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
作者:左风
逐爱
逐爱 逐爱1
  瑾是在汽车的引擎声中醒过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很多层厚重的毛毯,让他几乎不能动弹。他用力起身推开了顶在身上的重量,这才看到了身上的负重是一堆白色医用衣物和其他医疗用品。身後的座位上堆放著三只银色的行李箱,很好从窗口掩盖住了他的身体。
  
  瑾一只手捂住有些晕眩的额头,却意外地摸到了一层纱布。自己撞破头了吗,他努力去勾勒之前的情形。但大脑变得如巨石一般沈重,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他只隐约回忆起那个男人带著残忍怒意的冰冷面孔和之後的剧痛,至於他现在在哪里,而他又是怎麽到达这个地方,他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身上的重量让他无法起身,他吃力地想用另一只手去掀开身上的厚重布料,却毫无预兆地从手臂内部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不要乱动,你的左手骨折了。”
  
  驾驶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瑾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打上了石膏,明显已经经过了仔细的处理。
  
  前方的道路似乎开始变得凹凸不平,汽车开始颠簸起来。车轮压过一块石块的时候整个车子都震动了一下,这让瑾陡然清醒了过来。
  
  从後视镜中看到了叶医生那双熟悉的眼睛,瑾愣了一下。叶医生的眼睛其实是很普通的杏眼,给人一种很温润的书生气质。但是由於他似乎常年都是一副欲睡的状态,眼帘似乎总是微阖著,但瞳孔中却一直带著几分清明。瑾几乎在过去的六年中每天都会看到这双眼睛,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但瑾此时丝毫不想看到这双眼睛。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捂著额头,只觉得大脑一阵发热。
  
  他奋力撑起自己的身子探向窗外,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完全陌生的路标和风景。车子前方绵延著看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两旁是未知的山林风景。瑾不知道这到底在什麽地方,但他很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西城。
  
  
  
  “你的右手边有我帮你打包了豆花,你想起来的话就吃一点吧。你很久没有进食了胃可能会有些反应,是正常的现象,吃慢点就可以了。”叶医生自顾自地对自己的病人说著熟悉的话,看著面前延绵的伸展的公路,丝毫没有去注意身後少年早已沈下来的那张脸。
  
  “停车。”
  
  “怎麽了,你晕车了吗?还是不舒服?”
  
  “停车,我要下去。”
  
  “抱歉,高速上不准随地泊车。”叶医生淡淡道,似乎并没有把瑾的话语放在心上。
  
  瑾慢慢清醒过来。
  “──你疯了吗!放我下去!被抓到的话──你为什麽这麽做?!”他的语态变得激动起来,腰间的那个烙印都开始变得滚烫发热,像针一样的刺痛著他的身体。他太了解那个人的行事作风了:即时他的存在对於那个男人来说连一条消遣用的宠物犬都不如,但一旦他敢做出任何背叛出逃的行为都是死路一条──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地下违逆他。
  
  “很不幸,这是你自己向我提出的请求;更不幸的是,我一向不会拒绝一个垂死病人的请求。你就当做是咎由自取吧,”叶医生的语调并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瑾的这种态度。
  
  车依旧倚著均速在告诉上行驶著,但瑾清楚地从码表上读出了他们眼下正以合法的最高时速行驶著──情形并没有驾驶座上的那个人表现得那麽轻松。
  
  这个人傻了吗?
  “我迷迷糊糊说的话难道你也当真?如果我叫你去死你也回去吗?!”瑾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开始变得过於偏激,他重重地喘著粗气,脑中一片混乱。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他从未预想过的事,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不,”叶医生斯条慢理道,并没有已经瑾的变化而受到影响,“我只接受合理并且理智的请求。”
  
  瑾闭眼,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後用常态很镇静地对叶医生说道:“在下一个出口就把我放下,我要回去。”口音有些沙哑,却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麽要回去?我知道你并不想那麽做。”叶医生的口气淡然地仿佛在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说话。
  
  “那难道我该和你一起去送死吗?”瑾捂脸,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疯了。叶医生在韩宅中待了这麽多年,除非他瞎了才没可能见识过那个人的虐戳手段。
  
  “那或者你觉得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叶医生反问道。
  
  瑾笑了一声,“多谢你关心。若不是你的关系,我现在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养病,而不是和你一起挤在这个发臭的破车里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抱歉,”叶医生的口气突然软下来,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真挚,虽然他回答的方式完全没有提及瑾问题的要点,“我知道你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但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别的选择。我两个月才能换一次公休,所以不想再冒险等下去了──”
  
  
  叶医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归至平静:”──你知道吗?你差点死在那张台子上。“
  
  “……”仿佛回想起了当日的画面,瑾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阵颤栗。他闭上眼,却无法阻止那排山倒海般的血腥场景进入自己的眼中,声音里带著一丝脆弱,“……让我下车。我要回去。”
  
  “如果你是想装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的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叶医生淡淡道,“我们离开西城已经七个多小时了。”
  
  
  “……如果我主动认错的话不会有事的──逃跑我以前不是没干过,他不会把我怎麽样的……”
  瑾沈默了稍许,努力缓和自己的语调。他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肯定些,可他知道这番话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毫无立足可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击破他谎言的最好佐证。
  
  回想起那个夜晚,瑾身体却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一幕幕带血的场景,鞭子撕裂皮肤的声音,和吊在空中僵硬垂直的身体……瑾甩了甩脑袋,尽量想洗刷掉那种一切阴暗的场景。
  
  叶医生并没有点出瑾话语中的漏洞,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回去我现在就可以掉头把你开回去,我可以告诉韩先生你想逃跑然後钻进了我的车,被我即时发现,这样我们都可以省事。你觉得这个计划怎麽样?”
  
