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溪
作者:neleta
正文
正文 楔子
  楔子

  屋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浑浊中不仅仅是烟酒过后留下的,还有别的气味。

  尽量小心地不发出半点声音,尽管全身酸痛的随时都会栽倒下去,一人仍是极快地套上皱巴巴、沾满了生日宴各种污渍的衣服,只想趁着床上的两个人醒来前快速逃离“犯罪现场”。

  昨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经不住两位好友“成人礼就是要放纵”的言论怂恿,他第一次喝醉了,结果就是三个人糊里糊涂地滚到床上,所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清醒之后会有的尴尬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慌张的面容下是一颗害怕秘密被发现的惊恐。

  和两人认识三年来,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力,却没想会在这一天有可能功亏一篑。不敢面对醒来的两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盖住床上赤裸的两人,不敢回头地逃离。下楼时,他没有发现躲在楼道角落里一人嫉恨的眼神。

  回到住处,洗去一身的黏腻,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度疲惫中的他却了无睡意。瘫坐在沙发上,他才感到了应有的羞涩。夹紧双腿,他在害怕之余又有一点怦然的心跳,抛开他身体的秘密不说,他不后悔把自己交给那两个人,那两个他喜欢的人。只是……想到那两人清醒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眼神暗了暗。

  “我希望能永远是邵北和苏南的朋友。”

  他在昨天许下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电话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谁后,不禁心慌起来。假装没听到还是接听?犹豫间,习惯了不去拒绝的他,下意识地接听了电话。

  “苏南……”

  “小河,怎么一个人走了?我和邵北醒来不见你急坏了。”

  双手握住电话,他舔舔发干的嘴,不知该怎么回答。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而感到几分尴尬,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出声问:“你在哪儿呢?”

  “宿舍。”

  “那你等着,我和邵北现在过去你那里,还没吃东西吧。”

  “嗯。”

  “我们带吃的过去。”

  “……好。”

  嘴角忍不住扬起,虽然他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多出的那丝不同以往的尴尬,但他的生日愿望似乎可以达成了。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但他们,仍愿意来找他,仍愿意当他是朋友。

  “小河。”

  “啊。”

  “身体……还好吧。”

  轰,他的脸红透了,下意识地就切断了电话。下一刻,他紧张地咬住嘴,他们发现,他的秘密了吗?

  而电话的另一端,两人揉着因宿醉而疼痛的额角,眼里是欣喜也是懊恼。欣喜于他们昨夜与一个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懊恼于他们昨晚喝得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只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却不记得其中的细节。
正文 第一章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选择倒回十五岁的夏天。那样,他就不会在中考志愿里填写“坤行高中”;那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两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如果……

  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

  地下通道常常是小摊贩聚集的场所。每天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们,尤其是女人,都喜欢在这里驻足挑一些便宜的东西。在这座地处北方内陆的小城市里,没有人会来管街道市容,连带着让这些地摊成了地下通道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通道里的地摊商贩大都是常驻客,有的甚至一天到晚都在这里摆摊。别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不过也有例外。遇到有的商贩因为某些原因不来了,那他空出来的地方就可以被接管。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也没有谁会为难谁,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比什么都好。

  在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商贩中,有一个女人引起了其他商贩的注意。

  这个女人是三个多月前来的,正巧那时候有一个商贩回老家了,女人就在空出来的那一尺多的地方摆起了摊子。

  因为天冷,她的围巾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她还戴着帽子,留着长发,平时大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低着头,用头发遮住容貌,似乎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模样,所以女人来这里一个月后,大家才知道她是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人。

  女人每天独自在这里摆摊卖手工花和一些女孩子的小饰品,也是在女人来这里的一个月后,大家才知道女人怀着身孕。眼下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似乎也到了该生产的时候。

  女人每天来得最早,走得却是最晚,没有人见过她的丈夫。女人不大喜欢说话,也很少跟左右的商贩们闲聊。不过女人并不是那种对人冷漠的人,相处久了,左右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内向而已。起码他们去厕所的时候,女人总是认真的帮他们照看摊子。大家只知道她叫小河,至于她姓什么,从哪里来的,老公在哪里,无人知晓。久了,大家也明白了,瞧女人起早贪黑那么辛苦的挣钱,想也知道她没有老公。

  快过年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年尾是大家发奖金的时候,也是商贩们卯足了劲挣钱的时候。女人做的纸花很漂亮,过年买回去正好应景。也因此,这几天女人的生意不错。天很冷,女人的手指头因为做纸花不能戴手套,都冻出了冻疮。但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做出来的纸花的精美。每次收到钱,女人的眼里都会闪过淡淡的喜悦,也因为她挺着大肚子,所以几乎没有顾客会跟她讨价还价,何况女人定的价钱也十分的合理。

  天黑了,通道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大冷的天,谁都想早点回家暖和暖和。卖手机袋的大婶搓搓冻僵的手,拿过保温瓶倒了一小杯热汤灌下肚子。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做纸花的人,她又倒了一杯热汤递过去。

  “小河,喝口热汤,天太冷了,你的身子不比我们,可得注意啊。”

  专心做纸花的人被眼前多出来的杯子吓了一跳。然后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冻得通红的双手犹豫了片刻后伸出,接过杯子。

  “谢谢。”

  名唤小河的女人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显得她的性格内向。大婶摆摆手,催促:“快喝吧。”

  小河压了压帽子,拉下捂着半张脸的围巾,低着头把热汤慢慢喝了下去。喝完汤后,她立刻拉上围巾,把杯子还给大婶,又说了声谢谢。

  大婶收好杯子,看看小河的肚子,好心地问:“小河,你这肚子这么大,快生了吧。”

  小河揉了揉肚子,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已经九个月了。

  习惯了小河的内向,大婶忍不住问出压在心里三个多月的疑问:“小河,你老公呢?我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摆摊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老公。你都快生了,还每天来摆摊子,多危险啊。

  小河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看到她的眼睫轻颤,大婶叹了口气不问了。小河的摇头只有两个意思,要嘛是她没有老公,要嘛就是她老公根本不在乎她。不管是哪一种,大婶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小河的伤口上撒盐。不过大婶还是又说:“天太冷了,你又挺着肚子,早点回去吧。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买花了。”

  小河点点头,却拿起了刚才做了一半的纸花继续做了起来。大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做完那朵花,小河开始收拾摊子,看样子是要回去了。大婶帮着她收拾。对女人而言,日子苦一点没关系,可得有一个疼自己的老公。像小河这样的,长得再好看,没人疼她也是可怜。

  跟大婶道了谢,小河把她刚才做好的那朵纸花放在大婶的摊子上,算是感谢大婶的关心,然后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提着装着剩余纸花和小饰品的布袋,慢慢地离开通道。

  看着小河挺着大肚子、脚步艰难地往通道外走,大婶叹息着摇摇头。唉,这都是命啊。

  走路回到租屋的地方,已经快十一点了。小河的住处在一户小区的地下室里,离她摆摊子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是考虑到治安和自己的身体情况,小河会选择更偏僻一点的地方租房子,那样每个月她可以省下两百多的租金。地下室的租金是每月四百五十元,扣除了租金、水电和生活费,她一个月还能剩下六百多。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

  地下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小河自己买的一个大行李箱。其他的就是脸盆水壶等日常用品了。椅子上摆着两件旧衣服,桌子上则放着奶粉、奶瓶等婴儿用品。北方的地下室都有暖气,暖气管上横着放了四个装满水的大可乐瓶。这些在暖气管上热了一天的水,就是小河晚上洗漱用的水,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热水的电费。

  放下货物,小河摘下围巾和帽子,脱下她用四十块钱在地摊上买的棉外套,洗了手脸。坐在床上困难地洗了同样有着冻疮的脚,小河拿开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把水盆端到椅子上,弯腰清洗袜子。脚上有冻疮,袜子一天就脏了。因为怀孕,她不能用冻疮膏,只能忍着。

  洗漱完了,小河坐在床上计算今天的收入。这几天肚子越来越沉,应该是快生了。在生产前,她得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床头摆着好几本孕妇专用书籍,还有很专业的生产方面的书籍。小河拿过一本明显被翻了许多遍的书,又拿过一本册子,核对上面记下的需要购买的东西,以防有遗漏。

  捶捶酸痛不已的腰,小河仰头吐了口气。明天要不要继续去摆摊呢?万一摆摊的时候肚子疼就麻烦了,可是少摆一天摊就意味着她要少挣一些钱,她需要钱。她现在的存款只有七千块不到,要坚持到孩子可以出门、找到下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这七千块太少了。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她只能靠摆地摊来挣钱。

  眨眨酸涩的眼睛,小河把今天挣到的两百多块钱放入储蓄盒里。这几天生意比较好,希望能多挣一点。这是小城市,太贵的地摊货卖不出去,平时她的一束纸花,扣除掉成本也只能挣个几块钱,而且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能赖以为生的手艺只有这个。如果不是年幼的时候跟奶奶学过扎纸花,现在的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铺开被子,小河先脱掉裤子钻进被窝里,然后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当她脱下毛衣、解开穿在秋衣外的内衣时,大大的肚子上方竟然是异常平坦的胸部!而白天里始终被围巾遮着的喉部有一点微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男子那样明显,却也不像女人那样平滑。

  掀起秋衣,露出自己已经九个月身孕的肚子,小河一手轻摸,神色有些恍惚。九个月了啊……

  九个月前,“她”还在为那晚的迷乱而尴尬,转眼间,“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她”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无解与茫然。“她”,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吧……“她”与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拉下衣服,关掉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台灯,小河躺下。明天还是继续摆地摊吧,哪怕肚子疼了,“她”也可以走回来。

  思绪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那一天,小河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压下心中涌上的疼痛,小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现在的“她”没有自怨自艾的资本,如果不想孩子生下来是孤儿,“她”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睡神很快造访,小河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沉睡。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某人的怒吼,然后是光怪陆离的各色场景,“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一人愤怒的脸和另一人责备的眼神。

  “碰!”

  拳头砸在脸上,竟然是那样的疼。

  ※

  “为什么要这么做!”

  捂着脸,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顾溪,怔怔地抬头看着怒火中烧的展苏南,脑袋因为刚刚那一拳而嗡嗡直响。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接到展苏南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他一下课就赶紧过来了,可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怒火。

  “苏南!”拦下展苏南的进一步动作,乔邵北在顾溪的面前蹲下,递出一叠照片,压制着怒火问:“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顾溪低头。照片里是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不同地方说话的画面。脑袋还在发懵的他点点头,前段时间这个男人总是来找他,自称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让他去他们公司当明星,他拒绝了。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经常很“巧合”的出现在他面前。生日宴过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变得特别忙碌,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就没跟他们说。

  顾溪还在想自己刚才挨的这一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时,盛怒中的展苏南就冲上来夺过乔邵北手里的照片,兜头甩在了他的脸上。照片锋利的边缘在顾溪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口,他瑟缩地向后躲了躲,身体因为对方莫名的怒火而发起抖来,殊不知他的恐惧看在那两人的眼里,竟代表了另外一种意思。

  “好,很好!”展苏南紧紧握着拳头,双眼都因愤怒而充满了血丝,他咬牙怒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蠢到竟然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现在想来,那时候你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故意接近我们!”

  顾溪抬头,苍白的脸上是茫然、是被伤到的愕然。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溪,你还想装傻吗?”展苏南的弟弟展苏帆走到顾溪的面前,提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今早我爸和乔伯伯被警方带走了,我们在警局的人说是你向警方告密。你从我哥和邵北哥的电脑里偷了我们两家的资料给警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条子!”

  顾溪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摇头。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警察,那个人说他是星探!而且他从来没有偷过什么资料。奈何,他张开的嘴却无法成言,展苏帆拽着他衣领的手非常用力,领子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溪拚命摇头,恳求地望向展苏南和乔邵北: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出卖过他们,他没有偷过资料,他没有……

  身体好像掉进了寒冬天的冰河中,明明外面的天是那么的炎热,顾溪却冷得直发抖。乔邵北和展苏南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充满了仇恨。

  似乎老天爷也不想给顾溪辩解的机会,门外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一名佣人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少爷、乔少爷,警察来了。”

  展苏帆朝顾溪冷冷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然后他狠狠地推开顾溪。

  身体撞在地板上,腹部一阵疼痛,顾溪慌乱地捂住肚子,这突来的变故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张嘴想告诉那两个人他没有做,身后传来了皮鞋踩过地板的冰冷声音。有人把他扶了起来。顾溪抬头,身体一个冷颤。那个扶他起来的人,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子!

  “没事吧?”那名穿着警服的男子关心地问。

  顾溪踉跄地后退两步,不停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人?这一刻,顾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这件莫名的事件中,根本没有自我辩解的机会和可能。星探变成了警察,两人相遇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有人说他向警察告密……即使他现在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苏南和邵北会相信他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那两人,顾溪的心脏瞬间疼到麻木。答案很明了了,那两人眼里的恨灼伤了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那名警察动作温柔地用手帕擦去顾溪脸上的血,口吻充满歉意的说:“你先回去吧。”

  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顾溪捂着肚子的手抖得厉害。这一切看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用多说了,顾溪背叛了他们,或者说,顾溪终于完成了他在这场三人游戏中的任务。

  那名警察又看了顾溪一眼,然后转身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然后他向随行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上前,就要带走展苏南和乔邵北。

  “等等!”勉强回过一点神的顾溪扑上去,挡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能带走他们,你不是……”话还没有说完,他被一股大力拉开,入目的是展苏帆充满厌恶的脸。

  “离我哥远点!你还要说谎骗我哥吗!”

  “我没有……”挣开展苏帆,顾溪转身,乞求地说:“苏南,邵北,我……”

  “顾溪。”他的话仍是被打断了。乔邵北走到顾溪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这三年来,都是假的吗?”

  假的,什么假的?被乔邵北眼里的冰冷刺到,顾溪张了张嘴,然后无力地闭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判了他的罪……

  乔邵北得到了答案,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呵……”紧紧闭上眼睛,忍下心头的苦涩与被背叛的恨,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完全是看陌生人的冷漠。

  “原来,这三年你对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原来……”不再看顾溪,乔邵北往门口走去,“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最后一个字落,乔邵北的人已经在门口了。

  顾溪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头有无数个问号,拼凑出来的答案是灵魂都疼得快要死亡了。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顾溪绝望地看着另一个朝他走来的人。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和乔邵北一样冰冷地说:“我们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以后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无法保证不会杀了你。”

  展苏南快步走了。那名警察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跟了出去。展苏帆抓着顾溪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滚!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滚!再不滚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痛,顾溪只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上了警车,只看到警车响着警笛开走了。浑浑噩噩地追着警车跑出去,他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气。

  “苏南!邵北!我没有!我没有啊!”

  再也跑不动了,警车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顾溪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本来,他今天是想告诉那两个人他身体的秘密的……本来,他今天是想……

  ※

  那一天,顾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在门边蜷缩着坐了一夜,冷静下来的他天刚亮就去了警察局。他要告诉警察有人陷害邵北和苏南,要告诉警察那个人是骗子。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被律师保释出去,回家了。

  着急的他抓住一名警察向对方解释那件事根本就是阴谋,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后来他被赶了出去。无助地站在警局门口,顾溪又给乔邵北和展苏南打电话,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可两人的手机均是关机。

  一天没有吃东西,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抽取顾溪体内的水分,头晕目眩的他又给另一人打电话。

  “海中哥,是我。”

  “啊,什么事。”

  对方的口吻很冷漠,很疏离。

  “苏南和邵北……”

  “这个时候你还问他们干什么?你一定要看到他们进监狱才满意吗?顾溪,你带着目的接近他们,但苏南和邵北是真把你当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苏南还是跟手下的人说不要动你,只要你自己离开就行。两位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下面的人都憋着火呢,你早点离开吧。顾溪,我不想骂你,但我对你,很失望。”

  靠着墙缓缓蹲下,顾溪无声地大口喘气,嘴唇颤抖地说:“海中哥……你,告诉苏南和邵北……小心他们,身边的人……这件事,还有,别人……”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

  闭上眼睛,压下心窝的疼痛,顾溪捂住脸:“嗯……还有,别人……”因为不是他做的。

  “是谁?!”

  “我,不知道。”

  “……顾溪,苏南和邵北这三年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动吗!那个警察给了你什么好处!”以为顾溪不愿意说,对方的声音上扬了几度,也有了火气。

  顾溪对着从他面前走过的行人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

  “海中哥,苏南和邵北,不会有事吧。”

  “这要看你给警方多少内幕了。你到底向他们泄露了多少?那位李警官只说是从你那边拿到的证据,具体拿到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顾溪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一分。好半天后,无法回答的他只能问他最担心的事:“苏南和邵北会坐牢吗?”

  对方带着怨气的吐了口气,说:“两位老爷子哪怕自己坐牢,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坐牢。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失望。老爷子要送他们去美国,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在这里触景伤情。”

  他们……要去美国了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海中哥,再见。”

  挂了电话,虚弱到根本站不起来的顾溪,将头埋在膝盖间,靠在墙角紧咬着嘴,忍下心里涌上的一波波疼痛。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往公车站走。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在路边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顾溪机械地吃下去。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倒下。

  换了两次车,顾溪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下车。一路上想着心事,等他回神时,他已经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围起来了。

  丢下烟,展苏帆扬手:“给我打!”

  棍棒落下,顾溪只来得及蹲下捂住肚子。

  ※

  没有求饶,顾溪咬牙忍下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打脚踢,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脑袋一阵剧痛,有什么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打!给我往死里打!”

  耳边是展苏帆的叫嚣,顾溪一手护住头,一手牢牢地护住腹部。喉头阵阵甜腥,在这种时刻他甚至有一种念头,一种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念头。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得到乔邵北和展苏南两人的友谊与照顾,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三年里,那两个人对他称得上是全心全意,就,就拿他的命来抵偿他们对他的付出吧。

  “住手!”

  远处传来的吼声制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展苏帆收回手,恨恨地看着大步跑过来的魏海中,朝顾溪的身上吐了口唾沫。

  “苏帆,苏南说了不许任何人找顾溪的麻烦。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要给他火上浇油吗?”受某人所讬前来找顾溪的魏海中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趴在地上的顾溪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头上全是血。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单薄,顾溪完全承受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毒打。

  “海中哥,你到现在还要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说情?”

  展苏帆忍不住踹了顾溪一脚。顾溪的身体动了动,然后就没了反应。

  魏海中一脸的怒容,说不清是对顾溪背叛的愤怒还是对展苏帆行为的不满。他严肃地说:“我不是替他说情,我是不想这个时候还惹苏南和邵北烦心。你该知道你哥的脾气,他再恨顾溪,也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做。而且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里,这个当口你闹出人命,不是更麻烦吗?”

  展苏帆不在乎地哼了声,不过想想他老哥的脾气,还是把手里的棍子交给手下,然后蹲下,揪着顾溪的头发抬起他满是青紫和血水的脸,恶毒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着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苏帆!”魏海中皱眉。展苏帆说过了,不管顾溪的目的是什么,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的感情是真的。展苏帆这样说,连带着也玷污了那两人的感情。

  顾溪没有任何的反应,他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展苏帆狠狠地拍了拍顾溪完全青紫的脸,狠戾地说:“如果明天还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把你丢到夜总会让人轮奸。给我滚!”

  甩开顾溪的头,展苏帆带着十几个手下离开了。

  魏海中吐了口闷气,但他并没有说什么。顾溪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众怒,就算展苏帆不出手,两位老爷子也会出手。蹲下,魏海中扶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别……”虚弱地拉住魏海中的手,顾溪的另一只手仍保持着护着肚子的姿势。喘了几口气,他低低地说:“别,动我……让我,趴,一会儿……”肚子在痛,他很怕。

  “好,我不动你。”顾溪是学医的,魏海中轻轻放下他,站起来替他挡住火辣的阳光。

  静静地趴在地上缓了有半个多小时,顾溪才有了动作。

  魏海中弯身:“能动了吗?”

  “嗯。”

  接着,魏海中打横抱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不。”

  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顾溪摇摇头,他现在绝对不能去医院。用尽全力,他说:“我要,回去……宿舍,有药……”

  “不行,你这个样子一定得去医院。”

  魏海中抱着顾溪往自己的车走去。

  “海中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溪紧紧抓住魏海中的胳膊,睁开的双眼里是已经无法再承受的痛苦。

  “求你……送我,回去……”

  他不能去医院。

  魏海中看了顾溪一会儿,抱着他往他的宿舍走去。说是宿舍,其实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学校附近给顾溪租的套房,顾溪课程紧张的时候就在这里住,平时住在乔邵北和展苏南二人共有的洋房里。

  进了屋,魏海中把顾溪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找医药箱。回到沙发旁,看着顾溪的样子,魏海中心里的滋味也很不好受。虽然他很怪顾溪,但这三年里,不仅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顾溪当朋友,他也是把顾溪当成是要爱护的弟弟。

  叹了口气,魏海中拿出纱布和药,准备给顾溪处理伤口。而顾溪又一次按住了魏海中的手。勉强睁着眼睛,他说:“我自己,来……”

  看着顾溪身上和头上的伤,魏海中的眉头紧拧:“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

  “我是……学医的……我自己,清楚……没,伤到……要害……”喘了几口气,顾溪惨淡的笑笑。学校,也不能去了……

  魏海中放下纱布和药,去浴室拧了块毛巾。擦掉顾溪脸上的土和血,魏海中用纱布缠了顾溪头上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溪开口他前来的目的了。直到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顾溪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实和证据都摆在那里,尤其是办这件案子的警察亲口承认他是从顾溪这里得到了内幕,这让他们不相信也难。

  不过顾溪替魏海中解决了困扰,他主动开口问:“海中哥……你来,有事吗?”

  魏海中的牙关紧了紧,放下手里的纱布,从他的包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顾溪的脸旁,说:“邵北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找你。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着。老爷子震怒,你在这里也不可能待下去了,何况……苏南和邵北这次被你伤得很重,他们也希望你……”后面的话不需说明。

  顾溪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市了。屋内的气氛压抑极了,沉默了半晌,魏海中又开口:“走了也好。苏南和邵北要去美国了,你留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难。至于学校那边……现在的情况,你就是想读也读不了了。

  “顾溪,出了这样的事,邵北还是想着你。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到外地安定下来。找份工作,今后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你年纪小,还能再考大学,明天我去学校帮你把户籍转出来。苏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他。你先养伤,伤好之后再走吧。”

  看着那个信封,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紧紧地环住自己发抖的身体。魏海中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顾溪,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留下这句话,魏海中离开了。

  顾溪仍是瞪着那个信封,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到自己的腹部,轻轻地摸了摸。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会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眼珠子缓慢转动,他的视线落在墙上奶奶的遗像上。耳边响起奶奶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小河啊,不管日子有多苦,不管一个人有多难,你都要努力、快乐的活下去,要像河水那样永不回头的往前跑,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大海。”

  “奶奶……”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哭过的顾溪把脸紧紧埋在沙发里,无声地渲泄自己的委屈。

  “奶奶……”

  他怎么能忘了奶奶的话?人,要靠自己,也许正是因为他太依赖那两个人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的懒惰。

  捂着肚子,顾溪祈求上苍,不要夺走他唯一剩下的仅有了,请让,他肚子里的这个生命,活下来。老天爷,我求求你,给我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

  天暗下来的时候,顾溪发起了烧。

  他不能用药,强撑着身体挪到浴室。脱下脏破的衣服,顾溪抖着手用热毛巾热敷身体上布满的青紫。颧骨完全肿了,现在的他面目全非。顾溪清洗了额头的伤口,换了纱布,可很快,纱布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

  展苏南曾遭受过一次枪击,从那之后,顾溪的宿舍里就时刻备着各种伤药还有纱布等急救用品,但顾溪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到这些,只是那些伤药他现在不能用。

  用了两个多小时处理完伤口,顾溪按按钝痛不已的胸骨,肋骨没有断,但应该是裂了。找了一张硬纸板固定了胸骨,顾溪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浑身都很疼,肿着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脑袋晕晕沉沉的,双眼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捂着滚烫的头发了会儿呆,顾溪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存折,一张银行卡。存折上有五千块钱,是他以前打工挣的。上了大学之后他的课业很繁忙,乔邵北和展苏南又不许他打工,存折的数字就几乎没什么变化了。银行卡是乔邵北和展苏南给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对他是极好的,自从和他们认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为生活而发过愁了。

  所以,他没什么可怨、可恨的。因为是他的“背叛”,他们才会这样的生气。气到……连听他解释的机会都忘了给他。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应该跟那样身份显赫的人在一起,现在不过是生活回到了正轨。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就不应该强求。

  拿来纸笔,顾溪剧烈咳嗽了几声,擦擦嘴角的血沫子,开始落笔。同样布满了青紫的手根本握不住笔,手腕也在不停地发颤。顾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艰难地写下:

  海中哥:

  我走了。

  请替我向苏南和邵北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们三年多来对我的照顾。邵北给我的钱,我不能要,还请你替我还给他。

  请你替我告诉他们,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请让他们,保重。就,不说再见了。

  顾溪

  每一个字的笔划都是颤抖的,写完最后一个字,顾溪放下笔,把信折好。他把那五万块,连同存折和银行卡都放进那个大信封里。他们为他付出的,他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那五千块,也不过是他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对那两人来说,这五千块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

  写完了信,顾溪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艰难地挪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他怔忡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那两个人买给他的,几乎没有他能带走的。站在衣柜前发了半天的呆,顾溪关上柜门,挪到床边,慢慢躺下,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手又移到腹部,顾溪轻轻抚摸。谁都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里可以孕育生命。和乔邵北、展苏南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展露过身体,他不敢、也不能。他的身体,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过世的奶奶和他知道的秘密——当然,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生下他后就不知所踪的母亲。

  他,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征,他是,双性人。

  也是他为什么要读医学院的原因。上了大学之后,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在医学上,他又被称为“真两性畸形人”,他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宫,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官。他体内的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始终在抗争着,这使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像一般男性那样的阳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胸部。

  原本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怀孕的,毕竟那是畸形的,可这个月他却出现了疑似怀孕的反应。晚上他偷偷去实验室做了血检和尿检,结果令他震惊,他,怀孕了。惊慌的心下又有一点点期待,那是他和他们的孩子呀……然后他又很担心,那晚他们都喝多了,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他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他告诉他们他的秘密,他们会接受这个孩子吧……那几天,他天天都在想这件事,恍恍惚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故意接近他。

  用呼吸来压下心头的疼痛,顾溪翻身平躺,双手不停地轻摸肚子,刚才被打时的疼痛似乎没有了。祈祷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一身伤痛的顾溪,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正文 第二章
  五点多,睡得并不安稳的顾溪就醒了。在床上躺到天亮,他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睡了一夜,身体更痛了。气喘地、一步一挪地挪到浴室擦了脸,刷了牙,顾溪拿出他的背包,把两本医学书、那个大信封和奶奶的遗像放进去。环顾了一圈他住了一年的房子,顾溪蓦然发现,他能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掏出钱包,里面有五百多块钱,还有他的身份证。顾溪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他背上背包,步履艰难地走到门边,开门。锁了门,把钥匙放进大信封里,顾溪头抵在门上,向自己三年来的生活道别。鼓足了勇气,也做好了准备,他迈出脚步。

  一身的伤,行动又不便,一路上顾溪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眼神根本不算什么。终于挨到快递公司门口,把大信封寄出去,实在走不动的他想了想,还是奢侈地叫了辆车。他一上车,司机就问:“到哪啊?”

  到哪……顾溪的思绪飘远,到哪啊……

  “去哪?”司机又问,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偷瞄顾溪。

  “到……”开口,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咽咽嗓子,顾溪握紧背带:“到,火车站。”

  计程车向车站驶去。顾溪看着车外,倒退的城市是他出生、生长的地方,现在,他就要离开了,今生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喜怒哀乐,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双手紧贴腹部,顾溪咬紧牙关,未来的路会很苦、很苦,但,也会充满希望。

  找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吧;找一个,能让他忘掉这里、重新开始的地方。

  ※

  占据了一座山头的私人住宅,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向门内的人告知自己的身份,魏海中等着对方开门。紧蹙的眉头泄露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没有等太久,门开了,魏海中转动方向盘,把车缓缓开进去。

  “海中,来找大少爷吗?”开门的人问。

  “嗯,少爷在吗?”

  “大少爷和乔少爷在后花园。”

  “好。”

  把车开到停车场,魏海中看了一眼已经停在那里的几十辆车。自从展、苏两家的老爷子被警察请去喝茶后,上山的人就多了起来。

  展老爷子以黑道起家,后来虽说漂白做起了白道生意,但谁不知道展家拥有北方最大的黑道势力。而苏老爷子则是军方出身,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营海是全国的心脏城市,展苏两家在营海的势力直接影响到他们在全国的地位。可想而知,这次两家的老爷子被请去喝茶引来了怎样的震动。

  展老爷展坤和乔老爷乔作行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生死兄弟。这两兄弟一黑一白,几十年来彼此扶持,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称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单看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名字就可知一二,两人同年同月出生,一个南一个北,南北纵横、黑白交错。虽然这次的事看上去很棘手,但两位老爷子叱吒风云这么多年,再棘手的事也是小事。这不,不过三天,两位老爷子就被警察局长恭送出了警局,那位要办他们的李警官也被降职调走了。

  下了车,魏海中的脑袋里不时冒出这两天他冷静下来后发现的疑点,尤其是今早收到的快递,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顾溪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顾溪很清楚展苏两家的背景,为什么要做这种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还有顾溪嘴里的那个别人会是谁?

  魏海中有点后悔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有和顾溪谈一谈。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摇头,老爷子的人已经查出确实是顾溪告的密,应该没有错才对。顾溪于他们就好比蚂蚁于大象,全无威胁可言,老爷子没有必要冤枉一个小小的顾溪。

  带着很多的疑问,魏海中提着自己的公事包,心情沉重地去后花园找展苏南和乔邵北,私心里,他仍希望这件事是个误会,虽然他觉得希望很渺茫。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位老爷子,他们查出是顾溪做的就一定是他做的。

  远远的,魏海中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躺在遮阳伞下。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佣人看到魏海中后,上前弯身在两人身边说了一句话,两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苏南,邵北。”打声招呼,魏海中快步走过去。

  展苏南没什么精神,点了个头就继续闭目养神去了,乔邵北指指身边的空位,魏海中走过去坐下。佣人送上茶水,乔邵北抬了下手,负责伺候的两位佣人就退下了。

  虽然这里是展家,不过乔邵北可一点都不拘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当然,展苏南在乔家也是如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分开过,展苏南和乔邵北比跟自己的亲弟弟展苏帆还要亲。也因此,那一晚过后,两人彼此间没有丝毫的尴尬,共同占有顾溪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了眼展苏南和闷闷不乐瞪着前方发呆的乔邵北,魏海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出来意:“小河,走了,昨天走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身体明显一震,脸色变了。展苏南睁开了眼睛,下颚紧绷,不发一言。乔邵北从躺椅上坐起来,握紧了拳头。很久之后,他低哑地开口:“去,哪里了?”

  “不知道。”魏海中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乔邵北,“我今早收到他给我的快递,他把你给他的钱退了回来,还有……”魏海中又拿出顾溪留下的存折和银行卡,还有那封信。

  一看到那张存折和银行卡,乔邵北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许多,展苏南也坐了起来。魏海中把那封信递过去:“你们看看吧。”

  瞪着那封信,乔邵北的眼睛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扭回头,冷冷地说:“他退回来就退回来吧。这些东西放你那里,我不需要。信,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看着一向冷静睿智的乔邵北竟然也会有赌气的时候,魏海中反而更冷静了。他把信放到乔邵北的手里,说:“你们还是看看吧,不管他做了什么,你们心里还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谁说我们还在乎他了!”展苏南瞬间炸锅,伸手就去拿那封信。乔邵北拦住了他,然后他自嘲地笑笑,语带埋怨地说:“海中哥,你说话总是这么直白。”

  魏海中拍拍乔邵北的肩膀:“看看吧,他没写太多,我觉得你们应该亲眼看看。看完之后,要撕、要烧随便你们。”

  乔邵北吐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难受,他打开那封信。几秒钟后,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手也有些颤抖了。心窝揪痛,乔邵北猛地阖上信,低头不让魏海中看到他的神色。

  展苏南抽走那封信,当他看完之后,抬手捂住双眼,同样是不想泄露自己此时的情绪。

  “这是小河宿舍的钥匙。”魏海中把钥匙塞到乔邵北的手里,最终仍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惑:“我想不通小河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他是故意接近你们,那三年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而且……他是孤儿,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说还有别人,但那个姓李的为什么只提到小河?”

  乔邵北的身子一顿,展苏南放下遮着眼睛的手,两人的眉头紧拧。魏海中马上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疑惑。”只是顾溪已经走了,他们也无法再得到答案了。

  展苏南又看了一遍信,乔邵北一脸沉思的望着前方。暗自责怪自己给这两个本来就很难受的人徒增烦恼,魏海中站起来拍拍两人:“整天闷在家里好心情都会闷坏。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们就快要去美国了,今后我一年也难得见你们一次。走,今天我做东,出去放松放松吧。”

  “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乔邵北出声。乍听到那人已经走了之后,他不是不介意的。这么急于离开他们,像极了做贼心虚。

  魏海中不知道怎么告诉两人展苏帆对顾溪做的事,他含糊地说:“也许他觉得晚走不如早走吧。”

  “我爸呢?”展苏南把那封信塞到裤子口袋里,没有撕掉、也没有丢掉的意思。

  魏海中回道:“我直接过来找你们,没去见他。停车场多了很多车,应该是在查小河说的那个内鬼吧。”

  魏海中比两人大三岁,他的父亲是乔老爷子的警卫队长,退伍后留在乔家做事。魏海中从军校毕业后顺理成章的进入军队,现在明面上他是乔老爷子的秘书,私下里他则帮着乔老爷子打理乔家的私人产业。不然单以乔老爷子在军队的收入,根本无法做到像展家那样直接在一座山上建宅子。

  “走吧,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又不是天塌了。”一左一右地搂上展苏南和乔邵北,魏海中带着两人去停车场。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玩乐的心情,不过在家里也只会更烦闷,两人没有拒绝,由着魏海中把他们带上车。

  展苏南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指尖是顾溪留下的那封信。他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脑袋里不停的闪过一句话:“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而坐在他身边的乔邵北也看着窗外,脑袋里同样不停地闪过这句话。

  心,不是不痛的,因为深爱着,所以才特别的痛。那一夜他们不是单纯的酒后乱性,是他们压在心底的渴望被酒精催发了出来。如果不是顾溪,换一个人,那一晚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们曾在私下里商量今后和顾溪的生活该怎么走,他们甚至都规划好了未来,结果被一通电话给击碎了。父亲被警察带走问话,而出卖他们的竟然是他们最信任的人。看到展苏帆拿来的照片,看到顾溪和陌生的男人接触,而且是在不同的地点,他们被激怒的不单单是顾溪的背叛,还有他的,隐瞒。

  为什么顾溪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这段时间他们是很忙,但他们仍有机会在一起吃饭不是吗?为什么顾溪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个男人的事?而答案,在随后呼之欲出。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们根本冷静不下来,他们只知道被背叛了,被他们深爱的人背叛、伤害了。

  可是……当听到那人离开的消息、当听到海中哥的疑惑后,心底又有个声音冒了出来,他们似乎,过于冲动了。

  仔细回想,自始至终他们好像都没有给过顾溪解释的机会。难道事情另有原因?可是警察局长亲口确认是顾溪向那位警官告发了他们,并提供了很多的证据和内幕,而且那个姓李的对顾溪的态度,也证明了他和顾溪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关系……

  “海中哥,那个姓李的呢?”乔邵北出声。

  魏海中不屑地回道:“说是被调职了,具体调到了哪里我没去问,我以为你们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

  乔邵北拧紧了眉。展苏南捏紧口袋里的信,冷冷地说:“找到他。”

  魏海中点点头,他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从后视镜里看看两人,魏海中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那小河呢?”

  两人立刻抿紧了嘴。在魏海中以为他得不到答案时,他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查出他去了哪里。”乔邵北接下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会弄清楚。在这之前,暂时先看住他,不要让他知道。”那人把钱都还给了他们,他要怎么生活?

  魏海中承认自己听到了想听到的后,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说:“你们放心的去美国吧,我会找到他。”他相信以乔展两家的势力,要找到顾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时吐了口闷气,乔邵北和展苏南又看起了窗外--

  “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他们会弄清楚,小河背叛他们的原因。

  ※

  车停在展家旗下的一间高级休闲会所,魏海中带着两个兴致缺缺的青年走进会所。一进去,会所的主管就立刻出来迎接。魏海中和对方耳语一句,告诉对方两位少爷的心情不好,主管立刻明白地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大少、乔少,苏帆少爷带了几位明星在顶楼,我去告诉苏帆少爷你们来了。”

  “不必了。”展苏南不甚感兴趣地说。和展苏帆以及绝大多数的富二代不同,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男女游戏向来不热衷,也从不认为泡过几位大明星就是多么有面子的事。之所以不让主管告诉展苏帆他们来了,也是避免展苏帆玩得不尽兴。

  乔邵北的心思和展苏南一样,他迈步朝电梯走去,嘴上说:“我和苏南想泡一泡,等会儿找人来给我们按摩一下。”

  “好的。”

  会所主管想了想,自作主张地给两人开了顶楼的包厢。展二少今天带来的是近期风头正旺的几名女明星,若两位少爷见到了,也许能缓解一下他们的闷气呢。两人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众所周知,这个时候若能令两位少爷开怀,对自己绝无坏处。

  由专人带至顶楼,隐隐的听到嬉闹声,展苏帆和乔邵北不由得在心里皱眉,不过两人没有表示出来,沉默地进了装饰极其奢华的包厢。有人拿来了两人专属的浴袍、拖鞋等泡澡用品,服务生也动作很快的开启浴室内的各种高档设施。

  坐在沙发上,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为他们端来水果、红酒、点心,乔邵北和展苏南却皱起了眉头。

  待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后,乔邵北立刻说:“海中哥,马上派人去找小河。”那人的钱包里最多只有五百块,他要怎么生活!懊悔袭上心头,乔邵北不等魏海中回应,直接拿出手机给手下的人打电话。展苏南沉默了一分钟,也掏出了手机。

  魏海中笑笑,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心想:如果让他们知道顾溪离开前被展苏帆打得遍体鳞伤,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想到展苏南的火爆脾气,魏海中还是决定隐瞒到底。三人给各自的手下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不管顾溪做了什么,先找回他再说!

  在打电话的空档,乔邵北想到一件事。挂了电话,他问展苏南:“是谁把照片给苏帆的?”展苏南怔了怔,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顶楼天台的入口,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和嬉闹声。展苏南敲敲门,门很快开了,开门的人一见到他们,脸上的嬉笑立马变成了紧张。

  “苏帆呢?”展苏南踏进天台,扫视了一眼,展苏帆并不在。天台的泳池里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那人回头看了看,脸上是明显不知道的表情还有酒醉后的痴呆。展苏南道:“我去找他。”

  “啊,好。”

  那人勉强保持清醒地目送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向里走去,天台上玩疯了的人根本没瞧见三人进来。有一位只穿着泳装的女人喊那人,那人见展苏南三人走到泳池那边去了,便放下胆子去找那女人了。

  展苏帆不在泳池,展苏南问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弟,对方醉醺醺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指着天台顶上不确定地说:“刚刚,我好像,看到二少,上去了。”

  周围的空气里满是烟酒情色,展苏南和乔邵北蹙着眉头爬上梯子,去找展苏帆。还没爬到顶,就听到了展苏帆的声音。总算找到了。展苏南正要开口,就听到背对着他泡在小泳池内的展苏帆对着电话说:“我手下说那玻璃去了火车站,他们看着他上了火车。”

  展苏南的眼睛眯了眯,转身对还没爬上来的乔邵北和魏海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两人拉上来。乔邵北用嘴形问怎么了,这时展苏帆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去哪?我管他去哪。他若是敢回来,我说到做到!他不是喜欢上男人的床吗?我就成全他,让他接客接到死。哼,算他跑得快。他也不瞧瞧他是个什么东西,天天黏在我哥和邵北哥身边,看着就恶心。”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魏海中心里咯噔一声,背脊一阵发凉。

  只有一个人的小泳池内,展苏帆旁若无人地继续对着电话说:“我当然揍他了。不狠揍他一顿怎么能出了我心口憋了三年的恶气!本来我是要打死他的,结果魏海中半路杀了出来,我不能不给他面子。

  “不过我现在有点后悔,怎么没把那玻璃的脸毁了,那玻璃就是仗着他那张脸蛋漂亮,否则我哥和邵北哥哪能看上他。还敢不知羞耻地爬上我哥和邵北哥的床,想让那我哥和邵北哥对他负责,简直是白日做梦!这不,我跟老爷子一说,老爷子当场就怒了,要不怎么会亲自出手?”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展苏南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乔邵北一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魏海中也拉住了展苏南,他们得听听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展苏帆哈哈大笑起来,说:“哎,你还别说,这回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我看我可以去考电影学院了,今后说不定奥斯卡影帝就是我呢。

  “不怕。我哥和邵北哥很快就要去美国了,那个警察也被老爷子调到别处去了,他们不会知道的。我拿你是哥们才跟你说的,你可别多嘴说出去。我就是见不得那玻璃总缠着我哥和邵北哥,一边跟我哥好,一边又跟邵北哥眉来眼去,还趁我哥和邵北哥喝醉勾引他们,真他妈恶心!提起他我就想吐。”

  乔邵北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但他仍是一手死死扣住已经气红了眼的展苏南。还不知道风暴即将来临的展苏帆越说越起劲。“本来他那种货色根本不值得我家老爷子和乔伯伯出面,要是我,直接一枪崩了他了事。唉,还不是因为我哥和邵北哥。他们被那死玻璃迷得晕头转向,对那死玻璃是言听计从。如果用强的,他们不但不会甩了那玻璃,反而很可能带着那玻璃私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他真敢为了那玻璃跟我家老爷子对着干。

  “也不知我哥和邵北哥哪根筋不对了,那死玻璃跟他俩上了床,他俩不但不生气,反而对那玻璃更好了,看得我那个吐血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混蛋就是为了钱,就我哥和邵北哥看不透。老爷子和乔伯伯一直想清理清理下面不安分的人,这次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把那死玻璃赶走了,又揪出几个不老实的毛虫。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老爷子和乔伯伯答应送我一辆车,五百万以内的随便我挑。

  “哈哈,好啊,等你来了我借你开。”

  “不用借别人了,直接给我吧。”一道幽灵似的、明显含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在展苏帆的身后响起。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手机扑通一声就掉在了水里。恐惧地慢慢转过身,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两位煞神,展苏帆大叫一声:“妈呀!”随后仓皇地就往岸边游。

  一声惊天的怒吼,展苏南一个健步冲过去跳下水,揪着展苏帆的头发就把他提出了泳池。展苏帆抱住头大喊:“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

  一拳狠狠打在展苏帆的腹部,展苏南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扑到他身上,拳头跟着落下。展苏帆被打的嗷嗷直叫,没两下他的鼻子就喷血了。展苏帆只穿了条泳裤,展苏南站起来又是踹又是打,展苏帆杀猪般的哭叫声响彻天台。

  “哥,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啊啊--哥!饶了啊啊--!”

