寒冷,将外套递给对方之后再次说了声谢谢。

  “我去买。”林顿再次说出了自己简单靠谱的解决方式,他打量了一下坐着的阿瑞森的身形,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买S码,买些均码的衣服好。阿瑞森倒也没客套,说出一句“麻烦你了”之后,就坐着不再说话了。

  林顿宁愿再跑一趟也不想和阿瑞森二人独处然后沉默。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加上之前阿瑞森的发火,害他们在工作之外实在没什么交流话题。冷傲如阿瑞森,高岭之花之名已经传遍了CIA,据闻搭讪者最终都会愧疚于自己可怜的知识储备和低下的智商——要知道,他们都是CIA的精英啊。他们之间唯一可交流的就是那件事,但他敢保证他要敢再说什么负责之类的话阿瑞森还是会生气,而且这次生气可不光只会动嘴,还会动手。他不想被揍。

  所以他就怀着工作和避难的双重目的出门给对方买衣服了。门关上之后,阿瑞森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和对方呆在一起时无话可说非常尴尬。明明寂静是他所到之处的代名词而他也习惯了保持缄默——但不可言状的低落会悄然出现。

  在这个性观念开放的时代,没有感情的性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于他而言,是。他认为性行为的基础必定是相爱至深的两人。加上这个社会对Omega处子之身奇怪的关注与执着,即使他极力坚持A、B、O三性平等,还是无法逃出这种“伦理”与“贞洁”的漩涡。

  一个Omega,想要和一个因为情况紧急而在没有感情基础上发生了性关系的Alpha和平共处……这种关系他前所未闻,所以应付不来也不全是他的错。

  在难受的时候让自己好受起来也是一种智慧,傻子才要越想越让自己难过越添堵。阿瑞森还没发现自己学会了自我安慰而不是把所有的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扛。要是让他意识到,他估计会更纠结。

  林顿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衣服是均码,阿瑞森穿着挺合身。林顿一个裸足一米九的汉子去买均码衣服,傻子都知道他买给别人,刚好看摊的是个有点年纪的热情妇人,就差没问起“你和你伴侣X生活和谐不”了。这件事林顿也决定憋着,虽然被这样询问内心有无奈与奇怪的窃喜。

  天色已晚,在今天之内是不可能再回那片废墟——CIA所到之处,基本不留下一片活口。虽说潜入什么地方,月黑风高夜都是最好时机。但黑夜茫茫中,没有技术和数据支援,想突破自己同僚的驻守不是简单的事。林顿也奔波了一天,压榨体力不是好习惯。

  阿瑞森习惯早睡,他的体质偏弱,对比起其他Alpha同僚需要花更多时间休息;然而他也需要花更多时间去锻炼自己的身体。这两者是相悖的,他却平衡得很好——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停药和奔波让他九点半就上了床,因为双腿都是伤口无法洗澡让他着实郁闷了很久,只能用热毛巾擦身体。

  林顿说是去侦查一下环境,大晚上的又一次出去了。阿瑞森不好拦着,于公,林顿是他的队长,他要听林顿的调令; 于私,这节外的生枝本来就因他而起,林顿肯冒着风险帮他忙他已经很感激,哪有什么拦住对方的理由。

  阿瑞森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模糊的焦味,那是烟雾的味道,直接把他从浅眠里惊醒。然后他看见林顿正打算进浴室,这间独立屋默认了住客都是情侣,浴室只有一间,和卧室相连。

  林顿示意阿瑞森不必起来,有那些糊味只是因为一点小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还让他先睡,明天早上再说说侦查的结果。既然林顿不细说,阿瑞森也没打算问。

  他累得厉害,正想继续栽倒在床上,在看着林顿进浴室的时候却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林顿今晚睡哪儿?外面的沙发小得可怜,按对方的身材窝在那里能休息好才是见鬼。而这张双人床,虽然长度不够,但宽度足够容纳两个人,对方在这里睡总比在外面好。

  可是同床睡…怎么想怎么别扭。阿瑞森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件纠结的事,他不喜欢在这种困倦的状态思考,因为脑子就像僵住了一样。准确的说他不喜欢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他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浴室的门开了,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些。林顿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发现阿瑞森还没睡,有点尴尬。现在任何有一点性暗示的举动他都避之不及,他怕阿瑞森多想,他怕对方不悦。

  “……你和我睡吧。”正当林顿打算道歉然后落荒而逃的时候,阿瑞森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刚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包括眼睛,“我的意思是…你也睡床吧。外面太小了。”

  看着阿瑞森往床边挪了挪,空出一大块位置,应变能力不那么强的林顿再次陷入了纠结。拒绝?那会让阿瑞森很没面子,毕竟是他主动开口;答应?天啊,他不是没试过和别的同僚同床睡,但如果是和阿瑞森,实在太过微妙了。

  “…好。”阿瑞森还用被子盖着脸,看样子是不打算再把脸露出来了。他有点后悔没给自己买身睡衣,原打算在沙发上凑合。所以他只能穿着一条四角内裤——谢天谢地,不是三角的——动作缓慢地、僵硬地躺在了那边床上。