  瑾的脸书闪过一瞬间的苍白,“你──那我也可以告诉他你对我欲图不轨将我劫持,你觉得这个计划又如何?”
  
  “他不会信的,”叶医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这让瑾感到很挫败,仿佛自己的威胁在这个人面前就像某个幼稚儿童的气话。
  
  瑾咬紧了下唇,气焰却消了下来,半阖的眼睛有些疲倦,“……把我在下个交通枢纽放下,我自己回去。你回去对你不会有好处。”
  
  “你不会回去的。”叶医生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淡淡道,“你是想一个人离开吧。”
  
  “不是。”瑾否认地很果断。
  
  “不用骗我,我认识你很久了。”
  
  “……”瑾没有再坚持,他知道说回去这种话傻子听起来也知道不会是他想要的选择。经过那一晚,他已经全都明白了。留在那儿,到最後其实还是死路一条。逃离虽然听上去愚蠢,但却也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但他不想把这个人牵扯进去。
  
  “……是又如何。我一个出行会方便很多,你跟著只会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的那个人现在应该是你吧──你的左手几个月内可能都不能使用了。等你伤好点之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自己想去哪里什麽时候去由我自己决定,不用你多管闲事。”
  
  “你需要帮助,不然你是逃不出来的。”
  
  “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不,你办不到。”
  
  “你凭什麽这麽说?”瑾嗤之以鼻,“你的高级医科学位?”瑾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情商是肯定是负数值的,不然怎麽会做出这种找死的事。
  
  
  
  “你后脑被下了芯片。”

逐爱 逐爱2
  “你後脑被下了芯片。”
  
  瑾眼睛长大,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头上缠著纱布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你怎麽知道的?”瑾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他回想起过去几年心里涌起的无数次想逃跑的冲动,如果当时这麽做了,可能到时候连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会知道吧──那个人的手段实在让人颤栗。
  
  白大褂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是我放进去的。”
  
  “……”
  
  “一开始我只把你当成了逃债的人,并没有想那麽多。这种芯片不是什麽很危险的东西,国外很多人都用这个来找丢失的宠物猫狗。”
  
  瑾不语,只是捂著自己的头部紧盯著後视镜中叶医生的眼睛。
  
  
  “芯片我已经拿出来了。”叶医生平静地叙述著,“你的耳钉也带了GPS定位和窃听器,我已经全部帮你摘除了。”
  
  他说完这句的时候叹了口气,语气深沈了下去,“那位先生在从流浪猫身上找到他的定位仪的时候并不会有多好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回去後是否会有事,但我很肯定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把人得罪了。”
  
  瑾沈默了很久,整个身子向後蜷缩成了一团,低沈著脸看不出什麽表情。
  
  半响,他终於开口道,“为什麽?”
  
  “我是一个医生,而你是我的病人,你的健康是我的责任,不是吗?”叶医生淡淡道。
  
  “……”
  
  随之而来的是很久的沈默。
  
  “……傻子,”瑾低声喃喃了一句。
  
  车继续无声行驶著,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瑾无力得卧坐在了後座靠背上。一手拿起了右手边早已凉掉了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一路上没有再说话,车上的气氛被紧张所笼罩。
  
  他们的行程十分紧凑,但一切都还说得上是十分顺利,并没有遇上任何阻拦。瑾稍後才知道他已经在车上晕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叶医生当时在处理完他的的伤情後就将他连著一堆医疗材料趁著警卫换班偷偷运进了自己的车中,然後以添置某种特定药材为由离开了韩家。当夜他在离开韩宅後就连夜行驶离开了西城,带著瑾一路开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东都。
  
  
  
  路上除了在一个服务区购买了食物以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逗留和休息,虽然叶医生一直没有这麽说话,但瑾依旧从他有些发红的眼中读出了疲倦。到达东都後他们径直驶向了位於东都海岸线的国际机场。
  
  瑾从看到机场时就变得很紧张,一直僵直著身子,话也不说一句。叶医生也并没有力气去搭话,只是一直握著瑾的手。瑾从来没有进过给机场,但他知道这是什麽地方,所以紧张的同时也难免好奇地看著周身的新奇事物。叶医生托运了两只行李箱後便领著瑾进入了国际区的候机室。
  
  时间卡地很紧。等他们通过安检的时候飞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即将起飞了。
  
  
  瑾在过了海关的时候一把抢过了叶医生手里的两本护照。其中一本是叶医生本人的,另一个是一个陌生人的护照,照片和瑾并不是很像,年龄是二十二岁。瑾看了一下机票上的信息,目的地写的是弗洛伦撒。
  
  瑾抬头瞟了一眼一旁的叶医生,眼神晦涩,“……这件事你准备了多久了?”
  
  医生回答地倒是很大方,“没有多久。其实一切并没有你想象得那麽困难。我有一个朋友的留学签证还没有过期就顺别拿了过来,一直放著以备不时之需。我那天网上订了机票就直接带你出来了,比我预计地要简单很多。”
  
  瑾抽了抽嘴角,“……这个人和我一点都不像。”
  
  “中国海关乘客太多不会认真检查,外国海关脸盲看亚洲人长得都一样,不会有事的。”
  
  瑾听著白大褂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经笑了一声,声音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应为这番话还是叶医生护照上那张标准的扑克脸证件照。他低声念出了叶医生护照上的名字,“叶梓藤……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名字,我都快忘了。”
  
  “你可真是没有良心,你的名字我可一直都记著。”叶梓藤摊手,表情有些无奈。
  
  瑾对著叶梓藤的护照突然皱起了眉头,表情很奇怪。
  
  “怎麽那副表情?我的证件照有那麽难看吗?”
  