  “你不是我弟弟!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咳咳……”

  一脚把展苏帆踹进水里,展苏南跳进水池。展苏帆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往另一侧逃,结果还没游出两步,就被展苏南抓住了头发。

  “救命啊--来人--救呜呜--”

  展苏帆的呼救消失在泳池内。把展苏帆的头狠狠压在水里,气疯了的展苏南无视他扑腾的双手,过了好半天才提起展苏帆的头。展苏帆痛苦地咳嗽,眼睛里全是泪。

  “哥咳咳咳……我错咳咳……了……我咳咳咳……不敢……咳咳……了……”

  而展苏南的回答是把展苏帆的头又压在了水里。那边,魏海中已经开始给各路人马打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乔邵北也在打电话,同时冷眼看着被展苏南教训得凄惨兮兮的展苏帆。如果不是展苏帆是展苏南的亲弟弟,他也很想跟展苏南一样往死里揍他。

  下面有人听到了上面的骚乱,一个人爬上来,惊呼一声:“二少!”

  乔邵北转身,他的眼神刺得对方一个冷颤直接摔了下去。天台的嬉闹戛然停止,气氛瞬间冷凝。展苏帆已经被展苏南打得奄奄一息了。在他又一次被他哥压在水里时,有人救了他的小命。

  “苏南,”仍是用力地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压下心底的慌乱以及对展苏帆的厌恶,强自镇定地说:“现在不是出气的时候,咱俩马上分头回家,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小河。”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展苏南揪着展苏帆的头发爬出泳池,他牙关紧咬地点点头,曾打过顾溪的右手不停地发抖。乔邵北扭头:“海中哥,你的车借我,你送苏南回去。”

  “好。”魏海中掏出车钥匙丢给乔邵北。

  重重拍了下展苏南的肩,直接忽视掉几乎快晕厥过去的展苏帆,乔邵北快步走了。展苏南如丢垃圾般把展苏帆丢到魏海中身前:“你带着他。”魏海中从地上捡起展苏帆的浴袍给他裹上,架着展苏帆下去。

  乔邵北已经不见人影了,展苏南直接脱掉湿透的T恤,就穿了一条还在滴水的长裤,一脸阴霾的往外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赶紧给展苏南让路。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停了。转身,展苏南看向展苏帆,被魏海中架着跟在他身后的展苏帆立刻害怕的往魏海中的怀里缩。

  “你一个人打小河,还是带了人?”

  这个时候展苏帆巴不得有人能替他顶嘴,马上说:“带,带了,人。”

  “好。”展苏南缓缓点了点头。

  展苏帆吓得眼泪鼻涕飙了出来,“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

  “打过小河的人跑掉一个,我就剁你一根指头。”

  丢下狠话,展苏南打开门,一脚踢开躲在门外偷听的主管大步走了。魏海中拖着展苏帆快步跟上,朝主管抛下一句:“看着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跑。”

  “是,是。”

  刚被乔邵北的脸色吓坏的主管,这下更是被展苏南的脸色吓得差点尿裤子。见过展苏南那么多回,他第一次见到大少爷如此可怕的脸。

  两辆车朝不同方向疾驰而去,乔邵北和展苏南一边用力踩下油门,一边联络自己所有能联络到的人寻找顾溪的下落。

  展苏帆监视顾溪离开的手下,供出了顾溪上了去路安的火车的情报。展苏南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乔邵北后,乔邵北马上命人开车去路安找人。可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发出的指令在一分钟后就被人更改。

  --任何人都不许去找顾溪。

  ※

  汽车一个紧急刹车停在屋门口,乔邵北下了车,询问了管家后直奔父亲的书房。用力推开书房厚重的门,不理会屋内几人的惊愕,他直接对坐在书桌后一脸严厉的人说:“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和展伯伯演的戏!”

  气氛不对,书房里的几位军官立刻站起来向老首长行了一个军礼,匆匆离开。甩上门,乔邵北上前两步,再也压制不住被自己最尊敬的父亲算计的愤怒,毫不留情地说:“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您真令我感到羞耻!”

  “碰!”一拳砸在书桌上,乔作行火冒三丈地怒吼:“注意你的口气!我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仇人!为了一个贪图钱财、不知廉耻的人如此侮辱你的亲生父亲,这是你这个大学生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顾溪不是那样的人!”乔邵北冲上前与父亲隔着一张书桌,第一次失去冷静地大吼:“就算他是那样的人,也是我和苏南的事,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力!”

  “啪!”

  乔邵北的脸偏到了一边。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的乔作行,一改平日对儿子的放纵与溺爱,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三十六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的他,第一次对儿子动手。

  “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独立,做事也很有分寸,所以我从不过问你的事,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

  指着儿子的鼻子,乔作行骂道:“我不反对你和顾溪交朋友,但我绝不允许你和他交到床上去!还和苏南一起!这种丑事要在过去是要被浸猪笼的!你是二十岁的成年人,连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还要我这个老子来教你吗!你当我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警局喝茶?!还不是你展伯伯说你们大了,要给你们留面子。早知道你这么执迷不悟,当时我就该把那家伙送到监狱去,判他个流氓罪!”

  乔邵北瞪着父亲,一字一句咬牙说:“我还是那句话,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力!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法律早已没有流氓罪这个罪行,就是有,我和苏南也会跟着小河一起去监狱!”

  “啪!”又是一耳光重重地扇在儿子脸上,乔作行要被气炸了,“胡闹!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那个人!他如果敢回来,我就一枪崩了他!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乔邵北吼回去:“他死了我也不会活!我们在阴间正好与你们两不相干!”

  “孽子!孽子!”乔作行的脸都气白了,他按下电铃招来警卫,“给我把这个孽子关到储藏间去,我要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甩开警卫的手,乔邵北冷冷地说:“我自己会走。”然后他转身开门离去。乔作行从书房里跟出来大声吼:“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更不许给他送吃的!”

  大宅内的仆人大气不敢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爷与少爷发生争执,也是第一次知道少爷原来也有脾气。

  乔邵北被他的父亲关起来了,而那边回到大宅的展苏南,将半死不活的展苏帆丢到客厅的地板上,满是血丝的双眼瞪着父亲,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异常的嘶哑。看到小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在场的展夫人赶紧上前扶起展苏帆,失声叫道:“苏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打的。”展苏南瞪着父亲,而展老爷子则很是镇定地吹吹茶碗里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你打的?你为什么要打你弟弟?”展夫人叫来人把小儿子扶到沙发上,一脸的责怪。展苏南紧握着铁拳,咬牙道:“你问问他,我为什么打他!”

  展苏帆缩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哭,家里除了父亲,他最怕的就是大哥,哪怕现在父母都在场,也难保大哥不会冲过来再揍他一顿。

  低头看看小儿子,再看看明显处于愤怒中的大儿子和脸色不好的魏海中,展夫人看向丈夫。展坤平静地开口:“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恼羞成怒,把苏帆当成了出气筒。”

  “苏南?!”展母不高兴了。

  展苏南的心脏因为父亲的话猛地收缩,满腔的懊悔和愤怒无处发泄。眼神转到桌上的水果盘,他突然冲过去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朝着自己的右手就刺了下去。

  “苏南!”

  血水喷出,展母要晕过去了。展苏南拔出水果刀,举起手又要刺下,被魏海中捉住了手腕,刀被夺走了。

  “苏南!别冲动!”魏海中厉声呵斥,把水果刀丢得远远的。展母尖叫:“阿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展坤仅是对儿子的举动皱了皱眉头什么都不说,展母转向给展苏南止血的魏海中:“海中,你说,是怎么回事!”

  抽出手,任血水流淌,展苏南看着父亲说:“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不相信顾溪。可是我万万也想不到,我的父亲和兄弟竟然自编自导了一出戏,让我以为顾溪背叛了我。我甚至因为你而打了他!”

  “苏南,不管是什么事先把血止了再说!”一听到是有关顾溪,知道一点内幕的展夫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抬手制止夫人,让她不要说话,挥退客厅里的佣人,展坤带着隐隐的怒气开口:“自编自导?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要给你留面子,我会直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伤害自己的兄弟、对自己的父母无礼,就你这点出息,叫我怎么把家里的这一摊子都交给你!”

  “我不稀罕!”

  “不稀罕?”冷哼一声,展坤讥嘲地说:“不稀罕你哪来的钱给那个人租房子?哪来的钱给他交学费、买衣服?哪来的钱带他出去玩、任你挥霍?不稀罕……”

  把茶碗往茶几上用力一放,展坤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对无法反驳的人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拿我的钱在外面胡来,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稀罕。展苏南,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什么都不是。作为父亲,我肯为了你的自尊去做戏,不是要看你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你自残给谁看?吓唬谁?老子身上的伤比你脑袋上的头发都多!”

  展苏南喘着粗气,脸上火辣辣的,父亲的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展坤的怒火这时候才彻底爆发出来,这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很多次、一手创立了自己黑暗王国的老爷子,毫无预警地朝着长子的腹部就是一拳。展苏南咬牙挺下,咳了几声,然后挺直腰背面对父亲。展坤接着又是一拳,展苏南被打得倒退了两步。喘了几口粗气,没有擦拭嘴角涌出的血水,展苏南又直起腰瞪着父亲。

  “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的兄弟出手,若你是我的手下,就不是这两拳头这么简单。”活动了活动很久没有教训过人的双手,展坤站在原地继续说:“我和你乔伯伯不会管你和邵北在外面交些什么朋友,可你们看看你们做的事!苏帆再胡来也不会跟别人在床上和男人玩3P!你们不仅不知羞耻,还大大咧咧地毫不掩饰,你们想怎么着?还想娶他不成?!他哪怕就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让这种淫乱的人进我展家的大门!”

  “小河不是淫乱的人!”展苏南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是我和邵北喝多了,跟他没关系!”

  “放屁!如果他不愿意,他不会跑吗?苏帆说你们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如果不是他主动勾引你们,你们会跟他上床吗!就算是你们强暴了他,事后他为什么不仅不躲着你们,反而还和你们在一起?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爬上你们的床!”

  “他是故意的又怎样!我和邵北喜欢!”

  “那你就去阴曹地府喜欢他吧!”

  展坤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展苏南的眉心,打开保险。

  “展伯伯!”

  “阿坤!”

  魏海中和展夫人同时扑向展坤,展苏帆已经吓傻了。

  “砰!”

  枪响了。子弹擦着展苏南的头皮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展坤不是开玩笑的。

  “快来人啊!叫救护车!”

  看着血水顺着儿子的额头流下来,饶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展夫人也吓得六神无主了。展苏南的脑袋阵阵发懵,他擦擦挡住眼睛的血水,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倔强地看着父亲。展坤面无表情地收起枪,毫不在乎地转身走了。临上楼前,他背对着展苏南道:“一个月后给我滚去美国,在这之前,不许踏出你的房间半步。”

  说罢,展坤上楼了,甚至没有多看儿子的伤一眼。

  魏海中招呼着人给展苏南包扎,心里则阵阵发寒:展苏南、乔邵北和顾溪,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未来。

  ※

  确定了展苏南头上的枪伤不致命后,展老爷子就把展苏南关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派人守在他的屋外,任何人不得来看他,包括展夫人在内。

  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这次是发狠了,一个月后,不管展苏南和乔邵北愿不愿意,他们都得去美国。这是两位老爷子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让两人去美国深造,好为以后接掌家族企业做准备。而发生了顾溪这件事后,两人立刻把计划提前。

  展苏南的脾气火爆,从小到大没少惹事,所以对这次的事,展老爷子在那天发过怒之后就恢复了平静。而一向懂事理智的乔邵北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叛逆,却是令乔老爷子耿耿于怀。

  在电话里听着乔作行仍未消下去的火气,展坤安抚道:“他们还年轻,正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冲动行事的年纪。过几年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荒唐了。作行,我们也曾年轻过,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因为失恋想不开呢,现在回头再看,只会觉得自己那时候傻到了家。等他们到了三十岁,他们同样也会觉得他们现在很傻。”

  乔作行仍不放心地说:“邵北和苏南这俩孩子都是死心眼,我就怕他们想不通,不明白你我的良苦用心。”

  展坤毫不担心地说:“他们会明白的。等他们去了美国,见了更多的世面和更多的人,他们就会明白的。现在他们要赌气就让他们赌去,毛头小子一个,毛都没长齐就当自己是大人了。这次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乔作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咱们平时太宠他们了,总是由着他们的性子胡来。这个世界上,哪怕你再权势滔天,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听你的,不瞎操心了,让他们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今后做事得多长点脑子。”

  “嗯。下午我要去打球,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这几天被那个孽子气得睡都睡不好,打打球晚上正好睡觉。”

  “行,那下午球场见。”

  “球场见。”

  挂了电话,展坤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就着身后一人的手点上烟,说:“你父亲虽是老乔那边的人,可我从来没拿你当外人。只要顾溪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不会为难他,所以你不要给我出手的机会。”言下之意,不要妄想去找顾溪。

  收起打火机,魏海中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答应您。”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找到顾溪为好。

  展坤接着说:“你和苏南、邵北一起去美国吧,有你在那边,我和老乔都放心。”话是询问,可口气却带了不容置疑,魏海中勉强点点头:“好。”把他也送到美国,彻底断了那两个人寻找顾溪的念头。

  一切都没有改变的可能了。二十岁这一年,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他们的父亲那里上了深刻的一节课,也认识到了他们是多么的年轻和幼稚,而代价却几乎令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承受。
正文 第三章
  依在阳台的栏杆旁,席地而坐的展苏南一口一口灌着啤酒。他的头部和右手都缠着纱布,隐隐的仍透着一点血水的红色。距离那天和父亲的对抗已过去了三天,展苏南由最初的暴躁到此刻的平静,或者说是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二十年来的狂妄与自信在父亲的言语下不堪一击,如果说父亲是猛虎,那他连厨房的蟑螂都不如,父亲一根指头就能把他压死。

  又猛灌了几口啤酒,展苏南屈起一条腿,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地再一次浮现那天的一幕幕。自从他知道了真相之后,他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回想起那天他对顾溪做的事,然后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如果他肯给顾溪一点时间,哪怕是几分钟也好,让顾溪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展苏南痛苦地自嘲几声。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吗?父亲是铁了心要弄走顾溪,就算他给了顾溪机会,他能保住顾溪吗?

  他算什么啊,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父亲的,这样没用的他注定了要伤害顾溪,注定……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有人敲门,展苏南直起上身就把手里的啤酒罐扔了过去,罐子砸在门上,溅了一地的啤酒。

  “滚!”

  他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门还是开了,展苏南愤怒的双眼在看到进来的人后迅速恢复冷静。苦笑了几声,他又拿起一罐啤酒,打开,仰头灌了几口。他的身边已经放了好几个空罐子了。来人在他的对面坐下,靠在栏杆的另一头,顺手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像展苏南那样仰头灌了几口。

  “你家老爷子怎么放你出来了?”展苏南出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被囚禁起来的乔邵北。乔邵北又喝了几口啤酒,然后才平静地说:“我跟他说我错了,我想明白了。”

  展苏南拧了眉,压下出口的责怪,他等着乔邵北解释。和这家伙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他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乔邵北的半张脸上,父亲留下的指印仍十分的显眼。他几口喝光啤酒,丢下空罐子,又拿起一瓶打开,这才看着展苏南说:“苏南,我们去美国吧。”

  展苏南灌下啤酒,等着对方进一步的解释。

  乔邵北凑近展苏南,放低声音问:“你甘心吗?甘心这么窝囊的任由自己喜欢的人如今下落不明,你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展苏南眯了眯眼睛:“当然不甘心。”

  乔邵北退回去,语含深意地又道:“那就去美国吧。小河如他们所愿地走了,他们也不至于再去为难他。”说到这里,乔邵北看向阳台外,眼里滑过伤感。“不管今后要花多少年,我都要找到他,哪怕,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这是我们欠他的。”

  展苏南喝了一口啤酒,乔邵北又低低地说:“我不想用年少轻狂来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如果不是我们先定了小河的罪,我父亲他们也不可能得逞。所以你我要怪的只有自己。”

  展苏南深吸了两口气,猛灌了几口啤酒。

  “苏南,我们还太不成熟。如果说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什么,那就是让我们认清了自己。”

  展苏南也看向阳台外,心里一片阴冷。

  “我跟老爷子说下周就去美国,他同意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劝你和我一起走,你的决定?”

  展苏南扯扯嘴角,哑声说:“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当然是一起去了。”

  乔邵北笑笑:“我来的时候,已经让我爸通知你爸办理你的出国事宜了。”他就知道对方会跟他一起走。

  “邵北。”展苏南伸出受伤的手,乔邵北伸出一只手握紧,然后展苏南说:“我发誓,今后绝不再这么窝囊。”

  “一样。”

  四天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同去的还有魏海中。似乎是怕他们耍花样,展老爷子派了几十个人一路盯着他们上了飞机。

  展苏帆在这次的事件中学乖了不少,不再整日里花天酒地,趁着暑假,上补习班补他落的一塌糊涂的功课。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忙着扩充自己的家族势力,等着儿子回来全面接掌家族。

  四年后,本应学成归国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失踪,就连魏海中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展乔两家派出很多人去美国寻找两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无奈下,魏海中只能先行回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什么,展坤和乔作行在寻找了一年无果之后,收回了人手。谁知又过了三年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竟然又回来了,却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这三年他们去了哪里。

  儿子回来了,两位老爷子对他们失踪的这件事保持了沉默,把家族的产业慢慢移交到两人的手里。两人也不负众望的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七年过去,似乎年少时的那件事对两人来说已经成了过往的云烟。没有人再听他们提起过顾溪。

  ※

  展苏两家发生的事与顾溪都没有关系了,此时他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平安的生下孩子。他是双性人,绝对不能去医院生。而他又只上了一年医学院,根本没有任何临床的经验,如果自己生产,很可能发生一尸两命的后果。

  在被驱离的这段日子里,顾溪有空就往书店跑,寻找各种有关生育方面的书籍。他没钱买书,就在书店里看。最后,他仍是决定自己生产。身体的秘密,他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一个会生孩子的双性男人……他绝对不要成为医学界的研究品,那样他的孩子也会沦为研究的对象。

  这天中午,顾溪的肚子很不舒服,隐隐作痛。他赶紧收了摊,在大婶的帮助下叫了一辆车回住处。答应大婶会去医院,到家之后,顾溪却是关紧了门窗,拿出自己早已买好的手术包。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一些医疗工具很容易就能在小诊所买到。

  肚子的疼痛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有什么从身下流出。顾溪脱掉棉衣和毛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给电热炉插上电。手术刀、热水、剪刀、纱布、药,还有……咬牙忍住一波波的疼痛,顾溪喘着粗气,把三个脸盆一一摆好,把缝伤口的针线摆在枕头旁。裤子很快就被羊水浸湿了,顾溪费力地脱掉裤子,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铺到床上。被褥都是房东的,如果弄脏了会很麻烦,而且就算他能平安生下孩子,他也没有力气清理床铺。

  生产的过程和注意事项如幻灯片般在顾溪的脑袋里一页页翻过。尽管已经把这些内容都熟记于心,顾溪仍是不放心地拿过床头的医书,翻开自己做了记号的地方。没有人能够帮他,他必须万千的谨慎小心。肚子越来越痛了,顾溪放下书在房间里慢慢走。现在还不是躺下的时候,扶着桌子和墙壁,他在房间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这样生产的时候会更顺利。

  衣服湿透了,顾溪靠在墙上稍作休息,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和别的孕妇相比,他太瘦了,如果不看他的肚子,单看他的脸,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怀孕了,没有孕妇的脸会是那样的削瘦!九个月的孕期,顾溪吃下去的东西似乎都喂给了肚子里的孩子,他的肚子和他的身体根本不成比例,他瘦得肋骨都一根根的戳人眼睛。

  摆地摊的大婶说他九个月的肚子比普通孕妇的肚子大了很多,顾溪紧张地一遍遍摸着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并不是他重男轻女,如果是正常的结婚生子,他希望能是个女孩子。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孩子出生后注定要跟着他一起吃苦。人家都说女孩子要娇养,他,没有那个能力。

  眼睛瞟到桌子的抽屉,顾溪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捧着肚子挪到桌旁,打开抽屉。抽屉里有他的存钱盒,还有一封信。擦去眼睛上的汗珠,顾溪因为疼痛而发抖的手拿出那封信,放到桌子上。信封上写了一个地址,收信人是“魏海中”。

  他不能不考虑最坏的结果。万一他难产,他就必须自己剖腹把孩子取出来,那样他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他必须考虑到孩子以后怎么办。他是孤儿,想来想去唯一能托付的人就是魏海中。

  他从不奢望孩子能认祖归宗,他相信魏海中会替他养大孩子,会对他的孩子好。至于那两个人……肚子猛地剧烈的疼了一下,顾溪咬住嘴才没有喊出来。

  忍下疼痛,顾溪淡淡地笑了,孩子也知道在那个大宅子里不会幸福吧……疼痛加剧,顾溪挨着床边坐下,摸着肚子说:“爸爸,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停了停,他艰难地说:“所以,你要和,爸爸,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加油……”

  水开了,顾溪困难地站起来拔掉插头,提着水壶往一个脸盆里倒满热水,然后又挪到水管旁,灌满水。这样来回三趟,顾溪的身上都湿透了,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水盆和壶里都是开水,应该够用了。把剪刀和手术刀丢到开水里,顾溪爬上床,躺下。

  抓过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塞到嘴里,顾溪再也忍不住地叫起来:“唔……”奶奶,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

  ※

  “唔呜--唔--!”

  床单被两只手揪得死紧,手背和掌心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手下的床单。房间里,一人痛苦的、压抑的喊声不停响起,地下室的小窗户外是夜晚微弱的路灯。房间内只有一盏台灯,可照射出的床上景象却令人胆寒。

  “唔--!”

  上身抬起又重重地落下,顾溪死死咬着嘴里的毛巾,一旦毛巾松开,他的叫声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因疼痛而涌出的眼泪以及汗水遍布整个脸颊和全身,顾溪下身赤裸的曲起双腿,过大的腹部在明显的蠕动。从中午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仍没有出来的迹象,而顾溪快要没力气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持下去,顾溪调整呼吸,再一次用力。

  “唔唔--”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孩子已经在出口了,可是他一松气孩子就又回去了。不能再拖了,虽然据说古代人生孩子常常会疼个两三天,但顾溪不敢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又一次使力无果,顾溪撑着上身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哆哆嗦嗦地一手探到下身,肚子蠕动得更厉害了,顾溪疼得差点吐掉嘴里的毛巾。

  出口处太小了,也难怪孩子出不来。怎么办……顾溪收回手擦掉眼睛上的汗,血水糊了一脸。极度的痛苦中,他勉强保持一分清醒,在记忆中翻找有用的资料。艰难地翻身,咬紧牙关扶着桌子角从床上爬起来,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快令他晕厥过去。疼痛在麻木之后只会更加的难忍,顾溪一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术刀,双腿跪在床上,用肚子顶住床边的桌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唔……”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血水顺着大腿根部流在床单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上几乎被血水染成了红色。痛苦地深吸了几口气,顾溪一手扶住桌子,另一手拿着手术刀摸索到自己的下身。闭上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顾溪在出口处划开一刀。血水喷溅在床单上,顾溪的眼前阵阵发白。把手术刀丢在水盆里,顾溪抬起血红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然后用力。

  “唔--”

  毛巾上都有了血印。顾溪按着肚子把孩子往下推,自己会不会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孩子平安地生下来。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用力按着肚子,血水的嘀嗒声渐渐变得遥远。

  忍受着非人的折磨,顾溪索性两只手一起按着肚子往下推。出来,快出来啊……嘴里的毛巾掉了,小小的地下室内传出顾溪的大喊:“啊--!”

  伴随着身体都要被撕裂的痛,一个沉重的“东西”从顾溪鲜血淋淋的下身脱落。当那个东西掉在顾溪的腿间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孩子生下来的“惊喜”。似乎是因为掉落的关系,孩子自行发出了哭声:“哇啊--”

  声音格外的有力,也证实了顾溪平时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对,是“他”。视线朦胧中,仍保持着跪着姿势的顾溪怔怔地看着孩子腿间颤巍巍的小肉芽。孩子的哭声令他的鼻子也酸了,看着看着,他咧开嘴,眼泪和笑容一起涌出。

  “唔……”可不等顾溪弯身把孩子抱起来,他的肚子又发出了阵痛。顾溪愕然地瞪着还在蠕动的肚子,脑袋懵了。怎么,怎么会!

  双手发抖地按住肚子,感受到其内跳动的生命,顾溪咬住嘴,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力往下按。脑袋后仰,顾溪的眼泪顺着眼角倾泻。就那样跪在床上,就那样浑身沾满自己的血水,顾溪的双手用力往下推自己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裂开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水涌出,有什么从顾溪的体内沿着那裂开的地方缓缓出来,顾溪又一次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扑通一声,之前还在哭泣的孩子这回哭得更伤心了,因为有“东西”砸在他身上了。而砸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比他还要委屈,哇啊啊地大哭了起来。

  低头看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顾溪瘫倒在一边,一手依旧紧紧地压着肚子。就这么等了几分钟,顾溪才拿开手,又哭又笑地把一个孩子从另一个孩子身上抱开。

  两个孩子,两个……男孩儿……在一片血水浸染中,顾溪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另一个孩子尽情宣泄自己九个月来的悲伤与委屈。在这简陋的地下室里,在血腥飘散的床上,顾溪冒着生命的危险自行生下了两个男孩儿。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顾溪完全没有考虑,他沉浸在平安生下孩子的喜悦中。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的人生将有人陪伴,而陪伴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抛开他。

  ※

  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都大亮了。鼻尖是浓浓的血腥气,顾溪撑着格外疼痛的身体勉强坐起来。怔忡了片刻,记起自己昨夜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顾溪急忙扭头去看孩子。两个孩子身上裹着尿布,在睡着。

  昨晚的情绪缓和下来之后,顾溪已是精疲力竭。强撑一口气给自己缝合了伤口,给两个孩子剪了脐带、擦了身体,顾溪连换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铺了条干净的一次性床单,就直接拉过被子睡觉了。

  浑身都疼,下半身更是毫无知觉,顾溪又躺了回去。书上说刚出生的孩子不会马上喝奶,要把胃里的污物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摸摸孩子仍带着血的小脸,顾溪喜悦地笑了。这是老大,另一个……顾溪的眼神转到靠着墙跟睡觉的孩子,那个,是老二。

  不去想两个孩子是谁的,顾溪凑过去在两个孩子的额头分别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他不仅是爸爸,也是妈妈。过往的一切都随着孩子的出生而留在了昨天。

  “朝阳、朝乐,爸爸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相信爸爸。”

  朝阳、朝乐,孩子的名字。原本他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也决定不论男女都叫朝阳,希望他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对生活充满乐观。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意外,他希望这个意外可以和他的哥哥一起幸福快乐的长大。

  肚子已是饥肠辘辘,又躺了一会儿,顾溪强撑着爬起来。双腿几乎不能动,他就扶着桌子一手提着水壶一点点地挪到水管旁,然后再提着半壶水一点点地挪回来。插上电,把两颗洗干净的生鸡蛋放进壶里,顾溪又扯下脏床单,暂时丢在桌子下面。孩子身上的血渍还没洗干净,他也一身的脏污没有清理。虽说生了孩子要坐月子,可对顾溪来说却是奢侈的事。

  上身伏在床上休息,壶里的水开了,顾溪直起腰,在脸盆里倒入开水,脸盆里还剩着昨夜留下的凉水。用勺子取出两个煮鸡蛋,顾溪放在小碗里。先把孩子抱过来,给孩子仔仔细细擦了身体,穿上小衣服,顾溪才来收拾自己。孩子一次都没醒过,似乎昨晚的降生也累坏了他们,这样最好,此时的顾溪没有力气来照顾哭闹的他们。

  歇歇停停,顾溪终于给两个孩子套上了衣服,这才拿起已经温凉的鸡蛋。没有鸡汤那些营养的东西,家里除了孩子的奶粉外只有鸡蛋最营养,也最便宜。在有些地方,女人生了孩子一天要吃四十个鸡蛋,顾溪没钱买那么多鸡蛋,但一天四个鸡蛋还是可以吃上的。

  吃了鸡蛋,有了点力气,顾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又给自己熬了点米汤。屋内很暖和,顾溪不由得庆幸他没有去南方。北方的冬天家里有暖气,很暖和,孩子可以舒服的在屋里度过满月。

  孩子不会有满月宴,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存在,顾溪咬咬昨晚被他咬破的嘴,然后对着孩子笑了笑。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顾溪低声说:“爸爸给不了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管未来的生活有多苦,爸爸都不会丢下你们。爸爸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他有手,他也不是笨蛋,哪怕去捡废品、去卖血,他也要把两个孩子养大。还有什么比被赶走的那段日子更难熬的呢。那时候,他买了车票后身上只剩一百多块钱,因为一身的伤,他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说住的地方了,而且他还怀着孩子。可即使是那样的艰难,他仍是挺了过来。他是小河,是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海的小河。更何况他的生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他有了牵挂的人。

  对孩子笑,也是对自己笑,顾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幸福的闭上眼睛。他有孩子了,是他,自己孕育的孩子,真好。

  ※

  春节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要吃元宵、闹花灯。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熬过了一个月,顾溪喂饱两个儿子,然后洗干净奶瓶,连同孩子的衣物、奶粉一起放进行李箱里。及背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昨天晚上孩子睡了之后,顾溪对着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剪了自己用来男扮女装的长发,恢复了男儿身。

  顾溪把一条床单裁剪成两块背布,把长子背在背上用一块背布缠好,然后把小儿子绑在身前。接着再拿一条床单,把两个孩子从头到脚裹严实了。孩子很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哭,似乎也知道体谅父亲的辛苦。绑好孩子,顾溪把留给房东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带着他的全部家当,趁着夜色离开了。

  附近的人都以为他是女人,他要重新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以男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之所以选择在晚上离开,就是不想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头发剪短了,也不用再刻意围着大围巾遮住容貌,顾溪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暖壶、水瓶等家当,顶着正月的寒风朝火车站走去。两个孩子在父亲温暖的体温下呼呼大睡着,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

  有人说,三十岁会忘记二十岁做过的事,二十岁的轻狂为的都是三十岁的稳重。这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对有的人来说,二十岁的轻狂却成为了他们心头永远的刺,一根时不时会往他们心头的肉上戳一戳的刺。

  不过,年少的轻狂确实会令人成熟、令人稳重。但同样对于某些人来说,轻狂的代价却是那样的沉重,以至于他们在十二年过后,仍然无法走出二十岁轻狂所带来的痛苦。

  不过,他们毕竟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曾经的恨与怨在十几年的岁月洗礼中,早已变成了淡漠。回首过往,他们要恨要怨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谁都无法代替他们承受。

  拿过一根烟,他点燃,缓缓吸入一口,再缓缓吐出,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缕缕烟丝填满,然后暂时带走他心里的忧愁。青春期的他很少吸烟,成年之后反而烟瘾越来越大。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没有克制的意思,想抽的时候就抽,不想抽的时候也吸上两口。也难怪有人说烟酒是排忧解愁的最佳良药。不过他不酗酒,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烟鬼,却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酒鬼,那样太难看。

  非周末的上午,对很多人来说正是忙碌的时候,曾经他也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甚至只比他们更忙碌,一天睡三个小时都是奢侈的。不过在他的公司和势力发展更加成熟的现在,他可以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告诉秘书不要让人打扰他。

  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想到早上接到的一通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是希望他这周能回家吃饭,二是希望他能把被他派到非洲的弟弟调回来。他只说他知道了,至于同意与否,他没有表态,母亲也无力强逼。

  十二年,他变了很多,那个曾经专制的令他发狂、令他发誓要报复的父亲也同样变了很多。变得如今他唯一能报复的就是少回家、少见面。至于他那个被他派到非洲拓展业务已经三年的弟弟,再在那里磨练磨练吧。

  他那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逼走了他最爱的人。二十岁时,他可以狠狠揍他一顿以宣泄他的愤怒,但在他二十七岁回国之后,他已懒得再去揍他。以磨练为由,把那个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弟弟派去非洲,一是对他当年所为的惩罚,二来也确实是磨练他。展家的男人,总要学会独当一面,若有一天他离开,展家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私人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过电话:“喂。”

  “苏南,是我。在干嘛呢?”

  “发呆。”

  “呵。”对方在电话里轻笑,然后说:“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晚回家吃饭,我答应了。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还是你回你家?一个人吃饭很无聊啊。”

  想想,他灭了烟头:“我也回家好了,我懒得听我妈跟我念了。”

  “我吃完饭就回去,要带啤酒回去吗?”

  “我买吧,我应该比你早到家。”

  “OK。”

  挂了电话,他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窗外是一栋栋林立在都市的高楼大厦。他又拿过一根烟点燃。和十二年前相比,这座城市可谓是面目全非。不仅城市变了,人也变了,而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那个对他和邵北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人,重要到寻找他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唯一。

  和展苏南的悠闲不同,在营海另一座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乔邵北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像展苏南喜欢在安静中发呆,他比较喜欢在忙碌中忘记一些烦恼,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解决的烦恼。而最近他和展苏南刚刚成立的医院正好分散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虽然他不懂医,但作为投资人和最大的股东之一,他可以操心的事情很多。

  “叩叩叩”,有人敲门,乔邵北头不抬地说:“进来。”门开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满是期待地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来人是乔邵北的手下,叫左青伟。他把手上的一份资料交给乔邵北说:“我们的人在关庆找到一个老人,她说十二年前她曾捡到过一个浑身是伤的外地青年,那个人在她家里住了三个月后就离开了。据她的描述,那个人很像顾溪。我们的人给她看了顾溪的照片,她确定是顾溪。”

  “什么?!”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脸上是狂喜,“后来呢!她知不知道小河去哪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是令乔邵北失望的是,左青伟蹙眉道:“顾溪的喉咙似乎受了伤,他和那个老人在一起的三个月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后来他不告而别,老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我让他们以关庆为中心继续找下去。顾溪走的时候身上的钱并不多,应该还在北方的某座城市。”

  “小河的嗓子受了伤?”乔邵北的眼里滑过阴鸷,立刻道:“你亲自去关庆跑一趟,我要知道那三个月里小河的一切。”

  “是。”

  想了想,乔邵北又道:“你带上虎子一起去,开车去。”

  “我马上动身。”

  左青伟转身开门离开。失踪了三年回来后,乔邵北和展苏南带回了一些他们自己的手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但深得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信任,是两人的特别助理,也是保镖。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慌乱,乔邵北马上拨出展苏南的电话。还在对着天空抽烟发呆的展苏南懒懒地接过电话,两秒钟后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猛地站起来的身体撞翻了手边的烟灰缸。

  “你让青伟顺道过来我这里,我让庄子和健斌跟他们一起去。”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青伟。”

  这边一放下电话,那边展苏南就手不稳的按下内线,直接对秘书说:“让庄子和健斌马上来见我!”

  “是,老板。”

  三分钟后,展苏南的两位手下庄飞飞和陈健斌就来了。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后,展苏南说:“要随时向我报告。”

  “是。”

  庄子询问道:“老板,海中哥刚才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他那边一趟。”

  “我来处理,你和健斌马上下楼,伟青他们一会儿就到。”

  “好!”

  两人没有任何迟疑的离开了。

  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展苏南剧烈地喘息,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有小河的消息了,十二年来他们终于有小河的消息了!如果十二年前他们有能力去寻找小河,他们也许早就找到了他。可是他们不得不用七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强,再回来后他们却悲哀的发现他们丢了小河,几乎是彻底地丢了他,他们找不到他了。哪怕他们的事业触角伸得再长,他们也无法得知有关他的丁点消息。

  警局查不到有关他的户籍信息,银行也查不到他的帐户信息,他“听话”地离开了,彻底地离开了,不愿意给他们一点后悔的机会。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想到乔邵北在电话里说的一件事,展苏南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拿起电话,他拨通魏海中的手机。

  “苏南。”

  “海中哥,我临时有事派庄子去办,你那边我一会儿派大牛过去。”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过去也一样。”

  眼神暗沉,展苏南直接问:“海中哥,当年苏帆是不是伤了小河的嗓子?”

  “啊?”对方明显一愣,然后不确定地说:“我遇到的那次没有,后来小河走的时候有没有我不知道。怎么了?”

  “邵北那边的人查到了小河的消息,但小河好像伤了嗓子,不能说话。”

  “什么?!”正在和女朋友约会的魏海中丢下女友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你们在哪里发现小河的?”

  “十二年前关庆有位老人捡到小河,后来小河走了。”

  “现在呢?”

  “不知道。”

  魏海中的脸色沉了下来,脑袋里迅速的转过无数个念头,然后说:“这件事我来问,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咱们已非当年,但还是要万事小心。老爷子那边,还是不要那么快让他们知道你们一直在找小河。”

  “给他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小心无大过。”

  “……好,我听你的。”

  “那你等我电话,我去套苏帆的话。”

  “嗯。”

  站在不远处,魏海中的女朋友倪红雁很不是滋味地看着他在角落里跟人说悄悄话。

  她和魏海中在美国相识,后来为了他她放弃了美国的高薪工作,回到国内当一名普通的儿科医生。她确定魏海中是爱她的,但是对方却不愿意结婚。每次她一提到这个问题,魏海中就不吭声。有一次被她逼急了,魏海中才告诉她,他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在弥补了他犯下的错之前,他不会结婚。

  那时候看到魏海中眼里的痛苦,她让步了。可是魏海中却不愿意告诉她他犯下的错误是什么,而像今天这样避开她和别人说悄悄话更是经常的事。倪红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魏海中的女朋友,她希望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但尽管不是滋味,倪红雁还是忍了下来。她爱魏海中,她深知如果放开这个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魏海中这样的好男人。所以尽管有时候会难受,她还是假装让自己不在乎,她相信总有一天魏海中会告诉她原因。

  而另一边,得了展苏南命令的庄飞飞和洪建斌从电梯里出来直奔大门口。两人没有时间回家收拾行李,打算等到了那边之后再买换洗的衣服。走得太过仓促,庄飞飞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看也没看对方一眼,甚至没说一声抱歉,庄飞飞推开女人就走了。

  瞪着他的背影,被撞疼的女人气愤地喊道:“撞了人不会道歉啊!”而庄飞飞却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过分!没礼貌没素质!”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徐蔓蔓郁闷极了。和她走在一起的人劝道:“算了,那个人好像是大老板身边的人呢。咱们这种小小的实习生别说被他撞了,就是被他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哼!老板身边的人就了不起吗?”徐蔓蔓走进电梯,按下二十一层。

  对方八卦地说:“你知道咱们的大老板有多神秘啦,公司的高层都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呢。听说大老板这个月都会在总公司坐镇。张姐也说了,如果我们表现得好就有机会留在公司,说不定还能得到大老板的赏识留在大老板身边呢。”

  徐蔓蔓斜瞅着和她一样是实习生的闵朱丽,了然地问:“你最近在看什么小说?”

  闽朱丽立刻不好意思地说:“呃……总裁系列言情小说。”

  徐蔓蔓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摇摇头,她搂住闵朱丽:“小说就是小说,咱们现实点行不?我对什么留在大老板身边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是学会计的,也没那机会。倒是你,文秘系毕业,还有点可能。”

  “呃,呵呵,我也只是幻想,幻想。”闵朱丽傻笑。

  二十一层到了,在财务部实习的徐蔓蔓和闵朱丽就此分道。徐蔓蔓把她刚刚奉命从子公司拿来的资料交给上司,趁着去茶水间倒水的机会给老家的亲人打电话,述说她刚才受到的委屈和这段日子被压榨的郁闷。

  “小叔。”

  “怎么啦?”

  “我好痛哦。”

  “哪里痛?去看医生了吗?”电话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急,猛烈咳嗽了几声。

  “不是。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被公司的一个男人给撞了。他不仅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把我推开就走了。”

  “那真是太过分了。撞伤了吗?”

  “没撞伤,但是肩膀好痛。”

  “……”对方叹了口气,然后心疼地说:“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吧。要不要考虑回来?”

  “不要。”生怕对方以为自己嫌弃家乡不好,徐蔓蔓赶紧说:“回去我爸妈肯定逼着我相亲嫁人。我还没毕业呢,哪怕不能留在现在实习的公司,我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不想浪费自己七年的辛苦。”

  对方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有着鼓励。

  “蔓蔓,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你又是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强撑着。有什么事不好跟家里说的,就跟小叔说。”

  “我知道,小叔最支持我了。”

  跟小叔撒撒娇,徐蔓蔓的心里好受多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立马就展颜了。“小叔,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吗?我爸妈呢?”

  “他们的身体都好,就是担心你。”说着,男人又咳嗽了好几声。

  徐蔓蔓的眼里满是担心:“小叔,你又咳嗽了?”

  “没事,老毛病了。”

  抿抿嘴,徐蔓蔓道:“我挺好的。我现在实习的公司很大,中午和晚上都能在食堂吃饭,伙食比学校的食堂好多了。而且公司提供住宿,我现在不仅可以在公司学到经验,还可以一边写毕业论文呢,你们不用担心我。小叔,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了。我听我妈说你现在每天都摆摊到很晚,你不要那么辛苦了。”

  “我没事。我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天暖和了就好了。”

  知道小叔叔的倔强,徐蔓蔓只能在心里叹气,然后她问:“阳阳和乐乐快期末考试了吧?”

  “嗯。说是下个月考试。”

  “公司过年放假,我们实习生可以提前走,我今年回家过年,应该可以赶得上阳阳和乐乐的生日。”

  “你不用特意为他们过生日,不过你过年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一年多没见你,家里人都很想你。”

  “嘿嘿,主要是我太想小叔你包的饺子了。”

  “呵呵,保管你吃到饱。”

  看看时间,徐蔓蔓不敢再摸鱼了,说:“小叔,我挂了,改天再打电话给你。我过年回去的事你要给我保密呀,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

  看着手机荧幕上小叔的照片,徐蔓蔓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叔就是她的榜样,她绝对不会让任何困难打倒自己。徐蔓蔓,加油!
正文 第四章
  三年前,展苏帆被他兄长一通电话调到肯尼亚去开矿,他连抗议的勇气都没有,就直接被打包丢上前往非洲的飞机,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去之前,他哥给他交代了任务,要他拿下肯尼亚至少三个省的金属矿开采权。这对展苏帆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心知这是他哥对他的惩罚。

  在如今他哥已经掌握了展家绝对权力的今天,展苏帆只能含泪告别父母和正在热恋中的女友,去了肯尼亚。三年过去,展苏帆距离任务达成的那天仍是遥遥无期,不过他已经拿下一个省一半的金属矿开采权了。肯尼亚矿藏丰富,金属矿有金矿、银矿、铜矿等等。三年来,他也成熟了不少,起码现在遇到子弹从头顶飞过去,他还可以很淡定的继续和保镖谈笑风生,而不会如第一次时吓得尿裤子。

  当年的女友早已嫁给了别人,展苏帆在经历了沉重的失恋打击后,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对于他曾经做过的那件错事,他一直在深刻的检讨中,也一直活在懊悔中。不过在远离兄长的肯尼亚,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的他,被懊悔折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如果现在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待在混乱的肯尼亚继续开矿,也不要回国忍受面对兄长时良心的鞭笞。而且抛开肯尼亚的混乱,这是一个很美丽、很迷人的地方,如果女人再白一点,就更迷人了。

  一大早接到魏海中的电话,着实令展苏帆大吃了一惊。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魏海中除非得了老爷子或是他哥的“旨意”,否则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当然,他没有抱怨的权利,这都是他自找的。魏海中目前仍主要负责乔家的事情,有时在展苏南需要的时候帮忙展家的业务。乔展两家到了这一代,在很多方面早已不分彼此。

  尽管异常吃惊,展苏帆仍是客气地问:“海中哥,是不是我哥又有安排了?”他家老爷子近两年已经不管事了,所以应该是他哥有事交代他。

  肯尼亚和国内的时差是五个小时,接到展苏南的电话后,魏海中心不在焉地陪女友逛了街、用了餐,一直等到肯尼亚这边早上八点,他立刻给展苏帆打电话。

  “你哥没有什么新的安排,你在那边怎么样?伯母今天还跟我说,让我劝你哥把你调回来。”

  “啊,挺好的,我妈就是还当我是小孩子。你别听我妈的,我这边的事业算是蒸蒸日上,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也是。你拿下一个省一半金属矿的开采权,你哥虽然嘴上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挺满意的。”要知道肯尼亚满共也就七个省。

  “真的?”展苏帆受宠若惊,他哥不揍他他都该庆幸了,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奢望。

  魏海中叹了口气,说:“苏帆,你哥他心里是有气,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再气也不可能不认你。他也清楚,那件事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我们都有责任。”

  展苏帆的鼻子有点发酸,他握紧电话:“海中哥,你帮我告诉我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就是不喜欢顾溪夺走我哥对我的注意,我嫉妒他,恨他,就犯了糊涂做出那种事。海中哥,你一定要告诉我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展苏帆的声音都变了调,魏海中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算起来,他也是逼走顾溪的帮凶之一。他道:“现在顾溪不知去向,除非找到他,让你哥能亲口跟他说句对不起,不然这辈子你哥也放不开。”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展苏帆要恨死自己了,“路安也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没有人见过他。”

  展苏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喃喃道:“当时我手下的人确实看到他买了去路安的火车票,难道他没有去路安?”都十二年了,展苏帆想到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顾溪,他就心抖。

  “隔了这么久,他很可能又去其他地方了。苏帆,你手下跟着顾溪去火车站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有没有又打了他?”