  “晚安…”察觉到对方完全躺上了床,阿瑞森没有分出自己的被子,他比对方更需要保暖。这么做无关人情与关系,只是约定俗成,把物资让给伤员是“潜规则”。他还是把脸埋在被子里,背对林顿,低声说道。

  “…晚安。”林顿在黑暗中勉强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对方,对于对方的主动邀请已经非常满足。他没有叹息出声,只是告诉自己:好好休息,你需要休息,然后帮他。

  明天,是保卫阿瑞森外勤生涯的第一战。
上车 猪队友的两面性
尽管两人入睡时各自心事重重,但第二天醒来精神都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林顿比阿瑞森起得早,大概是不想让对方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除了重点部位都是裸露的身体而尴尬。虽然某种意义上说,大家都已经把对方看透了。

  林顿说他们的同僚没有发现那间密室,所以他顺利从密室出口潜入。他身上那股烟味是因为最开始离开时为了避免地面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发现而放了一把火,那些烟气至今未散。

  然而真相是他昨天跑回去烧了那堆衣服,烧尸体只是顺手而为。同僚没发现最好,发现了还可以转移他们的工作重心,谁会想到折回来、潜入密室的是自家队长?还好阿瑞森没留意他说这话时的眼神——他的测谎成绩一直不太好,要是被阿瑞森一质问铁定要全部坦白。家庭教育得太好有时也会造成问题,有时候林顿也会默默思考——做特工这么老实做什么?

  阿瑞森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眉目之间消去了些许沉郁。他的伤口意外恢复得很快,首先因为伤口并不深,其次,安东尼虽然话唠又烦人,用药倒是货真价实。发现自己行动自如之后阿瑞森更开心了,他解开绷带,安东尼说得没错,一道一道密密匝匝的细长伤口看着非常吓人,虽然已经结痂,但修长双腿上排列有序的深紫色着实很没有美感。但他割的时候没害怕,只是看就自然更不会害怕。等阿瑞森再开门出来的时候,林顿看到的就已经是一个打扮干净利落、随时可以上阵的职业特工了。

  阿瑞森对那间密室被烧了表达了遗憾,他的衣服里有抑制剂,而建议停用期已经过去了。他和林顿走在一起时,由于没有抑制剂压制,俩人的信息素和谐交融。这次两人非常默契,在离开时直接越过了安东尼,单身老叔叔对此留下了自己对私奔小情侣的祝福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安东尼的黑医院离目标地点距离不近,当初林顿冒险把他带到这么远就是为了防止CIA在案发地点周围进行地毯式搜查。一次性失踪了两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可是大事,失踪两天还在总部接受范围内,失踪再久一点怕是要引起高度关注了。

  他们搭坐不提供发票也没有行车记录仪的无牌计程车前往目的地,司机看见林顿那常人不能拥有的体格时就消了宰客的心思。计程车开得飞快,守法公民阿瑞森第一次感觉这种无牌照的违法存在是那么重要,包括安东尼的黑医院在内。这些被警察逮住就得倒大霉的家伙们估计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会帮了两个CIA特工大忙。

  林顿昨晚离开的时候没有封死密室的出口,所以燃烧过的气味逸出,引起了留守的CIA们高度关注。不过林顿在动手的训练里基本都是满分,那个出口被掩饰得非常好,至今还没有人发现。出口位置偏僻,只有个年轻的警察看守,两人轻松地瞒过那边的菜鸟,溜进了密室里。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阿瑞森的所有讲究都会消失,衣服弄皱、弄破、弄脏?那都是些什么。他根本没在意地上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如果不是要防止脚底粘上碎块到时无法自圆其说,他甚至不会躲避直接踩上去。如果他更留心一点关注一下,或许能发现它们被点燃的时间只是昨晚而不是前晚。

  感谢阿瑞森的一时疏忽。林顿默默跟在他身后,当初任务时负责这一块的阿瑞森比他要熟悉这边的地形,密室靠里,和几个隐秘的房间相连,想来那几个房间就是库房。

  所谓的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的意思是,幸运与不幸守恒。这次命运女神总算是想起她受难的信徒了,那几个房间真的是库房,也真的找到了他们需要的药剂,阿瑞森在试用了一下发现毫无不良反应,于是直接使用,顺利得让人怀疑。而这种怀疑在他们顺利从那个出口离开之后基本消失了,看守的年轻小警察甚至打起了盹——他匮乏的敬业精神倒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在他们打算伪装从远处赶来而继续打三无黑计程车的时候还是上了同一辆车。司机估计对两次都无法坐地起价感到十分崩溃,但还是尽职地开了一大个圈再绕回来,最后在CIA驻守的地方下车。

  一辆黑的如此明目张胆地停车自然是引起了高度关注,等阿瑞森将腿迈出车门外,围上来的几个年轻人就从疑惑变成了惊喜:

  “诺曼!”——阿瑞森在同事里还没有亲昵到可以直呼名字的人,跑得最快的那个小伙子也自觉放慢了步子,他想起了高岭之花的恐怖之处:永远高傲,永远冷若冰霜。接下来下车的林顿把阿瑞森解救了出来,他们将交流对象改成了林顿,阿瑞森只希望对方别说露陷。

  事实证明,聪明人把自己的对手都当成聪明人的举动有时是多余的。他怎么会现在才想起和他同队的都是些只出过一两次任务的年轻人、他和林顿其实就是任务的主力?没了队长让他们急得团团转,联系了当地警方,却没联系总部。现在返回还在任务规定的完成时间内,只要不超时,上头就不会太在意你的记录——这种级别的任务简直浩如烟海,即使难度提高也算不得险峻。那些跳飞机、爬高楼、开着车敢下悬崖的,才是真正需要被注意的——经费在燃烧。

  阿瑞森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同僚询问了一下过程和状态之后就欢呼雀跃准备回总部报道,他精心准备、以假乱真的说辞和任务细节统统没用上。他想过的要应付总部那些可怕的老前辈甚至部长都没有发生。他很乐意自己有这样的对手,但这些对手,还同时是他的队友……而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吗?

  辩证法告诉世人,万事万物都具有两面性。CIA很快就收拾包袱回总部了,一直到回到总部、队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并把写任务报告的重担交给他之后,阿瑞森还是不敢相信,这群可怕的“猪队友”,竟然拯救了他的外勤特工生涯。而在报告里,他罕见地使用了一直被他所不齿的春秋笔法——巧妙地略写了他和林顿的离队,着重讲述他队友们的贡献,这样做大家都会满意。

  阿瑞森写任何文件都习惯亲自用钢笔书写。虽然会打印一份备份,但交上去的往往是手稿。他的手写体比印刷体还要好看几分,一般来说他的上司都没什么意见。

  浮士德是他这次意外能否被瞒过去的最后一关,优雅腹黑的中年男人盯着他的报告看了很久,看那神色似乎是在细细咀嚼品读用词。办公室还是那个布置,心虚的阿瑞森还是有点慌。然后浮士德抬起头,朝阿瑞森笑得很深意:

  “字写得不错。”

  “谢谢。”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谢谢,却很想抓狂。目前能让他有这种无奈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的人只有三个:浮士德部长,他的母亲,和林顿。

  “任务也完成得不错,最起码你能留在外勤了。”浮士德把那份报告放在桌面的一边,看起来没有再次重读的打算,“在证明你自己上,你做得很好。”

  “……谢谢。”这次的道谢总归是真心实意了些,但里面仍然有心虚的成份。不过CIA的训练的确很有用,情感内敛不外露是基础要求。要是在这种细节露陷,阿瑞森觉得自己干脆立刻从CIA总部跳下去算了。

  “我看你和格林搭档得不错,就不再把你调到别的小队去了。”浮士德微笑着决定了他日后的搭档,“至于另外几个年轻人,还需要历练一下,可能跟不上你们的层次。”

  英明。听到那些年轻人归属时阿瑞森在心里默默地夸奖了一句,但继续和林顿搭档却让他很难一下分辨出自己的情绪。感到尴尬?还是无奈?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之后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此调开有一定风险,不如就这样捆绑……只要对方不再提什么负责的事。

  “你的身份特殊,日后很多侦破和解救Omega的任务都会落在你所在的小组头上。”浮士德继续陈述,“一些卧底工作Alpha实在做不来,还有一些引起目标兴趣的必要行为——你们俗称的勾阔佬……”

  “……我能接受。”只要想想部门里还有为数不多的女同僚,在这类任务里冲锋陷阵,阿瑞森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当然,动手动脚的阔佬呢,他不介意在部门规定的范围内稍微给一点教训。

  “那一切都很完美,皆大欢喜。”即使是做出摊手动作也一样没有俏皮意味,浮士德本身的气场太过强大了些。他们俩客套了两句,两个聪明人相互干巴巴地说场面话非常无聊。但正因为无聊才是场面话。

  “那么,祝你和格林合作愉快。”

  浮士德将这句话作为告别,之后就下了逐客令。阿瑞森总觉得这句话暗藏玄机,但语气表情动作都看不出什么——就像他之前说的话一样天衣无缝。和比自己聪明、比自己老练、比自己奸诈的人对抗只会让自己早衰,阿瑞森只相信手里的正式任职通知书,没有正当理由部长也没办法剥夺他外勤的身份。

  他一边走着,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露出微笑,偶尔路过的人吓得跟大众传播“高岭之花看着手里的什么微笑了起来”的骇人消息,他只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亮光,那从更高处洒下来的光芒——他终于可以走向更高处,这只是个开始,他要走到最高处,证明Omega并不弱于Beta和Alpha,他要争取平等,他要证明Omega不是只会依赖。

  他的夙愿,一定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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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更新就进入下一卷啦!剧情要开始展开噜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