  “原来你这麽老了,我都不知道。”瑾的语气一点都不留情面。
  
  叶梓藤哑然失笑,“三十岁有那麽老吗?”
  
  “你都奔四了,”瑾随意地将护照扔回了叶梓藤手上。
  
  叶梓藤接过两本飞来的护照,将其中的一本在瑾面前甩了甩,“那又如何,你现在也是二十二岁的人了。”
  
  瑾白了叶梓藤一眼。
  
  
  两人在候机室坐下的时候,瑾突然开口了,“其实我不姓韩。”语气很淡然。
  
  “……我知道,”叶梓藤看著身旁的人,“我上次看到你的父亲,他姓谭是吧?”
  
  “我也不姓谭。我母亲很早就和那个男人离异了,我随了母亲的林姓。她死了之後才住回谭家的。父亲没把我当儿子看过,所以我也一直没觉得我是个谭家人。”瑾的表情带著几分自嘲,语气却很平淡。
  
  叶梓藤沈默了许久,“……抱歉,我不该提起让你难过的事的。”
  
  瑾淡淡道,“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瑾之吗”叶梓藤将这个名字反复默念了几遍,“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瑾微微弯了弯嘴角,眼帘半阖,神态有些疲倦。
  
  “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吗?”叶梓藤好整以暇地看著林瑾之。
  
  “一般──”瑾拉长了语调,认真道,“你姓杜的话会更好。”
  
  叶梓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蓦地‘噗’地笑了一声,然後一副很无奈地样子摇了摇头。
  
  
  
  登机後叶梓藤还未等飞机起飞就沈沈地睡著了。睡著睡著头还侧到了瑾肩上,叶梓藤虽然穿上白色大袍的时候显得有些文弱,但其实却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靠在瑾削瘦的肩膀上显得有些突兀。瑾倒也没有去推开,只是侧卧在窗边,看著跑道两侧的灯光在飞机的加速下渐渐融成了一条长线,再随著轮子的离地被拉长,远去。窗外的东都灯火辉煌,冷暖色调的各色街灯在夜幕的黑中交织成一道道光影的瑰景,仿佛点缀著无数晶石的巨大棋盘。
  
  瑾凝视著窗外,直到满城的灯火随著飞机的上升在云雾中渐隐,直到最後一丝城市在黑夜中消失殆尽,只剩下机翼上的指示灯在无尽的黑夜中独自摇曳著。
  
  他闭上眼睛,听著窗外永无休止的引擎声,从未感到如此平静过。

逐爱 逐爱3
  瑾和叶梓藤在抵达弗洛伦撒的当日又转机飞往了德国首都柏林,在那里的国际机场再次转机飞往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最终通过国内航班抵达了位处比利时西海岸的布鲁日。
  
  
  
  到达布鲁日後叶梓藤并没有再带著瑾转机,而是带著他叫了一辆的士进入了布鲁日的市区。布鲁日街上奇形怪状的新哥特式红色砖瓦房,高耸的巴洛克教堂和林立的复兴时期的古典建筑让他迷花了眼,远处圣母教堂标志性的尖顶在日光中闪耀著一种神秘的罗曼主义色彩。瑾看著这个城市的一切,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在这个城市中看不大一丝过去所待城市的痕迹,一切都是那麽新鲜。
  
  布鲁日曾被很多旅游者和诗人们称为‘北方的威尼斯’。市中心穿插著众多繁复的水道,两岸的街道被雕刻精密的石制拱桥所连接起来,不时可以看到贡多拉式的小船从其下悠然滑过。市中心壮严肃穆的中世纪古城,漂亮简洁的街道,树荫下盛开的异国花朵和尖顶耸立的各式教堂仍彰显著这个世界遗产制度曾在七个世纪前的黄金辉煌。
  
  “这里的国王曾经在很久以前抵御海盗而修筑了城堡,後来城堡的围墙渐渐扩大,最後就变成了一个城市。”叶梓藤看著四处张望的林瑾之,神情很柔和,“……很美,不是吗?”
  
  瑾的眼神在审视周边的每一处时都充满了无限的惊奇和探究,不管是那些五官深邃的欧洲脸孔,还是橱窗中新鲜出炉的烤面包,或是一旁水道中看上去形状很神奇的船只,一切都是他前所未闻的景致。
  
  
  
  等到他帮著叶梓藤将行李箱搬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停在了市中心,而不是某个机场。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吗?”他看似随意地扯了扯叶梓藤的衣角。
  
  “嗯。”
  
  “为什麽?”瑾并不是很懂得叶梓藤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一个这麽……奇特的地方。
  
  “这里有著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叶梓藤的表情很认真。
  
  “……”
  
  
  
  叶梓藤丝毫没有含糊瑾的意思,他带著瑾在一个小旅店开了一个标准双人床单间了之後便带著瑾来到了旅馆周围的一条商业街上晚餐,饭後甜点中专门点了厨师推荐的特浓巧克力慕斯。
  
  瑾点菜的时候捧著菜单研究了半天,上面的菜名一旁都有法文的备注,他勉强可以读懂,但是大部分的文字以他所陌生的荷兰语拼写的。叶梓藤整个进餐的过程中都保持著绅士的微笑看著满脸挫败的瑾,被瑾回了不少个恶意的白眼。
  
  瑾的凶相终於在吃巧克力慕斯的时候发生了改变,眼睛变得雪亮雪亮,竟是陶醉的表情。比利时的巧克力和瑞士的巧克力一样,香味浓郁而且质感醇厚,这是他所从未感受过的。在韩家的时候,由於那个人厌恶甜食,而且一向注重饮食的营养均衡,韩家的餐桌上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甜点。
  