  展苏帆立刻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怕我哥知道了不高兴,跟他们说了只要顾溪离开就行,他们没胆子瞒着我打他的。顾溪压根都不知道我有派人去监视他。”说到这里,展苏帆又赶紧说:“海中哥,是我不懂事。我哥和邵北哥喜欢谁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别人根本无权过问,我那时候满脑袋浆糊,做事不懂轻重。如果能找到顾溪,我一定跪在他面前跟他认错!”

  “跪倒不用,但认错肯定得认。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这件事你别在你爸面前提,他和你哥现在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别再起冲突。”

  “我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海中哥,我真的希望能找到顾溪,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目前倒是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肯尼亚不安全,你在那边要保护好自己。”

  “我你就放心吧。”

  又聊了一会儿,魏海中结束了和展苏帆的电话,眉心紧拧。他相信展苏帆没有骗他,那顾溪为什么不会说话了呢?心情沉重地回到餐桌旁,魏海中很抱歉地对等了他半天的女友说:“对不起,等急了吧。”

  “没有。”扬扬手机,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倪红雁把手机放进包里,状似随口问:“怎么了,工作上有事情?”

  “嗯。”敷衍过去,魏海中喊来侍者买单,然后说:“红雁,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我有点事得去邵北那儿一趟,今晚可能不回家吃饭,你等我电话。”

  “好。”忍下失望,倪红雁点点头。

  出了餐厅,魏海中一边开车一边还在想顾溪的事。倪红雁盯着魏海中若有所思的严肃侧脸,心里再次浮上失落。如果不是她相信魏海中的人品,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这时,魏海中突然开口:“红雁,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之后,失去说话的能力?”

  倪红雁虽然很疑惑男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出于专业的角度回道:“如果伤到大脑的话,有可能引发语言障碍。”

  魏海中手里的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扭头一脸凝重地问:“那有没有可能受伤之后可以说话,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说话了?”

  倪红雁想了想问:“大概多久后不会说话的?”

  “没太久,几天吧。他的头被打伤了。”

  倪红雁道:“那最好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有可能是大脑的损伤引起说话功能障碍。如果脑袋里有淤血,而又没有及时散开,那时间长了之后淤血就会引发病变,引发功能性疾病。”

  魏海中听到这里,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见他的脸色很不好,倪红雁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导致病人不愿意说话。他为什么会受伤?”

  魏海中声音发哑地说:“他,被好友,误会,然后被好友的亲人重伤。”事隔十二年了,想起那一幕魏海中的心里仍然十分的难受。

  倪红雁听出了点意思,她握住魏海中的手说:“那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心理的原因。也许是他不想说话,也许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造成他性格的自闭,从而影响到他的说话功能。”

  紧紧握了下女友的手,魏海中道:“对不起,红雁,我要马上去找邵北,你一个人叫车回家行吗?”

  “好。”没有多问,倪红雁亲了魏海中一口,安慰道:“如果是心理的原因导致的,可以透过心理治疗恢复,不要太担心了。”

  “嗯。”

  看着女友下车上了计程车,魏海中踩下油门,直奔乔邵北的公司。

  ※

  “心理原因吗……”双手支着额头,乔邵北缓缓吐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身后,已经赶过来的展苏南吸着烟,靠着窗台沉默不语。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十几个烟头。

  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乔邵北对面的魏海中忍不住宽慰道:“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小河现在仍不会说话,毕竟都过了这么久了,小河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也许他早就释怀了。”

  “但是我无法释怀。”乔邵北放下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和展苏南一样,他的烟瘾也很重。吸了几口烟,乔邵北冷静了一会儿后说:“我们目前所有的寻找都是在私底下进行,这样太慢了。苏南,你觉得呢?”

  展苏南灭掉又一根烟头,说:“今晚我回家跟老爷子摊牌,不管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他都无权再插手过问。”

  乔邵北的眼里是相同的意思,他对魏海中说:“海中哥,今晚过后,你密切留意老爷子身边的动静,如果他们还是执意要管,我就只好把他们送到瑞士养老了。”

  “我明白。”并不愿看到这两人和老爷子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魏海中乐观地说:“你们都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老爷子再反对也不好干涉太多,他们是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糊涂。”

  “在婚姻和子嗣的问题上,老人从没有理智可言。”想想母亲一直不曾放弃给他安排相亲,乔邵北眼里并无笑意地勾勾嘴角。

  “有些事他们必须得接受,我和邵北已经不再是二十岁时毫无能力的毛头小子。”展苏南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他道:“我现在回家。”

  “那我也走了。”

  乔邵北也没心思留下来办公。

  “苏南,我跟你一起过去吧。”魏海中起身道。虽然展苏南现在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尤其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再看过展苏南发脾气,不过魏海中终究还是不放心。在顾溪的问题上,什么都有可能再次发生。

  不一会儿,从乔邵北的集团公司停车场里开出来两部车,和十二年前的那晚相似,魏海中陪着展苏南回展家,乔邵北一人回乔家。

  顾溪的那一点消息给了他们希望,也更坚定了他们继续寻找下去的决心。十二年前,他们无力保护顾溪;十二年后,他们有了足够的能力为顾溪遮风挡雨。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找到那人,并且得到那人的原谅。

  吐出一口闷气,乔邵北按下车窗,任一月的寒风吹在脸上。

  小河,你知道我和苏南一直在找你吗?还是知道了,却故意避而不见……

  ※

  “嘀铃铃”,闹钟响了,时间指向六点半。一只属于孩子的手迅速按掉闹钟,然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便推推身边的人:“乐乐,起床了。”

  “嗯。”揉揉眼睛,顾朝乐从暖和的被窝里坐起来,伸个懒腰。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拿过放在被子上的衣服穿上,出了被窝。哥哥顾朝阳已经下床了。

  穿戴好,顾朝阳就开门走了,顾朝乐则叠被子整理床铺。轻轻关上门,顾朝乐一路小跑地下了楼,去楼下的浴室里刷牙洗脸。而先他一步的顾朝阳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了。

  这是一家在乡镇里很常见的农家院子。三层的小楼房是主人的住家,浴室则在院子一侧的角落,另一侧是宽敞的厨房。院子里养着鸡、养着鹅,墙根处还有一块菜地,不过现在是冬天,菜地里也没种什么。

  天还朦朦亮着,不过对于镇上大部分的人来说已是起床的时候了。镇子不大,离县城也不算太远,自从前两年从镇子到县城的路修好后,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城里了。

  七点钟,一楼的房间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妇人。一边系着棉衣釦子,她走进厨房一边唤道:“阳阳乐乐。”

  做早饭的两个孩子扭头:“奶奶。早上好。”

  “呵呵,好,好。”

  顾朝乐端起一碗他刚冲好的鸡蛋汤,说:“我给爷爷送过去。”

  “你们别忙活了,奶奶来弄,去看看你爸起来没有。”

  “快做好了,我给爷爷送过去就去叫我爸起床。”

  顾朝乐对奶奶呵呵一笑,端着冲鸡蛋就走了。顾朝阳则利索地打开蒸笼的盖子,用筷子夹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在盘子里递给奶奶,然后说:“我上去叫我爸。”

  “好。”

  徐奶奶眼角的皱纹因为两个孙子的懂事越发的明显。她端着盘子进屋伺候老头子吃早饭。在这个北方偏僻的小镇上,大多数的男人都习惯睡醒后在床上吃早饭,然后才起床。把蒸锅端下来,把茶壶放到火上,顾朝阳出了厨房跑上二楼,敲敲一间房的门。

  “爸,起来了。”

  屋内传出几声咳嗽声,然后有人回道:“嗯,起来了。”

  接着,顾朝阳又跑回隔壁他和乐乐的房间,拿着两人的书包跑下楼。这边,给爷爷送了冲鸡蛋的顾朝乐已经帮着奶奶把早饭端到屋内的饭桌上了。

  二楼传来一人清楚的咳嗽声。徐奶奶从屋里出来,对着下楼来的人说:“小河啊,这天太冷了,你这老毛病不能受寒,要不就别摆摊了。”

  捂着嘴又咳了几声,顾溪笑呵呵地说:“没事。都说是老毛病了,不摆摊也好不了。我去洗脸刷牙。”

  “唉。好。”

  五分钟打理好自己,顾溪进屋吃饭。早饭很简单,一人一碗冲鸡蛋,还有管饱的肉包子。阳阳和乐乐一人吃了四个大肉包,然后抹抹嘴,吃饱了。吃了两个包子的顾溪也吃饱了,问老妇人:“干妈,上回买的膏药用完了吧?”

  徐奶奶回道:“还有一片。”

  “那我今天再买两盒回来,你感觉管用吗?”

  “有点管用,这腰没那么难过了。”

  “那就好。”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顾溪起身收拾碗筷。徐奶奶按住他的手:“你甭管了,赶紧走吧。”

  “好。”也不跟干妈矫情,要送孩子去城里读书的顾溪穿上棉衣,戴上手套,提着一个很旧的公事包出门了。

  跨在自行车上,待两个孩子在前后分别坐好,顾溪跟出来送他们的人说:“干妈,你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离那些大车远点。”

  “好。”

  “奶奶再见。”

  “再见。”

  和干妈挥挥手,顾溪骑着自行车走了。坐在后座上的顾朝阳回头又朝奶奶挥挥手,肩上的书包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的书。

  一直目送他们父子三人拐过路口没了人影,徐奶奶才转身关上大门回屋继续吃饭。自从朝阳朝乐两兄弟上小学后,这样的场面每一天都会在徐奶奶的小院子里出现。

  刚进屋,屋内的卧室里就传来一位老头子的声音:“小河他们走啦?”

  “走啦。你吃完没有。”

  “吃完啦。”

  徐奶奶走进卧室,床上的徐爷爷动动身子,要下床了。伺候了老头子一辈子的徐奶奶帮着老头子穿好衣裳和鞋,然后说:“我跟小河说叫他别摆摊了,没用。”

  徐大爷粗着嗓子说:“怎么会有用。阳阳和乐乐明年就要读初中了,两个孩子功课那么好,今后读大学得花不少钱。以后还要买房子、娶媳妇,城里的房子又那么贵,小河哪能不早点考虑。”

  “唉。”叹口气,徐奶奶道:“咱们也是小户人家,帮不了他太多。要是咱们有个百八万的,给他点,他也不至于这么辛苦。都十几年了,看他一年到头都这么辛苦,我也是心疼啊。”

  徐大爷往外走,说:“你得了。咱要真有个百八万的,你敢给小河,你那俩儿媳妇还不把这个家闹翻了天。”

  徐奶奶忍不住说:“小河怎么也是认了咱们当爹妈,我给他点又怎么了。这几年都是小河守在咱们身边照顾着,她们两个做媳妇的有什么好说的?”

  徐大爷哼了声,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的烟袋,说:“别把你那俩媳妇的觉悟想得有那么高。大媳妇是因为多亏了小河,蔓蔓才能考到营海去,所以她对小河好。小媳妇你就甭跟我提她了,如果小河没拿出那两万块来给他们买房子,她现在还闹着呢。一说起来我就来气,你告诉丘术,他两口子不把这两万块钱还回来,就别想再认我这个爹!”

  “邱术要能管得了他媳妇,我早就安心入土了。”徐奶奶也是一肚子的埋怨。两个亲生的儿子还不如一个认的干儿子孝顺懂事,尤其是二儿子媳妇,自从嫁进来就没少给他们两老口添堵。抽了几口闷烟,徐大爷问:“你那存折上现在有多少钱?”

  “问这干嘛?”徐奶奶好奇归好奇,但还是去拿了存折出来。三年前二儿子媳妇非要在城里给他们的儿子买房子,嚷着闹着从徐奶奶这边拿走了五万块,又从顾溪那里拿走两万块。大孙女上大学、读研究生,老两口也给了两万块,现在存折上没多少钱了,也就还剩下两万块多一点。

  老两口现在的收入都是大队上每年分一点,自己的田租给别人种菜再收一点,就没有额外的收入了。把存折还给老伴,徐大爷道:“你把钱取出来拿给小河。咱要谁的钱都不能要他的。”

  徐奶奶笑笑,说:“我心里有数。这钱小河肯定不会要,我想存着等阳阳乐乐读大学的时候让蔓蔓拿给他们交学费。蔓蔓最心疼她这个小叔,肯定愿意。”

  “嗯。”徐大爷点点头,表示同意。“蔓蔓这丫头懂事,又是在外头念了书的,明事理。我瞧阳阳和乐乐以后也是要考出去读重点大学的,小河认了咱们当爹妈,咱可不能不管。”

  “我知道着呢。”

  让老头子不必操心,徐奶奶回屋把存折藏好。

  等到太阳出来了,徐大爷就出去溜跶、找人下棋去了。徐奶奶在家里收拾,准备午饭。中午只有她和老头子吃饭,蒸几个馒头,做点汤,炒一个菜就行了。拣出昨晚鸡和鹅下的蛋,徐奶奶数了数,满意的笑了,有十个鸡蛋六个鹅蛋呢。阳阳和乐乐最爱吃咸鹅蛋,明天她就腌上,开春就能吃了。老两口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但最喜欢的还是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干孙子。

  先别说阳阳乐乐模样好看又聪明,单就懂事这一点,就少有孩子能比得上他们。两个孩子四岁就懂得帮爸爸做事,懂得孝顺爸爸孝顺爷爷奶奶。从他们八岁起,徐奶奶就没做过早饭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两个孩子更是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想办法做,尽量不让爷爷奶奶和爸爸操心。

  徐奶奶不止一次感慨,如果朝阳和朝乐是她的亲孙子就更好了。不过这两年徐奶奶的感慨越来越少,近一年几乎再也不曾有过了,这俩孩子就是她的亲孙子。

  上街买了块肉,买了点菜,徐奶奶寻思着晚上给小河和两个孙子做点好吃的。其实他们晚上回来也很晚了,不过可以做了明天中午吃。想到这里,走在路上的徐奶奶又不禁叹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放在朝阳、朝乐两个孩子的身上是最恰当不过。

  顾溪白天在城里的小学教书,他的课都在上午,下午他就在街上摆摊卖饺子,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收摊。朝阳和朝乐放学后在学校里做完作业,就帮着爸爸摆摊,然后再跟爸爸一起回来。

  徐奶奶很为顾溪惋惜,以顾溪的能力和本事,在城里找份好工作那是绰绰有余。可差就差在顾溪没有身份。他的身份证过期了,又没有任何学历。当年顾溪带着两个孩子敲开徐奶奶家的大门时,他那个样子看在徐奶奶和徐大爷的眼里,就是来逃难避祸的。

  而在和顾溪生活的这十二年里,徐奶奶和徐大爷也越来越觉得他们当初的感觉是正确的。顾溪以前身份证上的地址是营海,可为什么要从营海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他却死活不肯说。后来阳阳乐乐长大了,要读小学,需要户口,顾溪又似乎顾忌着什么,不肯回去办两个孩子的户口。没办法,徐大爷找到他在县政府工作的大儿子,走了点关系,把两个孩子的户口挂在了徐大爷名下,这样两个孩子才顺利上了学。再后来,顾溪的身份证也过期了,他就找人做了个假身份证。

  徐奶奶怎么也想不明白,顾溪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能得罪什么人呢?谁那么狠心赶走他们父子三人,让他们在这个小地方吃苦受罪?徐奶奶承认,当初就是因为看着顾溪可怜,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闹心,她才会二话不说地让顾溪住下来,后来她索性免了顾溪的房租。那时候她还没想到她会多一个儿子,多两个孙子,所以说啊,世事难料。

  至于两个孩子的妈是谁,这也是徐奶奶私下里特别好奇的事情。她当然问过顾溪,但顾溪的回答却是:“我是孩子的爸爸,也是他们的妈妈。”后来徐奶奶就不问了。猜测肯定是孩子的妈抛夫弃子,不然顾溪为什么要那么说。

  但就是苦了顾溪,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又要四处想办法挣钱,幸好两个孩子懂事,知道心疼爸爸,不然顾溪的命就真是比苦菜花还要苦了。

  “徐奶奶。”路上有人打招呼,徐奶奶收回心思笑着回应:“王家媳妇。”

  对方走过来直接说:“徐奶奶,小河现在还带着学生不?”

  “带着呐,每个周末都要补课呐。”

  王家媳妇喜忧参半地说:“我家小栓让我帮他问问小河还收不收学生啦,他下学期就要升高三了,他也想像蔓蔓那样考到营海去。小栓说你家小河教得比学校的老师好。”

  “哟,这我得问问小河。”徐奶奶话中有话地说:“你也知道我家小河要养两个儿子,补课实在是赚不得几个钱,他周末带的两个学生还是他大哥的人情,推不了。咱这儿补两个小时才给五块钱,蔓蔓说人家大城市像小河这种的,一个小时怎么也得五十块。带的孩子多了,小河就不能去摆摊了,补课的钱哪够他们父子三个人过日子啊。”

  “这也是啊。”王家媳妇想了想说,“你跟小河说说,我一个小时五块钱,问他愿不愿意。”

  “我替你问问吧,不过你也知道小河每天下午都要摆摊,带不了多少学生。如果补课的钱比他摆摊挣得多,他肯定愿意啊。”

  “呵呵,实在不行一个小时十块钱也成啊。那就麻烦您了。”

  “成。”

  跟王家媳妇说完了话,徐奶奶往家走,心里想着她得跟小河说说,以后给人补课至少得一个小时十块钱。现在物价涨了,这补课费也得涨。别人不懂得心疼小河,她这个当娘的得多替他长几个心眼。

  ※

  “顾老师好。”

  “你们好。”

  “顾老师好。”

  下课了,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路上,同学们很热情地向顾溪问好,顾溪也面带笑容地和这些纯真可爱的孩子们问好。四年前,顾溪被聘为城里小学的英语老师,教三年级到五年级的英语,每周一到五的上午上三节课。

  原本小学是没有英语课的,学校也没有英语老师。可随着大城市英语的普及,市里要求全市的县级以上小学从三年级开始都要开设英语课程。普河县不大,人口也不算太多,这几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家的生活好了不少,可要找一个好的英语老师却也不容易。有能力、资历好的,考出去就都留在外头了。

  小学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师范中专毕业,那一口带着乡音的英语怎么能去教孩子?校长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外头请英语老师,但人家一听他们能给的条件就不愿意来了。也因此,学校的英语老师成了校长的一块心病。

  顾溪能来学校当老师也是巧合。这还要从他的干侄女徐蔓蔓说起。十二年前他来到这里,那时候普河县城还在老城区,也就是徐奶奶家住的那一片。举目无亲之下他敲开了徐奶奶家的门,本来是想讨点热水给两个饿得直哭的孩子冲奶粉,徐奶奶一听他是外地来的,又没有地方住,好心之下就让他住了进来。徐奶奶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家了,都分了家住在外头,十三岁的徐蔓蔓因为父母的工作忙,就由徐奶奶带着。

  徐蔓蔓很喜欢朝阳、朝乐两兄弟,一有空就帮着顾溪照看两个孩子。顾溪也很喜欢徐蔓蔓,在得知徐蔓蔓很想上大学,而普河县一年最多也就三、四个人能考上大学后,顾溪就时常抽出时间给徐蔓蔓补课。他的大学梦是彻底的碎了,但徐蔓蔓有无限的希望。顾溪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虽然他大学只读了一年,但他的学识对这个小地方的人来说,却是不得了的帮助。

  在顾溪的教导下,徐蔓蔓的成绩突飞猛进,初中毕业她直接考取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然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营海大学。

  这下子不得了了,普河县出了个女状元。营海大学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之一啊,那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徐蔓蔓激动地直接给她的小叔跪下磕了三个头,感谢小叔多年来对她的教导。而顾溪也因此声名大噪,这位从外地来的神秘年轻人竟然是“孔夫子”!

  徐蔓蔓考上大学后,好多人排着队希望顾溪给他家孩子补课。顾溪很愿意帮助他们,但考虑到实际的问题,他都推掉了。补课的费用太低,他要养两个儿子,要给他们存将来上大学的钱,他不能不摆摊。

  后来,县小学的校长找到徐蔓蔓的父亲,希望顾溪能来学校教书,以引进人才的方式给顾溪正式的教师资格。但是顾溪没有毕业证、没有户籍,他又很避讳户籍的事,这样他的身份就无法从正规的渠道来获得教师的资格,进而获得正式教师的待遇。但校长真的很希望顾溪能来教书,尤其顾溪的英语很好,因为徐蔓蔓高考的英语成绩很高,而且徐蔓蔓也说了,是她小叔教的好。

  最终两方商量决定,顾溪以应聘老师的资格去学校教书,学校每个月给他三百块钱的工资。因为顾溪的工资不是教育部门直接拨款,是学校个人承担,校长也拿不出太多钱。这次顾溪没有推,他同意了,这是积德的事,他很愿意。

  为了方便顾溪能兼顾自己的生活,毕竟三百块确实不多,校长就把顾溪的课程都安排在上午,这样顾溪中午和晚上就有时间摆摊了。一晃四年过去,顾溪的工资已经涨到每个月五百块钱,加上他摆摊的钱,他的收入在县里都算是不错的了。

  在学校顾溪主要教英语,有时候会帮其他老师代代数学和语文。他懂得多,讲课也很有意思,常常给学生们讲一些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著故事,再加上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两个儿子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上至校长老师下至学生都很喜欢他。

  走进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一打了招呼,顾溪给自己倒了一大茶缸热水。连讲了三节课,太渴了。在座位上坐下,顾溪把讲义收好,灌了几口水就又站了起来。

  “顾老师,要走啦?”

  “嗯。”

  同办公室的一位女老师走过来把一个饭盒放在他的面前,说:“我昨晚做的红烧肉,你带回去给阳阳和乐乐吃。”

  “李姐,您又给他们做好吃的。总是麻烦您,太过意不去了。”

  顾溪打开饭盒,肉香扑鼻。四十多岁的李老师佯怒道:“我这是做给阳阳乐乐吃的,怎么是麻烦?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天天吃饺子和面条。”

  顾溪感激地笑笑,收起饭盒:“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李姐。”

  “这才对。”

  大家都知道顾溪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很不容易,这十几年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平日里大家都会做些好吃的给他们父子三人。不过是些家常菜,也花不了几个钱。更何况顾溪常常免费指导他们孩子的功课呢。

  该走了,顾溪跟大家道了再见,提着装着饭盒的塑胶袋快步走了。四楼六年级的楼道里,有两个孩子习惯性的在这个时间看向学校的大门口,就见他们的爸爸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了学校。上课铃声响了,两个孩子分别回到自己的教室,在位置上坐好。

  上课老师走了进来,两个在不同班级的孩子一前一后的站起来:“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坐下。”

  又一堂课,开始了。
正文 第五章
  把凳子、桌子一一摆好,系着围裙的顾溪把大锅抬到炉火上,然后倒入水。几个装满清水的桶、一个大案板、还有一盆拌好的肉馅,这就是顾溪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摆摊卖饭。冬天,他卖饺子;夏天,他卖手擀面。就是靠着这样没日没夜、起早贪黑的活计,顾溪养大了孩子,帮着干爹干妈盖起了新房,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扎下根来。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孩子太小,他也没有能力摆摊子。他就去村子里买来红薯,卖烤红薯。后来又卖烤玉米、烤馒头。再后来,他提着一盒盒蒸好的饺子挨家挨户的卖。人们见他带着两个孩子可怜,总会关照他的生意。渐渐的,他挣得钱多了,阳阳和乐乐也不用他总背着抱着了,他就摆了个摊子卖饭。一摆十年过去了。

  后来县城搬到了这个地方,他也把摊子摆到了这里。晚上收了摊,他把摊车放在大哥那边,然后骑车回家。以前路不好走,冬天一下雪,他常摔得一身青紫,后来路修好了,回家也方便了,他也就没那么辛苦了。大哥大嫂是很好的人,路没修好的时候,阳阳和乐乐常常住在他们家里。干爹和干妈的身体不好,来回跑虽然很辛苦,他仍是坚持每天回家。这十二年,多亏了干爹和干妈的帮助,也多亏了他们帮他带孩子。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了。

  很快和好了面,顾溪把面盆扣过来醒面。包饺子简单,现在就等人来吃了。把李老师给的饭盒放在泥巴垒成的灶火边热着,顾溪坐着歇息,时不时会咳嗽一阵。十二年的辛苦,他的身体自然会出毛病,更别说他生下孩子后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是洗又是涮,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一到冬天,顾溪就咳嗽,四肢的关节更是一捏就痛。

  顾溪很瘦,十二年来,他的双颊始终是凹下去的,这显得他的眼睛特别的大。现在是冬天,他身上那件已经穿了六七年的羽绒衣还是徐蔓蔓的爸爸给他的。顾溪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是直条条的,羽绒衣都无法让他看起来胖一点。

  怨吗?他的人生本来不应该如此。如果十二年前你问顾溪怨不怨,那他是怨的。怨那两个人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怨那两个人误会他、冤枉他。可是十二年过去了,顾溪心里的怨早已变成了淡淡的、偶尔的感慨,对一段逝去的友情的感慨。就是那两个人的长相,他都已经十分的模糊了,尽管阳阳和乐乐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顾溪从未想弄清楚过。两个孩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从他们稚嫩的脸上,顾溪能看出一人的影子,但他不会透过孩子去想念他们。那两个人、那个城市都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对他来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如今的他,生活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尽可能的多挣点钱,好让两个孩子今后没有后顾之忧地上大学、成家、立业。他还要在县里买套房子,真正的扎下根来,以后阳阳和乐乐放假回来就是真正的“回家”了。

  远远的,学校的下课铃声传来,顾溪收回神,该干活了。面也醒好了,顾溪动作很快的切面、揉面、擀面皮、包饺子。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人们下班、孩子们放学。有人走到顾溪的摊子旁,喊了声:“小河。”

  顾溪回头,笑着应道:“二嫂。”见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空饭盒,他了然的问:“还是四份饺子吧?”

  “一份就行了,今天中午就我一人吃饭,你二哥他们中午都有事,不回来吃。”

  “好。”

  顾溪很快包好一份饺子下锅,然后继续包饺子。郭月娥,徐奶奶的二儿子媳妇站在那里等着饺子好,双眼在顾溪的脸上瞟来瞟去。

  “爸。”

  正要说什么的郭月娥把话咽了回去,扭头就见两个孩子从同学的自行车后头跳了下来,朝这边跑来。郭月娥很是和蔼地打招呼:“阳阳、乐乐,下学啦。”

  “二娘。”

  礼貌但不太热络地喊了声,两个孩子卷起袖子走到父亲身边,阳阳见锅里煮着饺子,他熟练地从桶里舀起一瓢凉水,在水滚的锅里加了点冷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顾溪就已经包好几十个饺子了,他没回头看儿子,直接说:“李老师给你们做了红烧肉,在火上热着,你们先吃饭。”

  两个孩子的动作也很快,阳阳看着锅里的饺子,乐乐从他来时提着的布袋子里拿出父子三人的饭盒。饭盒一直放在暖气上,热着呢。把父亲的饭盒放在火边继续热着,乐乐打开自己的饭盒先吃饭。阳阳把装着红烧肉的饭盒打开,给乐乐夹了几块。

  父子三人的中饭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以前三人都是顾溪卖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徐奶奶怕他们三人的营养不够,尤其是两个孩子,她每天晚上就把第二天三人的中饭做好,让他们第二天带过来吃。顾溪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拗不过干爹和干妈,又考虑到孩子确实需要营养均衡,他就接受了。

  看着乐乐饭盒里的鸡蛋、肉、青菜,很是丰富,郭月娥的眼神闪了闪,趁着吃饭的人还没来,她走近顾溪几步,压低声音说:“小河啊,二嫂跟你说个事。”

  “你说。”抬头看了眼郭月娥,顾溪继续包饺子。

  “那个,我嫂子家有个亲戚,去年离了婚,比你小三岁。模样还成,也是学校的老师,收入也不差。离婚的时候她夫家给了她一套房子,还给了她十万块钱。我跟她提了你的情况,人家说想跟你见个面,你觉得怎么样?”

  顾溪包饺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一脸的惊讶。乐乐停下了筷子,阳阳也看了过来。郭月娥继续说:“小河,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着阳阳和乐乐也是辛苦。你看你摆摊子,阳阳和乐乐还得帮忙,也没个女人照顾你们。我嫂子家那个亲戚,有点不好的就是带着一个女儿,快两岁了,不过平时都是她娘家帮她带着孩子,也不用你操心。你看,你俩若能成,你就真是儿女双全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顾溪失笑,这还是二嫂头一回给他介绍对象呢。正要回绝,有人比他更快地出声了:“二娘,我跟我哥不要后妈。”顾朝乐一脸的不愿意。

  顾溪看向儿子。郭月娥不赞同地说:“你爸这么辛苦,得有个女人照顾他。难道让你爸打一辈子光棍?”

  “我不要后妈。”顾朝乐还是那句,接着又来了一句更气人的,“也不要妹妹。”

  “我也不要后妈。”顾朝阳跟着说,“书上都写了,有了后妈的孩子最可怜,我和乐乐会照顾我爸、孝顺我爸。”

  “这孩子。”郭月娥很是无法理解,平时最懂事的两个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顾朝阳伸手从郭月娥的手里拿过饭盒,把煮好的饺子舀进去,递给对方时他又强调:“二娘,你跟她说我和乐乐不同意。”

  不怎么高兴的接过饭盒,郭月娥掏出三块钱递给顾溪:“小河,这事你记着啊,别听这俩小子的。”

  顾溪把郭月娥的钱推回去:“二嫂,自家人,算了。”

  “不行不行,你挣得是辛苦钱,二嫂不贪你这点便宜。”郭月娥又递出去,顾溪还是推了回去。郭月娥就不勉强了,把钱收起来。“小河,你记得啊。”

  “好。”

  冲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子皱皱鼻子,郭月娥走了。

  她一走,顾朝乐就在哥哥耳边小声嘀咕:“明明就不愿意给钱,还装模作样。她家的亲戚能好到哪里去。”

  “嘘--”偷偷看一眼爸爸,见爸爸正专心包饺子,顾朝阳小声对弟弟说:“这就叫做破财消灾,不过是些小钱,她贪就贪了。”

  顾朝乐不高兴地撅撅嘴,没忘了二娘从爸爸那里拿走了两万块钱。爸爸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朝阳拽拽他的袖子,对他使使眼色,顾朝乐点点头,表示明白。那时候他们小,现在他们长大了,不会再让二娘欺负他爸。

  “顾老师,给我来份饺子。”

  “好。”

  顾客上门了,阳阳和乐乐赶紧收起心思。快速扒完自己的饭,顾朝乐换哥哥去吃饭,他帮着爸爸招呼客人。

  忙活到快一点半,顾溪才有时间歇下来吃饭。阳阳和乐乐两点钟上课,顾溪已经让他们回学校休息去了,免得下午上课的时候没精神。要说顾溪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是什么,就是他生下了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带给他的幸福与满足,远远超过他这十二年来的辛苦。两个孩子懂事之后就几乎没怎么让他操心,懂事以前,也从不会任性哭闹。反而是两个孩子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卖红薯,下雨、刮风,孩子就跟着他受冻,有时候他忙不过来给他们冲奶粉,他们就饿肚子。别人家的孩子吃这个、玩那个,他家的孩子却什么都没有,也从来不曾跟他这个爸爸开过口要过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放假了父母带他们出去玩,他家的孩子长这么大只去过市里。

  顾溪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盘算。前几年干爹和干妈要盖房子,他拿出了仅有的两万多块钱积蓄。后来蔓蔓上大学,他拿了五千,二嫂买房子因为钱的事跟爸妈闹,他又拿出来两万块,现在手头上还有差不多两万块。二月十三号是两个儿子的生日,过了这个学期,儿子就要上中学了,他要送儿子一份大礼。今年再挣点钱,明年他要带儿子出去旅游,让他们见见外面的世界。

  吃完了饭,顾溪把摊子收拾干净,碗筷阳阳和乐乐走之前已经洗好了。顾溪把摊子蒙起来,骑车去了学校。趁着下午的这点时间,他要把学生的作业改了。

  ※

  开门,徐丘术呼出几口冷气,搓搓手进了屋。正在做晚饭的郭月娥从厨房里走出来,期盼的问:“事情怎么样啊?”

  徐丘术摇摇头,说:“还能怎样,礼送了,现在只能等消息了。”

  “唉。”郭月娥顿时失望,“那有没有准头还不知道啊。这希望大不大嘛。”

  徐丘术走进屋里,很是烦躁的说:“怀志只有中专文凭,要调到市里工作本来就很难,大哥说人家收了礼,这事能不能办成就只能听天命了。反正人家说会尽力办,至于能不能办得成也只能等。现在又不比当年,只要托了人就好找工作,现在人家要看你的学历文凭,还要考试,考试通过了才能上班。就怀志那脑子,我就怕到最后他考试通不过,一切都白搭。”

  郭月娥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怀志只有中专文凭能怪谁?还不是怪小河?他就是偏心蔓蔓,看不起咱家怀志。现在蔓蔓是研究生留在营海不说,听说还进了一家大公司上班,一毕业就有好工作。可咱家怀志只能窝在这么个小地方,现在连工作都没了。你还让我还他钱,甭想!”

  正在喝水的徐丘术把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扭头吼道:“这能怪小河吗!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清楚?小河给他补课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说急了他还跟小河翻脸。你凭什么让人家去贴你儿子的冷屁股,小河又不是他娘。要怪也只能你你把怀志宠坏了!

  “以前小河又不是没跟你提过怀志的学习,那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他不爱读就算了,反正以后不愁找工作,这话是你说的吧,现在你翻脸不认人去怪小河,你还要脸不要脸?蔓蔓能考到营海,那是蔓蔓自己用功,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怀志自己不用功去怪谁?”

  “你就是偏心小河!你们一家子都有毛病,都胳膊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家人还要好。你大哥大嫂是,你爹你妈是,连你也是!”郭月娥叉着腰指着徐丘术骂起来:“小河对怀志根本就没有对蔓蔓用心。我儿子又不是傻子,他如果用心教怀志能学不好吗?我宠儿子怎么啦,那是我差点死了才生下来的,我不宠他宠谁去?

  “怀志小时候你妈说她身体不好带不了,结果呢?小河的儿子她怎么就带得了了?还一带带这么多年!还又是给他们盖房子,又是给他们做好吃的,真当是他们自己的孙子。就我们娘俩最可怜,没人疼!”

  徐丘术是一肚子的火,什么事到了他媳妇的嘴里都会变了味。他忍不住吼道:“是我妈不愿意带怀志吗?是谁天天跟我妈吵架,嫌我妈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你把我妈气病了我妈有说过你一句不对吗?是你自己后来不让我妈带了,还说是我妈不带孩子!

  “那房子小河也出钱了,就该有他的一半!阳阳和乐乐从小就懂得孝顺爷爷奶奶,我爸每天的早饭都是俩孩子端进去的,怀志给他爷爷端过饭吗?我爸妈生病住院,伺候的是小河和阳阳乐乐,你这个儿媳妇在哪里?怀志在哪里?他连医院都不去!”

  “你是要跟我翻旧帐是吧!”郭月娥冲到徐丘术面前,脸都气红了。

  徐丘术推开她,压下火气说:“我只是告诉你,别什么都往别人身上推,想想你自己的问题。怀志没学历,找不到好工作,归根到底是因为你太宠他,没有教育好他。你想想为什么我大哥大嫂喜欢小河,为什么我爸妈愿意认小河做儿子。你拿了小河的钱不还,我都没脸见他。我不管,这钱今年我说什么都要还给他。”

  “没门!这钱是我的!是你们老徐家欠我的!我死了也不还!”郭月娥扯着嗓子大骂:“他这十几年住在我家,吃在我家,一分钱不掏,还要我们帮他照顾孩子、照顾摊子,我拿他两万块钱怎么了?我把他的钱都拿了也是应该的!”

  徐丘术气坏了:“小河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们徐家的媳妇,他占徐家的便宜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你爹妈要自命清高不跟他拿钱,我才不管,他们不要我要!”

  “你这个人简直是蛮不讲理,泼妇到家!”推开郭月娥,徐丘术直接走了。

  郭月娥在他身后叫道:“你要敢还他钱,我跟你没完!听到没!”

  “碰!”

  回答她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一肚子气的徐丘术闷头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热气冒着,一人和两个孩子在饺子摊前忙活着。冬天的天黑得早,看着在寒风中辛苦挣钱的父子三人,徐丘术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没脸见那父子三人。因为可怜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差点血崩死掉,他就放任了脾气原本就不好的媳妇,结果到现在就是他品尝放纵的恶果。

  父母年纪大了,他这个儿子无法尽孝道。而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因为媳妇的宠溺而荒废了学业,后来只能勉强上个中专,在农机局找了个工作,结果因为工作不用心也下岗了。

  儿子读书不成器,却没结婚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只能匆匆结婚。女方家要求一定要有房子,为了这间房子,他媳妇闹到父母那里,拿走了父母的积蓄不说,还拿走了顾溪的钱。因为这件事,他都没脸回去看父母,更没脸见顾溪。

  “二哥?”

  陷在深深自责中的徐丘术一愣,抬起头来:“小河?”

  “二哥,你站在这里干嘛?”看到徐丘术在这里发呆,顾溪大步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跟顾溪说自己刚跟媳妇吵了架,徐丘术搓搓手:“没,没啥,就是想着好久没看看你了,最近怎么样?咱爸咱妈的身体还好吧。”

  深深看了看二哥的神色,顾溪笑道:“我挺好的,咱爸咱妈身体也好,就是你好久没回去,他们惦记着。走,别在这儿站着,去我那儿坐会儿吧,喝点热汤。二哥,你吃饭了没?”

  “没,还没吃。”一看到顾溪的笑容,徐丘术反倒不好意思说谎了。而且他确实也很饿。

  “那还站着干嘛,走,我给你煮饺子。”

  “啊,好。”

  跟着顾溪,徐丘术大步走了过去,看着顾溪,又想到自己的老婆,徐丘术的眼神变了变,哪怕是离婚,这钱他也要还上!

  “二伯。”

  “阳阳、乐乐。”

  在凳子上坐下,接过阳阳端来的饺子汤,徐丘术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从没给他端过热汤。

  “二伯,您先喝口饺子汤暖和暖和,饺子一会儿就好。”

  “不急,你俩吃过了没?”

  “吃了。”

  顾朝阳煮饺子,顾朝乐在一边收钱找钱。县里这两年招商引资,四处盖房子,也因此多了很多建筑工。这些人现在是小河的主要顾客。虽说已经快八点了,不过对这些刚下班的建筑工人来说,才正是吃饭的时候。

  看到两个孩子手上的冻疮,还有正在包饺子的顾溪手上的冻疮,徐丘术嘴里的汤怎么也咽不下去。“小河,这越到过年天越冷,你就别摆摊子了。等过了年,二哥给你租个店面,也省得你日晒雨淋的。”

  顾溪回头,说:“嗯,我等会儿就收摊。这摊子我一个人还能弄得了,租店面就得雇人了。二哥,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这摊子我都摆习惯了,还自在。”顾溪没说的是,租店面的成本太高,每个月还要交各种费用。而且二哥帮他租店面,二嫂那边怕又有意见。他一直都知道二嫂对他免费住在家里的事很不满。

  徐丘术哪会不知道顾溪的顾虑,他也不多说,捧着碗喝了几口热乎乎的饺子汤。顾溪做的饺子在县里很有名,没人能做出他这个味。

  过了会儿,饺子好了,阳阳舀出来端给二伯,还细心地剥了两瓣蒜。两个孩子不喜欢二娘,但并不讨厌二伯。有二娘那样的老婆,二伯也很可怜。

  徐丘术大口大口吃着饺子,他早点吃完,顾溪就能早点收摊。想到一件事,他赶紧咽下饺子说:“小河啊,你二嫂有没有跟你提介绍对象的事?”

  顾朝阳和顾朝乐马上停下手头的动作,眼里是警戒。

  顾溪点点头:“提了。”

  “你怎么想的?”

  “没啥想的。”顾溪淡淡一笑,手上继续忙活着,说:“您跟嫂子说一声,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们父子三个人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了,再来个陌生人,大家都不舒服。”

  徐丘术道:“你嫂子给你介绍的那个你别理,那女的不怎么样。不过遇到合适的话你还是找个人吧。”

  “我一个人挺好的,我还有儿子呢。”顾溪不欲就这件事多谈,直接岔开话题:“二哥,再来点吧。”

  “不了,够吃了。”

  看出顾溪不想说,徐丘术也就不说了。吃了饺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直接放在桌上,站起来说:“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二哥。”拦住徐丘术,顾溪拿起那五十块钱要还给他。徐丘术闪开,快速说:“你二嫂是你二嫂,二哥是二哥。这钱你拿着,我走了。”怕顾溪追上来,他直接跑了。他知道媳妇在顾溪这里买饺子从未给过钱。

  “二哥。”又叫了一声,对方都跑远了,顾溪无奈地把钱收起来。阳阳这时候开口:“爸,二伯给的钱你就收着吧,这样二伯心里会舒坦点。”而他在心里却说:“这五十块钱够二娘这阵子白吃的钱了。”

  顾溪回头说:“你二伯比咱们困难,这钱爸不能要。”

  顾朝阳道:“以后二娘来买饺子我多给她几个,你把钱还回去,万一让二娘知道了,会跟二伯吵架。”

  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顾溪点点头:“也好,以后你二娘来买饺子我多包一些给她。”兄弟两人同时点头,他们绝对会把多出来的扣下的。

  八点十分,顾溪收摊子了。把凳子、椅子、案板什么的统统搬到平板车上,父子三人把车推到大伯徐丘林家的院子里。

  老大徐丘林和媳妇李珍梅招呼着朝阳和朝乐两兄弟喝水休息,顾溪去厨房准备明天要用的饺子馅。李珍梅已经帮顾溪把菜买好洗好了,顾溪直接剁饺子馅就行。

  对顾溪,徐丘林夫妇是打心眼里感谢。要不是顾溪,女儿也不会给他们长了那么大的面子,以后女儿就要留在营海了,真正成了飞出鸡窝的金凤凰。而且顾溪对徐家两位老人的照顾,也省了他们很多的心,让他们可以安心的工作,所以李珍梅主动揽下帮顾溪买菜洗菜的活计,这也令顾溪轻松不少。

  在顾溪剁饺子馅的时候,阳阳和乐乐两兄弟才开始写作业。两人已经自学完成初二的课程了,不过因为顾溪不同意,所以他们没有跳级,按部就班一年级一年级的来读。

  两兄弟自从上了小学之后,每年都霸占了全年级的前两名,要嘛就同为第一。两兄弟除了语文拿不了满分之外,其他功课年年都是满分。语文也最多因为作文被扣掉两三分。兄弟俩没有在一个班级,这么优秀的孩子被一个班主任霸占太说不过去。两个人在班里都是班长,还身兼数职,尽管每天都要帮爸爸摆摊,可他们的学习却没有半点耽误。

  半个小时,顾溪就剁好馅了。把饺子馅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他洗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大哥,大嫂,我弄好了。”

  “要不晚上就留在这里睡吧,天太冷了,阳阳和乐乐的手上都生冻疮了。”李珍梅再一次说。

  乐乐抢在爸爸之前开口:“大娘,我和我哥认床,我们回去睡。一会儿就到家了。”爸爸喜欢在家里睡。

  “都这么大了还认床。”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李珍梅也不挽留了,说:“要回去就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往太黑的地方骑。”

  “知道了。”

  跟大哥大嫂告别,顾溪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回家。看着顾溪骑远了,李珍梅关上门,对丈夫说:“阳阳和乐乐就是这点叫人喜欢,懂事。”

  徐丘林说:“小河不放心咱爸咱妈,所以才每天都回去。要不把咱爸咱妈接到家里来住吧,这样小河他们也不用天天跑了。”

  “我跟爸妈说过了,是小河不愿意。”李珍梅明了的说:“小河在爸妈那里自在,咱们这儿终究不如那边舒坦。算了,他自己喜欢就由着他去吧,我明天中午做点好吃的给他们送过去。”

  “行。”

  半个小时到家,推开门,就看到了干妈。顾溪笑了,是那种回到家看到父母的喜悦。阳阳和乐乐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奶奶,我们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奶奶今天熬了鸡汤,就等你们回来喝呢。”

  “我要喝我要喝。”

  一听有鸡汤喝,兄弟两人总算露出点孩子的调皮,冲进了屋。

  顾溪呵着冻僵的手进屋,受了风,咳嗽也厉害了些。徐大爷赶紧把他拉到暖炉旁让他暖和。徐奶奶已经把鸡汤端进来了。朝阳和朝乐欢呼一声,嚷着要吃鸡腿。先给爸爸端了碗鸡汤,两兄弟就很不客气的对那只鸡下手了。

  “爸,这块肉给你。”把一大块鸡胸肉夹到爸爸的碗里,兄弟两人一人啃一条鸡腿。顾溪看着两个孩子呵呵直笑,徐奶奶和徐大爷也是呵呵呵的直笑。

  趁着喝汤的功夫,徐奶奶跟顾溪说了补课的事,又趁机劝他在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就别摆摊了。天真的太冷了,就算顾溪不为自己想也得考虑考虑孩子。

  顾溪想了想说:“过几天那些工人就回家了,我就不摆摊了。这几天我卖蒸饺子,阳阳和乐乐就不必帮我做事了。”

  想想,毕竟过年前是最好挣钱的时候,徐奶奶也就不劝了。

  啃鸡腿的乐乐看向哥哥,阳阳冲他使了个眼色,兄弟俩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闷头吃鸡。顾溪喝了两碗鸡汤就不吃了,吃太多明天起床会胃胀。留两个孩子吃着,他先去洗漱,晚上他还要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和讲义。

  等顾溪洗漱完了,兄弟两人也吃完了。跟爷爷奶奶道了晚安,两人快速洗了脸脚,刷了牙,然后敲敲父亲的房门。

  ※

  “爸,你想结婚吗?”

  阳阳和乐乐认真地问,他们知道爸爸没有结过婚,他们是私生子,不过他们并不想知道他们的妈妈在哪里,他们只要有爸爸就够了。

  没想到儿子来找他是问这个,顾溪也很认真地回道:“爸爸不会结婚,你们想要妈妈了?”结婚这件事,这辈子都不是他会去考虑的,也因此二嫂跟他提的时候,他完全没当回事。

  “不想。”两个孩子诚实地回答。然后朝阳说:“爸,如果你真的喜欢谁了,我和乐乐愿意多一个后妈,我们会努力把她当成我们的亲妈妈。但你不要因为觉得我和乐乐需要人照顾来给我们找一个后妈,我和乐乐能照顾自己。”

  顾溪欣慰的握着两个孩子长了冻疮的手,很歉疚地说:“对不起,你们还小爸爸就让你们这么辛苦。”

  “爸,我们不辛苦,每天收钱挺有趣的。”乐乐咧嘴一笑,然后抽出手反握住爸爸的手,抬起来放在嘴边呵气。爸爸手上的冻疮可比他们的多多了。

  每次阳阳和乐乐特别懂事的时候,顾溪就非常感激那两个人,此刻就是。

  想到前两天校长跟他提的一件事,顾溪说:“下个学期你们就要小考了。校长说他想推荐你们去市里读初中,不过去了市里就得住校了。”

  阳阳和乐乐一听要住校,马上摇头:“不去,我们就读县中学。”

  顾溪明白儿子是不想多花钱,也想帮他摆摊,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说:“小学的课程轻松,你们可以帮爸爸的忙,但初中、高中的课程会越来越紧张,爸爸最近一直在想,等你们上了初中之后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爸?”他们当然希望爸爸能换一份轻松的工作。

  顾溪道:“等你们上了初中,爸爸想回老家一趟,把户籍转过来。”兄弟两人一脸的不解,爸爸不是不愿意回去办户籍吗?

  顾溪隐晦地说:“爸爸以前是有些顾忌,所以一直没有回去转户籍。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应该早就没什么了。等爸爸把户籍转过来,爸爸就可以在学校当正式的老师了。课外再带几份家教,收入其实和现在差不多,但就不会这么辛苦,你们也可以安心学习。”

  “可以转过来吗?”两兄弟一听很高兴。

  顾溪迟疑地点点头:“应该可以。”十二年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做了背叛他们的事,他们也应该早已忘怀了吧。

  “如果能转过来的话就太好了。”想到爸爸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兄弟两人甭提多开心了。

  安了儿子的心,顾溪接着说刚才的事:“爸爸希望你们能到市里去上学。”两兄弟还是摇头,住校要多花很多钱。

  顾溪道:“爸爸知道你们是不想花钱,但其实从长远来看,你们去市里读书,反而是给爸爸省钱。”

  “爸?”为什么是省钱?

  顾溪解释道:“你们去市里上学,就有很大的机会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也就有更大的机会考上重点大学,就像姐姐那样。而那些大学常常都有很高的奖学金,也有很多勤工助学的机会。而且在大城市里打工的机会也很多。

  “如果你们考到重点大学,以你们的能力,爸爸很可能都不必负担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你们在县里读初中,受到的教育肯定不如市里,即使考上重点高中,学习也可能会很吃力,这样考上一个普通大学的机会就很高,那爸爸就一定要负担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算下来,是不是反而更花钱?”

  两个孩子一脸的沉思,他们相信即使在县里上初中,他们也能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可是爸爸的话听起来又很有道理。

  顾溪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你们考入重点大学后就会像姐姐那样留在大城市,将来不管是工作还是收入,都远远好于从普通大学毕业。如果你们可以找到好工作,那爸爸就更没有负担了,说不定你们一个月的工资都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真的会有那么多吗?”两兄弟很是期盼地问,好像已经看到了很多钱在向他们招手。他们要挣钱,要挣很多钱,这样爸爸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在他们心里,一个月挣几千块钱就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顾溪笑着点头:“当然。有的人一年的收入会有百万甚至千万,你们说,那样一个月的收入是不是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多?”

  聪明的两兄弟在脑袋里一算除法,那不是一般的多,是多很多!

  “爸,我要去市里读初中。”乐乐第一个举手。

  “爸,我也要去。”阳阳紧随其后。

  轻易就说服了儿子的顾溪拉下儿子的手,握住:“好,那爸爸明天就去跟校长说。”

  “嗯!”

  看看儿子手上的冻疮,顾溪拿过冻疮膏给他们擦上。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儿子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可是儿子很聪明,这样聪明的他们,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个小地方,他们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飞得更高、更远。

  涂好了药,顾溪放开儿子的手:“回去吧,晚了,赶紧睡觉。”

  “嗯。爸爸晚安。”

  “晚安。”

  搂了搂儿子,顾溪看着他们离开。

  两兄弟离开后,顾溪坐在椅子上想心事。不知道他的户籍还在不在。他记得海中哥说把他的户籍从学校里转出来了,如果转出来的话能转到哪里去呢?十二年了,他也许早已是个没有户籍的人了。

  搓了把脸,顾溪拿起笔,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即使户籍丢了,也可以补办的吧。都十二年了,那两人都三十二了,早就成家有了孩子了吧。那即使他回去,他们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吧?如果他们还记着,他会趁此机会跟他们说清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回到自己房里的阳阳和乐乐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满脑袋都在想一年收入百万、千万的事。乐乐翻身:“哥,你说爸说的是真的吗?有人一年能挣那么多钱吗?”

  “当然是真的,爸的老家可是营海。电视上那些富豪都身家上亿,一年百万千万算什么。”阳阳说完,也转身面对弟弟,脸色稍显沉重地说:“你说爸爸为什么要离开营海?营海多好,姐姐带回来的那些照片上,一个公园都比咱们县城大呢。”

  “奶奶说爸爸有难言之隐。”乐乐的小脸皱了起来,“肯定有什么事让爸爸不得不离开,而且不能回去。但爸爸不会告诉我们。”

  “难道是因为我们吗?”阳阳说出埋在他心里很久的话。

  乐乐愣了:“为什么是因为我们?”

  阳阳皱起眉头说:“爸爸十九岁就有了我们了,又是一个人带着我们,肯定是爸爸执意要我们,然后被家里赶了出来,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乐乐提出疑问:“爸爸不是说他是孤儿,只有奶奶吗?奶奶的遗像还在爸爸的房里头呢。”

  “那也许是因为妈妈那边不同意留下我们,然后爸爸就带着我们跑了。”阳阳又提出一种假设。

  乐乐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爸爸不回营海是因为妈妈?妈妈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们呢?”

  阳阳立刻说:“因为爸爸喜欢我们啊。爸爸让妈妈生下了我们,但是妈妈的家人不同意留下我们,爸爸就带着我们逃到这里来了。所以爸爸才会说他是我们的爸爸也是我们的妈妈。”

  乐乐咬咬嘴,这种可能让他有点想哭。“哥,那爸爸如果回去办户籍,会不会被妈妈那边的人抓起来?”

  “不会。”擦去乐乐已经流出来的眼泪,也被自己的假设而引得要哭的阳阳坚定地说:“如果妈妈那边的人抓走爸爸,我们就去法院告妈妈。谁都不能拆散我们。而且这也只是我的假设,不一定是真的。”

  乐乐的眼泪忍也忍不住:“爸爸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们才不得不躲到这里来的。爸爸从来都不提妈妈,哥,也许你猜对了呢。”

  “妈妈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妈妈,我们有爸爸就够了。”被弟弟传染的也哭出来的阳阳,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给弟弟擦眼泪,“暑假我们跟爸爸一起去营海,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找警察抓他!”

  “嗯!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打谁!就是妈妈也不行!”

  “嗯!”

  兄弟两人擦干自己的眼泪,过了会儿,又噗嗤笑了,都不知道他们猜得对不对呢,他们就这么伤心。

  隔壁传来爸爸压抑的咳嗽声,顾朝乐收起笑,低低地说:“哥,我要像姐姐那样考到营海去,然后出国,挣很多很多钱,然后再买一个大房子,把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住。”

  “我们一起。”顾朝阳也憧憬着,“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挣大钱,到那个时候,二娘别想再欺负爸爸和爷爷奶奶。”妈妈也别想分开爸爸和他们。

  “嗯。”

  又过了会儿,乐乐问:“哥,刚才吃鸡腿的时候你跟我眨眼睛,啥意思啊?”

  “乐乐,寒假咱俩打工去吧。”

  “去哪里?”乐乐一听来了兴致。

  “你说我们去市里卖糖葫芦怎么样?从县里坐车到市里只要两个小时,我们早上走,到市里找个地方一边做一边卖,天快黑了我们就坐车回来。过年没人管,大家又都有压岁钱,我觉得肯定能挣到钱。”

  “好啊。哥,你卖糖葫芦,我卖气球。气球城里的批发部就有卖的,氢气我班上的同学家就能搞到。”

  “行啊。”

  “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我们这叫自主创业,爸爸会同意的。现在报纸新闻上不是都鼓励自主创业吗?”

  “也是。我们就跟爸爸说我们想自己挣零花钱。”

  “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

  说出了一件心事,也商量好一件大事的两兄弟很快睡着了。

  根本不知道儿子在烦恼什么又在策划什么的顾溪还在埋头写讲义。屋外的风呼呼的刮着,过年前肯定会有一场大雪。

  一年又要过去了,对顾溪来说,这一年辛苦却又有着不同的幸福。而来年,他和儿子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只要不放弃,总会好的。
正文 第六章
  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沉重,从关庆回来的四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心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没有完成任务的自责。

  沙发上,乔邵北和展苏南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资料--一份四个人带回来的调查报告。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尽管当年收留顾溪的那位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两眼昏花了,但她所提供的一些事情,仍是令两人难受的喘不过起来。

  报告上是顾溪在关庆三个月的生活以及他当时的状况,每一处描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眼前变成的实景,都是一把把尖刀,插入两人的心脏,令他们疼得窒息。

  在他们坐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时,顾溪却是带着一身的伤露宿街头;在他们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听着教授讲课的时候,顾溪却是在街头捡废品、拾垃圾;在他们嚼着牛排、吃着薯条的时候,顾溪却在啃馒头、吃咸菜;当他们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打针吃药的时候,顾溪却只能任满身的伤自己痊愈。

  最自责的展苏南狠狠扒了下头发,哑着嗓子说:“把顾溪的照片发到集团所有子公司下,人手一张。能提供线索者,奖金十万,提供的越多,奖励越多;找到顾溪的,奖励五百万,并可调入集团总部工作。”

  乔邵北接下:“一个集团五百万,两个集团就是双倍。”

  “是!”四人同时出声。

  已经和老爷子摊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要把寻找顾溪的事搬到台面上来。乔展两家共出千万寻找顾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找到顾溪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至于老爷子会不会暗中阻拦,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摊牌的那一天,就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和两人在一起的魏海中想了想说:“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正是公司上下最忙,事情也最多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消息,很可能引起混乱,不如等过年来了之后再发布下去,也好让各子公司的总管提前安排,以防突发事件。另外,这样大张旗鼓的寻找小河,如果小河知道了,他会不会跑或者躲起来,我们也要做好防范。”

  乔邵北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过了十分钟,他开口:“小河有过一个人谋生的经验,他以前就会摆摊子卖纸花,又在饭店里打过工,卖过包子饺子,可是他在关庆却只捡废品,说明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在关庆。

  “从关庆离开后小河身上没有多少钱,他又没有带任何的学历证明,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去小城市,或者更小的城镇。那里生活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落脚。而且他的伤也好了,他肯定会去摆摊子。”

  展苏南的眼睛瞬间亮了,乔邵北看向四个人:“从卖纸花和卖饺子、包子的小贩那边查找。虽然小河走的时候给那个老人留了五百块钱,但他身上的钱再少也足够他租房摆摊。一旦生活稳定下来,小河就一定会在那里落脚。关庆在北方,他不可能跑到南方去。让他们把查找的范围主要放在北方小城市以下的地区。”

  展苏南着急地说:“尤其是那些房租便宜的地方,小河一定会在那边租房子。”

  魏海中拧眉,缓缓点了点头,自语:“只是小河为什么要离开关庆?难道他知道你们会去找他?”这同样也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疑问。

  “也许小河是怕我们再去找他的麻烦。”展苏南悔恨不已地说。

  魏海中摇摇头,同样带着愧疚和悔恨说:“小河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只要他离开营海就行,我也告诉他,你们要去美国。”

  展苏南和乔邵北从烟盒里取出烟,点燃。他们需要点什么来缓解他们心口的剧痛。

  四人中的左青伟见两位老板如此痛苦,犹豫地说:“顾先生的身体似乎有些麻烦,不知道是否和这个有关。”

  “什么麻烦!”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立刻吼了出来。

  四人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实在没有必要让老板再为此伤神,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们似乎不说不行了。

  “据那位老太太回忆,顾先生的肠胃好像有些问题。在顾先生离开前,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老太太刚刚遇到顾先生的头两个月,顾先生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报告上为什么没有!”展苏南一巴掌拍在桌上。

  庄飞飞急忙解释道:“老太太说顾先生一直强调自己没有生病,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说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顾先生除了呕吐、食欲不佳之外没有其他的症状,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所以我们……”

  “哪怕过二十年,他有任何的情况都要详细的汇报给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展苏南严厉的打断庄飞飞的话,眼里满是血丝。

  四个人立刻说:“我们知道了,今后绝不再犯。”

  乔邵北沉着脸问:“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四人努力回想,然后摇摇头:“那位老太太提供的就是这些,她说时间太久了,好多都不记得了。”

  忍着失望与心痛,乔邵北道:“过年后就把这件事安排到集团下属的所有子公司。虽然小河去南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明白。”

  魏海中宽慰道:“苏南、邵北,现在有了小河的消息,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你们两个也不要太心急。十二年都等了,再久也不会超过十二年。”

  乔邵北和展苏南神色沉重地点点头,魏海中朝四个人示意,四人安静地离开了。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乔邵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入心里。小河吃的苦,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这十二年,他们甚至不敢去想那人吃了些什么苦,因为想下去的后果就是他们更深的自责与痛苦。

  搂上乔邵北的肩,魏海中掌下用力,给他无声的安慰。他的心里也同样难受,但远不及这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魏海中问出心里的担忧:“苏南、邵北,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小河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那个人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体瞬间紧绷,这是他们心里永远不敢去触及的一个可能。过了许久,展苏南喉咙发干地说:“不管怎么样,先找到他……至少,至少我们还欠他一个道歉。”

  乔邵北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还欠他一笔钱,没还。”

  尽管不忍,魏海中还是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们难堪,而是要提醒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把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就不能不考虑这个可能。小河一定要找到,但你们也要做好小河可能已经成家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僵硬地点点头,咬紧牙关忍下心口处的一波波钝痛。如果那个人已经结婚了,那,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是他们把那个人推开,是他们,逼走了那个人。

  ※

  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徐蔓蔓强忍面部的神经,假装平静地走出财务部,然后拔腿就往外冲。冲到员工休息区,她双手不稳地掏出手机,快速拨出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她立刻尖着嗓子叫道:“小叔小叔,我中啦!我中啦!”

  正掀开蒸笼看看饺子蒸好了没有的顾溪把手机拿离耳朵,在对方停止了尖叫后,他笑呵呵地问:“中什么啦?”

  “小叔!刚刚我上司找我,她说我这两个月在公司的表现很好,财务部正好需要人手,她跟公司推荐了我,公司考察后决定录用我!要我过年之后把学校的毕业生推荐表拿到公司来,等我七月份毕业后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啊啊啊啊,小叔!我找到工作了!我能留在这家公司啦啦啦啦!”

  “呵呵,恭喜我们家蔓蔓,小叔对你一向有信心。”

  “啊啊啊,小叔小叔,怎么办,我想哭,我根本没想过我能留下来。这家公司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如果不是导师照顾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来这家公司实习。呜呜呜,小叔,我想哭,我想抱抱你。”

  “不哭不哭,这证明蔓蔓很厉害,不然你的上司也不会推荐你,这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既然机会这么难得,那你就要好好把握。你也说了这家公司是跨国企业,只要你认真努力,今后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嗯,我会努力的。小叔……我想你。”每次取得成绩,她就特别想小叔。

  “小叔也想你,什么时候回来,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在这边还有两天才结束实习,然后还要回学校看看导师有没有要交代的事情,还定不下来具体回去的时间。不过没关系,买不到火车票我就坐汽车回去,总有办法回去的。”

  “如果实在买不到票就坐飞机回来吧,小叔给你出机票钱。你坐飞机到常山,再从常山坐汽车回来。”

  “不要,我会想办法回去的。就是坐飞机我自己也有钱买机票,小叔你挣钱那么辛苦,我不要你再给我花钱。”她上大学的时候小叔给她的那笔钱她还没有还,她不是二婶,做不出那么无耻的事。

  “跟小叔那么见外干嘛?你还没工作,哪来的钱?小叔有钱,你别总把你小叔想的那么穷。你一个人在外头小叔也帮不了你什么,回家就别委屈自己了。”

  “我知道,实在不行我会跟小叔开口的。”她就是借钱也不会拿小叔的钱!

  “好。”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正是小叔摆摊的时间,徐蔓蔓赶紧说:“小叔,我挂了,确定了时间我给你电话。”

  “好。注意身体。”

  “嗯。”

  挂了电话,徐蔓蔓握着电话甜蜜的傻笑,真好,还没毕业她的工作就有着落了。这下子爸妈和小叔不用担心她了。等她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孝敬小叔,给小叔买一身衣裳,换一支手机,再给阳阳和乐乐每人买一辆自行车,嗯嗯,还要给阳阳和乐乐买他们喜欢看的书,呵呵,呵呵呵,她有工作了,她找到工作了。

  眼前是自己铺满了鲜花的康庄大道,高兴得都要飘起来的徐蔓蔓转身准备回财务部。

  “啊!”

  一声尖叫,徐蔓蔓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啊!”

  看也没看清站在她面前吓她的人是谁,徐蔓蔓用力推了对方一把,急忙蹲下抢救自己的手机。这支手机还是她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小叔给她买的呢。擦擦手机荧幕,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摔坏了,徐蔓蔓是又气又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蔓蔓抬头,怒眼瞪过去:“人吓人会……”后面的几个字徐蔓蔓硬生生地咽在了嘴里。这不是那个一周前撞过她的人吗?想到这家伙是老板身边的人,刚刚得到这份宝贵工作的徐蔓蔓忍下愤怒,扭头就走。冷静,冷静,不能因小失大,个人仇恨和一份好工作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喂,等等。”

  拦下徐蔓蔓,庄飞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刚才我听到你打电话的声音,一看,才发现我之前好像撞过你,就想来给你道个歉。但是你在打电话,我又不好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的手机摔坏了,我赔你。”

  对方的话大大出乎徐蔓蔓的预料,她愣了愣,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嗯,呵呵。”不知道说啥好。她可没忘了因为肩膀被这人撞青了,她在心里骂了这个人好几天呢。

  庄飞飞又挠挠头,也笑了。然后说:“那天我有急事,所以没来得及跟你道歉。我不想你认为我是那种仗着自己的身份就随便欺负人的人。我一直都想着回来后一定要跟你道歉,正巧,今天刚回来就看到你了。我没撞伤你吧?”他没说的是,刚才徐蔓蔓那几声尖叫恐怕整个集团都听到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徐蔓蔓哪里还有不接受的道理。她立刻说:“没事没事,没撞伤。”

  庄飞飞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刚才听你在电话里说,你好像要留在公司上班了,恭喜你。”

  “谢谢。”徐蔓蔓大方地伸出右手。

  “欢迎你成为公司的一员。”

  “谢谢。”

  收回手,庄飞飞才想起来一件事。“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庄飞飞,大家都叫我庄子。”

  徐蔓蔓的眼里闪过惊讶,她笑道:“我叫徐蔓蔓。”两人的名字好像。

  “呀,还真巧。”

  两人都笑了。

  还要再说什么,有人在不远处喊庄飞飞。庄飞飞看过去,是洪建斌,他对徐蔓蔓说:“我得走了,下回见。”

  “啊,下回见。”

  徐蔓蔓看着庄飞飞跑远,在心里想,以她这种“小”角色,应该不会再见到这种“大”人物了吧。

  洪建斌在庄飞飞跑过来后多看了几眼徐蔓蔓,低声问:“泡妞呢?”

  “去你的。”给了洪建斌一拐子,在对方躲开后,庄飞飞说:“去关庆那天我在公司撞了她一下,我知道力道不小,至少得淤青。但那时候忙着走,没顾得上跟人家道歉。刚才正好见到了,去道个歉。”

  “哦。我以为你小子突然有心情找女人了。”

  电梯正好来了,两个人进入电梯,转身时,庄飞飞发现徐蔓蔓已经不在那里了。电梯门关上,庄飞飞收起脸上的随和,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犯老板犯过的错,哪怕只是不小心撞了人,也要及时道歉,免得以后留下麻烦。而且她是公司的员工,我也不想有人说咱们这些在老板身边的人仗势欺人。”

  洪建斌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要说老板的事给了他们什么教训,那就是有错要及时改正,免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

  和庄飞飞的相遇,徐蔓蔓压根没往心里放。她是小县城来的女生,从来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她不是没幻想过浪漫,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份浪漫的爱情,只是她也很实际。在营海这座全国的中心城市上学七年,徐蔓蔓一直谨记小叔对她说的话--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被周围的灯红酒绿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要学会冷静,学会平心静气的对待每一件事;不要因为自己的衣着不如别人而自卑,在知识面前没有贵族--诸如此类的教导,陪伴了徐蔓蔓一年又一年。

  小叔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坚强,让她懂得人要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寄讬在别人的身上。她不是没有失落过,大城市的繁华是她无法想像的。但每一次失落时,小叔在电话里的鼓励,轻易的就击退了她心里自卑的恶魔,让她自信地去面对每一天。

  小叔教她知识、教她礼仪、教她吃牛排的时候怎么用刀叉,教她学会如何融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的同学常说不相信她是从县城来的,她每次都骄傲的告诉他们,因为我有我小叔!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令小叔放弃营海的繁华,跑到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县城;她很想知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小叔为什么那么年轻就有了孩子;她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小叔宁愿那么辛苦地摆摊挣钱,也不愿回营海把户籍转过去;营海,有什么让小叔不得不逃开。

  十二年来,她看着小叔辛辛苦苦地拉扯阳阳和乐乐长大;看着小叔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看着小叔一毛钱、一毛钱的攒下来给家里盖房子、给她生活费、给爷爷奶奶买药买衣服,可小叔却从来不曾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而她,从来没有听小叔喊过一声苦,他总是微微笑着说:“没事。”

  在她的记忆里,小叔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总是系着围裙做这做那。尽管是这样,小叔还是抽出时间来教导她,给她上课。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告诉她剪刀手爱德华虽然无法和金在一起,但是他得到了金的爱;告诉她,爱一个人绝对不能失去自我,爱情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尊重与信任。

  曾经,小叔是她世界里的全部,是她青涩的暗恋;现在,小叔是她世界里的那棵大树、她累时的依靠、怕时的避风港。

  翻过手机里最后一张照片,徐蔓蔓关了手机,拉高被子。

  她就要留在这座城市了,这座小叔不得不离开的城市。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得知小叔离开的原因,但她会努力在这座城市里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等到有一天小叔不再顾忌这座城市,她一定会把小叔接过来,让他看看这座城市的变化。她会努力挣钱,帮小叔养大阳阳和乐乐,她要让阳阳和乐乐来营海读书。

  下午她就给导师打了电话,回家的时间确定下来了,她也托同学去帮她买票了。想到小叔见到她时的表情,徐蔓蔓恨不得明天就能飞回家。她很想小叔,很想,很想……想小叔,抱抱她,那是她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

  第二天一大早徐蔓蔓就到了公司,兴奋的她早上很早就醒了。到了公司,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就开始工作,手边摆着她在路上买的早餐,两根油条一杯豆浆。

  公司是九点上班,八点半财务部最严谨最不苟言笑的女上司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徐蔓蔓马上站起来问早。对方对她的早到很满意,点点头,就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了。徐蔓蔓坐下继续工作,刚坐下,就听到一人的跑步声。徐蔓蔓好奇的抬头,然后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很自然地跑到她面前:“嗨,好巧,这么早就来啦。”

  “呃,你也是啊。”徐蔓蔓回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容。

  庄飞飞的双眼在办公区转了一圈,略显焦急。徐蔓蔓问:“你找谁吗?”

  “我找大K。”

  徐蔓蔓看看表,说:“大K哥要八点五十才会到公司。”

  “啊,要八点五十啊。”庄飞飞皱了皱眉。

  徐蔓蔓问:“你找大K哥有事吗?要不他来了我帮你告诉他。”

  庄飞飞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发票,他交给徐蔓蔓说:“这是我四个月的发票,一直没来得及报,他来了你帮我交给他。我现在有事得出去。”

  徐蔓蔓接过来,一脸诧异:“这些发票要大K哥帮你贴吗?”

  庄飞飞有点汗颜:“我弄不来这个,本来都是秘书处那边帮我贴,但今天她们都会很忙,我不好意思找她们。公司过几天要放假了,这些帐拖到年后更多,你们财务部我只和大K熟点。呃,本来想他在的话问他能不能帮我贴贴。”

  徐蔓蔓一听,很爽快地说:“我帮你贴好了。年前公司要封帐,大K哥那边也比较忙,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啊,那太感谢了!”

  庄飞飞感激地露出了嘴角的一个酒窝,看看时间,他说:“那我走了,中午我请你吃饭。”

  “不用,只是贴发票而已。你忙去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请。我中午之前肯定回来,等我啊。”

  跟徐蔓蔓挥挥手,庄飞飞跑了,似乎很急的样子。

  “喂!真的不用啦!”徐蔓蔓站起来喊,但哪里还有庄飞飞的影子。

  摇头笑笑,想着中午再当面拒绝好了,徐蔓蔓打开档袋取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发票,先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再说。

  “徐蔓蔓。”

  “啊,经理。”

  徐蔓蔓放下发票赶紧走过去,就听经理说:“庄助理他们的发票贴好后要交给老板签字,然后拿过来我签字,再报帐。”

  徐蔓蔓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知道了,经理。”

  “去做事吧。”

  “嗯!”

  回到座位,偷瞄一眼经理的办公室,徐蔓蔓觉得自己被福神眷顾了,一直以为经理很不好相处,哪知经理是典型的外冷内热!

  庄飞飞的发票又多又杂,徐蔓蔓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整理出来全部贴好,又把具体的数目算出来。弄好了,徐蔓蔓想了想,直接拿着贴好的发票出了财务部,她还是亲自给庄飞飞送过去好了,不知道那个人回来没有。

  到了她从未来过的三十三层总裁办公区,徐蔓蔓有点紧张,里面的气氛好严肃哦。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人问清楚庄飞飞在哪个办公室,徐蔓蔓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快步走过去。

  敲敲办公室的门,得到里面人的许可,徐蔓蔓推开门。正对着电脑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的庄飞飞看到来人,马上展颜站了起来。

  “我正想一会儿下去找你呢。”

  徐蔓蔓松口气:“你回来了正好。呐,你的发票,我给你贴好了。我们经理说要先给老板签字,再拿给我们经理签字,然后才能报帐。”

  看着贴得整整齐齐的发票,庄飞飞又露出他的酒窝,很是感激地说:“太感谢了。”收好发票,他拿过放在椅背上的大衣说:“走,我请你吃饭。”

  徐蔓蔓赶紧摇手:“不用不用,我们搞财务的就是干这个的,举手之劳而已。我下去了。”说着,她就要走。庄飞飞探身,一手越过办公桌抓住徐蔓蔓的胳膊,恳切地说:“我说了要请你吃饭就得做到,不然我良心难安。”

  “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让我其他的兄弟知道了会说我小气的。”

  庄飞飞放开徐蔓蔓的胳膊快速穿上大衣,拿上车钥匙。好像怕徐蔓蔓跑掉,他走到徐蔓蔓身边又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真的不用啦。”

  “走啦走啦。”

  就这样,办公区的其他人就看着庄飞飞把一个陌生的女人“绑”走了。

  ※

  一直到被庄飞飞带到餐厅,徐蔓蔓都有点无法相信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她都想好中午在公司食堂吃什么呢,结果被庄飞飞拖到了车上,然后被带到这家她自己绝对不会光顾的地方。

  “我下午还要上班呢。”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徐蔓蔓怀疑在这种地方一个半小时够不够。

  庄飞飞抬起头,咧嘴:“没关系,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帮你解释。”

  “不要。”徐蔓蔓有点不高兴了,“我不要无故迟到早退。昨天经理才说我表现好愿意让我留在公司,今天我就跟你出来吃饭上班迟到,我以后怎么面对我们经理。”

  庄飞飞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点,然后他举手招来侍者,快速点了两份简餐。侍者走后,他说:“对不起,我平时自由惯了,没顾及到你的想法。我保证下午上班前把你送回公司。”

  看了庄飞飞一会儿,徐蔓蔓露出笑容:“只要不让我迟到就好,我们这些穷学生可是很少能碰到有人请客吃饭呢。”

  庄飞飞跟着徐蔓蔓笑了,气氛融洽。

  餐点很快上来了,徐蔓蔓饿了,庄飞飞也饿了,两人谁也不装含蓄,大口吃饭。吃着吃着,庄飞飞问:“你说你今年毕业,哪个大学?”

  “营海大学。”

  “哇哦。”

  庄飞飞的眼里满是敬佩,徐蔓蔓有点不好意思了。庄飞飞又问:“你今年应该二十多了吧,不过看起来不像是要毕业的学生,如果不是你在公司上班,我会以为你才上大学呢。”

  被人夸年轻,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徐蔓蔓“谦虚”地说:“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二十四?难道国内二十四岁才大学毕业?”庄飞飞疑惑。

  徐蔓蔓脸红的解释:“我今年,研究生毕业。”她真的不是显摆。

  “哇哦哇哦。”庄飞飞的眼睛都瞪大了,“原来是才女。”

  “别这样,我要抬不起头来了。”她只习惯被小叔夸。

  “呵呵。”庄飞飞瞟了眼徐蔓蔓脸上的两朵红云,转而说:“这样算起来我只比你大三岁。”

  “才三岁?”徐蔓蔓很是吃惊,发现自己的话不妥当,她赶紧说:“我不是说你显老,我是,我是觉得你看起来很稳重,很成熟,不像我们这种刚出学校的人。”

  庄飞飞毫不介意地说:“我很早就工作了,不像你读了这么多的书。”

  听出庄飞飞话里的遗憾,徐蔓蔓道:“我们那边读书比城里早一年,本来我本科毕业就想工作了,是我小叔劝我继续读,他说工作是迟早的事,但是工作以后要想再读书就很困难了,不如一鼓作气读下去。本来他还想让我继续读博士呢,我读不下去了,读完研究生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工作有了着落,我只想尽快挣钱。”

  庄飞飞犹豫了一下,看看徐蔓蔓身上并不昂贵的衣服,问:“你家里很困难吗?以你营大毕业的资格完全可以出国留学,也应该很好找工作才对。”

  徐蔓蔓诚实的说:“我家是县城里的,供我读完研究生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好多同学都出国了,不过我没想过。其实国内现在发展不比国外差啊,好多从国外回来的人反而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呢。我早点工作早点挣钱,又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又可以多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只要踏踏实实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吧。

  “而且国外很乱,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家里人也会担心。我家里人是希望我能考公务员,这样稳定一点,待遇也高。不过公务员竞争的人太多了,我又没什么背景,与其去抢那块几乎没什么希望吃到的蛋糕,不如找一家不错的公司,今后发展的好与坏主要还是看自己的努力。像我这种财经专业的,在大公司反而更好发展。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财务总监之类的呢。”

  在一个不算熟的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理想,徐蔓蔓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嘿嘿一笑,快速扒了两口饭。庄飞飞看着徐蔓蔓,对眼前这个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话了,毕竟要赶回去上班。吃完饭结了帐,庄飞飞开车回公司。路上,庄飞飞对徐蔓蔓说:“你叫我庄子吧,我习惯别人这么叫。要不是这名字我老妈不允许改,我早改了。”

  “呵呵。好。”

  庄飞飞闲聊地问:“公司过年放假,你们实习生呢?”

  “经理让我后天上午来一趟,中午我就放假了。”

  “过年回家?”

  “嗯。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今年要回去。”

  “哦。定好机票了?”

  “我坐火车或汽车回去,我家是小县城,没机场。”

  “哦。”

  庄飞飞看了眼徐蔓蔓没有丝毫自卑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笑。“过年的车票很难买吧,你买好了?”

  “还没呢。我让我同学帮我买火车票。没事,反正总能回家。”徐蔓蔓不怎么担心地说:“实在不行我就奢侈一把买机票。飞到常山,再从常山转车,就到家了。”

  庄飞飞一听,想也没想的就说:“如果你要买机票的话就找我,我能买到很低折扣的机票。”

  “真的?”

  “嗯。你老家是哪的?”

  “普河县的,你肯定不知道。”

  “呵呵,嗯,我没听过。”

  两个人一路聊到公司,在电梯分道的时候,庄飞飞说:“徐蔓蔓,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徐蔓蔓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和庄飞飞道再见。她刚出电梯,手机就响了,一接听,电话里的人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好。”

  “再见。”

  “再见。”

  笑笑,徐蔓蔓走进财务部。老板身边的人也很友善,这家公司真是来对了。
正文 第七章
  普河县……在地图上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电脑荧幕上的地图,庄飞飞的脑袋里是徐蔓蔓的脸,很难相信那个女孩子是从这么个小地方出来的。

  从县城出来的人,无论是口音还是举止,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乡土的气息,但徐蔓蔓完全没有。她的口音很标准,穿着打扮简简单单的,但搭配得不错,没有染发没有烫发,扎了个马尾,看起来很是青春,像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不过她身上朴实的气息到很符合她的出身。

  自从跟着老板从美国回来后,庄飞飞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寻人上面。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也清楚了当年老板和那个人之间发生的种种。知道的越多,他这个局外人越陷入其中。尤其是每一次看到老板痛苦的样子时,他也很难受。最近他们终于查到了一些那人的消息,可这些消息对老板来说却称不上是好消息,连带着他们的心里也非常的难受,堵得发闷。

  他并不是一定要请徐蔓蔓吃饭,只是和徐蔓蔓在一起,看着她脸上朴实的笑容和毫不做作的举止时,他心里连日来的窒闷会缓和一些。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老板会在集团这边逗留很久,有徐蔓蔓在,他应该可以透透气。

  ※

  卖出最后一份蒸饺,顾溪吃了饭,把摊子收好,然后推起他的自行车。阳阳和乐乐下星期就要考试了,他没有叫他们来帮忙,中午吃了饭,他就把两个儿子赶到大哥家睡午觉去了。最主要的是,他要做一件事,不能让两个儿子知道。

  骑车来到一家卖自行车的铺子,顾溪下车。进了铺子,他直接走到一辆适合孩子骑的自行车前,问:“老板,这车怎么卖?”

  “两百八一辆。”

  有点贵。顾溪在店里转了一圈,心里盘算着。学校里好多孩子都骑这种自行车,他知道儿子想要,但儿子从未跟他提过。儿子就要小学毕业了,往年的生日,他最多给儿子买一个生日蛋糕、做一桌好菜,今年他想送儿子一份不同的生日礼物。再过两年他存点钱,给孩子买台电脑,他们也该学习怎么用电脑了。

  “老板,便宜点吧,我要买两辆。”

  “两辆五百四,不能再便宜了。”

  “再便宜点吧,五百块行不行?”

  “五百块不行,最低五百三。”

  “五百块吧,我一次买两辆,您给个优惠吧。”

  讨价还价一番,顾溪五百块钱买下了两辆小型自行车。想到儿子看到这份生日礼物时会有多高兴,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让老板帮忙把自行车推回大哥家,顾溪把两辆车藏在杂物间里。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又跑到卖毛线的地方,买了几卷毛线。儿子的毛衣毛裤都旧了,他要给他们织一身新的。之后顾溪又去买了点猪肉、羊肉,要过年了,得开始置办年货了。

  在顾溪忙碌的时候,本来应该睡午觉的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也没闲着。

  两兄弟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全部拿出来,合计着他们的打工大业。过年挣的压岁钱一部分还回给姐姐和哥哥还有哥哥的孩子,剩下的他们都交给爸爸,自己一分钱不留。平时他们去捡废品、捡人家丢掉的瓶子、易拉罐,还有家里卖废品的钱,奶奶也给了他们当零花钱,他们都存了起来,平时买学习用具什么的都从这里出。

  每次存够一个整数,他们就去银行换一张大钞,偷偷放进爸爸的钱盒子里,现在他们又有差不多一百块钱了。

  兄弟两人平分了平分,顾朝阳去收山楂,买冰糖、白砂糖和蜂蜜;顾朝乐去买气球、弄氢气和穿糖葫芦的竹签,两兄弟分工合作。

  “哥,我看电视上人家卖的糖葫芦里还有香蕉、苹果什么的,可好看了。”

  “那咱们也买点香蕉苹果。把家里的核桃橘子拿出来,能卖的都卖。”

  “好。”

  阳阳和乐乐小时候,顾溪在家里给他们做糖葫芦吃,两兄弟跟着爸爸一起动手,自然也就学会怎么做糖葫芦了。所以这自主创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阳阳认真考虑后的决定。爸爸挣钱很辛苦,他们要尽可能的多为爸爸分担一些。

  “乐乐,你再去你同学家里上网查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糖葫芦。过年卖糖葫芦的人肯定很多,咱们的糖葫芦得做得有竞争力才行。”

  “嗯,下午放学我就去。”

  兄弟两人完全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他们的寒假创业。

  ※

  和同事们提前拜了个早年,徐蔓蔓提着自己的小包包,脚步轻快地跑出公司,脸上笑颜如花。

  人家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年初她的运气就这么好,这一年呀绝对会顺顺利利的。出了公司,徐蔓蔓忍不住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信封,瞅着里面的一千块钱,徐蔓蔓在原地转了一圈。本来实习生是没有工资的,不过经理说过年了,公司给每个实习生一千块钱作为奖金。这虽然不是她挣的第一笔钱,可是徐蔓蔓却是最高兴。跳下楼梯,她往公车站跑去,钱到手的时候她就想好要买什么了。

  捂住被冷风吹痛的鼻子,徐蔓蔓等着公车到来。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她的面前,看到那部车,徐蔓蔓的眼里浮现惊讶,庄飞飞那天开的车和这部车好像。

  车窗打开,一人在车里喊:“徐蔓蔓,上车。”

  “啊,庄飞,庄子。”

  徐蔓蔓惊讶坏了,居然还真是庄飞飞!陡然想到对方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本名,她赶紧改口。

  “上车。”

  徐蔓蔓脚步不动:“不用啦,我等公车。”

  “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

  庄飞飞不管那么多,直接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眼看公车一辆辆过来了,庄飞飞的车停在公车道上,徐蔓蔓不能再计较,赶紧上了车。车门刚关上,庄飞飞就发动了汽车。

  “我坐公车就行了。”徐蔓蔓不是假客气。

  “我从公司出来正好看到你,不叫你说不过去。我今天没事,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其实他是跟着徐蔓蔓出来的。老板昨晚喝醉了,他想找个人透透气。

  “我不回家,我去华新书店。”

  “怎么走?”

  “在太平南路上。”

  “那就知道了。”

  看了眼庄飞飞称不上高兴的侧脸,徐蔓蔓抱紧包包。和庄飞飞这种老板身边的人太过频繁的接触,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下午去火车站看看。”

  “直接买机票好了,我能买到一折的机票。”

  不想欠庄飞飞太多的人情,徐蔓蔓道:“没关系,我先买买看,实在买不到了我就找你。”

  “好。”徐蔓蔓的反应在庄飞飞的意料之内。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去书店买什么书?”