  叶梓藤之前看著瑾吃力地用一直健康的手使用餐具的样子就一直忍著想笑了,现在看著他陶醉的表情,终於忍俊不禁。最後又给瑾买了一杯热巧克力才带著他离开了餐馆。
  
  夜空下的布鲁日有著和中国不夜之都完全不同的魅力。这里的静谧与平和让瑾感到安心。布鲁日的人口不似国内那般密集,在太阳落山後街边除了餐馆所有的店铺早早地便打烊了,大街显得十分空荡。国内的天空由於灯光和空气的污染鲜少能看到星光,然而在布鲁日的夜空中瑾可以看到完整的银河,瑰丽壮大地展现在他面前,美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梓藤带著瑾在周围的街区走了一圈,在经过罗森桥畔时瑾终於忍不住在拱桥上驻足,叶梓藤也没有去催促的意思,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旁观赏倒映在水色中的隔岸灯火。
  
  瑾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似乎透过灯火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可以叫你瑾之吗?”叶梓藤轻声道。
  
  “随你。”瑾并不太喜欢别人用亲昵的方式称呼他,因为这些昵称让他感到女气。
  
  “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瑾下意识地回答,否认在很多时候能够给他带来一种人权自由的快感,这是他被剥夺了很久的权利。但林瑾之看到叶梓藤沈思的表情後还是换了一个语气加了加了一句,“……我现在连小命都快不保了,没有心情去想这种事。”
  
  言毕他趴在拱桥的栏杆上低垂著头,声音凉凉的听不出什麽温度。
  
  两人间一阵沈默。
  
  
  过了半晌瑾蓦地开口了,语气带著一份淡淡的疏离,“……我本来想,在我出来之後要先去祭拜我母亲的坟墓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每各月都会去,父亲从来都不会记得。哪怕是她一年只有一次的忌日他都不会去看她。”
  
  “六年多了,我都不知道我还记不记得去看她的那条路了。也不知道那条巴士线路还是否运行。”
  
  “估计那里已经很乱了吧。她一定很不开心,她是个爱干净的人……”
  
  “……我好想她。”
  
  瑾说著一些他都快已经忘记的一些细节和琐碎的事情,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对叶梓藤说话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但是身旁的男人并没有打断他,只是轻轻环著他的肩膀,无言地倾听著。
  
  
  末了,他们沈默了许久。
  
  
  还没等瑾准备开口打断这尴尬的沈默,叶梓藤却突然将瑾紧紧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低头摩裟著瑾的侧脸,紧贴著他耳侧轻声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大手温柔地抚摸著瑾的後背,将少年完全拥入自己怀中。
  
  瑾蓦地僵直了身体,并没有说话。
  
  
  
  回到旅馆之後,叶梓藤为瑾做了例行的身体检查後便洗洗上床睡觉了。他已经有大半个星期没有好好地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叶医生一直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鲜少熬夜,如果不是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整整三升浓缩咖啡,他很有可能之前在开车开一半的时候就忍不住睡著了。摄入过多的咖啡因的後遗症是很明显的,此时他大脑晕沈,仿佛要裂开来一般。
  
  他在躺下的那一瞬间就几乎被迎面而来的睡意所笼罩,闭上眼睛,只希望将清醒时的一切问题遗忘在无尽的黑暗中。
  
  
  但不到一会儿,叶梓藤却被一阵冰凉给惊醒了。他感到冰冷的肌肤触感在他身上游走,一只手已经抚进了他大腿内侧,然後他的腰身处感到了舌尖蓓蕾特有的温热。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那他现在可以确定否认这个可能了。叶梓藤一把掀开床单,一手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他揉了揉额头,无奈地看著骑在自己大腿两侧的林瑾之。
  
  瑾身上除了一条单裤一丝不挂,发梢依旧沾著水汽,滴落在透著红色的年轻肌肤上,显然是刚刚洗过澡。
  
  “瑾之,你在干什麽?”
  
  瑾的脸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涩之意,准确地说,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盯著叶梓藤的脸。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逐爱 逐爱4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叶梓藤重重地谈了一口气,却哑言相对。不得不承认,他带瑾离开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并没有把这种不要命的行为直接看做成肉体交易的筹码。
  
  瑾看他沈默,冷笑了一声,低头继续著自己之前的动作。
  
  这种刺激对叶梓藤实在是超过接受范围了,“等等!瑾之──我觉得你误会了什麽!”他语无伦次地说著,从瑾身边节节败退,但是下半身已经起了反应,他一把拉过被单,将腿中瑾的膝下抽了出来。实话实说,他的确对瑾有过一些幻想,但这种尺度他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瑾之,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他喘著气,表情很严肃。
  
  瑾不语,从叶梓藤身上分开,盘著腿坐在床的另一头无言地看著眼前的大男人。
  
  “其实……我帮助你完全是出於自己作为医者的职业道德,你并不用想著用什麽去偿还。当然,可能也是有那麽一点个人因素,但是绝对不是这种性质上的──所以你没有必要把我的所作所为看做肉体上的交易──我并不是说你在用自己的肉体做筹码,完全没有!我的意思是──”经过几天几夜的疲倦和之前的刺激,连一向处惊不变叶医生也有些表达不畅起来。他捂著额头,不知道怎麽理清自己的语序。
  
  “你做还是不做?”瑾打断了叶梓藤的话,声音毫无温度。
  
  叶梓藤捂著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看眼前的景色,虽然他已经在手术台上里里外外地看过很多次同样的风景了,这现在换了一个场景他却完全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去对待这个他熟悉了六年的身体,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其实,瑾之,未成年就和同性做这种事以後很容易对性事留下阴影,我个人并不是非常建议──而且根据我们的年龄差在你成年前做这种事按照当地律法是违法的,对你会有不好的影响,再者言──”
  
  
  “──你不想做?”
  