  “给我弟买书。”提到弟弟,徐蔓蔓的心情就忍不住飞扬,“我弟下星期过生日,他们喜欢看书,我想买两套连环图画书给他们当生日礼物。”

  “你有几个弟弟?”

  “两个,他们是双胞胎。”

  徐蔓蔓脸上对弟弟喜爱的笑容感染了庄飞飞,他很好奇地问:“他们几岁了?”

  “下星期就满十一岁了。我弟可是小帅哥哦。”

  “十一岁看连环图画书?”庄飞飞不能理解,那不是三岁的孩子看的书么。

  徐蔓蔓给了庄飞飞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解释道:“一套精装版的连环图画书要好几百块钱呢。看你这样子,你肯定没看过连环图画书。”

  庄飞飞摇头:“我是从美国回来的。”

  “你见到就知道了,连环图画书是不分年龄的。”徐蔓蔓道:“我们那里是小地方,买不到这种图画书。我弟特别聪明,特别懂事,学习特别好。我一直很想给他们买四大名著的连环图画书,但是太贵了。今天公司发了一千块钱奖金,正好有钱啦。”

  看一眼徐蔓蔓,庄飞飞注视着前方说:“你很疼你弟弟。”

  “我弟弟人见人爱,搁谁家谁都喜欢。”徐蔓蔓拿出手机,翻出弟弟的照片,“呐,你看,帅吧。”庄飞飞瞟了一眼,点点头:“嗯,确实帅。”

  徐蔓蔓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擦擦有点模糊的手机荧幕,她说:“我手机像素低,如果在电脑上看你就知道了。我小叔可好看了,他们长得一半像我小叔,更好看。”

  “什么叫一半像你小叔?”庄飞飞失笑。

  徐蔓蔓瞪了他一眼:“那就是另一半不像我小叔呗。”

  “呵呵,明白了,像你,嗯,该叫婶婶吧。”

  徐蔓蔓的笑容瞬间僵硬,她舔舔嘴:“我没婶婶,我小叔是单亲家庭。”

  “抱歉。”

  “没关系。”

  见徐蔓蔓的心情有点低落,庄飞飞赶紧换话题:“为什么要买四大名著的连环图画书?”他没好意思问哪四大名著。

  徐蔓蔓收拾心情,说:“我觉得男孩子都会喜欢吧。不过我弟估计不喜欢《红楼梦》,我看看得多少钱,如果钱够的话,我想把另外三套都买了。”

  “哪三套?”

  想到这人是国外回来的,徐蔓蔓也不吃惊庄飞飞为什么不知道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

  “哦,我记下了。”

  到了书店,两人直接从书店的地下停车场上了三楼的少儿图书专区。徐蔓蔓似乎来过很多回,她带着庄飞飞路都不问的直接拐到了卖连环图画书的地方。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连环图画书,庄飞飞不禁吹了个口哨,难怪徐蔓蔓的弟弟会喜欢。拿起试阅本翻翻,庄飞飞都有买一套回家收藏的欲望了。

  本来徐蔓蔓只想从四大名著里选,结果站在连环图画书专柜前,她左看也觉得弟弟会喜欢,右看也觉得弟弟会喜欢,犹豫不定。四大名著一套的价格从六百四到七百二不等,徐蔓蔓刚拿到的那一千块钱连两套也买不了。徐蔓蔓摸摸这套,看看那套,最终咬咬牙,把《三国演义》和《西游记》搬到了购书车里。在她挑选的过程中,庄飞飞一直看着她,他自然也看到书价了。

  不舍地看一眼其他的连环图画书,徐蔓蔓抬头对庄飞飞笑笑:“好了,走吧。”

  庄飞飞放下手里的试阅书,身子一弯,把《水浒传》和《狄仁杰断案传奇》两套连环图画书也放进了购书车里。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连环图画书是不分年龄的。”徐蔓蔓心想庄飞飞是给自己买的,笑道。

  庄飞飞未置可否,耸耸肩,问:“还要买其他的吗?”

  徐蔓蔓算算自己的钱,今天发的奖金加自己这学期打工挣的,还够。然后她说:“我想再给我弟买几本参考书和练习题,他们已经自学完初二的课程了。”

  “你弟念书跟你一样厉害。”

  徐蔓蔓不好意思地说:“我弟比我厉害多了。我是因为我小叔给我补课,我弟可是自学成才。”

  说着,她推着购书车去参考书专区,跟在她身后的庄飞飞脚步停了停,购书车里又多了一套《红楼梦》。既然是四大名著,那还是凑齐了好。徐蔓蔓看了眼《红楼梦》,压下心里的好奇,她觉得庄飞飞不是那种会看《红楼梦》的人,不过这也不好说,研究红学的好多都是男人呢。抛开好奇,徐蔓蔓继续给弟弟选书。

  结帐的时候庄飞飞让徐蔓蔓去前面等,徐蔓蔓把钱拿给他,去前面等着。当庄飞飞把包装好的书放到车上,然后发动汽车时,他却把徐蔓蔓的钱原封不动的交给了她。徐蔓蔓说什么也不要,着急地说:“这是我给我弟买的书,怎么能让你花钱?”

  庄飞飞的手一动,徐蔓蔓的皮包就莫名的到他手上了。他把钱塞进去,拦下徐蔓蔓要抢的手说:“我很喜欢你弟弟,这些算我送他们的生日礼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明明是我要买的。”听出庄飞飞话中的意思他拿的那些书也是给她的,徐蔓蔓更是急着要把钱还给庄飞飞。这几套书算下来三千多块钱呢,这份礼太重了,她收不起。

  “蔓蔓。”庄飞飞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度,徐蔓蔓一个激灵,停下了抢包的动作。就见庄飞飞一脸的严肃,和他平时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像变了一个人。

  庄飞飞拉开徐蔓蔓的手,把她的皮包放到她的身上,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孤儿,没体会过兄弟姐妹之间的关心,我很羡慕你和你弟弟的感情。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人情,我也不是那种会随便给别人花几千块钱买东西的人。我觉得你很善良,我很乐意帮助你。

  “我的收入很高,这些钱对我来说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但对你弟弟来说,却可以让他们看很多书。如果你觉得为难,那今天买书的钱就当是我借你的。只要你工作认真,转正之后你的工资不会少,你可以慢慢还我。”

  这一刻,徐蔓蔓的眼睛有点模糊。这个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紧紧咬了下嘴,徐蔓蔓眨掉眼里的湿润,朝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就算你借我的,我代我弟弟向你说声谢谢。”

  “他们要谢的是你,我不过是帮你提前支付而已,你可以将我当成信用卡,当然,我不会收你的利息。”庄飞飞收起了严肃,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容。他发动汽车,说:“如果你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来还我的人情,那就请我吃中饭吧。”

  “好,我等着就是你这句话。”徐蔓蔓看看车外,然后敲敲车窗:“走,麦当劳,我现在还没上班,你得将就一下了。”

  “速食,好啊,我还有点想吃了。”

  庄飞飞转动方向盘,汽车停在了路边的麦当劳门口。

  ※

  看着徐蔓蔓大口大口吃着麦辣鸡翅,喝着热巧克力,啃汉堡的庄飞飞随口说:“每次看你吃东西都是大口大口的,你们女孩子不是都要减肥吗?”

  “是不是我的吃相很不矜持?”徐蔓蔓舔舔手指头,并不在乎的问。反正她不是淑女,也不想当淑女。

  庄飞飞摇摇头:“不是,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只是看你吃这些热量高的东西一点都没顾忌,有点好奇。我经常听秘书处的人说减肥什么的,所以……”女人似乎都喜欢减肥吧。

  “哦,原来如此。”徐蔓蔓丢下手里的鸡骨头,又拿起一块鸡翅,边啃边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也减肥来着,结果回家后我小叔一看我瘦巴巴的把我念了一顿,我就不减肥了。”

  “你小叔怎么念你的?”对徐蔓蔓常提到的这位小叔,庄飞飞有了点好奇,听上去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徐蔓蔓道:“我小叔说自然的才是最美的。减肥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瘦巴巴的很难看。他说我爸妈都不是胖人,我没有胖的基因,只要不是每天胡吃海喝根本不会胖。他说从男人的审美角度来看,太瘦的女人反而不好看,说我辛辛苦苦减了肥,在男生眼里还难看,那不是得不偿失吗?我小叔说的话一向有道理,我就听他的了。后来我就不减肥了,你看,我也不算胖吧。”

  庄飞飞以男人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蔓蔓,点点头,诚实的说:“刚刚好,其实还可以再胖点。”

  “嘻……”徐蔓蔓很高兴,接着说:“我小叔说最好的减肥办法就是一日三餐正常吃,少吃零食。我就是这样减肥的。”

  “你小叔很厉害。”庄飞飞不禁佩服,然后说:“听你的口气,你很佩服你小叔。”

  “当然。”徐蔓蔓立马自豪了,“没有我小叔就没有我。要不是我小叔从我初一开始就给我补课,我哪能考上营大,能考个二流大学就不错了。而且我学的专业也是我小叔帮我选的,事实证明我的专业选对了。我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也是我小叔帮我填的志愿。当时我一看我小叔给我填的营大,整个人都傻了,但我小叔说我肯定能考上。”

  “有他这句话,我就心里一横,什么都不管的去考了。高考那三天,我小叔在学校外头陪了我三天。知道他在外头,我就特别心安,一点都不紧张,结果还真考上了!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直接跪下给我小叔磕了三个头。”

  庄飞飞的好奇更重了,问:“你小叔是干嘛的?在你们城里肯定是名人吧。”

  哪知,徐蔓蔓脸上的笑容立刻没有了,反而很难过的样子。庄飞飞放下汉堡,声音不由得轻了几分:“怎么了?”

  徐蔓蔓难受地吐了口气,幽幽地说:“我小叔,以前是摆摊卖饭的,现在他上午在学校代课,下午和晚上还要摆摊子。”

  庄飞飞的眼睛瞪大了,心在听到“摆摊卖饭”这四个字时扑通扑通快速跳了起来。

  喝了一口可乐,庄飞飞不动声色地问:“你小叔这么厉害,懂得又多,怎么要摆摊卖饭呢?”

  徐蔓蔓没有发现庄飞飞的异样,很是伤感地说:“我小叔,不是我亲小叔,是我爷爷奶奶认的干儿子。”

  庄飞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拿着可乐杯的手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他大胆地猜测:“你小叔,不是你们那里的人?”

  “嗯。”徐蔓蔓点下的头砸在了庄飞飞的心窝上。低头喝着热巧克力,想到小叔和阳阳乐乐根本不可能吃到什么麦当劳,徐蔓蔓就吃不下去了。“我小叔,其实是营海人。”

  庄飞飞差点一手捏爆可乐杯。他放开杯子,把手藏到桌子下,保持面部表情的正常,催促道:“那他怎么会跑到你们那里去?”会是那个人吗?会吗?!

  用管子搅着杯子里的巧克力,一直没有抬头的徐蔓蔓低低地说:“我们都不知道小叔为什么要到我们那里,他也从来不说。十一年前,我小叔一个人带着阳阳和乐乐敲我奶奶家的门,跟我奶奶讨热水,想给阳阳和乐乐冲奶粉,当时我也在。那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

  “小叔的脸惨白惨白的,瘦的皮包骨头,刚出生没多久的阳阳和乐乐饿得哇哇直哭。我爷爷奶奶可怜小叔,就让他住了进来,后来小叔就在我家住下了,再后来,我爷爷奶奶认了小叔当干儿子,小叔就留在我们家了。”

  十一年前……时间不对,而且对方还有两个孩子。忍着失望,庄飞飞仍带着一点希望问:“你小叔,叫什么名字?”

  徐蔓蔓想也不想的顺着庄飞飞的问题回道:“我小叔叫顾溪。”

  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徐蔓蔓抬头,不解地看着面色异常的庄飞飞,怎么了?

  一把抓住徐蔓蔓的手,庄飞飞这时候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你再说一遍!你小叔叫什么?!”

  看着庄飞飞凶神恶煞的脸,徐蔓蔓在惊愣过后,很快意识到她似乎透露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想到小叔对营海的回避,想到小叔……徐蔓蔓的脑袋瞬间清明,她奋力挣开庄飞飞的手,拿起包起身就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蔓蔓!”庄飞飞追了上去,徐蔓蔓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往外跑,眼里是被吓出来的眼泪。她好像给小叔闯祸了。

  “蔓蔓!”

  徐蔓蔓刚跑出麦当劳,就被追上来的庄飞飞抓住了手,然后她被庄飞飞转了个身,扣牢了。用包包砸庄飞飞的脸,徐蔓蔓拚死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她的嘴被堵住了。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轻易制服了徐蔓蔓的庄飞飞一手环住她的腰锁住她的两只手,一手捂住她的嘴焦急地说:“蔓蔓,我没有恶意,你相信我,你不要怕。”

  “唔唔唔!”徐蔓蔓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她给她小叔闯祸了,拚命挣扎。

  发现已经有人在打电话报警了,庄飞飞拖着徐蔓蔓往车的方向走,嘴里极快地说:“蔓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伤害你小叔。”

  “唔唔唔--!”放开我!救命!救命!

  把徐蔓蔓拖上车,庄飞飞按住她挣扎的身体,大声说:“蔓蔓!你看着我!看着我!”徐蔓蔓的眼泪直往下掉,身体不停地发抖。

  “蔓蔓,不要怕,你听我说。我放开你,你听我说可以吗?我保证,我拿我的命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小叔,你相信我。”

  徐蔓蔓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泪眼中,庄飞飞的眼神是那么的诚恳、那么的焦急。过了好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庄飞飞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但没有松开对她的钳制。

  嘴巴一获得自由,徐蔓蔓的哭声就溢出了:“你保证,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你保证……”

  擦着徐蔓蔓的眼泪,庄飞飞重重点头:“我保证,蔓蔓,我庄飞飞不骗你,我保证,我用我的命保证!”

  “你保证……”徐蔓蔓的身体还在发抖,哭声明显,“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握住徐蔓蔓因害怕而冰凉的手,庄飞飞放低声音:“蔓蔓,你小叔是不是叫顾溪?”

  “呜……”徐蔓蔓紧紧咬住嘴,她给小叔惹麻烦了。

  “蔓蔓,求你,告诉我,你小叔是不是叫顾溪?顾及的顾,溪水的溪?”庄飞飞的声音很轻,他的手温柔地一次次抹去徐蔓蔓的眼泪,眼里是深深的焦急。

  徐蔓蔓压抑的哭着,在庄飞飞急切的等待中,她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哇地哭出了声:“庄飞飞,你保证……”

  “好姑娘,我保证。”

  紧紧抱了一下徐蔓蔓,庄飞飞放开她,几步跑到另一边上车。徐蔓蔓哭着一遍遍说:“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你保证……”

  庄飞飞的心情也很不平,他掏了半天,不稳的手才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另一手把吓坏的徐蔓蔓搂到怀里轻拍,他按下一人的号码。

  “老板,顾先生找到了。”

  “什么?!在哪里!他在哪里!”

  手机里传来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老板,我现在带一个人过去,您在哪里?”

  “你到我家里来,马上过来!”

  “我马上过去。”

  “你保证……庄飞飞,你保证……”

  “好姑娘,我保证。”

  在徐蔓蔓的头顶重重亲了一口,庄飞飞放开她,发动汽车。只想着自己给小叔闯祸了的徐蔓蔓根本没心思去管那个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咬着嘴呜呜哭泣。庄飞飞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也不管这里是市区。他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

  ※

  尖锐的刹车声从别墅外传来,佣人赶紧打开门,然后汽车开了进去。刚停车,一人就从车上跳下来,着急地问冲出来的两个人:“庄子到了没?”

  “还没有。”

  “小河在哪里?”

  跟着展苏南和魏海中进了屋,头发凌乱的乔邵北声音发抖地问。展苏南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勉强还能保持冷静的魏海中说:“庄子说他要带一个人过来解释,他说他很快就到。”

  乔邵北一听,直接回头对屋里的佣人说:“把大门打开!”佣人赶紧去开大门。

  手抖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乔邵北点了几次才点着,他猛吸了几口,如无头苍蝇般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说:“海中哥,你联系空军,要一架直升机。确定了小河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过去。”

  “好!”

  魏海中立刻去打电话。

  乔邵北走到猛抽烟的展苏南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拳:“苏南,给我一拳,用力点。”展苏南二话不说朝着他的肩膀就给了他一拳,挥出的拳头同样在发颤。这两拳,两人都稍稍冷静了一点。展苏南拿出电话:“我让青伟他们过来。”

  “等等。”按住展苏南的手,乔邵北说:“等确定了小河在什么地方,确定了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之后再说。”

  展苏南把电话收了起来,呼吸急促。狠狠搓了搓脸,又猛抽了几口烟,他粗着嗓子说:“庄子也不知道打什么哑谜,直接告诉我小河在哪里不行吗!”

  “就等他来解释了。”乔邵北很激动,很紧张,也很忐忑、很害怕。他们终于找到小河了,但是小河现在……

  “邵北。”展苏南喊了一声,却没了下文。他突然有点不敢面对庄飞飞了,他害怕从庄飞飞的嘴里听到那个人,结婚了。

  这边魏海中走了过来,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猛抽烟。他走上去拍拍两人的肩膀:“等庄子来了先听听他怎么说。”

  两人点点头,掏出一根烟,再次点燃。

  汽车声由远而近,三人愣了下,然后拔腿就往外跑。汽车直接停在了屋门口,三人冲到车前,展苏南一把抓住从车上下来的人,吼道:“他在哪里?!”

  拉下老板的手,庄飞飞绕到另一边把哭了一路的徐蔓蔓扶下来,推到自己身前:“顾先生在普河县,她是顾先生的侄女,叫徐蔓蔓。”

  一看到这三个人,并不认识自己老板的徐蔓蔓又哇地哭出声:“你们不许伤害我小叔……”

  ※

  强压慌乱,乔邵北和展苏南一左一右抓着徐蔓蔓的胳膊把她带到屋里,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两人在茶几上坐下,面对着徐蔓蔓,展苏南直接问:“顾溪是你什么人?”

  徐蔓蔓不说话,咬着嘴哭。展苏南急了,乔邵北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尽量温和的问:“你叫徐蔓蔓是吧?”

  徐蔓蔓点点头。庄飞飞不顾身份,在徐蔓蔓身边坐下搂紧她,说:“老板,顾先生是她的小叔,现在普河县。”

  魏海中直接拿出手机在上面查普河县的方位。庄飞飞接着对徐蔓蔓说:“蔓蔓,这两位就是公司的老板。”

  乔邵北轻拍了下庄飞飞的肩膀,弯腰凑近徐蔓蔓,恳切地说:“徐蔓蔓,顾溪,是我们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你不要怕,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

  徐蔓蔓还是紧咬着嘴不出声。乔邵北放柔声音:“十二年前,我们犯了一个错,逼走了他。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去美国,没有办法找他,以至于失去了他。从美国回来后,我们就一直在找他。”

  徐蔓蔓抬起头,眼泪还在掉着,她害怕地看着两位陌生的老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们。乔邵北的眼里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急切,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已经放了十几年的照片,递给徐蔓蔓。

  徐蔓蔓擦擦眼睛,照片上是三位很年轻的青年,中间的青年笑得很开怀,个头比身边的两位青年矮了一截。两位青年一人搂着他,一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弯身靠着他。三人都穿着校服,看上去很亲密。

  展苏南也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徐蔓蔓的面前。照片里三个人正在吃饭,三人中最漂亮的那个人被人喂着喝可乐,他似乎是被强迫的,神态羞涩。喂他的人是照片的主人,而另一人则从后搂着他,趴在他的背上。

  徐蔓蔓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乔邵北声音干哑地说:“他对我们很重要。徐蔓蔓,我请求你告诉我们,他现在,好不好。”

  庄飞飞搂着徐蔓蔓的手用力,告诉她不要害怕。徐蔓蔓的手指在照片上那个她熟悉的人脸上缓缓滑过。那时候的小叔,好年轻,好,快乐……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徐蔓蔓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又一次大哭出声:“呜……我小叔……我小叔……我小叔好苦啊……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

  展苏南和乔邵北慌了,两人抓住徐蔓蔓的胳膊:“告诉我们,他现在怎么了!”

  “呜……”

  ※

  偌大的客厅,只有徐蔓蔓的抽泣声。

  展苏南和乔邵北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庄飞飞仍搂着徐蔓蔓,一手还拿着一张已经湿透了的纸巾给她擦眼泪。魏海中在三分钟前去书房打电话,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从烟盒里取出最后一根烟,刚拿到嘴边,烟就掉在了地上,展苏南捡了几次才把烟捡起来,叼进嘴里。

  “咔咔”,双手握住打火机,点燃烟,展苏南用力吸了几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撕心裂肺,徐蔓蔓擦擦肿痛的眼睛,抬眼看去。一直在哭的她这时候才有心思去好好看看她的老板长什么样子。看了一直在咳嗽的展苏南许久,徐蔓蔓的眼睛缓缓转到乔邵北的脸上,随后她的双眼微微瞪大,眼里是惊讶。

  “蔓蔓?”一直看着她的庄飞飞出声。乔邵北和展苏南都抬头看去,看到了徐蔓蔓脸上的震惊,看到了她的震惊来自于乔邵北。

  “蔓蔓?”乔邵北努力发出声音,那人的侄女,从现在起也是他的侄女。

  徐蔓蔓咬住嘴,庄飞飞在她耳边小声安抚道:“蔓蔓,怎么了?有什么都可以跟老板说。有老板在,今后顾先生不会再那么辛苦。”

  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震惊,徐蔓蔓吸吸鼻子,再次问:“你们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

  “我们保证。”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开口,又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会用后半辈子来弥补当年的过错。”他们不在乎那个人有两个孩子,只要,只要那个人没有结婚,只要……

  徐蔓蔓用力咬咬嘴,问出她心底的疑惑:“你们和我小叔……”只是朋友吗?如果是朋友的话,似乎太亲密,太,暧昧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握紧了拳头,几秒钟后,乔邵北直视徐蔓蔓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爱着你小叔。”

  “呵!”徐蔓蔓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乔邵北的眼睛里,更是盈满了疑惑与不解。

  展苏南灭了烟头,也没有任何闪躲的对徐蔓蔓说:“十二年前,我们爱着他;现在,我们仍然爱着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是不是有两个孩子。哪怕他结婚了,我们的心也不会改变。这是我们欠他的。”

  徐蔓蔓的呼吸不稳,双眼一直停留在乔邵北的脸上。好半天后,她举起手里的两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接着又抬头看向乔邵北。庄飞飞摸摸她的脸:“蔓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徐蔓蔓张了张嘴,然后摇摇头,喃喃:“我,我不知道……我不要,给我小叔,惹麻烦。”

  她还只是一个没有踏入过社会的女孩子,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突发的、超出她承受能力的事情。

  “蔓蔓。”像哥哥、又像叔叔那样,乔邵北握住徐蔓蔓冰凉的双手,努力露出自己最温和、最诚恳的一面说:“我知道这种事普通人很难接受,也正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才有了这十二年对你小叔的伤害。蔓蔓,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很心疼你小叔,也很尊敬他。请不要因为我们对你小叔的感情而认为他不好,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徐蔓蔓仍是盯着乔邵北的脸,怔怔地摇摇头:“小叔……没有小叔,就没有我……小叔,我一直都希望,有一个人,能帮帮小叔,能让他,不那么辛苦……”眼泪又掉了下来。徐蔓蔓压下哭泣,眨掉眼泪。“阳阳和乐乐,很懂事。他们从小,就跟着小叔摆摊子……一到冬天,他们的手脚就会生冻疮,可他们,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乔邵北擦拭徐蔓蔓的眼泪,牙关紧咬。展苏南则是一个劲地抽烟,痛苦的他已经无暇顾及这里有女士了。忍了半天,把喉部的硬块压下去了,徐蔓蔓接着说:“别的孩子,放假了都在外头玩,他们不仅要帮着小叔摆摊,还,还去街上捡废品,说要帮小叔挣钱。”

  “蔓蔓,别说了。”乔邵北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失态。展苏南狠狠咬着自己的手骨,让疼痛来压下眼眶的酸涩。

  “你们,会对我小叔好,不会,再欺负他了,是不是?”

  展苏南和乔邵北用力点头,他们心痛得无法成言。

  “那你们,会对阳阳和乐乐好吗?”

  “……会……”困难地挤出一个字,乔邵北深吸了好几口气,哑着嗓子说:“我们会把,阳阳和乐乐,当成我们自己的骨肉,疼他们。”

  双手捂住脸,徐蔓蔓低声哭泣,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对小叔是对还是错。可是一想到小叔摆摊子的身影,一想到小叔弯着腰咳嗽的难过,一想到阳阳和乐乐手上的冻疮,徐蔓蔓放下手,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哭着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然后把手机放在乔邵北的手里:“这里有小叔和阳阳、乐乐的照片。”

  闷头抽烟的展苏南立刻有了动作。乔邵北一把握紧手机,瞪大眼睛看着模糊的荧幕下透出的一人的身影。尽管照片的像素并不高,尽管手机的荧幕里有了灰尘,但他们仍能认得出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去拿手提电脑。”展苏南起身直奔书房。

  徐蔓蔓的泪眼盯着乔邵北,在展苏南抱着手提电脑冲出来时,她说:“阳阳和乐乐的生日是二月十三号。下周过了生日,他们就满十一岁了。”

  十一岁了?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庄飞飞皱了皱眉,几秒钟后他瞪大了眼睛。

  展苏南双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孩子十一岁了,二月十三号的生日,往回推算正常情况下孩子应该是在……是在前一年的五月份有的!五月份……五月九号是那人的生日,十二年前的五月九号,那人十八岁的生日……

  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乔邵北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变了调,他一手握住徐蔓蔓的手,力道大得弄疼了对方。

  “小河,有说过,孩子的母亲,是谁吗?”那一晚……不是假的……那一晚……五月……

  “小叔说他是阳阳和乐乐的爸爸,也是他们的妈妈。”徐蔓蔓的心里混乱极了。面前的这张脸太像阳阳和乐乐了。

  脑袋阵阵发晕,乔邵北气息不稳地松开徐蔓蔓的手捂住额头。展苏南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也是同样的虚弱。调查报告上,顾溪在关庆的那三个月有呕吐的迹象,呕吐……呕吐……展苏南另一手捂住心脏:“邵北,邵北,安吉拉,会不会是,安吉拉……”

  徐蔓蔓不知道安吉拉是什么,但庄飞飞却是听得直抽气,搂着徐蔓蔓的手倏地扣紧。

  “海中哥!”

  乔邵北也一手捂着胸口,对著书房大喊一声。在书房打电话的魏海中疾步跑了出来:“怎么了!”

  “我们马上走!现在就走!”看看墙上的钟表,乔邵北脸色惨白地站起来:“告诉他们,我们最晚一个小时后到空军基地,让他们做好准备。”

  “好。”没有问为什么,担心地看了眼乔邵北和展苏南毫无血色的脸,魏海中直接打电话。

  徐蔓蔓并不知道两人惊慌失措的真正原因,她以为自己又给小叔闯祸了,吓得哭出了声。乔邵北弯身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异常虚弱地说:“蔓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你保证,不伤害我小叔还有阳阳、乐乐。”

  “我保证,哪怕我死,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蔓蔓,谢谢你。”展苏南一手扣住徐蔓蔓的肩膀,“他对我们很重要,他的孩子,对我们,也很重要……”展苏南的手就像他的声音,颤抖、不稳。

  四十分钟后,空军基地的一架直升机起飞。第一次坐飞机就是直升机,徐蔓蔓头晕眼花、心跳加速,耳边的轰鸣抵不过她心跳的剧烈。

  她的老板、喜欢小叔的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红肿着一双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徐蔓蔓稍稍有了一点信心,有这两个人,小叔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吧。可随即她又想到小叔之所以会这么苦,都是因为这两个人,她就无法对这两人生出好感,尽管这两人是她的顶头上司,掌握着她的前途命运。

  不清楚徐蔓蔓的心思,展苏南和乔邵北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徐蔓蔓的手机上。飞机起飞后,两人就打开手提电脑,把徐蔓蔓手机里的相片导入电脑里。屏住呼吸点开那个人的照片,当那人的模样映入两人的眼里时,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就像被什么紧紧捏住了。

  魏海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照片里那个正在喂鸡、抬头对着镜头笑的男人,他死死握着拳头,咬紧牙关。

  照片上的男人是那样的熟悉,却那样的充满了沧桑。十八岁的青涩在男人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辛苦岁月中的磨难与艰辛。男人的眉眼与淡淡的笑容中,依稀还保留着年少时的腼腆,而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淡然。

  懊悔、自责、愧疚……这些词对乔邵北和展苏南来说都太过轻微了。

  魏海中的呼吸急促而又压抑,在十二年前的那件事里,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如果顾溪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能冷静下来听顾溪解释,事情也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的误会与自以为是的判断,加深了顾溪心口的那道伤,他甚至可以想到顾溪在与他通话时的心灰意冷。

  因为彻底的失望了、心碎了,所以那人宁愿把钱全部还给他们,宁愿什么都不带走,只希望能保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邵北……我真的很想,杀了自己……”看到了顾溪,想到那一种可能,展苏南就想立刻从直升飞机上跳下去,用死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乔邵北从口袋里摸出墨镜戴上,紧抿着嘴翻到下一张照片。而这张照片更是令三人痛苦的无法呼吸。照片上,穿着短袖的顾溪正在摊前擀面条,照片似乎是抓拍,他抬起的脸上是惊讶,好像不知道有人在拍。

  他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削瘦,身上的衣服显得是那么宽松。他身边的大锅里冒着热气,有两个孩子在他身后忙碌着,一个正在捞面条,另一个正在收碗。两个孩子似乎也不知道有人在给他们拍照,带笑的脸上也有着惊讶。

  锅内的水雾挡住了孩子的脸。展苏南伸手过去直接翻到下一张,希望能找到一张孩子清楚的照片。他找到了,就在下一张。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了,轰的一声。魏海中的眼睛凸出,张口结舌地瞪着那一张孩子的照片。照片里,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对着镜头摆出孙悟空的姿势,孩子的容貌有着顾溪的俊美,有着……魏海中的脖子咔咔咔地转向身旁的乔邵北,而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彻底傻掉了。
正文 第八章
  “轰隆隆--”

  “啊,那是什么,是直升机吗?”

  “怎么会有直升机到我们这里来啊?”

  “肯定是路过的吧,咱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直升机呢?”

  “看起来像军用的啊。”

  普河县的大街上,人人仰头看着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的稀罕物。正在卖蒸饺的顾溪也抬着头。虽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军用直升机到这边来,不过他也只是好奇而已。

  很久以前,他因为某两个人的关系曾亲眼见识过直升机,还上去坐过呢。军队上的事什么都有可能,哪怕一夜之间在附近建个军事基地都不是太值得惊讶的事。

  轰隆声远去,顾溪把刚包好的饺子放进蒸笼里。下周一阳阳和乐乐就要考试了,等他们考完试他就不出来摆摊了,准备过年。

  想到给儿子的那份秘密的生日礼物,顾溪忍不住在心里笑,儿子生日那天怕是高兴得要睡不着觉了。

  时间正好是下班的时候,好多人都来顾溪这里买蒸饺当晚上的干粮。有的人带着饭盒,有的人什么都没带,直接从顾溪这里用袋子装回家。顾溪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辛苦却很满足。渐渐的,顾溪的摊子前人来人往,他的手艺不管是饺子还是面条,都很受欢迎。他用料实在,价格也公道,而且卫生绝对放心,大家都爱到他这里来。

  擦擦眼睛上的蒸汽,顾溪手上麻利地收钱、找钱、装饺子。天很冷,他戴着一顶军绿帽子,帽子两边可以放下来捂住耳朵,还有两条绳子系在下巴处,热了就把绳子解开把两侧拉到头顶绑住,是北方冬天常见的一种帽子。因为咳嗽,顾溪还特别戴了一副口罩,不过因为要包饺子,他没戴手套。趁着没人,他赶紧包饺子。他的动作很快,下一个顾客上门的时候,他已经把包好的饺子放进蒸笼里了。

  “咳咳咳……”如每一天那样为了生活而忙碌着,顾溪没有发现街上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街口;没有发现,周围的人对着街口的那辆从未见过的、看上去就很高档的军车指指点点;没有发现,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正看着他。

  水汽蒸腾,顾溪一次次掀开盖子,再一次次盖上。侧身咳嗽一阵,他笑着用夹子接过顾客的钱,然后打开蒸笼,把顾客要的饺子装好,递过去,最后说一声谢谢。

  寒风中,蒸汽四散,顾溪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站在车旁,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看着那道人影,怎么也迈不出步子。风吹来顾溪的咳嗽声,传到他们这里已经很轻微了,可是听在这几人的耳朵里却是无限的放大。

  徐蔓蔓忍不住了,她推开身边的庄飞飞,越过展苏南大步跑了过去。

  “小叔!”

  正在包饺子的顾溪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小叔!”

  呼唤带着揪心的哭泣,顾溪手上的饺子掉在地上,急忙张开双臂牢牢地接住扑进他怀里的人。顾不上满手的面粉,他抱住徐蔓蔓,吓坏了。“蔓蔓,怎么啦?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着回来了?”

  “小叔……小叔……哇啊……”徐蔓蔓哭得是肝肠寸断。

  “蔓蔓,别吓小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告诉小叔,不怕不怕,告诉小叔怎么了。”

  有四个人走到了顾溪的摊子前,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连来买蒸饺的人也有点不敢出声了。顾溪的全部心神都在大哭的徐蔓蔓身上,一个劲地问徐蔓蔓发生了什么事,可徐蔓蔓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哭,什么都不说。

  顾溪急了,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徐蔓蔓的哭声霎时停止。顾溪摘下口罩,边咳边问:“咳咳,怎么了,咳咳咳,告诉小叔,咳咳咳……”

  徐蔓蔓忍着眼泪,轻拍小叔的后背帮他顺气。

  这时,有人喊了顾溪的名字:“小河。”

  顾溪疑惑地抬头。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周遭只剩下了顾溪忍不住的咳嗽声。十二年来,从未想过再和这两人见面,看到那两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顾溪完全忘了反应。

  削瘦而苍白的脸,即使穿着棉衣也显得格外清瘦的身子,搂着徐蔓蔓的那双手上有着明显的红色冻疮……展苏南和乔邵北直想冲过去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向他忏悔。而两人迈出的脚步,被顾溪眼里的情绪给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顾溪的眼里,是惊讶,也只有惊讶。是那种在偶然间遇到许多年前的熟人的惊讶。是熟人,不是朋友,更不是爱人。没有喜悦、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怨恨,只是惊讶。惊讶于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们。

  他们……变了很多,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和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而记忆中的他们……顾溪凝视那两人,记忆中的他们很模糊很模糊,竟然无从比较了,似乎只是深埋在心底的一种感觉。他们,从美国回来了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蒸汽被风吹散在顾溪的身上,耳里心跳的声音逐渐微弱,周遭的一切清晰了起来。朝两人淡淡地一笑,他开口:“好久,不见。”

  拚命克制着自己,展苏南和乔邵北沙哑地回应:“好久,不见。”

  顾溪又看向另一人,轻轻唤了声:“海中哥。”

  “……”咽了咽嗓子,魏海中艰难地出声:“小河。”

  “小叔……对不起……”深陷在自己是否给小叔惹来麻烦中的徐蔓蔓低泣。顾溪低头,脸上是对侄女的疼爱。猜到该是蔓蔓把他们带过来的,顾溪没有问这其中的缘由,而是抬起侄女的脸,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说:“别跟小叔说对不起。不哭了,眼睛都肿了。还没吃饭吧?”

  “嗯。”抱住小叔,徐蔓蔓不松手。

  咳嗽了几声,顾溪笑着轻拍徐蔓蔓,又抬起她的脸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再哭下去脸就皴了。小叔这就收摊,回去给你煮饺子吃。”

  赖在小叔的怀里,徐蔓蔓不动,她怕。察觉到徐蔓蔓的不安,顾溪又拍拍她:“不怕。蔓蔓,帮小叔收摊子。”

  “嗯。”徐蔓蔓松手了。

  顾溪这才又看向僵硬在那里的三人,看样子当年的误会应该是解除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或者什么滋味都没有,顾溪淡笑着问:“你们也还没吃吧?”

  三人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没有被顾溪喊过名字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心慌得已经不知该怎么办好了。顾溪,并不欢迎他们。

  魏海中缓缓点点头,干哑地说:“还,没吃。”

  顾溪转身,掀开蒸笼盖子,然后拿过一个塑胶袋交给徐蔓蔓:“蔓蔓,帮小叔撑着。”

  抹一下脸,徐蔓蔓撑开袋子,顾溪拿筷子把蒸好的饺子一个一个夹进袋子里,把剩下的蒸饺都放进去,用了四个袋子,顾溪这才盖上盖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想上去帮忙,顾溪却从徐蔓蔓的手上拿过那四个袋子,朝他们伸出手。“拿回去尝尝,天冷,趁热吃。”

  展苏南和乔邵北怔怔地看着顾溪手里那四袋冒着热气的饺子,心里没有喜悦,反而疼得厉害。顾溪又把手向前递递:“素菜饺子,别嫌弃。”

  展苏南和乔邵北缓缓地抬起手,颤抖地伸到顾溪的面前。指头碰到了顾溪的指头,他们瑟缩了一下,好冰凉的指头。下一刻,顾溪直接把袋子挂到两人的手上,微笑着说:“赶紧回去趁热吃,天冷,凉得快。”然后他不再说什么,直接招呼徐蔓蔓收摊去了。

  疼,很疼,心窝疼得好像随时都会晕厥过去。就那么伸着手,提着那四袋饺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无言地看着收摊的人。那人叫他们“赶紧”回去,那人,并不想看到他们。

  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果,可是他们更宁愿这人狠狠骂他们一顿或者揍他们一顿,而不是这样礼貌的疏离。

  “爸?”

  两道孩子的声音从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后传出,顾溪的动作停下,回头。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也转身去看。抽气声传来,有这三人的,有庄飞飞的,也有徐蔓蔓的。前四人是震动,后一人是害怕。放下擀面杖,在场唯一平静的顾溪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几位陌生的叔叔,提着保温桶的顾朝阳嘴里应着:“大娘做了汤面,让我们送过来。”其实是两兄弟想来帮爸爸的忙。

  顾朝乐盯着乔邵北一脸的诧异,暗中拽了拽哥哥的衣服,顾朝阳看向乔邵北,愣了。路灯下,乔邵北的脸很清楚。

  爸爸的咳嗽声唤回两个孩子的心神,两人压下满腹的疑问,绕过这几位感觉很古怪的叔叔走到爸爸的跟前,刚把头扭回来,两人就惊呼出声:“姐?”

  不敢看乔邵北,徐蔓蔓一手搂住一个:“阳阳、乐乐。”

  “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一看姐姐哭了,阳阳和乐乐也不管那几个古怪的叔叔了,把保温桶往案板上一放,一副要去跟人干架的架势。

  看到两个弟弟,徐蔓蔓的眼泪就忍不住,带着点为小叔的委屈说:“没事。”

  “没事你怎么哭了?”乐乐抬手给姐姐擦眼泪,“姐,你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去。”然后和阳阳一起不怎么友好地看向那几个古怪的人,姐姐的眼泪绝对跟这几个人有关!

  而那四位古怪的叔叔则是心魂不定地瞪着阳阳和乐乐,压根感觉不到两个孩子对他们的“敌意”。

  “阳阳、乐乐,别让姐姐吹风了,回去再说。”

  “哦。”压下怒火,阳阳拿起保温桶交给姐姐,然后把姐姐推到一边:“姐,我和乐乐收拾,你别站在风口上。”

  “我来收拾。”徐蔓蔓要把保温桶交给弟弟,一个人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我来。”第一个回神的庄飞飞脱下大衣裹住因为一直在哭而不停发抖的徐蔓蔓,接着不等顾溪和两个孩子反对,他就抬起五层的大蒸笼,毫不吃力地把蒸笼放在了墙根的平板车上。

  顾溪没想到这人的动作这么快,在对方去抬案板时他急忙拦住说:“不用不用,我来就行了,这都是面粉,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阳阳和乐乐眯了眯眼睛,没出声,也没去拦着。不过又有人有动作了,跟庄飞飞抢案板的顾溪被人拉住胳膊拽到了一边。接着一人上前抬起了案板,庄飞飞没跟这人抢,而是帮着他把案板放在了平板车上。

  “不用,我自己收拾就行了。”顾溪有点急了,可拉着他胳膊的那人却不松手,而是说:“让他们做吧。”

  顾溪回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干着急。魏海中拽着顾溪的胳膊,那边徐蔓蔓竟然很不客气地指挥起那三个男人怎么收摊子了。

  “蔓蔓!”顾溪第一次口吻很重的喊侄女。

  徐蔓蔓吸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呗,小叔您累了一天了,歇歇。”

  “蔓蔓!”

  顾溪沉下脸。有人拽拽他的手:“爸,他们是谁?”阳阳出声了。

  正在收拾面粉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身子明显一顿,然后两人缓缓转过身,神色不安地看向顾溪。

  顾溪咳嗽了几声,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人对两个儿子说:“他们是,爸爸以前的……”

  有一个人快速地插嘴:“我们是你们爸爸的朋友。我姓乔,这位叔叔姓展,那位叔叔姓魏。”害怕顾溪说出什么让他们心碎的话,乔邵北赶紧拦下,心里紧张极了,生怕对方否认。

  “我姓庄,是你们姐姐的朋友,你们叫我庄子就行。”不敢劳烦老板,庄飞飞主动自我介绍。

  没有否认,也没有什么不高兴,顾溪摸摸大儿子的头,淡淡地说:“这是我大儿子,顾朝阳。”接着摸摸小儿子的头:“这是我二儿子,顾朝乐,他们是双胞胎。”

  “叔叔好。”两兄弟很有礼貌。

  “你们好。”乔邵北和展苏南盯着两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心脏狂跳,心尖剧疼。

  乐乐眨眨自己不怎么像爸爸的眼睛,问:“爸,叔叔们是你的朋友,我和哥怎么从来没见过?”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魏海中放开顾溪的胳膊,假装咳嗽了几声,也是难堪极了。顾溪对儿子微微一笑,解释道:“是爸爸以前的朋友,好多年没见了,所以你们没见过。”

  “哦。”两个儿子明白的点点头。绝、对、有、问、题!

  “以前”的朋友……这句话听在某三个人的耳朵里,杀伤力比尖刀厉害千倍。看着三人,尤其是两位老板青白交错的脸,徐蔓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爽,很解气。把大衣还给庄飞飞,她走到小叔跟前拉住小叔冰凉的手,撒娇:“小叔,回去吧,我饿了。”

  “好。”对侄女温和地笑笑,顾溪放开侄女的手去推车。

  “我来。”不敢看顾溪,展苏南二话不说地抬起平板车,乔邵北把剩下的零碎东西都放到车上,然后对顾溪说:“我们来就行了,你带路。”

  无声地叹了口气,顾溪也不争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在滴血。

  “等下,我封火。”阳阳喊了声,走到泥巴垒的炉火边捡起放在地上的大铁夹子,动作熟练的把炉子里的蜂窝煤球全部夹出来,把最上头两块还没烧完的煤球放进去。这时候乐乐已经直接用手从平板车上抬出两块煤球放在哥哥的脚边了。阳阳把两块新煤球放进炉子里,调整了一下煤眼的位置,然后走到平板车旁把铁夹子放到车上,拍拍手:“好了。”

  在场除了两兄弟和顾溪以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僵硬,徐蔓蔓的眼圈又红了。封火……别说展苏南和乔邵北了,就是庄飞飞都不会做这个活!他们只会把煤气的开关拧来拧去。两个孩子动作娴熟,显然做了不下一百回。展苏南和乔邵北只觉得脸烧得慌,更是无颜去看那个人。

  “叔叔,弄好了,走吧。”两个孩子礼貌地敲碎几位怪叔叔的僵硬,指指大伯家的方向。乔邵北和展苏南压着心疼,推着车迈出步子。阳阳和乐乐的眼神对了对,然后阳阳若无其事地拉住爸爸的手,另一手拉住弟弟沾了煤灰的手,在前带路。

  顾溪由侄女挽着,神色平静地往前走,心里是淡淡的无奈,他和儿子平静的生活要被打乱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推着车,跟在顾溪的后头。庄飞飞提着四袋饺子和魏海中垫后,眼睛盯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眉头紧锁。

  ※

  一路上,每个人都满怀心思。到了徐蔓蔓的家,徐蔓蔓快步上前推开门,扯开嗓门大喊:“爸,妈,我回来了。”

  很快,屋内有了动静:“蔓蔓?!”两个人从屋里跑了出来,是徐蔓蔓的父母徐丘林和李珍梅。

  一看到女儿的脸,李珍梅心慌地问:“蔓蔓,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是不是学校出事了?”前两天才听女儿在电话里高兴地说被她实习的那家大公司录取了,怎么今天就哭着回来了?

  而注意到陌生人的徐丘林则是看向顾溪:“小河?他们……”

  “大哥,外头冷,进屋说吧。”

  抱着母亲,徐蔓蔓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李珍梅不安地看向丈夫,徐丘林把母女两人往屋里推,招呼客人:“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爸,我去洗手。”乐乐窜进了院子里的浴室。

  “爸,我也去洗手。”阳阳跟着窜进去了,门关上。

  顾溪走到门边掀起棉布帘子:“进来吧。”然后他先进屋了。

  察觉到这几人间的气氛不对,徐丘林掀着帘子等几人进屋。展苏南和乔邵北放好平板车,跟徐丘林说了声“麻烦了”,弯身进屋。等魏海中和庄飞飞进屋了,徐丘林瞅了眼关着门的浴室,放下帘子也进屋了。

  在父亲进屋后,徐蔓蔓抽着鼻子介绍道:“爸,这是我公司的乔老板和展老板,那位是魏老板。”

  一听是女儿公司的老板,徐丘林赶忙伸手:“乔老板、展老板、魏老板,你们好你们好。”心下则大惊,女儿的老板怎么会来他们家!

  “大哥您别客气,我叫乔邵北,您叫我邵北就行了。”

  “我叫展苏南,您就叫我苏南吧。”

  “我叫魏海中,您叫我海中就行。”

  某两人握着徐丘林的手别提有多热情了。

  “那怎么行。快坐快坐。珍梅,去把家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大嫂您不用忙,我们不渴。”

  一时间,徐丘林家因为三位大老板的到来而忙乱了起来。徐蔓蔓站在一旁不吭声,看着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抿紧嘴,弄得她爹妈一头的雾水。徐丘林两口子本来就雾水了,这下更糊涂了。

  “爸、妈,我老板是来找小叔的。”徐蔓蔓终于不准备再折腾她爹妈和两位老板了。

  魏海中上前握住徐丘林的手说:“大哥、大嫂,我和苏南、邵北都是小河的学长。这说来也真是巧,蔓蔓就在苏南的公司上班,一听蔓蔓的小叔是小河,我们就赶紧过来看看他。好多年没见他,我们都很惦记他。”他不敢自作多情的以为这人仍把他们当朋友,仍把他当兄长。

  “啊,哦,原来你们是小河的学长啊。”徐丘林看一眼刚从厨房洗了手出来,也不说话的顾溪,握握魏海中的手:“真巧,我家蔓蔓竟然在小河学长的公司上班,真是巧。”夫妻两人的眼睛忍不住就要往乔邵北的脸上瞟,那张脸和阳阳乐乐真的太像了!

  顾溪这个时候开口了:“蔓蔓,去洗洗脸,不然明天睡起来脸疼。”然后他从庄飞飞手上拿过那四袋饺子,对手足无措的李珍梅说:“大嫂,他们都还没吃饭,麻烦大嫂把这些饺子热热。”

  “哎哎,好,好。”李珍梅接过饺子,快速进了厨房。顾溪的事情是徐家每一个人心上的谜,这回突然来了三个大人物说是他的学长,还有一个跟阳阳乐乐那么像,李珍梅和徐丘林再傻也能嗅出点异样来。

  招呼三人坐下,徐丘林看向庄飞飞,庄飞飞马上自我介绍:“我叫庄飞飞,是蔓蔓的同事,伯父您叫我庄子就行了。”

  女儿的同事?还叫女儿蔓蔓!徐丘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庄飞飞,顾溪也多看了他几眼,带着对某种身份男士的审视。庄飞飞大大方方地任“长辈”审查,对徐蔓蔓说:“蔓蔓,去洗洗脸,一会儿跟我去车上拿书去。”

  想到给弟弟的书,徐蔓蔓勉强道:“我去洗脸。”说着她转身就上楼,这下子徐丘林又多看了庄飞飞几眼。

  “别忘了多加件衣裳。”庄飞飞很细心。

  “知道啦。”徐蔓蔓有点粗心。

  “呵,呵呵……”徐丘林干笑两声,看了眼顾溪。

  顾溪又不禁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庄飞飞,带着点满意地说:“坐下吧,喝点热水。”

  庄飞飞坐下,不敢看老板的脸色,他恐怕是唯一的一个能令顾溪和颜悦色的人了。

  屋里的暖气很足,顾溪摘下帽子,脱掉棉衣,没有看到几个人神色的震动,但是徐丘林看到了。他给四人倒了茶,站起来对顾溪说:“我去看看你嫂子弄好没有。”

  “嗯。”顾溪知道大哥是要去躲一会儿。

  客厅内顿时没外人了,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盯着顾溪发丝中的一根根白发,喉咙里好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庄飞飞捏着手指头,不时瞧两眼楼梯,这种时候他最好也赶快离开。顾溪的头发称不上花白,但一根根的夹杂在黑色的发丝里也很明显,刺痛每个人的眼睛。近距离的坐在顾溪的面前,看着顾溪没什么血色的脸,那是远比照片中还要令人心痛的沧桑。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比顾溪的还要苍白。顾溪看着他们,神色淡然、心里淡然、眉眼间是对十二年前那件事的淡然。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他要养孩子、养家、照顾老人,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早已无暇去记忆十二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他十八岁,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不管十二年前有过什么恩恩怨怨,只要不是国仇家恨,谁都会忘掉,都会淡然。

  屋内的气氛沉默、压抑。在大哥、大嫂的家里,顾溪不便开口,而十二年过去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在这三个人的面前挑起话头。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则是说不出话来,悔恨与自责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神。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庄飞飞立马站了起来,徐蔓蔓的身影刚出现在楼梯上,他就说:“蔓蔓,跟我拿书去。”徐蔓蔓跑下楼梯,跑到小叔跟前紧紧抱了下小叔,然后说:“小叔,我给阳阳、乐乐拿书去,一会儿就回来。”

  “不着急,先把饭吃了再去。”

  “我等不及了,我很快就回来。”

  “那先去厨房拿几个饺子垫垫肚子。”

  “好。”

  又紧紧抱了下小叔,徐蔓蔓跑进厨房拿了一饭盒蒸饺子就跟着庄飞飞出去了。看着她出门,顾溪皱了皱眉,拿什么书连饭都不吃。

  徐蔓蔓刚走,徐丘林和李珍梅端着蒸好的饺子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出来了。把饺子放在桌上,把汤面摆在顾溪的面前,两人又进进出出地端来三碗汤面,拿来筷子和一碟醋放在茶几上。做完了,李珍梅拐拐老公,说:“小河,人家远道而来的,你们慢慢聊。我跟你哥去朋友家。锅里还有饺子和汤面,不够了再添。”

  “好。”

  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站起来,同时说:“大哥大嫂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招呼我们。”

  “啊,那我们走了。”

  迅速穿戴好,徐丘林和李珍梅走了,还关好了门,这下子真的就没外人了。

  顾溪拿起筷子,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三人说:“吃饭吧。”

  “呃,好。”

  三人坐下,慢慢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夹起一个饺子,然后慢慢地送到嘴边,艰难地咬下。

  而洗手洗到天边的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此时正一人坐在马桶上,一人坐在浴缸边,严肃地讨论着。

  “哥,那几个怪叔叔有问题。”

  “嗯。”

  “你说他们是不是妈妈那边的人?”

  阳阳搓搓下巴:“很有可能,你看那个姓乔的叔叔跟咱俩长得很像,很可能是妈妈的兄弟。而且他们一看就是有钱人。肯定是妈妈和爸爸谈恋爱,妈妈那边的人嫌弃爸爸没钱,不许妈妈和爸爸在一起。后来妈妈有了我们,他们不允许妈妈生下我们。但妈妈还是生下了我们,为了保护我们爸爸就带着我们逃了。电视上都这么演。现在看来,他们是找到我们了。难道不要我们的不是妈妈,而是妈妈的家人?”

  乐乐霍地站起来:“我们可不是小时候了,他们要敢对咱们和爸爸动手,我就跟他们拼了!”

  “他们不敢。”拉着弟弟让他坐下,阳阳说:“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他们再有钱又能怎样。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龙,咱们就是地头蛇,不怕他们。”

  “嗯!”

  “我是在想另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后悔了,想要回咱们?电视上不也这么演吗。”

  “后悔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要爸爸。他们有钱又怎么样?咱们长大了也能挣钱。”

  乐乐对有钱的“妈妈家”不屑一顾。阳阳拍拍兄弟的肩膀,说:“我是怕他们拿咱们的安全威胁爸爸,让爸爸放弃咱们。电视上也演过的。”

  乐乐顿了顿:“那也不怕。如果他们敢强迫咱们,咱们就绝食,来个鱼死网破。”

  阳阳面带沉思地缓缓点点头:“对,咱们就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人都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咱们什么都没有,不怕他们。”

  “嗯。”

  外面传来两次大门关闭的声音,阳阳站起来:“走,进屋看看去,看看他们想干嘛。”

  “走。”

  乐乐卷起袖子,随时准备拚命。

  推开门,阳阳和乐乐面无表情地进屋,一走进去,两人愣了。屋内没有他们想像中的争执,只有饭香。

  “阳阳、乐乐,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

  兄弟两人带着几分警戒地瞅着几位怪叔叔,走到爸爸的身边坐下,两兄弟一人一边,眼睛在乔邵北的脸上瞟来瞟去。本来就食不下咽的三个人看到两个孩子,更是停下了筷子。顾溪也停下了筷子,顾朝乐马上端起爸爸的碗:“爸,我再给你舀点。”

  “……好。”

  关于儿子的事,顾溪不希望那两个人问,也不希望儿子问。他并不是想隐瞒儿子的身份,他只是不想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包括儿子在内。

  很快又给爸爸舀了一碗汤面,乐乐端给爸爸,坐好,然后很是礼貌地说:“叔叔,你们快吃啊,我爸做的饺子可好吃了。”

  “嗯,好吃。”

  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夹起饺子塞进嘴里。阳阳和乐乐忍着笑,挨紧爸爸,心里想:谁也别想拆散我们和爸爸。

  魏海中大口吃完自己碗里的汤面,嘴也不擦地站起来:“小河,我出去抽根烟。”

  “啊。”

  魏海中拍了拍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肩膀,出去了,要表明的意思都在这两下轻拍中。

  门关上了,乔邵北和展苏南放下了筷子,展苏南缓缓站了起来。两个孩子立刻紧紧贴住父亲,瞪大眼睛,做好准备。

  越过茶几,走到乐乐身边,展苏南摸摸他的头,哑声说:“乐乐,叔叔有话跟你爸爸说。”

  “乐乐,你过来。”乔邵北伸出双臂。乐乐看向哥哥,他们要干什么!

  阳阳握紧爸爸的手对弟弟点点头,他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乐乐起身走过去,刚走到乔邵北的跟前,他就被乔邵北紧紧抱住了。而下一刻,阳阳和乐乐的眼珠子瞪圆,那位姓展的怪叔叔竟然跪在了他们爸爸的面前,一把抱住了爸爸!

  “小河,你打我吧。”

  在孩子的惊呼声中,展苏南抓住顾溪的手,没有给顾溪任何反应的机会,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上去。

  “苏南!”

  “啪啪啪……”

  “苏南!”

  用力抽出手,顾溪的呼吸变了,猛咳了几声。

  “小河……”

  再也控制不住地紧紧抱住顾溪,展苏南把头埋在顾溪的怀里忏悔:“小河,你打我……我该打,你打死我!”

  刚抽过展苏南耳光的手在颤抖,顾溪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压着咳嗽说:“别这样,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

  “小河……”

  展苏南不起身,不抬头,就那么跪在地上抱着顾溪。他的肩膀在颤抖,声音哑得厉害。乔邵北放开乐乐,起身走到阳阳那边。阳阳不等他开口,很自觉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乔邵北深深看着顾溪,在他的面前缓缓跪下。

  “邵北,起来,咳咳,你们起来,别这样。”

  顾溪伸手去拽乔邵北,却被对方趁机抓住了手,随后,他的手被人控制着又抽在了另一人的脸上。

  “邵北!”

  顾溪努力要抽回手,可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了,握着他的手腕又是几个耳光。

  “苏南!邵北!你们不要这样,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

  怎么也无法抽出打在乔邵北脸上的手,顾溪急出了一头的汗,猛咳了起来。展苏南和乔邵北吓得赶紧给他顺气。

  “叔叔,我爸爸一到冬天骨头就疼,您别弄疼我爸爸。”乐乐适时出声,顾溪的手立刻获得了自由。可是马上,他的手又被人握住了。

  “对不起,小河,我弄疼你了。”乔邵北懊恼地看着顾溪手腕上的红印,丝毫不管自己被打红的脸,另一手仍在轻拍顾溪的后背,减轻他的咳嗽。

  展苏南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很红。放开顾溪,他直接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当他要抽第三个耳光时,一人的手握住了他。

  “苏南,你这样做,咳咳咳……不是更叫我为难吗。”拉下展苏南的手,顾溪抽出被乔邵北握着的手,然后用力拽起展苏南,让他坐下,接着又用力拽起乔邵北,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喘了几口气,接过阳阳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压下咳嗽,他道:“都十几年了,什么都过去了。青春年少,朋友之间闹个误会、吵个架什么的,不都很正常吗。你们这样,我就真为难了。”

  “不,不一样。”展苏南看向阳阳和乐乐,“我犯下的不是一般的错,是该千刀万剐的错。”

  “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么重的话。”顾溪皱眉,“别让孩子误会,他们还小,会当真的。”

  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想孩子对这两个人有想法。然后他对神色凝重的孩子说:“阳阳、乐乐,爸爸以前跟乔叔叔、展叔叔有过些误会,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乔叔叔和展叔叔是爸爸的朋友,至于那些误会也过去很多年了。只是乔叔叔和展叔叔觉得那件事很严重,所以才会这么说,刚才的事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爸,我们不会往心里去,只是突然见到爸爸的朋友很好奇。”顾朝阳立刻换上笑脸。乐乐也笑了两声,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阳阳拉住乐乐的手说:“爸,叔叔的脸都肿了,我去煮两颗鸡蛋。”

  “去吧。”

  两兄弟跑到厨房里去了。

  顾溪吐了口气,轻咳几声,低声说:“都过去的事了,别让孩子误会。”

  “嗯。”

  乔邵北抹了下眼角,然后仰头猛眨眼睛,深呼吸。展苏南吸了吸鼻子,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水,缓和激动的情绪。

  厨房里,阳阳和乐乐偷偷看着客厅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的三个人,阳阳在弟弟耳边小声说:“好像不是来拆散咱们的。”

  “嗯。我看着也不像妈妈那边的人。听爸爸刚才的意思应该是十几年前爸爸和他们发生过什么误会。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爸爸不回营海的原因?”

  “继续观察。”

  “嗯。”
正文 第九章
  营海。

  在屋内打高尔夫的展坤接到乔作行的电话,把球杆交给佣人,他拿着无线电话走到沙发前坐下。电话里乔作行很是郁闷地说:“阿坤,海中那小子跟空军要了架直升机,苏南和邵北去了普河县,怕是找到那个人了。”

  已经得到消息的展坤面色平静地说:“苏南和邵北这么多年都不放弃,这也是迟早的结果。”

  “你知道了?”

  “嗯。”

  乔作行在电话那头捶胸口:“你说那个人有什么好的?都十几年了,苏南和邵北怎么就放不下?去了美国那么多年还是对那个人死心塌地的。人家现在肯定早就成家生子了,就他们还傻乎乎的非要去找。”

  展坤接过佣人递上的茶碗,喝了口茶,慢慢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何况他们又心存愧疚。”

  “阿坤啊,你还有苏帆,我可怎么办?难道真叫我看着乔家断子绝孙?”一想到儿子那晚跟他摊牌的那些话,乔作行的心里就堵得慌:“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为了乔家好?他怎么就不知道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呢?”

  相比乔作行的郁闷,展坤则显得平静很多。又喝了口茶,他慢悠悠地说:“他们跟我们摊牌,那就是打定主意要找到那个人,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也肯定是做好了防范,说不定你我身边哪个人就是他们的手下呢。

  “作行,我们已经老了,跟他们玩不起斗智斗勇的游戏了。十二年前,我们管得了他们,能把他们送到美国去,现在我们还能把他们绑起来吗?如果他们这把年纪还能任我们摆布,那他们也不配做我们的儿子。”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那,这件事咱们就不管了?”乔作行的心在滴血,看到儿子一天比一天有出息有能力,他是万分自豪的。可儿子的婚姻大事,尤其是儿子跟那个人的事,是他最大的心病。

  展坤扯扯嘴角:“要怎么管?找个女人逼他们结婚?别忘了他们在美国失踪的那三年。”

  乔作行喘了几口粗气:“我,他要敢把那个人带回家,我,我就死给他看!”

  “噗,呵呵……”展坤笑出声。

  乔作行的老脸有点发烧,呐呐道:“那你说怎么办?真要我看着乔家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倒不会。孩子的事我想他们肯定有主意。现在又不是过去,弄个孩子还不简单。他们又是在美国待过的,找个女人代生个孩子,难道还要我们教吗?”

  “那,这件事咱们就不闻不问,就这么算了?”乔作行有点不甘心,他那么优秀的儿子找谁不行,非要找那个男人。

  展坤缓缓道:“他们的翅膀已经硬了,我们再插手,结果就不是十二年前那样了。作行,我们老了,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我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把展家这么大的家业毁了。我虽然还有一个儿子,但这份家业只有苏南有那个能力接下来。你说,家业和一个男人相比,哪个重要?”

  “……”乔作行重重的吐了口气,深深的无奈、无力。

  “作行,十二年前,我们教会他们什么叫‘三思而后行’。现在,我们再教他们一个道理。”

  “什么?”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犯了,就可能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

  “人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我不信那个人会轻易原谅他们。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已经结婚了。他们两个人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人家不甩他们两个耳光就已经是大度了。”

  “……”不知道为啥,想到儿子吃瘪痛苦的样子,乔老爷子突然有点暗爽,“那,这事咱们就不管了?”

  “操了他们一辈子的心,现在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让咱们这把老骨头给他们擦屁股不成?”

  “那……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乔作行咬咬牙,“反正邵北得给我生个孙子,不然我真会死给他看!”

  “呵呵,这个我支持。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不是交给外人的。”

  乔作行心里好受点了。然后他就听到展坤说:“照这样看,那俩小子过年是肯定不会回来了。咱们也别可怜兮兮的在家里受他们的冷待。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咱们明天飞三水,吹海风去,眼不见心不烦。他们不是一直都怪咱俩吗?好啊,这回咱俩就开明一回,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人追回来。”

  “成。”乔作行一拍桌子,“我这就叫老婆子收拾去,一会儿我去你那儿,让他们在普河吃瘪去吧。”

  “呵呵,好。”

  挂了电话,乔老爷子揉揉心口,舒坦点了。而展老爷子则是把电话交给佣人,继续打他的室内高尔夫。

  那俩小子不是喜欢给他们摆脸色吗?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别人摆脸色的滋味好了。

  “咚”,球进洞了,展老爷子很是心情舒畅。

  ※

  在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暗爽的时候,他们的儿子确实正在承受内心的煎熬。

  两人的脸上有着巴掌印,尤其是展苏南,他给自己那两巴掌是下了重手的,已经青紫了。

  各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一颗剥好的鸡蛋,顾朝阳和顾朝乐分别走到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面前:“叔叔,敷敷脸,有点烫。”

  “谢谢。”展苏南和乔邵北眸光闪动地看着两个孩子,拿起鸡蛋心不在焉地贴到脸上。

  “叔叔,不是这里。”乐乐拿过展苏南手里的鸡蛋,忍着烫,在他青紫的地方滚来滚去。展苏南怔怔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

  眼前是一张与他和弟弟很相像的脸,阳阳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不过爸爸不说他们就不问。从乔邵北手里拿过快被他捏爆的鸡蛋,阳阳帮他敷脸。

  乔邵北和展苏南压制着呼吸,眼睛胶着在孩子那张稚嫩的脸上。坐在两人中间的顾溪垂眸沉默地喝着热水,不时咳嗽几声,没有心虚、没有闪躲、没有伤感。阳阳和乐乐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两位叔叔的眼睛里有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手里的鸡蛋凉了,阳阳和乐乐收回手,也收回心思,剥去鸡蛋上的那层皮就把鸡蛋往嘴里送。

  “乐乐/阳阳!”展苏南和乔邵北拉下孩子的手,拿走他们的手里的鸡蛋,“脏了,不能吃了。”

  乐乐伸手去抢:“不脏,还能吃呢。”

  “不脏你们也不能吃。”

  摸摸乐乐的头,展苏南直接把鸡蛋丢到自己的嘴里,嚼了几口,他捂住嘴咳嗽了起来,噎住了。

  “叔叔喝水。”乐乐送上一杯水,展苏南赶紧喝了两口,把鸡蛋咽下去。

  “阳阳、乐乐,节约是好习惯,但敷过脸的鸡蛋绝对不能再吃。你们还小,肠胃还很脆弱。”认真地对两个孩子说完,乔邵北三两口把鸡蛋吃了。

  “我们不能吃,那叔叔怎么吃了?”阳阳纯属好奇。

  乔邵北情不自禁地对两个孩子笑笑:“因为你们不愿意浪费,那叔叔替你们吃,不介意吧?”

  摇摇头,乐乐好奇地问展苏南:“叔叔,你们怎么能分得出我和哥哥呢?”叔叔刚才都没有喊错他们的名字。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表情瞬间僵硬,乔邵北干哑地说:“叔叔,感觉得出来,你们谁是谁。”

  展苏南疼爱地抱住乐乐,问:“爸爸会认错你们吗?”

  “爸爸当然不会。”阳阳和乐乐同时开口。

  展苏南摸摸孩子的脸,很艰难地发出声音:“爸爸,不会认错,你们,叔叔,也不会。”

  顾溪喝水的动作明显一滞,然后他喝下一口水,垂着眼睛,仍是不出声。

  阳阳和乐乐满脑袋问号,为什么?乔邵北看了眼顾溪,然后执起阳阳的两只手,孩子的手背和手指关节上都有冻疮。他紧了紧牙关,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没有开封过的冻疮膏,打开,动作轻柔地把冻疮膏涂抹在阳阳的冻疮上。而另一侧,展苏南也从口袋里摸出一管未开封过的冻疮膏,涂抹在乐乐的手上。

  叔叔怎么知道他们有冻疮?阳阳和乐乐脑袋里的问号又多了几个。感受着叔叔给他们涂抹的温柔力道,两个孩子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兄弟两人看了彼此一眼,又看向爸爸,就见爸爸低着头,面无表情。

  气氛太诡异了,阳阳忍不住问:“叔叔,你们怎么知道我和乐乐有冻疮?”

  乔邵北情不自禁的摸上他并不胖的小脸:“你姐姐说你们有冻疮,叔叔来的时候就顺路买了。”没说他们是专门从军部的医院拿的。

  乐乐从展苏南的手里拿过都是英文的冻疮膏,看了看,然后说:“叔叔,我爸爸也有冻疮,能不能也给我爸爸抹点。”

  “当然可以!”

  两人的口吻异常急切。顾溪抬起头,微微蹙眉:“阳阳、乐乐。”

  两兄弟一点都不怕爸爸生气,嘿嘿一笑,带着点赖皮地说:“爸爸,这上面全是英文,肯定比咱家的管用。”

  孩子上小学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他们的顾溪,根本无法对此刻的儿子板起脸来。也就是趁着两兄弟制造的这个机会,展苏南和乔邵北大着胆子,一人执起顾溪的一只手,给他擦冻疮膏。

  “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顾溪收手,却被对方握紧。

  两人抬头,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冻疮膏很管用,今晚擦了,明天就会好很多。”嘴上说着,两人动作极快的给顾溪擦药。无声地叹口气,顾溪没有再抗拒。展苏南和乔邵北一点点的把药膏涂抹在顾溪手上的冻疮上。掌心里的手冰凉冰凉的,两人的心再一次淌血。

  看着两人的脸色,顾溪抿抿嘴,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他们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不是说客套话,年轻的时候谁能没个误会,没个冲动,再大的恩怨,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遗忘了。他不怨不恨,更何况,他们给了他两个懂事的孩子,这是他最大的财富。

  看着两位叔叔对爸爸的小心翼翼和他们脸上明显的心疼,阳阳和乐乐心里的问号不住地往上涌,这两位叔叔和爸爸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之前的猜错都是错的?可是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啊?

  ※

  看着车窗外,徐蔓蔓的心情异常低落、异常复杂。一个男人正站在她家的大门口处抽烟,地上已经有一堆的烟头了。

  手上的饭盒已经空了,带出来的蒸饺一大部分都进了庄飞飞的肚子里。徐蔓蔓没胃口吃,而中午就没怎么吃的庄飞飞是真饿了。

  扭头,徐蔓蔓对看着她的人说:“你去把魏老板叫上车来吧,他再抽下去肺都要黑了。”

  庄飞飞看向魏海中,说:“让他抽吧,过阵子他就不会抽得这么凶了。”

  不爽地瘪瘪嘴,徐蔓蔓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凭几张照片就定了我小叔的罪,也不听听我小叔是怎么说的就赶我小叔走。也是我小叔脾气好,要这事搁我身上,别说给他们吃饺子了,没往他们身上泼滚油就该他们偷笑了!我看他们就是有被害妄想症!”

  展苏南和乔邵北并没有把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徐蔓蔓,尤其是展苏南和展苏帆打过顾溪的事情,他们更是不敢说,生怕徐蔓蔓一怒之下不告诉他们顾溪的事情。如果徐蔓蔓知道全部真相的话,她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跟庄飞飞念叨,她会直接把这几个人赶出她家的大门。

  庄飞飞抹了下鼻子,同样知道内情的他一听徐蔓蔓这么说,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只道:“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老板,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太了解。不过两位老板和魏大哥这十几年都很不好过。魏大哥有一个谈了快十年的女朋友,一直没结婚。魏大哥说找不到顾先生,他就不结婚。”

  “哼!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活该。”扭回头,恨屋及乌的徐蔓蔓突然有点不想看到庄飞飞。

  “蔓蔓。”无辜的庄飞飞凑近,“这件事跟我完全没有关系,自从跟老板回国之后我一直都在找顾先生。撞你那回就是有人在关庆查到了顾先生的消息,老板派我去关庆,时间太紧,所以才没来得及跟你道歉。”

  徐蔓蔓吸吸鼻子,今天哭得太多了。她扭过头,看着庄飞飞说:“我不是怪你,我就是生气,替我小叔不值。要不是他们那么糊涂,我小叔能吃这么多苦吗?”

  庄飞飞笑笑:“那样你也就遇不到你小叔,考不到营海去了。”

  也是啊。可,可就是生气!徐蔓蔓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反正,反正他们看着办吧。如果他们不好好补偿我小叔的话,哪怕,哪怕辞职,我也绝不让我小叔原谅他们。”

  庄飞飞看着徐蔓蔓生气的侧脸,忍着笑说:“你放心吧,老板会尽一切来补偿的。”会用他们的一生来补偿。

  生了会儿闷气,徐蔓蔓问:“你们在关庆查到了什么?”

  庄飞飞哪敢说实话,只道:“也没查到什么,就是十二年前有人在那边见到过疑似顾先生的人,我们去了,也没查到些实质性的消息。”

  又过了会儿,徐蔓蔓问:“我们什么时候进去?你老板不会对我小叔怎么样吧?”

  “我老板也是你老板。”庄飞飞提醒,他看看手表:“再等等。”

  看着又抽了一根烟的魏海中,徐蔓蔓的脑袋里浮现乔邵北的脸,她扭回头:“庄子,你知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吗?为什么阳阳和乐乐长得那么像乔老板?”

  庄飞飞脸上的神色微变,但他很快恢复正常,耸耸肩说:“不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老板不会什么都告诉我,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恐怕只有顾先生自己清楚。”

  “可是为什么会那么像乔老板呢?”徐蔓蔓自语,“难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乔老板家的人?”

  “谁知道。不过这件事除非顾先生自己开口,你别去问他。”

  “我小叔要想说早就说了,我才不会去问呢。”

  庄飞飞的眼神在昏暗的车内微闪。

  ※

  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给自己擦好药后,顾溪收回手,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你们……”

  顾溪是想问他们晚上住哪里,乔邵北马上站起来说:“我和苏南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想也不想地拒绝,顾溪拿过自己放在沙发背上的衣服和帽子说:“不远,骑车一会儿就到了,你们晚上住哪?”

  “我们晚上有地方住,外头冷,我们送你们回去。”展苏南拿过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态度坚决。已经穿好大衣的乔邵北直接拿起沙发上明显是阳阳和乐乐的书包说:“走吧,早点回去睡觉,明天阳阳和乐乐还要上学吧。”

  “明天周末,学校不上课。”乐乐很诚实地提醒。乔邵北顿时尴尬地站在了那里,哪知,阳阳接着说:“我们下周一考试,明后天要在家里复习功课。”

  乔邵北感激地看了阳阳一眼,对顾溪说:“早点回去让孩子复习功课,走吧。”一手已经自觉牵起了阳阳的手。

  展苏南则快速拿过两个孩子的棉衣给他们穿上,顺便牵住乐乐的手。

  阳阳和乐乐从来没有在考试前复习过功课,可深知儿子底细的顾溪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拆穿儿子的“谎话”。有些无奈地瞅了眼笑咪咪的两个儿子,他穿上大衣,带上帽子:“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把自己的大围巾围在乐乐的脖子上,展苏南拉着乐乐快步走出去,生怕下一秒顾溪反悔。乔邵北暗恼自己来的时候太匆忙,手套围巾都没戴。拉了拉阳阳的棉衣领子,他掀开棉布帘子,让顾溪先走。而这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外头等着的阳阳在爸爸出来后突然提醒道:“爸,你今晚没剁饺子馅儿。”

  乔邵北掀着门帘的胳膊抬着,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而他和展苏南一听顾溪还要剁饺子馅儿,两人的神色又不对劲了。带着点责备地揉了揉阳阳的脑袋,顾溪说:“爸爸明天没有课,上午剁也不迟,回家了。”

  “好。”

  暗暗吐吐舌头,阳阳不敢再刺激两位叔叔了,他可不要这么大还被爸爸打屁股。最后一次被爸爸打屁股,还是在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呢。

  坐在车上的徐蔓蔓和庄飞飞看到大门开了,两人立刻收回心思快速下车。而一直在门口吹冷风抽烟的魏海中在察觉到动静后赶紧灭了烟,对出来的人唤道:“小河。”

  看着魏海中冻得发红的鼻子和脸,顾溪蹙眉:“海中哥,你怎么站在外头?天冷,会感冒的。”

  “老板,顾先生,快上车吧。”庄飞飞适时插话。

  魏海中清了清嗓子里的烟雾,指指车:“我不冷。快上车吧。”

  “小叔,上车。”徐蔓蔓打开车门。

  再次无声地叹口气,顾溪快步走到车旁,上了车。两个孩子跟着爸爸上车。第一次坐越野车,他们的大眼里满是惊奇。自觉地钻到最后一排坐下,两个孩子东摸摸西摸摸,好奇的不得了,毕竟是男孩子,骨子里就喜欢车。看到他们的样子,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脏再一次被刀戳进抽出。

  庄飞飞开车,魏海中坐在副驾驶座上,徐蔓蔓挨着小叔坐下。展苏南和乔邵北坐在最后一排,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两人一人搂一个,闻着孩子身上干净的味道,他们的手指发颤。

  “庄子,到前面掉头。”

  “好。”

  徐蔓蔓暖着小叔冰凉的双手,指挥庄飞飞开车。车子开动了,阳阳和乐乐瞪大眼睛瞅着车外,展苏南和乔邵北用脸蹭蹭他们的脑袋,搂着他们的双臂收紧。

  徐蔓蔓带路,一路上顾溪都没有说话,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满脸新奇的两个孩子,然后再时不时看几眼顾溪。骑车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看着那一栋三层的农家小院,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沉甸甸的。还是徐蔓蔓跑过去,一手伸进大铁门上一个比巴掌大点的小门洞里,从里面拉开门闩,推开门。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位老太太的声音。

  “阳阳、乐乐回来啦?”

  随着这道询问,正对着大门的一间屋的棉布帘子被人从里掀开,一位农家老太太脸上带笑地走了出来。阳阳和乐乐抽出被怪叔叔握着的手,跑进去:“奶奶,我们回来了。”

  “干妈。”顾溪拉着徐蔓蔓进院,脸上是回到家见到母亲的温馨。他把蔓蔓推到干妈跟前:“蔓蔓回来了。”

  “蔓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奶奶说一声!”拉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是一脸的惊喜,回头对着屋里喊:“老头子,蔓蔓回来了!”

  “奶奶,我好想你哦。”抱住奶奶,徐蔓蔓的鼻子发酸。

  “奶奶,姐姐的老板、爸爸的朋友来了。”阳阳和乐乐出声,徐老太太抬头,这才发现院子里有四位陌生人。

  “蔓蔓回来了?”门帘又掀开,一位老头子走了出来。

  顾溪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干爹。”

  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顾溪脸上的那一抹笑,展苏南和乔邵北由衷地感激老天爷,感激老天爷让顾溪能遇到这一户朴实善良的人家。

  ※

  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的到来,在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家里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一听是徐蔓蔓的老板,还是顾溪的朋友,徐大爷和徐奶奶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赶紧拿出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就是顾溪都拦不住他们。

  好不容易被顾溪还有展苏南、乔邵北劝着坐下来的徐大爷和徐奶奶,与阳阳乐乐两兄弟一样,满肚子的问号。

  小河的这三个朋友一看就是不简单的人物,那这十几年他们怎么从未听小河提起过呢?就是小河在最难的时候,都没说过要去找朋友帮帮忙。尤其是那个姓乔的老板跟阳阳和乐乐很像,看得徐奶奶和徐大爷心里直犯嘀咕。

  徐奶奶轻轻踹了徐大爷一脚,徐大爷磕磕烟袋里的烟灰,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

  “呃,我们家蔓蔓,在你们公司上班啊。”

  展苏南很是恭敬地说:“是。她今年正巧在我们公司实习,我都不知道她是小河的侄女。前两天她跟庄子去书店买书,两人聊天聊到了小河,我们这才知道小河在这里,就赶紧过来看他。”

  庄飞飞也不知是出于哪种心思,插嘴道:“蔓蔓的工作很认真,老板知道她之前,公司就已经决定留下她了。等蔓蔓下学期毕了业,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了。”

  一听孙女跟这个男孩子一起去书店,还聊天,这男孩子还叫孙女“蔓蔓”,老两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庄飞飞,带着对某种身份男士的审视。

  徐蔓蔓在一边咕哝:“要过了试用期才算正式员工,我还没确定要不要留下来呢。”她现在一点都不稀罕“那家”大公司了。

  乔邵北马上讨好地说:“蔓蔓这么优秀的人才当然要留在我们公司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说是不是,小河?”

  顾溪的眼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摸摸侄女的头,话中有话地说:“本来你一个人在营海小叔挺不放心的,这下子小叔就放心了。公司里又有庄子这么热心肠的同事,小叔就更放心了。”

  庄飞飞抿嘴忍住笑,展苏南和乔邵北暗暗松了一小口气。徐蔓蔓嘟嘟嘴,低头不语,紧握着小叔的手。徐奶奶和徐大爷看看孙女,看看干儿子,再看看那几位大老板,嗅出了几分诡异。

  轻轻扯了一下展苏南,乔邵北站起来说:“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坐了,你们早点休息。”

  徐奶奶赶紧站起来说:“你们晚上就住家里吧,听蔓蔓说你们也是匆匆赶来的,这么晚了,也不好找住处。”

  “不用了,伯母,我们晚上到县城的宾馆里去住,来之前已经订好房间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过来看你们。”说这句话时,乔邵北不安地看向顾溪,他不知道这人明天还想不想再看到他们。

  顾溪对他们淡淡一笑:“明天要是能起得来,就过来吃早饭吧。”

  “啊,好!”展苏南和乔邵北受宠若惊地猛点头,阳阳和乐乐捂嘴偷笑。

  不舍地看了眼顾溪和两个孩子,展苏南说:“伯父伯母,我们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徐大娘和徐大爷跟着顾溪出去送客,一直送到大门口,展苏南和乔邵北让他们赶紧回去。顾溪看着他们上了车,和他们挥手再见。徐蔓蔓什么都没带,也跟着他们走了。

  汽车开了。车里,展苏南和乔邵北一直扭着头,直到看到顾溪进去了,直到看不到那个院子了,两人才慢慢转过身。

  “蔓蔓,能不能跟你爸妈说一声,今晚你在宾馆住,我们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展苏南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崩塌。

  徐蔓蔓揉揉发酸的鼻子:“嗯。”下一刻,她“啊”的叫了一声:“忘了把书拿给阳阳和乐乐了!”

  庄飞飞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痛苦不已的老板,应道:“明天吃早饭的时候拿过来就行了。”

  徐蔓蔓不满地瞪了庄飞飞一眼,他倒是会给那两人制造机会。
正文 第十章
  人都走了,徐奶奶和徐大爷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看出奶奶有话想跟爸爸说,阳阳和乐乐借口要复习功课,跑了。

  在两人关上门后,徐奶奶再也忍不住问:“小河啊,那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门外,阳阳和乐乐屏住呼吸偷听。

  顾溪朝干爹干妈安抚地笑笑,淡淡地说:“没啥事,就是以前的朋友,知道我在这里后就过来看看。”

  “那……”徐奶奶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口,“那个姓乔的老板,跟阳阳和乐乐是啥关系啊?他长得跟阳阳乐乐很像,他是不是阳阳和乐乐妈妈那边的人?”

  顾溪抿住了嘴,过了会儿,他说:“干妈,不管他们跟阳阳和乐乐是什么关系,都十几年了,他们于我就是以前的朋友。至于阳阳和乐乐……”他顿了顿,“如果阳阳乐乐喜欢他们,愿意跟他们走,我不会阻拦。”

  “小河?!”徐奶奶和徐大爷异常震惊,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阳阳和乐乐真跟那个姓乔的有关系?!而屋外,两个偷听的小子惊得捂住了嘴。

  顾溪带着几分释怀地说:“干爹、干妈,阳阳和乐乐是谁生的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就够了。至于阳阳和乐乐今后要怎么选择,我完全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他们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做爸爸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的选择。”

  “小河。”这话听在徐奶奶的耳朵里引起阵阵的心酸,她拉住顾溪的手说:“你别总为阳阳和乐乐考虑,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呀。你为了他们一直独身,现在他们也长大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问题了。”

  顾溪笑笑:“干妈,我一个人过惯了,不习惯生活里再多个人,我就一个人这么过了。”

  徐奶奶蹙眉道:“你一个人过,就一直这么苦的过下去?你不找人也算,那他们现在来找你了,又是公司的大老板,你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清闲点的工作不过分吧。他们这么大老远专程跑过来看你,这点小忙不会不愿意帮吧。”

  顾溪摇摇头:“等阳阳和乐乐放暑假,我就回营海把我的户籍转过来,到时候跟校长说说,转成正式的老师,再带几份家教,我就不用摆摊子了。

  “我开口,他们会帮,但是我不能。我自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挣多挣少我都心里踏实。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又是十几年没见的朋友,更不能开这个口,我也不喜欢去靠着谁,这对阳阳和乐乐也不是好事。”

  话是这个理,可看那三人的态度,就是小河不开口,也不可能看着他天天这么辛苦吧。徐奶奶还想再劝,顾溪直接说:“干妈,您就别说了,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我习惯自己靠自己了。”

  “你呀,唉!”徐奶奶重重地叹口气,“都说你脾气好,其实你比谁都倔!”

  顾溪只是笑,不吭声。

  拍拍顾溪的手,徐奶奶道:“你自己打定了主意,干妈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不管你要怎么做,你都得注意自己的身体。阳阳和乐乐还小,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他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你的,你不心疼别人怎么心疼?”

  “我知道,我没事。”

  忍着咳嗽的欲望,顾溪站起来:“干爹、干妈,晚了,你们早点睡,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

  门口两个偷听的小子赶紧蹑手蹑脚地跑上楼。躲在屋里听着爸爸上了楼,听着爸爸进了屋,兄弟两人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哥,爸爸的话是啥意思?爸爸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乐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别瞎说!”阳阳狠狠擦了擦弟弟的眼睛,严肃地说:“爸爸不可能不要我们,爸爸就算不想要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阳阳的脸上是强装的冷静,心里同样怕极了。

  “哥,爸爸让我们跟叔叔走,叔叔肯定是妈妈那边的人,叔叔肯定是来抢咱们的。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爸爸。”乐乐哭了。虽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乍听到爸爸似乎不要他们了,乐乐慌了。

  阳阳给弟弟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我们去告诉爸爸,我们绝对不会跟叔叔走。”

  “嗯!”

  站在爸爸的房门口,阳阳举起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乐乐等不及了,举起拳头。

  “叩叩叩”

  “爸。”

  门开了,顾溪一看到儿子抬起的脸,他的眉头皱了皱,侧开身体让儿子进屋:“怎么了?”

  乐乐吸吸鼻子,还没迈出脚就哭出了声:“爸,我们不跟叔叔走,你别不要我和哥哥!”

  顾溪愣了,阳阳主动坦白:“刚才我和乐乐在门口,听到爸爸和奶奶说的话了。”说完,他也哭了。

  他哪句话说不要他们了?关上门,顾溪把两个儿子带到床边,让他们坐下。阳阳和乐乐抓住爸爸的手哭着说:“爸,我们听话,你别不要我们。”

  顾溪很无力地揉揉两个儿子该去理发的脑袋:“爸爸哪句话说不要你们了?”

  两兄弟哭得极为伤心,阳阳说:“你跟奶奶说让我和乐乐跟叔叔走。”

  顾溪板下脸:“爸爸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吗?你们确定?”