  叶梓藤看著瑾的脸色於肉眼可见的变化阴沈了下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些什麽。瑾并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默默地跳下了床。
  
  他是因为被拒绝在失落吗?叶梓藤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麽。难道他对我也起了反应?他被这个想法惊讶到的同时内心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成分。那我这样拒绝他是不是很没有礼貌?一秒锺不到,叶梓藤的大脑里飞跃了不止数个心情转变。
  
  想到此他急急地拉住了瑾欲抽开的手,还没有掌控好力气就将瑾整个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一时间他又僵住了不敢动,支支吾吾地道了歉,然後拉低身影很严肃地说:“瑾之,其实这种行为也没有什麽错,你没有必要为此感到害羞。生理期有需要的是很健康的一种现象。你现在伤还没有好,我们就没必要……深一层地接触了,但是我还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比如……”
  
  他说著动作僵硬地把自己的手伸向了瑾的那里,闭著眼脑中恶补著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助’经验。然而他的手在摸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却愣住了──瑾的下身丝毫没有反应,连最基本地发热都没有。
  
  叶梓藤张开眼去看瑾的表情,但是瑾只是低著头没去看他。
  
  “你……平时做这种事的时候,难道没有……感觉吗?”叶梓藤尽量避开了‘快感’这个词。
  
  “做这种事我只觉得恶心。”瑾淡淡道。
  
  “那你是怎麽去做……这种事的?”
  
  瑾的语气没有意思波澜,“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吃点药就行了。”
  
  叶梓藤揉了揉额头,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握著瑾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瑾之,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瑾的身子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想开口的意思。
  
  “你听我说,”叶梓藤让瑾抬起头看著他的眼睛,“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再也不会有了。”
  
  “……真的吗?”
  
  瑾这才缓缓开口了,轻的几乎令人听不清的声音里带著几分质疑,无助的眼神仿佛走失的羊羔般令人心疼。
  
  “再也不会有了,我保证。”叶梓藤轻轻地将瑾抱在自己怀中,动作十分温柔。
  
  “……”
  
  
  暖色的灯光打在瑾有些苍白的身体上,低垂的侧脸带著几分脆弱。
  
  “……你,不是嫌我脏吗?”
  
  “当然不是,”叶梓藤用微乎极微的声音叹息了一声,将瑾轻轻地抱在了自己怀里,语气柔和地仿佛在向一只受惊的小鹿细语。
  
  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中保持著这样的拥抱姿势沈默了很久。
  
  末了,瑾轻声开口道:“你今晚可以这样抱著我睡吗……我的妈妈以前也会这样抱著陪我。”
  
  “好,但在那之前……”似乎看到他的状态终於平静了下来,叶梓藤小心地将瑾平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仔细地为他掖好被子,然後默默地拿著一个枕头挡在自己身前,不紧不慢地朝浴室走去,“……我要先冲一个冷水澡。”
  
  瑾躺在床上看著浴室亮起的灯光,满脸恍然,显然完全不懂这个男人半夜洗第二次澡的意图是什麽。
  
  
  第一个晚上叶梓藤睡得十分不自然,他自从三岁起就从来鲜少再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了。而他现在不但是和人近距离地分享同一张床,还是抱著一个人并将自己的手枕在别人头下,这让这个大男人经历了多年来的第一次失眠。正当他确定瑾已经睡著准备将手从瑾身边小心抽开的时候,却听到被窝中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泣。
  
  “不要……好痛……求求你……不要……”瑾无助的声音低声哀求著,一张小脸因为痛苦和恐惧都蹙在了一起,显然是做噩梦了。
  
  叶梓藤一开始想将他摇醒,但还是於心不忍,只得叹了口气抱紧了怀中的男孩,轻声在他耳边说著安慰的话语,温柔地抚摸著他轻轻颤抖的背脊。
  
  说来也奇怪,瑾不一会儿就再度陷入了沈睡,而叶梓藤最终也因为体力过支,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安眠。
  
  
  
  第二天叶梓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瑾之吃力地将行李箱子压上盖子的身影。他正是被这个大力挤压重物的声音给吵醒的。叶梓藤并没有去打断瑾的意思,只是默默著看著他的动作。
  
  瑾费劲地坐在箱子顶上用自己的体重将箱盖拉链完全拉上的时候才发现了一旁叶梓腾那双大张的、似乎已经观察了他很久的眼睛。
  
  “我要走了,”瑾先入为主,“抱歉,我还是无法接受老男人。”
  
  叶梓藤并没有瑾口气中的恶意所影响,只是淡淡道,“你说,我被抓到然後把你供出去和我被抓到然後连你的消息都没有,哪一种会让我死得更惨一点?”
  
  “……”瑾恶狠狠地盯著叶梓藤的扑克脸,小脸一副“你狠”的表情。气势颇足地与其大眼瞪小眼“眼战”,最终还是焉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饿了!早饭吃什麽?”
  
  “厨房水池下面的冰箱里应该有旅馆提供的黄油面包和罐装牛奶。”
  
  瑾往那边走去。
  
  “我的牛奶要四十秒的。”叶梓藤翻了个身,继续补眠。
  
  “……”

逐爱 逐爱5
  之後的几天两个人相处地十分融洽,俨然其它许多交好的正常朋友。叶梓藤联系到了自己曾经在非洲做慈善矫正手术时结识的一个比利时医生,并通过他的介绍得到了布鲁日当地一家私人医院的实习。叶梓藤多年的经验和流利的语言很快就让他从实习转正,成为了一名颇受好评的全科医生和骨科专家。
  
  瑾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任务,在布鲁日的第二天叶梓藤就带著他去书店买了本法文版的《五百句常用荷兰语》。离开书店的时候叶梓藤注意到了瑾脸色的挫败,问道:“怎麽了,想再买几本书吗?”
  
  瑾撇了撇嘴,“我本来想以後可以给人做法语家教的……”没想到现在来到了一个人口一半都已法语为母语的国家。
  
  叶梓藤笑著道,“你可以教别人中文和英语啊。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是吗?”瑾表情很严肃。
  
  “当然,不过你得先把当地的语言学好,不然交流会受限制的,”叶梓藤摸了摸瑾的头发,“我留学过很多国家,相信我,适应并没有那麽难。”
  
  “嗯!”瑾的眼神里充满了决心,瞬间开朗起来。
  
  叶梓藤带著瑾看了几个当地房屋拍卖後最後和瑾在中央公园附近买下了一个小公寓。公寓有一个面对花园的阳台,可以看到布鲁日交错的水道和标志性的哥特教堂。
  
  叶梓藤一开始想买一个有两个房间带花园的房子供自己和瑾一人一间分开睡,可是瑾却一直咬口以经济为理由让叶梓藤买一个小一点的公寓,叶梓藤一直没有松口答应。
  
  但瑾最後只是很落寞地在叶梓藤面前故意露出了忧伤的神色说了一句:“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在床上过夜……”後,叶梓藤瞬间败下阵来,同意了瑾的请求。
  
  
  
  叶梓藤在办理了技术移民的手续之後便给瑾在当地的一所公校报名了,当然,两个人所用的都是他人的证件。瑾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自己的同龄人打交道了,一时在学校里有些不适应,但是学校里的白种人都对这位亚洲面孔感到好奇。
  
  瑾的学业丝毫没有过去几年的生活而耽误,他在国内接受的教育比比利时本土的教育要复杂上许多,除此之外他还通过自己在中文、英语和法文上的优势给班里的同学做家教,倒也十分受到同学的欢迎。
  
  两个人的生活规律在不到一个月内就归回了正常人的生活轨道。叶梓藤每日都会早起为两人做吐司和火腿鸡蛋作为早餐。瑾总是想抢著干这些事,可是由於他自己从来都只是吃下人准备好的食物,导致他的每次下厨都以失败告终。早餐後两人会互相告别,叶梓藤会走路去自己工作的诊所,而瑾则搭乘巴士去学校。叶梓藤的下班比学校的放课时间早许多,所以瑾往往回去同学家做家教赚外快或者在图书馆写作业。在回去的路上他会顺便去便利超市购买新鲜的牛奶和食材,然後乖乖地到叶梓藤工作诊所的等候室里抱著牛皮纸袋等著叶梓藤下班。
  
  然後两个人就会一起散步回家。
  
  这种日子很简单,却是瑾一直想要的。
  
  
  
  有一天瑾来到候诊室里坐了一个打扮很朋克的年轻男子。那个男子一头夸张的染白了的头发,左耳和右耳上都穿了不下四个耳洞,眼睛上还画著夸张的黑色烟熏眼妆,手上更是戴满来了夸张的戒指和狂野的金属手链。他一身紧身的黑皮劲衣,脚上的高筒黑靴上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银色铆钉。白发男子头顶著巨大耳机的重金属音乐声瑾隔著诊室都能听到,而且他还从男子微微露出舌尖上看到了亮银色的珠形蛇钉。他的五官十分精美,整个人透著一股妖冶的气质。
  
  这种人,用瑾的母亲曾经告诉他的话来说就是‘流里流气的社会人士’,瑾很自觉地没有去坐他平时坐的离出口最近的位子,而是很安静地坐在了整个候诊室中直径距离那个男人最远的角落。
  
  
  但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愿,那个男人一看到他进来就很热情地摘下耳机冲瑾打了个招呼,“嘿男孩!医生们已经下班了,你还要看病得去急诊室啦!”
  
  瑾摇头,表示他在等人。
  
  “嘿嘿,难道你也在等你的男朋友吗?”白发男充满暗示性地给瑾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瑾像拨浪鼓一样地摇头。
  
  白发男却笑得更暧昧了,“据我所知,这个诊室可是清一色的男医生,难道你想说你在等你的女朋友吗?”
  
  正在瑾用故意装得很糟糕的荷兰语向那个白发男子表达“我的荷兰语很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的时候,叶梓藤和他的一个同事走出了诊室大门,他隔著门就听到了白发男和瑾的对话。瑾看到他立刻上前躲到了他身後,隔著叶梓藤看著那个穿著火爆的外国佬,一副受惊小鹿的样子。
  
  叶梓藤轻咳了两声,表情有些尴尬“请容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Johnson。”
  
  “天哪,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诊所里现在来了一个亚洲医生,”白发男子立刻大声道歉,“太抱歉了,小Johnson,你和你哥哥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瑾抬头看著叶梓藤和自己几乎没有什麽重叠的五官,深深地为白人的辨脸能力感到无奈。
  
  
  叶梓藤的那位同事走到那个白发男子身前,带著几分歉意对白发男说:“对不起,我看你最近表演很忙,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诊所里的事情。这位是我们医院这个月刚刚新招的医生,”高大白大褂转身看著瑾,笑得很和煦,“希望没有困扰你,他说话总是很心直口快。”
  
  “你可让我糗大啦!”白发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上前径直搂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对著他的嘴直接来了一个略带惩罚意味的吻,然後大大咧咧地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有空还等了你半天。今晚在Pomperlut订了烛光晚餐,已经快到预定时间了!我们可好久没有好好约会过了。”
  