  两兄弟不哭了,努力回想,呃,爸爸的原话好像,大约,不是这么说的。

  抽出一张纸巾擦擦两个儿子的眼泪和鼻涕,顾溪严肃地说:“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问爸爸,不要断章取义自己联想。不仅是这件事,今后不管是什么事,在没有绝对的证实之前,都不应该妄下断论。小事可能没什么,如果是大事,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记住没有!”当年的事情已经给了他最深刻的教训。

  是啊,爸爸好像是说如果他们喜欢叔叔,愿意跟叔叔走的话爸爸不反对,爸爸并没有说不要他们。看着爸爸很少会有的严肃表情,阳阳和乐乐两兄弟很有默契的站起来,转过身,脱下裤子,露出他们的屁股。

  “爸,我们错了,你打我们吧。”

  顾溪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朝着两个儿子的屁股蛋狠狠各给了一巴掌,就见两个白嫩嫩的屁股蛋子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提起裤子,转过身,被爸爸打屁股的两个小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个小子重重点头,这么大还被爸爸打屁股,绝对记住了。

  吐了口气,顾溪拍拍两个儿子:“去洗漱,洗完了你们再上来,爸爸有话跟你们说。”

  “嗯!”

  两人一溜烟跑了,顾溪在凳子上缓缓坐下,脸上是独自一人时才会流露出的伤感,淡淡的,伤感。

  为什么要来呢,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往后还这样不好吗?双肘撑在桌子上,他深感无力的捂住脸。那两个人注意到了阳阳和乐乐,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阳阳和乐乐与他们的关系,他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身体的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哪怕他们查出阳阳和乐乐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哪怕他们要带走阳阳和乐乐,他也要守住自己的秘密。他不会让阳阳和乐乐知道他们是被他们的爸爸生下来的,他不会让任何人拿怪异的眼光来看待他的儿子,来看待他。

  为什么……要来呢?

  “爸,我们洗完了。”

  迅速收拾心情,顾溪放下手,门开了。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到床边脱鞋上床。顾溪转身面对两个孩子,内心沉淀了一番,他开口说:“乔叔叔、展叔叔和魏叔叔都是爸爸以前的朋友,也和爸爸是一个学校的,他们比爸爸年长,也算是爸爸的学长。”

  两个孩子点点头。

  顾溪顿了顿,肯定地说:“你们,发现了自己和乔叔叔长得很像了吧。”他不是没有看到儿子对乔邵北的疑惑。

  两个孩子犹豫了,乐乐问:“爸,乔叔叔……是妈妈那边的人吗?”

  “不是。”顾溪抿了抿嘴,说:“关于你们的妈妈是谁……爸爸希望你们不要问,可以吗?”

  两个孩子马上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要妈妈,只要爸爸。”

  阳阳问:“乔叔叔是来分开我们和爸爸的吗?”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脸,说:“没有人会分开你们和爸爸。爸爸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着很深的联系,但爸爸不能告诉你们究竟是什么联系,你们也不要问,行吗?”

  阳阳和乐乐还是重重地点头:“爸爸,我们不问,只要我们不会和爸爸分开就行了。”

  顾溪欣慰地握住两个儿子的手,感激儿子的体贴。他低低地说:“爸爸和乔叔叔、展叔叔在你们出生前有过一些不愉快,后来爸爸离开了营海,乔叔叔和展叔叔去了美国,爸爸和他们两个人也就断了联系。这次若不是你们姐姐……爸爸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们。”

  乐乐皱起一张小脸:“爸,你不想再见到乔叔叔和展叔叔吗?你不回营海是不是也是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

  看着儿子神似一人的脸,顾溪的眸光有丝恍惚,然后他淡淡地说:“爸爸不回营海……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太小。都十几年了,爸爸怎么可能还记着什么不愉快。只是乔叔叔和展叔叔一直觉得对爸爸有愧,在这种状况下,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爸爸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不想再生出些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阳阳和乐乐看着此刻的爸爸,心里突然很难受。两个孩子抱住爸爸,在爸爸耳边郑重地说:“爸,我们不会跟乔叔叔和展叔叔走,我们要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那可不行。”顾溪抱住两个孩子,“你们长大了要出去读书,总要离开爸爸。”

  “那我们就努力挣钱,然后买房子接爸爸和爷爷奶奶过来一起住。”

  顾溪笑笑:“好,那爸爸和爷爷奶奶就等着你们买房子。”

  “嗯!”

  再一次感激那两个人给了他这么好的两个孩子,顾溪道:“爸爸希望你们能以平常心去面对乔叔叔和展叔叔,过去的事是爸爸和两位叔叔之间的事,与你们是无关的,可以做到吗?”

  “可以。”放开爸爸,乐乐说:“爸爸,我不想知道妈妈是谁,也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乔叔叔长得那么像,我就是怕会和爸爸分开,怕有人拆散我们。”

  “我也是。”阳阳握紧爸爸的手,又加上一句:“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呵呵。”顾溪揉揉儿子的脑袋,“要跟谁在一起,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决定。别被电视剧误导,电视是电视,生活是生活,如果电视剧不这么演的话,谁会看呢?”

  “哦。”两个孩子受教地点点头,“以后奶奶看电视的时候我们不跟着看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不要什么都相信电视里演的。”

  儿子不问,顾溪是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心里也对儿子更加愧疚了。

  抬起乐乐的脚,顾溪拿过展苏南和乔邵北留给他的冻疮膏,给儿子擦药。阳阳见状,向后坐了坐,抬起两只脚丫子,等着爸爸给他擦药。两个孩子懂事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想跟爸爸撒撒娇的心。

  给儿子慢慢擦着药,顾溪语带深意地说:“你们是爸爸的儿子,不管你们在哪里,都无法割断你们和爸爸的联系,这就是血脉的意义。只要血脉不断,你们就不会离开爸爸。就好比姐姐在营海读书,她是离开了家,但她总会回来,不会和大伯大娘和我们失去联系。你们,也同样是。”

  阳阳和乐乐不吭声,等着爸爸进一步说明。

  顾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说:“爸爸刚才说了,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着很深的联系。如果乔叔叔和展叔叔愿意为你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爸爸希望你们能慎重的考虑。”两个孩子跟着他太吃苦,也太委屈。

  “我不要。”乐乐想也不想的第一个出声,“上学离开爸爸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不要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比爸爸有钱而离开爸爸。我长大了也能挣到钱,也会变成有钱人。”

  “我也不要。”阳阳明显的不高兴了,“乔叔叔和展叔叔有钱是乔叔叔和展叔叔的事,姐姐都能考上营大,我和乐乐更能考上。爸,我不管我和乔叔叔、展叔叔有多深的联系,我也不管乔叔叔和展叔叔能给我提供多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我绝不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爸爸,除非爸爸和我们一起。”

  “我也是!”乐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亮亮的,态度坚决。

  顾溪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恼,不过最后他还是笑了,狠狠揉了揉两个脸色极度认真的儿子,他说:“不管你们的决定是什么,爸爸都支持。你们长大了,有些事情爸爸更愿意看到你们自己做主。”

  “爸。”顾朝乐露出十一岁的男孩子该有的心性,抱住爸爸,带着点耍赖地说:“我不要离开你。”

  “我也不要。”阳阳也抱住爸爸,撅起嘴,寻求安慰。

  “都是大孩子了,还黏爸爸。”顾溪低头,在儿子的脸上疼爱的各亲了一口,搂紧他们,“你们长大了,很多事都要学会独立思考、学会判断,更要学会冷静。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爸爸不希望再看到。”

  “嗯。我们今后一定冷静。”

  上了三年级后就几乎没有被爸爸亲过的两个孩子,因为爸爸的这一个吻而有了想哭的冲动。乐乐抬头,渴望地说:“爸,我今晚想跟你睡。”

  “爸,我也想跟你睡。”阳阳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顾溪笑笑,又亲了儿子一口:“好。今晚跟爸爸睡。”

  “耶!”

  两人高兴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迅速下床:“我们去抱被子和枕头。”

  “去吧。”

  欢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被子和枕头,阳阳和乐乐把那两位和他们有着很深联系的乔叔叔、展叔叔压在了心底。他们不讨厌那两位叔叔,甚至是有点喜欢的,但是他们不会和那两位叔叔走。那两位叔叔只是爸爸的朋友,仅此而已。

  ※

  床上,很多年都没有一起睡过的父子三人谁都睡不着。

  阳阳和乐乐是因为兴奋,顾溪则是因为心事。顾溪睡在床边,两个孩子睡在里面,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爸。”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乐乐睁开眼睛,翻身,“有件事我和哥想跟你商量。”

  “什么?”顾溪也睁开眼睛。

  乐乐看了哥哥一眼,得到哥哥的允许后,他说:“我和哥过年的时候想去市里自主创业。”

  “自主创业?”

  阳阳马上说出他和弟弟商量的事情,顾溪听后建议道:“卖糖葫芦的想法不错,但氢气球爸爸觉得就算了。糖葫芦你们想现做现卖,那就势必得有明火,而氢气遇火非常危险,会爆炸。”

  “啊!”阳阳和乐乐眨眨眼,是啊,氢气和氧气遇火不是会爆炸吗!两人打了个激灵,阳阳马上说:“那我们不卖氢气球了,只卖糖葫芦。”

  顾溪想了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爸爸支持你们。这样,爸爸做一些糖炒花生,你们去买一些食品袋回来,按照相同的份量装成一袋一袋的。卖糖葫芦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卖糖炒花生,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好!爸爸做的糖炒花生最好吃了,爸,我要卖!”顾朝乐第一个举手,阳阳举起了两只手。

  顾溪笑笑:“那好。爸爸先少做一点,你们卖卖看,如果卖得还不错,爸爸就多做一些。花生家里有的是,只要再买些砂糖就行了。至于价格,你们自己计算成本,然后定价。”

  “好。”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阳阳和乐乐自主创业的信心更足了。两人高兴极了,他们就怕爸爸不同意。

  轻轻拍拍两个儿子,顾溪说:“晚了,睡吧。明天你们就不要跟爸爸去摆摊了,你们在家里准备考试,然后把你们自主创业的计划再想一想,要尽量把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到,这样临到头才不会手忙脚乱。卖糖葫芦虽然是小生意,但小生意中往往有大道理。”

  两兄弟迟疑了,阳阳说:“爸,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和乐乐还是去吧。考试绝对没问题,至于计划,我们晚上回来再想也不迟。”

  “只是蒸饺,爸爸忙得过来,爸爸明天中午不出摊,下午包好了饺子,晚上直接卖就行了。你们在家里也好帮着爷爷奶奶做点事。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多。”

  犹豫了好久,阳阳和乐乐点点头:“好吧,那爸你也别卖到太晚。”

  “好。睡吧。”

  “嗯。”

  接下来,阳阳和乐乐闭上眼睛努力睡觉了。顾溪却是了无睡意,当身边传来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后,他轻轻下了床,打开台灯。

  在书桌前坐下,顾溪拿出钥匙打开他放钱盒子的抽屉,手指头在抽屉里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取出钱盒子,再取出钱盒子下的假身份证、身份证下一封多年未寄出的信,最后是一张照片。一张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的照片。

  两手捏着照片的两个角,顾溪的眸光有些不平静,照片里的他只有十七岁,展苏南背着他,乔邵北站在后面的枱子上趴在他背上,承受两人重量的展苏南被压得龇牙咧嘴。被“强迫”的爬上展苏南后背的他一脸的羞涩,而趴在他背上的乔邵北则笑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要来呢……”深深地、无力地叹气,顾溪抬眼,正好看到桌上的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摸上眼角,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长着冻疮、粗糙不已的手。放下照片,他神色平淡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头上的一根根白发、带着沧桑的眼角与脸庞,久久之后,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老了,他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的他了,而那两个人却是比那时候更加成熟、更加稳重,也更加有魅力了。十二年前,他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十二年后,他与他们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的交集。

  “为什么,要来呢……”

  爱也好,怨也好,十二年了,什么,都过去了。

  ※

  这一晚,顾溪睡不着,徐丘林夫妇和徐奶奶、徐大爷也同样睡不着。

  想着那三个突然而来的大老板,那一个长得神似阳阳和乐乐的乔老板,还有和徐蔓蔓很是暧昧的庄飞飞,翻了好几个身的徐大爷出声:“老婆子,明天你去给小河提个醒,他那三个朋友是大老板,丘术家媳妇知道了准来找他,你让他提防着。找个时间你跟丘术说一声,别让他媳妇坏事。”

  徐奶奶一听苦了脸:“怀志下岗了,又有孩子和媳妇要养,月娥要是知道小河的朋友是大老板,肯定会来找小河。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发愁啊。”

  “怀志下岗只能怪月娥她自己,小河自己都不开口找他朋友解决工作,你叫他怎么去管怀志的事?他们家的事小河管得还少吗?咱们是在小河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但这十几年小河对咱们可是尽心尽力,咱们不能仗着那一点点恩情就让小河对咱家做牛做马。

  “你告诉丘术,如果他媳妇敢为难小河,跟小河闹,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他爱找谁当爹就找谁去。”

  徐奶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心疼小河我也心疼。丘术家媳妇是个不明理的人,小河要真帮了她这回,今后还有的小河麻烦的。我会跟丘术说。”

  “还有那两万块钱,让他赶紧还了。”

  “知道了。”

  在徐奶奶和徐大爷为了今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而烦恼时,宾馆的一间套房里,烟雾缭绕,三个毫不在乎会不会得肺癌的男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几乎哭了一天的徐蔓蔓在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之后,直接在隔壁房间的床上“阵亡”了。

  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最严重的自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两人的手里各拿着一份庄飞飞整理出来的、顾溪这十几年在普河县的生活详情,每看一遍,他们的心就被自虐一回。两人一遍遍地翻看,用这种自虐的方法来惩罚自己,虽然这种惩罚相较于顾溪这十几年吃的苦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喝了口冷掉的茶,魏海中再也忍不住地直接问:“要不要去查阳阳和乐乐的身世?”那两个孩子太像乔邵北了,如果拿出乔邵北儿时的照片,会发现他们之间更像!那两个孩子带给魏海中的震撼是巨大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停止了吸烟的动作,展苏南看向魏海中:“不用查,阳阳和乐乐是我和邵北的孩子。”

  魏海中猛地坐直了身体,烟灰抖了一身:“为什么会是你们的孩子?这说不过去啊。”

  他有点发懵地捂上额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阳阳和乐乐,在听说小河有了孩子之后,我以为那是小河收养的或是捡的,因为我不相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何况他在关庆的三个月一直是一个人。可是看到阳阳和乐乐的照片我不确定了,而见到他们本人后,我更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

  乔邵北非常痛苦地抹了下脸,声音因为吸烟过度而完全变了调。“海中哥,我和苏南可以肯定阳阳和乐乐是我们的孩子,不管他们长得像谁,他们都是我们共有的儿子,是我们和小河的儿子。”

  魏海中手里的烟直接掉在了裤子上,他慌乱地把烟头挥到地板上踩灭了,震惊地瞪向展苏南和乔邵北:“阳阳和乐乐,是你们的儿子?那,他们的妈妈是谁?”

  乔邵北仰头看着天花板,整个人看上去随时会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发狂。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好像快要窒息似的粗声喘了几口气,这才说:“这件事事关小河,在他愿意开口之前,我和苏南不能跟你解释。等时机到了,等小河愿意了,我会告诉你。”说到这里,乔邵北的眉头紧拧,努力压下内心的痛苦与无边的悔恨。

  展苏南手不稳地灭掉又抽完的一根烟,神色同样痛苦不堪。他道:“海中哥,你明天回营海,我和邵北不回去了,那边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你把苏帆叫回来,让他帮你的忙。老爷子那边肯定知道我们找到小河了,你告诉他们,如果这次再插手,我和邵北就毁了展家和乔家。”

  魏海中握紧双拳,心里极乱地说:“阳阳和乐乐的事……”

  “不许告诉他们!”展苏南的声音陡然高了一度,拚命压制着某种情绪地说:“他们剥夺了我们做父亲的权利!阳阳和乐乐跟他们没有关系!”吼完,展苏南大口大口喘气,不让自己失去冷静。但是太困难了,一想到孩子、一想到这十二年、一想到顾溪,展苏南就想把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毁掉。

  乔邵北扣住展苏南的肩膀,让他克制,语气森冷地说:“我们有我们的罪要偿,他们也同样有他们的孽要还。我们的儿子姓顾,跟他们没关系。”

  闭上眼睛,压下眼里快要溢出的悔恨,过了会儿,乔邵北睁开眼睛说:“明天让庄子和蔓蔓跟你一起回去。你给我和苏南整理些衣物,让庄子给我们带过来。还有带着蔓蔓去给小河、给孩子买些东西,一会儿我把要买的,还有需要庄子带的东西写张单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可能还要麻烦嫂子帮帮忙,蔓蔓毕竟没有什么经验。”

  知道孩子的事问不出什么了,尽管内心十分焦急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魏海中还是选择了等待,等待这两人所说的时机到来。他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就联系空军,早点回去,也以防老爷子那边有什么动作。老爷子那儿你们就放心吧,十二年前的错你们不会再犯,我也不会再犯。有什么事咱们就远程联系。小河和孩子的事得从长计议,以小河的脾气,他肯定不会跟你们回营海。”

  乔邵北和展苏南缓缓点头,那个人的脾气看似好,可实际上是很倔的。他们曾经使了不少的手段,耍了不少的心思,才让那人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可是都被他们搞砸了。现在那人哪怕苦死累死也不会接受他们的一分钱,更别说帮助了。

  魏海中走到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跟前,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苏南、邵北,小河的事我难辞其咎,哥哥现在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哥哥没本事得到小河的原谅,只能把希望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一定要追回小河。”

  乔邵北和展苏南按上魏海中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哪怕要追一辈子,我们也不会再放开他,再让他吃苦受累。”

  乔邵北拍拍魏海中的手:“海中哥,你去睡吧,我和苏南再坐会儿。”

  “好。我觉得你们还是先租套房子,在宾馆里始终不方便。”

  “嗯,等庄子回来我们就让他去找房子。”他们两个人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魏海中明白地点点头,知道这两人有事要商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把房间留给两个人。

  魏海中一走,展苏南就站起来拿起屋内的一把椅子,朝着茶几砸了下去。一时间玻璃碎片四散,接着是电视、桌子……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宾馆的服务人员,也引来了庄飞飞和魏海中。两人一听屋内的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魏海中拦下要敲门的服务人员,告诉对方他们绝对会照价赔偿,并且当着服务人员的面给宾馆的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安抚了下来。

  靠在门边的墙上,魏海中听着屋内的声响,憔悴的脸上是也想这么发泄一番的冲动。庄飞飞给魏海中端来一杯茶,魏海中接过说:“你和蔓蔓跟我回去一趟,蔓蔓回来什么都没带,你回去给自己也给他们带些衣物过来,还有些事要你去办。”

  “几点钟?”

  魏海中看看手表:“让蔓蔓睡一会儿吧,四点钟你把她喊起来。”

  “好。”

  “你回去后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给建斌他们,你应该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庄飞飞点点头,他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接下来魏海中就不说话了,听着屋内不停传出的巨大声响,以此来缓解一些他心里的窒闷。

  十几分钟后,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展苏南把能砸的都砸了,唯一完好的床上也是凌乱不堪。喘着粗气,他扔下已经被他砸坏的椅子。乔邵北走进卧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在里面掏了掏,却发现没烟了。丢了烟盒,他深吸了几口气,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抿紧嘴。

  背对着始终没有吭声、也没有阻拦过他的人,展苏南哑声开口:“邵北,我不敢想,小河是怎么,生下孩子的。”

  乔邵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寒冷的街道,没有回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我们不认识安吉拉,我们见到阳阳和乐乐只会好奇他们的身世,根本想不到小河遭受过什么罪。”展苏南举起留着一道明显刀疤的右手,突然朝着自己的脸就是几个猛抽。十几个巴掌后,展苏南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打了他……苏帆,打了他……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怀着孩子!他怀着我们的孩子!”

  双手抱住头,展苏南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他怀着孩子!他怀着孩子!他那个时候怀着孩子!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他怀着孩子,他怀着我们的孩子呀!我还让他离开……我还说会杀了他……邵北,你说我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他!”

  “苏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乔邵北抓住展苏南自虐的双手,在他的面前跪坐下,“你别忘了,还有我。我对他的伤害不比你少。我让他离开,我怀疑他对我们的感情,我甚至侮辱他对我们付出的那一晚。”

  紧了紧牙关,乔邵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是没脸来见他,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了,我们必须厚着脸皮来找他、来见他,来赎我们的罪。小河不会原谅我们,我们对他犯下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所以,让小河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们吧,让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心安,这是我们应当受到的惩罚。”

  展苏南扣住乔邵北的手,如抓住一根浮木:“邵北,我心里难受啊,我难受啊,我一想到我打了他,一想到孩子,我……”他用力捶自己的胸口,“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啊!”

  乔邵北抓住展苏南的那只手:“我也是,我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但是我们不能,我们死了怎么向小河和孩子赎罪?苏南,振作起来,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忏悔发泄,但明早我要你和我一起正常的去小河家吃早饭,我要你和我一起,来赎我们的罪。”

  展苏南低下头,久久的,久到街上都没有半点声音传进来了,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没事了。”

  乔邵北放开展苏南的手,点点头。

  抹了一把脸,展苏南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好。”

  ※

  这一晚,顾溪几乎一夜都没睡着,天濛濛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阳阳和乐乐因为昨晚发生的事,闹钟没叫就醒了。醒过来见爸爸睡着,脸色有点不好,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胡乱套上衣服就悄悄出去了,让爸爸好好睡。

  关上门刚一转身,阳阳和乐乐发出惊呼,大门外头停着一辆车,有两个人正靠在车旁抽烟。在阳阳和乐乐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阳阳乐乐。两人丢了烟,朝阳阳乐乐挥挥手。

  “叔叔?”低低地叫了一声,两个孩子一边系鞋带一边一路小跑下了楼。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大门,乐乐惊讶地问:“叔叔,你们这么早就起来啦?”他朝门外望了望,又问:“那个魏叔叔和庄叔叔呢?”

  根本就没睡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对两个孩子露出疼爱的笑容,摸摸他们的头说:“不好意思,叔叔来得太早了。魏叔叔和庄叔叔回营海了,那边有点事要他们处理。你们姐姐也回去了,她来得太匆忙,都没有带行李。”

  “哦。”眼睛盯着展叔叔脸上好像比昨晚还严重的青紫,还有下巴上一夜长出的胡子,乐乐嘴上说:“没事。叔叔快进来吧,爸爸还没起床,你们先到厨房里坐会儿吧,厨房里暖和。”

  “谢谢。”

  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跟着阳阳和乐乐进了院子,乔邵北和展苏南情不自禁地往楼上看去。阳阳忍不住说:“爸爸周末不上课,可以多睡一会儿。”

  乔邵北和展苏南心下一颤,脸色僵硬地低头看向阳阳和乐乐,又摸上他们的头说:“那叔叔不出声,让爸爸多睡会儿。”

  “叔叔,你们去厨房坐着吧,我和哥去洗脸刷牙。”乐乐指指厨房的方向,展苏南勉强笑笑:“不用管叔叔,你们去吧。”

  阳阳这时候已经从厨房提着热水壶出来了,小声唤道:“乐乐,来洗脸刷牙。”

  “来了。”

  不管叔叔了,乐乐跑进浴室去洗脸。展苏南和乔邵北走到浴室的门口,看到两个孩子一个人洗脸一个人刷牙,自己搓毛巾、倒热水,展苏南和乔邵北走了进去。拿过阳阳摆在水盆边的毛巾,展苏南等阳阳洗完脸后在水盆里搓了搓,没有交给阳阳,他直接擦上阳阳满是水的脸。上幼儿园后就没叫爸爸擦过脸的顾朝阳当即就愣在了那里。而乐乐也愣了,他嘴边的牙膏沫子被乔邵北擦去了,就连手也被擦了。

  想到爸爸昨晚说的话,乐乐拿过毛巾笑着说:“叔叔,你们去坐着吧,我和哥哥自己会洗脸。”

  乔邵北弯腰,眼里是怎么也遮不住的疼爱与喜欢:“叔叔喜欢你们,所以才想这么做。”

  再次摸上乐乐潮湿的、稚嫩的、有着顾溪神态的小脸,乔邵北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乐乐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但不讨厌。阳阳愣愣地看着乔叔叔,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的心里也同样有着和乐乐一样的感觉。而下一刻,他也被一副比爸爸要宽厚许多的身体拥住了。

  怪异的感觉泡泡直往上冒,顾朝阳下意识地挣脱出来,略带无措地说:“叔叔,您身上的烟味好重啊,我爸爸咳嗽,您可不要在我爸爸面前抽烟呀。我,我去做饭。”

  丢下毛巾,他跑了。见哥哥走了,乐乐也挣脱出来:“爷爷一会儿要起床了,我和哥哥去做饭。”说完,他也跑了。

  站在并不宽敞的浴室里,展苏南和乔邵北搓搓手指。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呀。两人稳了稳心神,快步走了出去,没忘了孩子刚才说他们要做饭。他们只有十一岁!走出浴室的乔邵北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阳阳乐乐还没有擦脸呢,天这么冷,不擦脸可不行。

  走进厨房,果然就看到两个孩子在灶台前忙活着。展苏南和乔邵北脱下大衣放在矮凳上,走了过去。乔邵北拉过两个孩子,打开在浴室里找到的一瓶雪花膏,沾了一些抹在两个孩子的脸上,阳阳和乐乐怔怔地看着和他们神似的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又开始上涌。

  “叔叔,我自己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心中的感觉,两个孩子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看着他们的动作,乔邵北和展苏南心窝的一角都要融化了。

  “这里没擦到。”

  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阳阳和乐乐脸上没擦完的雪花膏抹开。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啊……真不想放开孩子的手。
正文 第十一章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在宁静的院子里,这一隅小小的天地间,有两个人为了偿还他们十二年前犯下的致命过错,迈出了第一步。

  乔邵北打鸡蛋,展苏南帮着阳阳蒸上馒头后开始洗菜。阳阳和乐乐剥葱剥蒜,周末的早上他们习惯炒两个菜,让辛苦了一周的爸爸多吃一点。展苏南和乔邵北根本就不想让阳阳和乐乐动手,但做惯了这些的阳阳和乐乐做不到在一旁看着。而且,不管他们跟两位叔叔有着怎样紧密的联系,他们也还是叔叔。

  剥好了葱蒜,阳阳开始削萝卜皮,乐乐则到院子里打开鸡笼,把鸡和鹅放出来,然后把夜里鸡鹅下的蛋拣出来。从窗户看着乐乐,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边为孩子的懂事而骄傲,另一边又为他们的太懂事而心疼、懊悔。

  看到了两位叔叔的“怪异”神色,阳阳没话找话地说:“叔叔,爸爸说你们是从美国回来的,那你们的英语一定很厉害喽。”

  乔邵北收回对乐乐的注意,笑着说:“你们想学吗?叔叔可以教你们。”

  阳阳的眼里滑过渴望,被展苏南和乔邵北看到了。展苏南马上说:“你们考完试就放寒假了吧,寒假叔叔教你们学英语。”

  阳阳的脸上出现了为难,展苏南和乔邵北见状,有点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怕你们爸爸不同意?”对顾溪是否愿意孩子跟他们亲近这件事,两人没有把握。

  阳阳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不是,爸爸不会不同意。只是寒假我和乐乐要去卖糖葫芦,可能没有时间跟叔叔学英语。叔叔过了年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卖糖葫芦?!”展苏南和乔邵北这下是怎么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嗓门都变了。

  看着叔叔突然沉下来的脸,阳阳不解地说:“我和乐乐寒假想自主创业,我们打算去卖糖葫芦。爸爸还会做一些糖炒花生让我们拿去卖。”

  展苏南拧着眉,擦干净手走到阳阳跟前蹲下,说:“你们还小,天又这么冷,过年就是应该去玩的,怎么能去卖糖葫芦?”不行,绝对不行!

  乔邵北的脸色也是极为不好,更多的自然是悔恨。他问:“为什么想到要去自主创业?”他不敢直接问孩子他们是不是为了帮爸爸挣钱,因为想到这种绝对肯定的答案,他的心已经揪紧了。

  这时候乐乐走了进来,他在外头听到了哥哥和叔叔们的谈话。放下鸡蛋篓子,他说:“我们要自己挣零花钱,而且今后我和哥哥要做大生意。爸爸说做大生意要先从小生意开始学起。爸爸说了小生意里有大道理。”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缺失这十二年父亲的责任与权利;如果阳阳和乐乐现在与他们是正常的父子关系,那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与做生意的头脑,展苏南和乔邵北会非常支持孩子们的想法。但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他们的孩子为了零花钱,更可能是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要在寒冷的冬天在街头卖糖葫芦,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展苏南关上厨房的门,拉过一张小凳子坐在阳阳的跟前,再把乐乐拉过来,非常认真地说:“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叔叔不同意。”

  为什么?两个孩子脸上的疑惑很明显。疑惑叔叔“为什么”不同意,爸爸都同意了呀。

  乐乐马上说:“人家国外的孩子都自主创业呢,我和哥哥也想,而且爸爸同意了。”

  展苏南一厅,心要疼死了:“你们以前也卖过糖葫芦?”

  两个孩子摇摇头,阳阳说:“不过我们会做糖葫芦,以前在家里跟爸爸一起做过的。我在同学家上网查了好多糖葫芦的照片,我们打算现做现卖。本来还想卖氢气球,后来爸爸提醒说氢气遇火会爆炸,我们就改卖糖炒花生了。”

  什么?!他们还想卖氢气球?!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已经快拧成麻花了。展苏南有点强硬地说:“不行,叔叔不同意你们这么冷的天去卖糖葫芦。你们自主创业的想法是好的,叔叔可以给你们提供别的创业方法,但卖糖葫芦不行!”

  两个孩子为难了,虽然他们可以不理会叔叔的同意不同意,但是……一想到两位叔叔和他们有着很亲密的联系,还有和叔叔在一起时心里怪怪的泡泡,两个孩子怎么也说不出“不听”的话。

  给了展苏南一个让他先别急的眼神,乔邵北也在孩子的跟前坐下。拉过两个孩子冻疮还未好的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阳阳、乐乐,爸爸同意你们去卖糖葫芦,是想培养你们的独立性,这一点叔叔也很支持。但是,天太冷了。你们看,你们的手上都长了冻疮,如果还要卖糖葫芦,这冻疮就好不了,时间长了对你们的手骨发育会有影响的。

  “再来,你们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自主创业的事情等你们放了暑假,天也不冷了再说,叔叔会跟你们一起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创业点子。如果你们想利用寒假的时间来做些事情的话,不如跟着叔叔学英语,而且叔叔就是做生意的,叔叔还可以教你们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等你们学得多了再去创业,就会事半功倍。”

  阳阳和乐乐皱起了小脸,卖糖葫芦的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好几天了,材料都准备好了,让他们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低头看看被叔叔握着的手,乐乐咬了咬嘴,问:“叔叔,你们不同意我和哥哥去卖糖葫芦是因为爸爸吗?”

  展苏南和乔邵北愣了。

  “叔叔和爸爸以前有过不愉快、有过误会,叔叔觉得对不起爸爸,觉得我们吃苦了,所以才不同意我们去卖糖葫芦,是吗?是因为可怜我们吗?”

  展苏南和乔邵北张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乐乐的话直接戳中了他们的心窝,他们说不出反驳的话。看着那两张帅气的小脸、两张认真充满了灵性的小脸,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耳膜突突的响,陡然间发现他们的儿子,似乎,很不得了。

  就在展苏南和乔邵北为了他们的发现而震惊时,阳阳和乐乐突然笑了,不是恶作剧成功的笑,而是充满了被人关心的感谢的笑。

  “叔叔,我们不可怜,你们不要觉得我和乐乐是因为家里穷才要去卖糖葫芦。”阳阳很不谦虚的说出他和弟弟的伟大志向:“我和乐乐将来长大了要挣很多很多钱,要买一间大房子把爷爷奶奶和爸爸都接过来住。我和乐乐喜欢挣钱,我们卖糖葫芦不仅是为了挣零花钱,也是为了锻炼自己,我们现在卖糖葫芦,以后就会卖别的了。”

  乐乐接下哥哥的话:“我们想靠自己的能力去挣钱,爸爸说了,人要靠自己。我们是男子汉,更要靠自己。如果叔叔过年还在这里的话,我和哥哥会抽出时间跟叔叔学英语,学怎么做生意,谢谢叔叔。”

  人,要靠自己……不敢深想顾溪是在怎样的心态下对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展苏南和乔邵北只想再狠抽自己几个耳光。看着叔叔那么难过的表情,阳阳主动握住两位叔叔的手,笑着问:“叔叔,你们很有钱吧?”

  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魂都被孩子那双主动握住他们的手给吸走了。孩子的手很小,也很暖,可是孩子的掌心却有着他们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茧子。

  阳阳坚定地说:“叔叔,我和乐乐会像叔叔学习,以后也会和叔叔一样有钱。所以叔叔,你们不要觉得我们可怜,我们有爸爸有爷爷奶奶,有吃的有穿的,还有书读,我们一点都不可怜。”这句话爸爸对他们说过,他们永远都记得。

  展苏南这下子再也忍不了,他拽起阳阳,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阳阳一下子愣住了,心怦怦快跳了几下。而乐乐也被乔邵北抱在了怀里,额头同样被亲了一口。捂住自己的额头,阳阳和乐乐的大眼睛瞪着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快要涌出来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内心的情感也是压也压不住,他们该怎么补偿这十几年来对儿子的亏欠?

  厨房门口,已经起床的徐奶奶悄悄地退开,回了屋。

  ※

  要不要去卖糖葫芦,暂时还没有定论,因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做早饭。被叔叔抱了亲了的阳阳和乐乐,以要给爷爷冲鸡蛋为借口,趁机摆脱掉令他们的心里不停涌上怪异泡泡的叔叔,以忙碌来压下内心他们说不清楚的情绪。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紧逼,尽管他们很着急,但他们知道他们得给孩子一些适应和习惯的时间,习惯他们今后的生活里会多出两个“陌生”的叔叔。哪怕会让那人觉得他们厚颜无耻、死皮赖脸,他们也绝对不会再离开那人,离开那人给他们生下的孩子。

  没有让阳阳和乐乐动手,展苏南炒了一盘萝卜丝、一盘小白菜。在乐乐端着冲好的鸡蛋进屋给爷爷吃的时候,乔邵北也熬好了米汤。乐乐从屋里出来了,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徐奶奶,和竟然下了床的徐大爷。

  “展老板、乔老板,你们来吃饭就是了,怎么还做起事来了。”徐奶奶和徐大爷别提有多过意不去了。要不是刚刚不方便进厨房,徐奶奶是肯定不会让这两个人做早饭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解下围裙,笑着说:“伯父、伯母,你们叫我们名字就行了,千万别叫我们什么老板,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见小河了。”

  徐奶奶和徐大爷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徐奶奶急忙招呼说:“快进屋吧,你们一大早就来了还让你们做事,我们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快进屋快进屋。”

  徐大爷也招呼说:“快进屋坐,以后过来吃就是了,别动手。”

  “伯父伯母,你们别跟我们见外。”乔邵北和展苏南一手搂住一个孩子,说:“我们喜欢跟孩子一起做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快进屋吧。”

  瞅几眼乔邵北的脸,再瞅几眼展苏南脸上多出来的青紫,徐大爷和徐奶奶拉着两人进屋。乔邵北和展苏南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顾溪的房间,跟着徐奶奶和徐大爷进了屋。

  徐奶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借口让阳阳和乐乐看看他们爸爸起床没有,然后趁着两人不在,她话里有话地说:“小河平日里摆摊太累,晚上回来还要写讲义、写教案,有时候还要改学生的作业,忙活完了都好晚了。阳阳和乐乐心疼他们爸爸,每天早早就起来做早饭,做好了再叫小河起床。本来应该是我这老婆子来做,可他们也不让,这俩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乔邵北说:“阳阳和乐乐是我们见过最懂事的孩子,我和苏南特别喜欢他们。小河和孩子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我和苏南都从蔓蔓那边听说了,也特别为他们心疼。我和苏南别的不好说,但让他们今后能过得舒服些、轻松些,却是绝对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乔邵北趁机拉拢道:“伯父、伯母,小河我们很了解,他这人喜欢什么都自己扛着、自己解决,不喜欢靠别人。以后还请伯父伯母能帮着我们劝劝小河,让他不要拒绝我们的帮助。他的身体不好,阳阳和乐乐又还小,再这么累下去,他的身体会垮掉的,到那时候阳阳和乐乐怎么办?”

  徐奶奶等的就是这个,不过面上她还是很无奈地说:“小河那孩子有时候就是倔。昨晚上我也跟他说来着,我看你们这么关心他,还特地跑过来看他,就说让他跟你们提提,看能不能帮他找一份清闲点的工作。他的户籍在营海,又没有学历,不好找工作。可他说他自己挣钱,挣多少心里都踏实,不习惯靠别人。”

  叹息一声,徐奶奶说:“你们和小河十几年没见面,刚见面我就跟你们提这个真是不好,我们农村人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啊。”

  “不会不会。”展苏南和乔邵北摇手,展苏南诚恳地看着两位老人家说:“我们是真心想帮小河,哪怕他不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不能看着他这么辛苦。”

  徐奶奶心里松了口气,很高兴地笑了。这时候,外头传来阳阳和乐乐的声音:“爸,你起床啦?”

  “你们吃饭了吗?”

  听到这句话,展苏南和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出去了。徐奶奶看向徐爷爷,两人的脸上是相同的心思,这两个人和小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实在不像普通的朋友。

  冲出屋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往楼上看,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好下楼的人。看到那人比昨晚还苍白了一些的脸,看到那人眼底的阴影,两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呐呐地喊了声:“小河。”

  相比他们的慌张,顾溪则显得异常平静,仍和昨夜一样,他对两人淡淡一笑,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海中哥和庄先生呢?”

  两人心思相同的隐瞒道:“他们回营海办点事,我们也是刚过来。”

  不过下一刻就有两个诚实的孩子揭穿了他们的谎言:“爸,叔叔一大早就过来了。早上的菜还是叔叔炒的呢。”

  顾溪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激起一阵波荡,顾溪带着点责备的对两个儿子说:“叔叔是客人,怎么可以让叔叔做早饭。”

  两个孩子张张嘴,无法辩解,虽然是叔叔强烈要求帮忙,但他们也没有太阻拦。被爸爸责怪,孩子的脸上也挂不住笑了。

  客人……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里难受极了。两人上前搂住孩子,解释道:“是我们非要做的。”

  展苏南忍不住说:“小河,你可以怪我们,但别怪阳阳和乐乐。你让我和邵北坐着吃他们做的现成饭,我们做不到。我们,”他顿了顿,还是说出来,“我们也想多和阳阳乐乐,待一会儿。”

  顾溪抿了抿嘴,看了一会儿乔邵北和展苏南,然后他走下楼梯摸摸两个委屈的儿子,说:“对不起,爸爸刚才的话重了,爸爸跟你们道歉。”

  阳阳和乐乐摇摇头,看着爸爸说:“爸,以后我们不会再让叔叔帮忙了,您别生气。”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声音里带着乞求,自责极了,“不要怪孩子,要怪就怪我们。”

  手指在儿子神似乔邵北的脸上摸了摸,顾溪抬头看向面容憔悴的两人--满是血丝的双眼,凌乱的头发,明显的黑眼圈还有下巴上的胡渣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乱两个儿子的头发,低头对两个儿子说:“爸爸没有生气,只是叔叔远道而来,又一大早跑过来,还是爸爸邀请他们来吃饭,却让他们做饭,爸爸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爸爸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阳阳和乐乐咬着嘴,虽然爸爸这么说了,但是他们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并不是因为被爸爸责怪了,而是……他们也说不好。

  一句客气的话却令气氛变成了这样,尤其是似乎伤到了孩子,顾溪很是歉疚,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不管他和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些什么,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不想孩子与这两个人生分。他不能剥夺孩子和他们的亲生父亲亲密的权利。

  露出歉意的笑容,顾溪看了眼展苏南和乔邵北,然后问仍抬头看着他的儿子:“你们喜欢展叔叔和乔叔叔吗?”

  他的话一落,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里浮现紧张。

  阳阳和乐乐看看爸爸,再看看叔叔,过了会儿,他们无法隐瞒地点点头:“喜欢。”

  虽然叔叔只是叔叔,虽然他们不会因为叔叔而离开爸爸,但是,他们喜欢叔叔。尤其是刚才叔叔亲了他们之后,他们好像更喜欢叔叔一点了。

  这就是父子天性吗?顾溪的心里没有嫉妒、没有不满、也没有不甘。他的儿子是他的自豪与骄傲,不是他用来报仇或是泄愤的资本。他淡淡地笑了:“既然喜欢叔叔,那就趁叔叔在的时候多跟叔叔说说话。叔叔是从美国回来的,你们要不要跟叔叔学学英语?”

  阳阳和乐乐的大眼睛里闪过惊喜,脸上立马笑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则是激动地一把握紧了阳阳和乐乐的手,他们没想到这个人愿意孩子跟他们亲近!

  看着儿子的笑容,顾溪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叔叔帮忙,你们有没有谢谢叔叔?”

  “有!”顾朝乐猛点头,然后抽出被叔叔握着的手:“我去给叔叔煮鸡蛋。”

  “我也去。”

  两个孩子一溜烟跑了。

  并不清楚阳阳和乐乐为什么要去煮鸡蛋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站在那里,感激与愧疚并存地凝视着顾溪脸上淡然的笑容,刚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心脏又开始滴血。这个人不反对孩子跟他们亲近,但,也似乎仅是如此。

  咳嗽了几声,顾溪道:“你们进屋吧,我去洗漱。”

  “我给你倒热水。”展苏南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快得顾溪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疾步跟过去,顾溪喊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厨房里,展苏南已经提起热水壶了。乔邵北拽住顾溪,一手扣住他的肩膀:“让苏南弄吧。”

  “真的不用。”顾溪很不愿意见到他们总是这种赎罪的样子,可浑身骨头都痛的他却怎么也挣不开乔邵北的钳制。

  乔邵北忍不住凑近顾溪,在他耳边说:“你骨头痛,别拿重物。”

  顾溪下意识地避开乔邵北,皱皱眉。过了一夜,他也没办法去责怪孩子的多嘴了。他不想他们认为他体弱多病,不想他们因此而自责。事情都过去了,他只希望生活能平平淡淡的,就够了。

  “小河,水倒好了。”展苏南提着热水壶站在厨房门口。乔邵北放开顾溪,顾溪看看两人,无声地走出厨房去浴室洗脸。今天不摆摊了,有些话还是尽快跟他们说清楚吧。

  瞅一眼门口,爸爸去洗脸了,阳阳朝两位叔叔招招手,在两位叔叔走过来后,他小声说:“叔叔,我爸天一冷骨头就会痛,碰冷水也会痛,而且每年冬天都会咳嗽,有时候还会偏头痛。叔叔,你们劝劝我爸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乔邵北和展苏南拧了眉:“有多久了?你爸爸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爸爸从来都不去医院,每次生病都是自己买药吃。”

  阳阳接着说:“我和乐乐两岁的时候爸爸骨头就会痛了,两岁以前我们不记得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大吃一惊:“你们记得你们两岁时候的事?”