  瑾几乎被白发男子的大胆行为吓到了,更令他吃惊的是叶梓藤的那位同事丝毫没有推开这个庞克男的意思,反而很愉快地搂住了庞克男的腰。
  
  瑾看到过这个医生很多次了,他平时一直都是标准的绅士,个子高大但是为人很内向,对所有人都十分有礼貌,在病人和同事之间都很受好评。正因为这样,瑾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平时只穿西服正装和白大褂的男人会和一个钉满铆钉的庞克白毛男约会。
  
  重点是……两个都是男人。
  
  
  
  叶梓藤的同事并没有注意瑾脸上的异常,只是搂著庞克男宠溺地笑了笑,回头冲著叶梓藤两人挥了挥手道别就匆匆带著自己的恋人离开了候诊室,只留下面带微笑的叶梓藤和面色呆愣的瑾停驻在原地。
逐爱 逐爱6
  回家路上,瑾出奇的安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叶梓藤兴致勃勃地说学校一天发生的事情。
  
  “你还在想刚才的那两个人吗?”叶梓藤先开口了。
  
  “……”瑾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没有。”
  
  然後又低声呐呐地问了一句,“……那两个人,是情侣吗?”
  
  “不,”叶梓藤含著笑说,然後在看到瑾释然的瞬间继续接到,“他们已经结婚了。”
  
  瑾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僵住了,眼睛瞪地老大。
  
  
  叶梓藤看到自己的轨迹得逞,笑得有些无良,“那个男的是酒吧里的驻唱歌手,他们认识的经过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瑾张大眼睛,似乎被叶梓藤的话语给吓到了,“男人也是可以和男人做伴侣的吗?”
  
  “在比利时,同性之间是可以合法结婚的。”叶梓藤一面含著笑,一面观察著瑾的表情。
  
  瑾抬头看著叶梓藤,表情惊讶地可以用受到惊吓来形容了,“真的?但这可是违背他们的宗教信仰的事情!而且他们怎麽生孩子?又怎麽生活?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欧洲社会中男女地位相较平等,不管是同性婚姻或异性婚姻生活都是差不多的。并没有国内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再者言,欧洲人对传宗接代的思想并没有国内那麽根深蒂固,同性夫妇可以通过试管婴儿,或者领养孤儿来抚养孩子,有些丁克夫妇干脆可以完全不要孩子。欧洲人大多都不是独生子女,所以父母对这些也不会太过严苛。”
  
  “……”瑾长大著眼睛表情十分纠结,似乎他的世界观被著短短几十分锺里发生的事情所颠覆了。他沈默了许久,表情很纠结地说道,“……那……你对我这麽好,难道也是在追求我吗?”
  
  “你才发现吗?”叶梓藤依旧含笑。
  
  瑾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他蓦地问道:“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
  
  “你为什麽会喜欢男人……是天生的吗?”瑾的表情纠成了一团,明显无法理解这种思想。他所认知的同性关系是一种以肉体交易支撑的不平等关系,从来没有过爱情的成分在其中。而同性恋在他几乎知道的所有宗教中都是一种罪恶的存在,耶路撒冷和梵蒂冈等圣地仍旧禁止同性情人进入,而他更听说过教堂曾经对同性恋的公然迫害,其中就包括了叶梓藤很喜欢的奥斯卡王尔德。
  
  “不,我以前只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女孩子。对你是第一次。”叶梓藤并没有保留自己任何的过往经历,瑾在听到的瞬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又是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叶梓藤哑笑。
  
  “你为什麽会喜欢我……不会觉得恶心吗?”
  
  “瑾之,”叶梓藤认真地看著林瑾之,语重心长道,“我喜欢一个人,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些生理上的东西,就像爱和性事两回事一样。我喜欢的是你,和你的性别无关。”
  
  瑾双眼看著叶梓腾说不出话来,脸颊有些充血。
  
  “而且──”叶梓藤突然拉长语调很神秘地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医生和病人这个设定很有爱吗?”
  
  “……“
  
  瑾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看了叶梓藤很久,脑中对叶梓藤的所有过去的品行端正的印象开始无声瓦解。
  
  
  
  晚餐後,叶梓藤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他拿著一本新买的短篇小说集正在阅读。瑾爬上了床,隔著书紧紧盯著叶梓藤的脸,看得叶梓藤都不好意思假装无视了,只得放下书本无奈地看著林瑾之。
  
  瑾自从在宾馆那次後就再也没有主动向他性暗示过,他们之间每天除了半夜会相拥而眠外什麽事都没有发生,清纯地让叶梓藤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国中时代。而如今瑾这麽直白地盯著他直看,让他一时间有些没法适应。
  
  “瑾之,你在看什麽?”
  
  “看你。”瑾毫不避讳地回答道,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叶梓藤。
  
  “看我做什麽──”叶梓藤还未说完,就被瑾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思维。他只觉得嘴唇一阵温热,但还不到几秒锺瑾的触感就离开了他的口腔。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著瑾依旧盯著他,用这一种考究性质的眼神。
  
  “你在想什麽?”叶梓藤摸著自己微湿的嘴唇,不知道自己是惊魂未定还是意犹未尽。
  
  瑾认真地看了他许久,最後道,“……似乎也没有那麽恶心的感觉。”他想著用手肘推了推叶梓藤,“喂,我们做吧!”
  
  “……”叶梓藤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在想什麽?”瑾继续推了推叶梓藤,有些微怒,不太开心自己难得主动的行为居然被人无视。
  
  “……我在想,”叶梓藤装作痛心疾首地捂著自己的心窝,“你的吻技居然这麽差,这种落差感难免让人有些失落啊!”瑾刚才那个吻动作十分青涩,和他夜袭自己时候的那种动作非常不同,但却给了叶梓藤完全不一样的冲击。
  
  “你!”瑾恶狠狠地瞪了叶梓藤一眼,却又马上焉了下来,低著头用轻了很多的声音说:“……刚才那个是我的初吻。”
  
  叶梓藤愣了一下。
  
  瑾别过身子,佯装微怒声音里却夹杂了些失落的成分:“我从来没有接过吻。”
  
  “……“叶梓藤呆愣了少许。
  
  “很多妓女也是这样的。不要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瑾扭头,语气有些自嘲。
  
  叶梓藤轻叹了一声,上前从背後轻轻地搂住了瑾的腰:“瑾之,我很高兴。”
  
  他知道那个人从来没有把瑾当做恋人去对待,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层面。无意间伤害了瑾,但又不知道怎麽去表达。
  
  ……那段日子,可能永远都会成为男孩心中的一道伤疤吧。
  
  瑾低著头,没有去看他。
  
  “你……会嫌我脏吗?“
  
  ”瑾之,“叶梓藤将下巴埋在林瑾之柔软的头发中,语气很温柔,”我已经爱上你了。“
  
  所以,这份感情已经收不回来了。
  
  其实就连叶梓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时候,又是为了什麽喜欢上眼前这个人的。如果他只是自己某个雇主的某个床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产生这份感情的吧?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瑾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却经历了那麽多锥心的痛苦,少年老成,确实让人心痛;但他偶然间露出的孩童情绪却也时时牵引著自己的情绪……从一开始的同情,到好奇,在到现在的沈沦,叶梓藤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深深迷陷了。
  
  无论是什麽样的你,都是我所爱的。
  
  覆水难收。
逐爱 逐爱7
  那个晚上瑾是在叶梓藤的怀中入睡的。他失眠了好一会儿,连带著叶梓藤也一直无法睡著。
  
  叶梓藤问瑾有什麽心事,瑾却支吾著不肯回答。
  
  两人沈默了很久,就当叶梓藤以为瑾已经睡著的时候,却听到床的一边传来了一个蚊子般的声音。
  
  “喂,如果以後他要把我卖掉的话,你能不能买我?”语气很小心。
  
  叶梓藤慢慢张开眼睛看著林瑾之:“那也要看我能不能买得起了。”黑暗中的嘴角带著一丝苦笑。
  
  瑾低垂著脑袋,语气闷闷地:“我觉得我不会很贵的……”
  
  “……瑾之,”叶梓藤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了,“就算倾尽一切,我也会把你买下来的。”
  
  叶梓藤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竟然能为一个人付出了这麽多:他放弃了国内的发展前途和多年的人脉,安稳的生活和家人,只身带著一个男孩跑到大陆的另一端。这已经不是仅仅道德观作祟的问题了。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抱著纯粹的正义心态为瑾伸出援手的,他的动机并不单纯。现在,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过去生活的所有,林瑾之现在已经是他的一切了。
  
  瑾的瞳孔瞬间被点亮了,脸上露出了叶梓藤鲜少见到的笑容,透露著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爱你,瑾之,”叶梓藤轻轻啄了一口瑾的唇瓣,宠溺地看著林瑾之。
  
  瑾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头一直低到了叶梓藤的胸前,紧贴著他的心跳,“……嗯,那我也是。”
  
  叶梓藤叹了一口气,带著一丝无奈。
  
  瑾看到了又加了一句:“我会和你一起努力存钱的!”
  
  “……你啊,”叶梓藤哭笑不得,感到完全沟通不能了,“睡吧。”他摸了摸瑾松软的头发,将瑾抱得更紧了。
  
  
  
  两个人在之後的每一个夜晚就这样相拥而眠,瑾喜欢每夜听著叶梓藤的心跳睡著,而每天早上他都会给叶梓藤一个热情的微笑。春日的温暖已经渐渐到达了布鲁日,但瑾依旧喜欢把家中的壁炉点得很热,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都穿得很少地去刺激叶梓藤,这位昔日以扑克脸著称的白大褂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会哭笑不得。两个人过得很平淡,但是很充实。瑾忙著准备当地的高考,开始了荷兰语的恶补生活。他的右手渐渐康复之後叶梓藤给他买了一辆单车,於是瑾就每天在学校和诊所之间来回奔波,恨不得连十几分锺的早茶休息时间都要和而叶梓藤一起度过。叶梓藤则开始继续他在骨科方面的学习,因为他过去几年中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肛肠科和亚健康上。
  
  一切都过的很好,直到四个月後的那个晚上。
  
  
  
  在叶梓腾和林瑾之到达布鲁日的第一百零七个夜晚,一群身著黑衣的陌生人砸开了他们公寓的大门。等那些人强行破入主卧的时候叶梓藤和林瑾之才从破门而入的巨响中所清醒过来。整个公寓瞬时被灯光照亮,暴露了两个依旧躺在床上相拥著的两个人。
  
  叶梓藤的胳膊搂紧了瑾光滑的背脊,不动声色地将瑾默默地护到了自己身下,眼神警惕地盯著那些面色不善的闯入者们。瑾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直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黑压压的一片人完全堵住了卧室的入口,瑾不用看就知道公寓的楼下估计早已围满了那个人的手下。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为什麽那个人要对他如此大动干戈了,他只知道之後发生的会是什麽。
  
  主卧的入口,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卧室中。男人面无表情地看著床上相拥的两个身体,深不见底的瞳孔比窗外的黑夜还要深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