  阳阳和乐乐很是自豪地点点头:“我们两岁以后的事情都记得。”

  脑袋有点晕,勉强保持冷静的乔邵北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叔叔知道了,以后有叔叔在,爸爸的身体会好的。”

  “嗯!”他们相信。

  外头传来爸爸的脚步声,两个孩子赶紧推推两人:“叔叔,你们进屋吧,鸡蛋煮好了我们就来。”

  “好。”

  魂不守舍的两人离开厨房,刚出来就碰到洗漱完的顾溪。三人一起进了屋,在屋里一直偷瞧的徐奶奶赶紧假装给三人舀稀饭,心里怪异的感觉却是更浓了。

  顾溪一夜没怎么睡,额头一阵一阵抽痛,胃里也极不舒服。在桌边坐下,他端起碗喝了两口热乎乎的米汤,胃里舒服了很多。乔邵北和展苏南则盯着桌上的那盘馒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河,阳阳和乐乐怎么还不来吃饭?”徐奶奶问这话,眼神却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瞟来瞟去。

  “他们说要煮鸡蛋。”顾溪的眼里有着明了。

  煮鸡蛋干嘛?徐奶奶很想问,但一想到两个孩子做事向来有主意,她忍下了。徐大爷坐在一边闷不吭声地喝他那碗冲鸡蛋,他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只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很快,阳阳和乐乐就进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暂时收回心思,抬头就见阳阳的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展苏南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呼吸有点不稳。

  “叔叔,我给您敷敷。”阳阳笑着,拿出烫呼呼的鸡蛋贴在展苏南青紫红肿的脸上。展苏南强压着内心的激荡盯着阳阳,双手完全听凭本能反应地抱住了他。

  看着这一幕,徐奶奶和徐大爷都放下了碗。之前觉得阳阳和乐乐很像姓乔的那位老板,现在他们怎么觉得,阳阳和乐乐跟这位姓展的老板也有那么点怪怪的感觉呢?

  只有顾溪是表情正常地吃馒头、喝稀饭。嘴里嚼着展苏南炒的小白菜和萝卜丝,他的心里生出几分感慨。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以前这人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现在都能炒出味道可口的菜了。抬头,看着盯着儿子瞧的两人,看着盯着他们瞧的儿子,顾溪咽下心里的那一丝淡淡的伤感。

  孩子很聪明,如果孩子跟着这两个人走的话,他们今后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这辈子最好不过是个小学老师,能为孩子做的太有限,如果他们想带走孩子……他,会同意的。

  ※

  早饭就在各种诡异中吃完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徐奶奶动手,更不肯让孩子和顾溪动手,展苏南和乔邵北霸占住厨房洗干净碗筷,收拾了灶台。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人收拾完,顾溪在两人转过身时开口:“苏南、邵北,到我房里吧,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该来的要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在身上擦擦手上的水渍,沉默地点点头。

  躲在奶奶屋里,在窗台上偷看的阳阳和乐乐,见叔叔的神色有点不安,爸爸的神色似乎又有点严肃,两人在爸爸和叔叔上楼后不放心地出了屋子。

  两个孩子一走,徐奶奶就跟徐大爷说:“老头子,我怎么觉得小河跟那两个老板不像普通的朋友呢?”

  徐大爷往窗外看了看,说:“是不是普通的朋友,人家现在都找来了。我看这样子,小河以后肯定会跟这两个人回营海。”

  “啊?”

  徐奶奶有些心慌地走到徐大爷跟前:“你是说小河会带着阳阳乐乐回营海?”

  徐大爷沉闷地往烟袋里加了点烟丝,说:“小河本来也就不是咱们这小地方的人,他在这里这十几年,我瞅着估计就是躲这两个人。现在人家找来了,又是大老板,小河再不愿意,那两人能同意他一直留在这里吃苦受累吗?再说还有阳阳和乐乐,小河都承认阳阳乐乐跟他们有关系了,他们又那么喜欢阳阳乐乐,小河带着孩子跟他们回去是迟早的事。”

  徐奶奶一厅心里慌了:“这,这……”

  虽说小河喊她干妈,可心里她早就把小河当成是自己的亲儿子了,就是亲儿子都没小河那么孝顺。一想到小河和孩子要离开他们,徐奶奶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徐爷爷抽了口闷烟,说:“凤凰就该回到金窝里去,一直待在鸡窝里,那是糟蹋。”

  徐奶奶眼圈红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徐爷爷则是抽着旱烟,也不出声了。

  跟着顾溪走进他的房间,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双门衣柜、一个带书架的桌子,一把椅子。桌旁放着一个暖水瓶,并不高的衣柜上方挂着顾溪奶奶的遗像,除此之外就没了。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头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局促地站在房里,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睛盯着那件明显是给孩子织的毛衣,心脏再次承受悔恨的折磨。

  “坐吧。”指指床,顾溪拿来三个杯子倒水。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床边缓缓坐下,忐忑难安。

  偷偷跟着上来的阳阳和乐乐蹲在爸爸的房门口偷听,不去考虑被爸爸发现后会不会被打屁股,他们想知道爸爸会对叔叔说什么,会不会让叔叔带他们走,或者……把叔叔赶走。叔叔的举动明显是做过对不起爸爸的事,他们也想知道叔叔和爸爸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把水杯递给两人,顾溪在凳子上坐下,看向正襟危坐的两人。昨晚他想了一夜这话该怎么说,可此时面对小心翼翼、充满歉疚的两人,他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过了会儿,喝了口水润润喉咙,顾溪开口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几天就得回去了吧?”

  压下心尖的钝痛,愣了片刻的乔邵北回道:“我们不回去过年,你要不嫌我们碍事,我和苏南想留下来过年,可以吗?”

  避开两人的注视,顾溪道:“过年哪能不回家。你们不回去,家里冷冷清清的,老人家会伤心的。”

  展苏南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干哑地说:“小河,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知道我犯的错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但不管你有多讨厌我,多不想见到我,我都不会离开你。小河,你不要原谅我,让我赎一辈子的罪。”

  在顾溪开口前,乔邵北快速接下展苏南的话道:“小河,我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对你的伤害根本就不是这三个字可以抹消的。你说事情都过去了,但对我和苏南来说永远都不会过去。今后,你在哪儿,我和苏南就在哪儿。阳阳和乐乐……我和苏南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他们以后就是我们的儿子。”

  看向两人,顾溪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也松了一口气,两人似乎没有问他阳阳和乐乐身世的意思。“苏南、邵北,我昨天说的不是违心的话。已经十二年了,当年的事你们若不提,我都快忘了。你们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什么,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做些冲动的事也很正常。以前我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也让你们费了不少心,现在回头想想,我以前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出声,心如刀割。

  顾溪语带释怀地说:“苏南、邵北,真的,都过去了。家里人总觉得我辛苦,其实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认识你们,我也是每天摆摊子、到处打工。现在不过是回到那时候而已。不过见到了你们,知道那是误会,我也就心安了。

  “等阳阳乐乐放了暑假,我就回营海把我的户籍迁过来,再回高中补办一下毕业证,我就能转成正式的老师了。代代课,再带带家教,我的收入在城里都不算低了。更何况阳阳和乐乐现在长大了,他们又很懂事,我几乎不用操心他们,日子其实越来越轻松了,你们真的不用惦记我这边,也别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看着顾溪脸上的客气疏离,乔邵北和展苏南真正意识到,这人并不是已经遗忘了,而是那件事已经伤透了这人的心,这人根本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不是没有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眼中的悔恨与痛苦,顾溪还是接着说:“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后来奶奶去世,我就变成了孤儿。要不是来到这里,我这辈子都可能要孤孤单单的。可现在你们看,我有了爸妈,有了孩子,有了哥哥嫂子,还有侄子侄女,一大家子人,这是我曾经最渴望的。

  “等将来阳阳乐乐长大了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就是爷爷了。所以,苏南、邵北,你们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也不要觉得我有多苦。我不苦,现在的生活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安安稳稳的。”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要多惨白有多惨白,任何忏悔的语言在顾溪的面前都显苍白无力。这人已经说了,他要的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生活,他不要再回到过去那种随时会被人误会、被人殴打的日子。展苏南低下头,咬紧牙关。

  深吸了口气,顾溪狠下心继续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记一辈子。能再见到你们我也挺高兴的,你们在营海,将来阳阳乐乐若能考到营海去,有你们两位叔叔在我也放心。我这儿是小地方,但只要你们愿意,我随时欢迎你们带着老婆孩子来做客。”

  “小河!”心痛难忍的乔邵北打断顾溪的话,喘了几口粗气,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和苏南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别的孩子,阳阳和乐乐就是我们的孩子!”

  死死握紧拳头,他直直的看进顾溪的双眼,“在美国的七年,我和苏南一心想的就是让自己变强,然后找到你;回国的五年,我和苏南唯一的念头仍是找到你。现在,我们找到你了,你赶我们走也好,打我们也好,不理我们也好,我们绝不会再离开你,也绝不会再放开你。”

  展苏南目光坚定地说:“小河,我和邵北不期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你想怎么对我们都随你,这是我们应得的惩罚。但我不会再放开你,哪怕你结婚了,我也绝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要求你跟我回营海,你在这里摆摊,我就跟着你一起摆摊;你在学校代课,我就跟着你一起代课。我知道我很无耻,很卑鄙,很……”

  “苏南。”

  打断展苏南的自我侮辱,顾溪抿紧嘴,久久之后,他无奈地说:“你们这样,又是何苦呢。”他们现在事业有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他,一个摆摊子卖饭的、带着两个孩子的中年男人……他已经老了,已经离他们太远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缓缓的摇摇头。乔邵北哑声说:“小河……那件事对你来说,已经过去了……但对我和苏南来说,却永远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就是到死,我们都不会放下。我们不乞求你的原谅,因为我们犯下的错根本无法被原谅。小河,你不要劝我们了,我们不会回去的。你若觉得我们烦了,大可不必理我们。我们……不想再让你离开。”

  顾溪垂眸,无法再在两人的言语与注视下保持平静。可是,他的心里有无奈、有一丝酸楚、有淡淡的忧伤,却不再有心动。他的心,似乎在十二年前就死了,除了为了活下去、为了抚养孩子而跳动外,他已经无法再对情爱有任何的怦动。

  水杯里的热水早已变凉,顾溪低低地说:“苏南、邵北……我,已经习惯……”

  展苏南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我才想起来忘了把书拿给阳阳和乐乐了,我去拿书!”说完,他不敢看顾溪,疾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逃了出去。

  “苏南。”顾溪起身要追出去,哪知乔邵北拉住他也丢下一句:“差点把这件大事忘了,那些书很重,苏南一个人拿不了。”也是不敢看顾溪,匆匆跑了。

  门外,没来得及躲开的顾朝阳和顾朝乐被两人撞了个正着。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脸上是被抓到的紧张和心虚。

  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想到两个孩子会在外头偷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人索性二话不说,一人抓起一个就往楼下走。

  顾溪追出去,当他看到两个孩子被乔邵北和展苏南带下楼,看到孩子回过头的脸上充满了心虚和不安时,他不由得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站在楼上,顾溪清楚地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打开越野车的后车箱,从里面抱出一个个的大盒子。他听到了儿子的惊呼,也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惊喜。把叹息压在心底,他微微露出一抹笑,下楼。

  “爸!叔叔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连环图画书!”乐乐已经顾不上会被爸爸打屁股的危机,激动地大叫了起来。这些包装精美的连环图画书他们见都没见过!

  顾溪走了过去,嘴上问:“你们和叔叔说谢谢了吗?”

  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套连环图画书,冲着两位神色很不自然的男人喊道:“叔叔,谢谢!”

  “不谢。”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乔邵北和展苏南看向走过来的人,展苏南呐呐道:“蔓蔓说阳阳和乐乐喜欢看连环图画书,我和邵北也不知道送他们什么见面礼好,就选了这个。”

  “爸!是四大名著的连环图画书,还有《狄仁杰断案传奇》!”阳阳也是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这边乐乐又啊的大叫一声:“还有好多参考书呢!”

  乔邵北抱起一套书,快速说:“来,把书搬进屋去。”

  阳阳和乐乐兴奋不已地一一看过这几套包装精美的连环图画书,然后抬头有点不安地唤了声:“爸。”他们能要吗?这些书不便宜呢。

  也生怕顾溪拒绝,展苏南赶紧说:“阳阳和乐乐喜欢看书是好事,看完这些书他们就知道四大名著是怎么回事了。”

  顾溪揉揉最紧张的乐乐的脑袋,对两个孩子说:“这是叔叔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谢谢爸爸!”两个孩子欢呼一声。乐乐抱著书就冲进了院子,嘴里嚷着:“爷爷奶奶,叔叔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几套连环图画书!”

  阳阳也高兴地冲进去了,看着孩子们的激动劲,顾溪忍不住笑了一声。乔邵北和展苏南暗暗松了口气,乔邵北把手上的那套书交给展苏南,然后抱起十几本参考书,递到顾溪面前:“小河,你拿这些,我和苏南把剩下的书抬进去。”

  他的话刚说完,冲进屋里去的阳阳和乐乐又跑出来了。展苏南直接把手上的那套书交给阳阳,又抱起一套书交给乐乐,然后抱起最后一套书,单手关上后车箱。乔邵北收回手,对顾溪道:“进屋吧,阳阳和乐乐今天有事情做了。”

  顾溪感谢地说:“让你们破费了。”

  乔邵北立刻道:“给孩子买书算什么破费,这是应该的。”

  好像之前的那场谈话根本不存在,他一手拉住顾溪的胳膊:“进屋吧,外头冷,你没穿棉衣,别冻着了。”

  “嗯。”

  稍稍用力,把胳膊挣脱出来,顾溪从乔邵北手上拿走一部分书,跟着他们安静地进了院子。走到屋门口时,他低低地说:“如果阳阳和乐乐问起来,你们别告诉他们,就说是个小误会。”

  乔邵北和展苏南愣了,什么意思?而顾溪已经掀开门帘进去了。

  愣了十几秒,两人明白了顾溪话里的意思,眼眶忍不住热辣了起来。这人从一开始就愿意让孩子跟他们亲近!抬手重重拍了下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坚定地说:“苏南,我们要加油。”

  “嗯!”
正文 第十二章
  “哥!这些书好漂亮啊!”

  “是啊,我都不知道先看哪一套了。”

  “我舍不得看。”

  “我也舍不得。”

  “书就是让人看的,不看的话买它们就没意义了。叔叔建议你们先从西游记看起。”

  “啊,叔叔,这些书好贵啊,这套要六百多呢!”

  “这套要八百多!”

  “不贵,叔叔买的是打折的,买下来最贵的一套才两百多块钱。”

  “……那这几套加起来也很贵呢。”

  “不贵。等你们看完了这几套,叔叔再给你们买。只要你们喜欢看,再贵也值得。要知道,你们从书里获得的知识可是无价的。”

  “……谢谢叔叔!”

  “不要和叔叔说谢谢,不过下周一的考试你们可不能考得太差。”

  “不会,我们绝对是第一!”

  “好!如果你们能考第一,叔叔有奖励。”

  “不用了,这些书就是奖励。谢谢叔叔!”

  “呵呵,不客气。”

  屋内,两个孩子趴在沙发上对着几套精美的连环图画书甜蜜的发愁,两个怪异的叔叔坐在他们身后,一手搂着他们,一手帮他们把连环图画书从盒子里拿出来。顾溪和干爹干妈一起围坐在炉子边,看着那四个人之间的互动。徐奶奶不停地瞅瞅顾溪,而顾溪看着他们的眼神却渐渐的有些飘远。

  那句话他没有说完,照两人目前的态度来看,下次很难再找到机会了。他想告诉这两人,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原来,那三年来你对我们都是假的……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着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轻轻吐了口气,顾溪收回目光。十二年前他配不上他们,十二年后他更是配不上他们,还是再找机会把话说清楚吧。起身出了屋,顾溪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一直分神注意着顾溪的乔邵北和展苏南,脸上陪着孩子一起高兴的笑容收起,放开孩子,两人对徐奶奶说了声“我们去看看”,也出去了。

  阳阳和乐乐放下了手里的书,一脸担心地看向窗外,徐奶奶和徐爷爷也看向窗外,就见展苏南和乔邵北进了厨房。徐奶奶问:“阳阳乐乐,你爸爸跟叔叔在屋里都说什么了?”

  阳阳抿了抿嘴,说:“爸爸让叔叔过年回去,叔叔不回去。”

  乐乐则摸着手上的连环图画书不吭声。徐奶奶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啊?”

  阳阳把连环图画书放回去,站起来:“爷爷奶奶,我们把书搬到楼上去。”

  “去吧。”

  拉了乐乐一下,阳阳沉默地抱起一套书。兄弟两人搬了三趟,才把又沉又重的几套书全部搬到自己的房里。一关上门,阳阳就问闷闷不乐的弟弟:“乐乐,叔叔他们到底对爸爸做了什么错事?”

  乐乐咬着嘴摇摇头。

  阳阳皱起眉头:“我要去问叔叔。”

  乐乐犹豫地说:“叔叔看起来很痛苦,我们还是去问爸爸吧。”

  阳阳不确定地问:“爸爸会告诉我们吗?我感觉爸爸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乐乐不说话了,兄弟两人走到桌子前坐下,满腹的忧虑。他们喜欢叔叔,但叔叔似乎做过非常对不起爸爸的事。他们该怎么办?

  ※

  凌晨快一点才睡下,四点就被叫起来的徐蔓蔓,高考和考研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被庄飞飞拉着迷迷糊糊的上了飞机,感觉刚进入梦乡还没一会儿,就又被叫了起来。睁着渴睡的眼睛上了车,又是刚刚进入梦乡,庄飞飞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又再一次把她弄醒了。

  轻轻拍拍徐蔓蔓的脸,让她清醒清醒,庄飞飞道:“蔓蔓,你去收拾行李,我十点钟过来接你。”

  “唔……”徐蔓蔓只想睡觉。

  “蔓蔓,醒醒醒醒。”手上稍稍用力,庄飞飞又摇摇她,“醒醒,等会儿绝对让你睡到饱。你现在去收拾行李,我十点来接你。”

  徐蔓蔓努力睁开眼睛,意识模糊地点点头,声音发哑地问:“今天就回去吗?”

  “我们最晚周二回去,但有很多事要办。你回去收行李,然后在宿舍等我电话。”

  “嗯。”

  稍微清醒点了,连打了三个哈欠,徐蔓蔓开门下车,脚步不稳地往宿舍楼里走。一直到她打开宿舍的门,跟宿舍里还没回家的舍友打过招呼,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庄飞飞怎么知道她住在哪栋宿舍?

  送徐蔓蔓回宿舍后,庄飞飞开着车直奔老板的住处。魏海中下了飞机后从空军基地直接开他自己的车先行一步了。同样是一夜没睡,庄飞飞就不像徐蔓蔓那么痛苦,除了下巴上的胡子看起来有点颓废之外,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还不到八点,路上的车并不多,庄飞飞一路踩着油门,很快抵达了两位老板共有的别墅。魏海中已经到了,正在展苏南的卧室里给他打包行李。一看到庄飞飞,他马上说:“下午你和蔓蔓休息,晚上七点我们在中央广场碰头。”

  “好。”

  “你现在联络青伟他们,手提电脑和相机、手机那些的让他们先去买。”

  “好。”

  庄飞飞从口袋里摸出他和魏海中都有的一份清单,打起了电话。

  九点十分,庄飞飞把四个大行李箱放进后车箱,然后发动汽车去营大接徐蔓蔓,快到学校时,他给徐蔓蔓打了电话,电话里徐蔓蔓的声音又干又哑又瞌睡。笑着告诉徐蔓蔓让她在宿舍等着,庄飞飞转动方向盘,车开进了营大的大学校门。

  徐蔓蔓很困,尤其是她的屁股底下就是一张床。虽然被褥什么的都被她卷起来用布蒙住了,可对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她来说,别说是硬板床了,哪怕是一张草席她也能立即睡着。

  她的行李不多,就是一个行李箱外带一个随身小包。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多衣服可以换。而且昨天上午她还在营海,下午就跑回家了,凌晨又跑回了营海,就跟拍电影一样,不要太戏剧化。

  靠在床柱子上打瞌睡,迷糊中好像有人敲门,徐蔓蔓没理会,肯定不是庄飞飞。那人若到了应该会直接叫她下楼。脑袋里刚这么混沌地闪过这个念头,徐蔓蔓就听到舍友很是兴奋的喊她:“蔓蔓,有人找你。”

  快要睡着的徐蔓蔓在脑袋里以蜗牛的速度消化这句话。下一刻,有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耳边很温柔地唤道:“蔓蔓,醒醒。”

  朦胧中,徐蔓蔓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庄飞飞的脸,然后她的脸又被人捏了。

  “蔓蔓,醒醒,走了。”

  “庄子?”揉揉眼睛,徐蔓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还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我怕你的行李重,一个人拿不了。”庄飞飞看看徐蔓蔓脚边的行李箱,问:“就这一个?”

  “嗯。”徐蔓蔓点点头,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

  庄飞飞的嘴角含着笑,拿过徐蔓蔓放在床板上的羽绒衣给她穿上,又给她戴上围巾和手套,然后一手提着徐蔓蔓的行李箱,一手拿着她的包包,说:“我买了早餐在车上,一会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带你去睡觉。”

  “唔。”

  只想好好睡一觉的徐蔓蔓,根本没有发现庄飞飞的动作和他的最后一句话有多么暧昧,多么的令人浮想联翩。她和舍友们挥手道别,就跟着庄飞飞走了。

  她刚走,她的宿舍里就传来女生的尖叫:“啊!蔓蔓那家伙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帅的一个男朋友?!竟然瞒着我们!”

  “他们两个不会已经同居了吧,她男朋友要带她去睡觉啊!”

  “啊啊啊!”

  上了车,没什么胃口地喝着奶茶,啃着汉堡,徐蔓蔓迟钝的脑袋突然想起一件事:“庄子,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栋宿舍楼?”

  “你告诉我的啊。”

  “我告诉你的?”徐蔓蔓惊讶地看过去,“我怎么不记得?”

  “下飞机的时候你告诉我的,你太困了,可能不记得了。”

  庄飞飞面色不变地说。在他们昨天抵达普河县时,李伟青他们就已经把徐蔓蔓在学校的全部资料发到他的邮箱了,包括她的交友情况、学习情况,自然也包括她住在哪个宿舍。

  想想自己一犯困脑袋就糊涂,徐蔓蔓哦了声,不再问了。

  庄飞飞的眼睛里一直忍着笑,他抬手整了整徐蔓蔓乱糟糟的头发:“吃完了睡一会儿吧,到我那儿还有一段路。”

  “嗯,你别管我,专心开车。”

  没什么胃口,徐蔓蔓把吃了一半的汉堡放回袋子里,闭上眼睛睡觉。很快,她就和周公见面去了。这边,庄飞飞脸上的笑容持续扩大,他又发现了这丫头的另一面,那就是瞌睡的时候特别好糊弄。

  庄飞飞住的地方离公司有段距离,反正他上班不用打卡也不用准时到,住得远一点也无所谓。他喜欢安静一些的地方,市区繁华是繁华,但有时候会太吵。

  庄飞飞的房子不像他的老板那样是豪华的别墅,但也是很不错的小洋房了。他们几个跟着老板一起回来的朋友,没事的时候喜欢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房子不能太小。

  下了车,庄飞飞先把行李箱一一搬进屋里,然后打开车门,动作很轻地把已经睡熟的徐蔓蔓横抱出来。没有叫醒她,可以说是很注意的不吵醒她,庄飞飞脚步又快又稳又没什么声音地抱着徐蔓蔓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把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庄飞飞给她脱了外套和鞋,然后拉开被子。

  拨开徐蔓蔓脸上的头发,庄飞飞看着徐蔓蔓的眼神很温柔,嘴角的笑也很温柔。弯腰在徐蔓蔓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他在徐蔓蔓的耳边低低地说:“好姑娘,睡吧。”放下窗帘,庄飞飞关上门离开了卧室,去更衣室打包自己的行李。

  收拾着屋子,这一天轮休的倪红雁不时看一眼客厅的电话。昨天下午魏海中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外出一趟,归期不定,然后什么都没解释就挂了。一直到现在,对方也没有再打一个电话回来。

  昨晚她打电话过去,魏海中没有接,再打就关机了。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而自从那次魏海中在车上问了她那个有关“语言障碍”的问题后,他就变得异常忙碌,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却仍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避而不答。

  抱着给魏海中洗好的衣服,倪红雁在沙发上坐下,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快三十一了,和魏海中在一起也有九年了,两人之间除了那张纸之外,和夫妻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魏海中却始终没有跟她提过结婚的事。

  和魏海中相恋以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更没有过什么七年之痒,哪怕是魏海中回国后两人两地分开的那三年,他们的感情都非常的牢固。除却不愿结婚这件事外,魏海中不论是家世还是他本人都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但是,他却不愿意结婚,虽然他说过他会娶她。

  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再拖下去孩子怎么办?她喜欢孩子,渴望能有一个属于两人的爱情结晶。可是不结婚,难道要孩子当私生子吗?而且魏海中也不愿意要孩子,他总说等结婚以后再说,但,他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倪红雁的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尤其是这两年,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结婚生子了,只有她依然希望渺茫。

  她急,父母更急,为了这件事,她不知道和父母争执过多少回,父母对魏海中也越来越不满了,最近已经开始跟她提相亲的事了。她拒绝了,为此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她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魏海中分手,她爱他,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他。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不确定魏海中是否还爱着她。爱她,为什么不愿意娶她?有什么过错能令他压上自己的婚姻?倪红雁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怕事实是她无法承受的。

  扯过一张纸巾擦擦眼角,倪红雁站起来,抱着给魏海中洗好的衣服进了卧室。

  “咔嚓”,门上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倪红雁放下衣服就跑了出来。一看到进来的人,她的埋怨变成了担心。

  “海中?怎么回事,你怎么……”

  赶紧走上去,倪红雁从鞋柜里拿出魏海中的拖鞋,担心不已地看着他憔悴的脸。魏海中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睡。身上是浓浓的烟味,倪红雁帮他脱下大衣,忍不住问:“你到底抽了多少烟?出什么事了?”

  魏海中很累,他没吭声,换了拖鞋后,他一手搂住倪红雁,脚步沉重地走进客厅,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靠下。

  “海中?”倪红雁摸上魏海中的脸,“怎么了?”

  看着倪红雁脸上毫无掩饰的担心,魏海中一个用力抱住她,头埋在她温软的怀中,魏海中这才发出了声音:“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一听魏海中的声音就知道他是抽烟过度,尽管心里有诸多的疑问,倪红雁还是选择了沉默,任看起来很脆弱的魏海中紧紧抱着她。就这样闭着眼抱着倪红雁休息沉淀了半个多小时,魏海中这才在她怀里说:“红雁,我委屈你了。”

  “海中?”倪红雁压下心里因为这句话而涌上的酸楚,手指温柔地在魏海中的脑袋上按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昨晚上打你电话你也不回,后来又关了机,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回来,我很担心你。”

  魏海中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答非所问地说:“红雁,生个孩子吧。”

  “海中?!”倪红雁按摩的动作瞬间停下,愕然地瞪着抬起头来的人。

  拉下倪红雁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魏海中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孩子,但是我不想孩子生下来是私生子,所以一直没同意。红雁,我估计最多两年,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先生孩子吧。就像有的人那样,先把孩子生了,等时机合适了再结婚。我怕再拖下去,你就真成高龄产妇了。”

  倪红雁从魏海中的身上下来,脸上并没有任何的高兴。魏海中又把她搂回自己的怀里,缓缓道:“红雁,我不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不想娶你。你是我认定的老婆,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娶别人。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有罪。在没有赎了这个罪之前,我没有权利得到幸福,所以,我不能和你结婚。”

  “什么罪?”倪红雁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魏海中看着天花板,没有立刻回答,就在倪红雁心灰意冷的以为这次又是无疾而终时,她听到魏海中说话了:“去把我让你收好的那个箱子拿出来。”

  倪红雁坐起来,魏海中抹去她的眼泪,对她抱歉地笑笑说:“我现在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你帮我拿过来吧,顺便把我的手机充电器拿过来,我手机没电了。”

  看了魏海中一会儿,倪红雁吸吸鼻子,恢复冷静地站起来去了卧室。

  倪红雁完成美国的学业回国后,就和魏海中住在了一起,两人后来搬了一次家,也就是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搬家的时候,魏海中交给她一个带锁的箱子,很慎重地告诉她务必保管好这个箱子。倪红雁自然问了这个箱子里有什么,不过魏海中没有告诉她,只说让她保管好,将来某一天会有用。

  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箱子,倪红雁又去厨房拿来抹布擦干净,这才拖到客厅,顺便拿来了魏海中的手机充电器。

  魏海中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后他对着那个箱子发了会呆,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眉头紧拧、神色间带着悔恨地打开了那个箱子。

  当魏海中掀开箱子时,倪红雁惊呼了一声。箱子里放着一些东西,她没有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就先被最上面的那条沾着很多血渍的毛巾给吓到了。

  下颚紧了紧,魏海中拿起那条毛巾,眼里是痛苦。倪红颜看向他,她有预感,这么多年困扰她的疑惑要解开了。

  “红雁,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罪,是什么。”

  ※

  用自己并不坚实的双臂紧紧抱住魏海中,倪红雁的脸上是心疼的泪水。心疼她爱的男人这十几年来一直被悔恨折磨着,心疼他此时的痛苦。

  把深埋在心里的那件事全部告诉了女友,魏海中捏紧手里带血的毛巾,痛苦不已地说:“这上面的血,是小河的。这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他留下的。我没有交给苏南和邵北,我不想他们更痛苦。

  “如果我当时细心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我没有,我不仅没有看到那件事情中显而易见的漏洞,反而帮着老爷子逼走了小河,成了伤害他的人之一。这十二年,苏南和邵北活在痛苦中,而小河……”魏海中说不下去了。

  倪红雁更紧地抱住魏海中,给他安慰,眼里是魏海中哭不出的泪。

  “红雁,你说我怎么能结婚呢?在没有找到小河之前,在没有确定他幸福之前,我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

  “海中,别说了,我支持你。”倪红雁擦擦眼泪,轻吻魏海中的眼睛,“只要你爱我就够了,我怕的不是你不跟我结婚,而是你不爱了。现在知道了原因,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提结婚的事。我们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小河和苏南、邵北在一起了,我们再结婚。”

  魏海中把女友抱到身前,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许久之后,他放开倪红雁,道:“我打个电话,你陪着我。”

  “好。”

  ※

  厨房里,就见两个身高都在一百九以上的大老爷们跟另一个身高只有一七二的小个子男人抢着做饭。厨房门口,两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捂嘴偷笑。顾溪是说什么都不肯让乔邵北和展苏南做午饭,而两人呢,也是说什么都不肯让顾溪动手。本来顾溪就身单力薄,昨晚又没睡好,骨头疼得更厉害了,哪里是两人的对手。

  乔邵北给展苏南使了个眼色,展苏南也不管顾溪愿不愿意,双手从后扣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厨房外头拖,顾溪急得是直咳嗽。

  “苏南、邵北,你们别这样,我做饭!”

  “小河,你咳嗽,进屋歇着去。”

  瞅一眼偷笑的两个孩子,展苏南毫不费力的就把顾溪拖到屋里去了。把他往屋里一推,展苏南手快地关上门,然后挂上锁,直接把顾溪锁屋里了。

  “小河,你去歇着,我和邵北来就行了,我俩现在都是自己做饭,绝对没问题。”

  顾溪在里头猛拍门:“苏南,你把门打开!哪有让你们做饭的道理。”

  “小河,你别跟我们争了。”展苏南转身就走,并且对快忍不住大笑的两个孩子说:“不许给你们爸爸开门啊。”

  “阳阳,乐乐,把门给爸爸打开!”顾溪拍得手都疼了。

  “阳阳乐乐,听叔叔的话,不许给爸爸开门。”

  认真地对两个孩子说完,仍不放心的展苏南索性绑架了两个孩子,直接把他们拉到厨房去了,然后关门落锁。

  “爸!叔叔把我们关起来啦!”阳阳对着厨房的门笑哈哈地大喊。乐乐则趴在窗户上假装可怜地喊着:“爸,叔叔说我们不听话就把我们吃了~我们不敢出去~”轻易就被几套连环图画书收买了的两个孩子,早已抛弃他们的爸爸临阵倒戈了。

  “苏南!邵北!”

  顾溪在窗户边上喊,却只看到两个孩子在厨房的窗边捂着肚子笑。

  他很为难,很为难,他一点都不想那两个人再介入到他的生活里。可是,顾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无法板下脸来对谁真正的发脾气、发火。就是两个孩子,他发火打他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那两个人不是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做。

  在屋里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徐奶奶,压着心底的诡异把顾溪拉过来,说:“算了,他们也是一番好意,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吧。你这样客气就太生分了。”徐奶奶已经看出来了,那两个人是在讨好顾溪,而顾溪呢,不喜欢那两个人讨好他。

  徐大爷也忍不住出声道:“小河啊,他们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再争下去就没意思了。人家苏南和邵北不拿咱们当外人,你就由着他们去吧。”

  乔邵北和展苏南“斗争”了一个上午,终于让徐奶奶和徐大爷喊他们的名字了。

  顾溪欲言又止地看向干爹和干妈,心里则是深深的无奈。徐奶奶把他拉到沙发前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河啊,不管你和他们以前有过什么误会,这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了。你不也说都过去了吗。干妈看得出他们是对你有愧,想补偿你,那就让他们补偿吧,不然他们心里不痛快,你心里也不痛快。

  “一切都顺其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你还是放不下,等过段日子你再跟他们说,现在就算了。”

  顾溪抿紧嘴不吭声,心里抗拒着。徐奶奶看了眼徐大爷,徐大爷拿着烟袋进里屋了,还把门关上了。徐奶奶这才在顾溪身边坐下,小声问:“小河啊,那两人跟你以前……只是朋友?”

  徐奶奶怎么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虽然她只是个农村老太太,思想也没那么开放,可那两人对顾溪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更别说顾溪的模样称得上是很漂亮的,要不是他带着两个孩子,上门提亲的人怕不会踩坏她家的门槛。

  顾溪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后低下头,更是抿紧了嘴。徐奶奶一看到他这样,心里明白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是“果然被我猜中”的明了,有着沉重,有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惋惜,却没有恶心。

  沉默地坐了好半天,徐奶奶出声:“小河啊,若是别人,干妈我肯定会躲得远远的,看都不想再看到他。”

  顾溪咬住牙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徐奶奶用力掰开他的手,擦擦被他弄破的冻疮,说:“这十几年,你的辛苦、你的委屈,干妈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你不说,他们不说,干妈也猜得出你躲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们。”

  顾溪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紧紧咬着牙关。

  徐奶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儿,说:“干妈没文化不识字,但是干妈懂得,人要有良心。干妈是帮过你,可这十几年你对我们老两口,比我的亲儿子还要孝顺。更别说你对我们这个家付出的,对蔓蔓付出的。咱这镇上谁家的儿子都不如你,谁家的孙子都不如阳阳和乐乐。真要算起来,是我们这一家欠着你的。就冲这个,干妈也不能给你委屈受。”

  顾溪的眉头微微蹙起,拚命压抑着什么。

  拍拍顾溪的手,徐奶奶心疼地摸摸他削瘦的脸:“干妈不问你们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问你喜欢哪一个。你听干妈一句劝,别死倔。他们要补偿你,你就让他们补偿。不说跟他们要钱什么的,起码让他们把你的后半辈子给安排好吧。你得想想阳阳和乐乐啊,他们这么喜欢阳阳和乐乐,今后阳阳和乐乐跟着他们也能少吃点苦。你说是不是?”

  顾溪依然沉默。

  徐奶奶疼惜地把顾溪搂在怀里,就像妈妈搂着自己受了委屈的儿子那样,以她老人家生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劝道:“若他们仍是死不悔改,那你就当不认识他们,理都不要理。可若他们是真心悔改,你也得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活一辈子哪能不受点委屈?可日子总要往前看。等你老了再回过头看看,就会觉得那点委屈和你过的好日子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小河,你今年才三十岁,你起码还有四十年好活,你不能总让十几年前的事绊着你啊。”

  顾溪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徐奶奶放开他,顾溪掏出手机,声音发哑地说:“干妈,我接电话。”

  “你接。”

  按下通话键,压下内心翻腾的情绪,顾溪保持平静地出声:“喂,你好。”

  “小河,是我,海中。”

  “啊,海中哥。”

  徐奶奶一听是那位魏先生,起身也进了里屋,不打扰顾溪讲电话。

  “小河,有些事,当着你的面我说不出口,也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说。可是这些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顾溪咽咽嗓子:“你说吧。”

  魏海中停顿了片刻,说:“当年你离开的第二天,苏南和邵北就知道他们误会你了。”

  顾溪的眼睫颤了一下,没有出声。魏海中并不要求他有什么回应,接着说:“当年是有人故意设圈套,安排了那件事,就为了让你离开苏南和邵北。”

  顾溪的眼睛睁大。

  魏海中咳嗽了两声,艰难地说:“苏帆……在这件事里扮演了其中的一个角色……那名警察也是他们安排故意陷害你的……苏南和邵北之所以会那么生气,一是以为你背叛了他们,二也是……看到照片上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吃醋……然后,就失去了理智。

  “你走的第二天,苏南无意中听到苏帆给朋友打电话,知道了真相。他差点把苏帆打死。我们三个人当时就马上派人去找你,可是……可是我们的能力太弱了,当天晚上,苏南和邵北被关了起来……那晚,苏南把刀插进他打你的那只手里,要不是我及时拦下他,他的手就废了。”

  电话里,一人的呼吸声有了变化。

  “后来,他跟老爷子吵,说死也要跟你在一起,老爷子给了他一枪,打在头上。”电话里传出明显的抽气声,魏海中握紧电话,声音哑得令一人心颤:“没几天,苏南和邵北被老爷子派了十几个保镖送到了美国,包括我在内。

  “前四年,他们两个人疯了似的念书、在美国发展自己的生意,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结果就在他们毕业的那一天,他们失踪了,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们的实力还太弱,他们要到一个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强的地方去。

  “他们失踪了三年,那三年他们杳无音信,就是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三年后,他们带了一些人回来,接管了老爷子的产业,之后就开始找你。老爷子的产业现在基本上都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而他们这么做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找到你后不再让你受委屈。

  “小河,那时候他们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伤了你的心,可这十二年他们过得也很痛苦。尤其是苏南,他打了你,苏帆又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他只要一喝醉了,就抽自己耳光。在美国他累到胃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

  “还有邵北,他以前很少抽烟,现在他和苏南一天最少一盒半的烟。这十二年,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笑过。他每天都让自己很忙,说忙一点才会不去想你。”

  顾溪低着头,闭着眼睛,只有呼吸声让魏海中知道他还在听着。

  “小河,我不求你原谅,我也没脸求你原谅。但我希望你能给苏南和邵北一个机会,他们,他们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你……现在,又有了阳阳和乐乐……你可以不再爱他们,但请别推开他们好吗?让他们的心里,能稍稍好过点……”

  “海中哥。”顾溪开口了,声音压抑,“别说‘求’,你是我的大哥,这个字,太重了。”

  “小河……”魏海中的眼眶被泪水浸湿了。

  “事情,都过去了。以前我叫你一声哥,现在,你仍是我哥。海中哥,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等我回营海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看嫂子。”

  魏海中咽了好几下嗓子,重重点头:“一定!”

  两个人的内心都很不平静。缓了缓,顾溪说:“海中哥,苏南和邵北,想待在这里,就待着吧……只是我这是小县城,要委屈他们了。”

  “不委屈不委屈!”魏海中的眼里迸射出激动的光芒,“他们就怕你不愿意,哪里会觉得委屈。小河,哥哥谢谢你!谢谢你!”

  “海中哥。”

  “啊!”

  顾溪舔舔被咬疼的嘴:“谢谢你们……一直在找我……”

  魏海中眼里的湿润再也控制不住了:“小河……哥哥,对不起你……”这三个字,终于说出口了。

  “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嗯!嗯!不提了!不提了!”

  倪红雁又哭又笑的给“老公”擦眼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两个人都很激动,都需要时间来平静,又说了两句注意身体什么的客气话,魏海中挂了电话。

  顾溪双手支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原本上午还很坚定的心因为这通电话而松动了。不是说他又重新燃起了对那两人的爱,而是……而是似乎真正、彻底的释怀了。
正文 第十三章
  顾溪在屋里平静、继续思考他和展苏南、乔邵北之间该怎么走,而在厨房里挥舞着锅铲的乔邵北电话突然响了。他单手拿出电话,一看是魏海中的,他立刻按下:“海中哥。”

  “邵北,你和小河在一起吗?”

  “没有,我在厨房呢。我们把小河关屋里去了,不让他动手。”

  “我有话跟你说,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乔邵北的眼神变了变,把锅铲交给展苏南,然后捂住电话对展苏南说:“海中哥有事跟我说,我出去一下。”

  “去吧。”

  展苏南接着炒菜,阳阳和乐乐给他打下手。

  出了厨房,乔邵北直接上了楼,进了阳阳和乐乐的房间,然后道:“好了,什么事?”

  “邵北,我刚才给小河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当年的事,我没直说是老爷子做的,不过我想他也听出来了。我也告诉了他你们在美国的事情和失踪的那三年,我告诉他,你们的心里十几年来只有他。”

  乔邵北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责怪魏海中的多事。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只能怪他和苏南,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顾溪当年的真相来为自己开脱。

  “邵北,小河说,你们想待在这里,就待着吧。”

  “什么?”

  本来还很难过的乔邵北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是不敢置信。

  “小河说,你们想待在这里就待着吧,只是他那是小县城,怕委屈你们。”

  “真的?!小河真的这么说了!”

  “真的,千真万确!”

  乔邵北说不出话来了,他太高兴太激动了。接下来,魏海中又说了一句让他高兴得蹦起来的话:“小河说,谢谢咱们一直在找他。”

  “海中哥,你别骗我啊!你可别骗我啊!”

  “你嫂子在旁边听着呢,不信你问你嫂子。”马上,电话里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邵北,真的,我听到了。”

  “海中哥,我想亲你一口!”

  乔邵北高兴得一拳砸在阳阳和乐乐的书桌上,脑袋都激动得懵了。

  魏海中咳了两声,口吻马上变得严肃了起来:“邵北,小河可能已经原谅了你们,但是要追回他的心还很艰难。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敢告诉你们,你们要追回小河,就得先弥补这件事。”

  乔邵北立刻冷静了下来,问:“什么事?”

  魏海中咬咬牙,说:“苏帆……打小河……打得很重,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不敢告诉苏南,我怕他听完后会冲到非洲去杀了苏帆。”

  乔邵北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全部告诉我。”

  接下来,乔邵北没有再说话,可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冷,眼中充满了狠戾。

  挂了电话,他的拳头骨节分明,浑身因为克制着即将爆发出来的怒火而紧绷着。乔邵北的脑袋里不停地转过各种念头和各种补救的方法。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乐乐的喊声:“叔叔,饭好了,吃饭啦。”

  迅速深吸了两口气,乔邵北起身:“来了。”走到门边,压下杀人的欲望,他打开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的怒火。

  “叔叔,吃饭了。”

  楼下,乐乐仰头冲着他喊,乔邵北笑着下楼:“来了。”

  乐乐跑到正屋门口,打开锁,心虚地探头进去,却见爸爸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帘里钻出来,对走下来的人悄悄说:“叔叔,我爸爸好像不生气了。”

  乔邵北从窗户看进去,心里了然地说:“你爸爸不会真的生我们的气,我们去端菜吧。”

  “嗯!”

  爸爸不生气了,解除了屁股危机的乐乐高兴地跑进厨房去端菜,阳阳已经端着一盘炖鸡腿出来了。乔邵北跟进厨房,在乐乐端菜出去后,对正收拾灶台的展苏南耳语:“海中哥刚才给小河打了电话,说了些事情,小河愿意我们留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展苏南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乔邵北捡起抹布说:“等会儿跟你详细说,先去吃饭。”

  阳阳和乐乐出来了,展苏南压下剧烈的心跳,迅速收拾好灶台,然后端着盘子,和乔邵北及两个孩子一起端着饭锅和其他的菜出了厨房。

  徐大爷和徐奶奶都从里屋出来了,回过神来的顾溪帮着摆盘子,盛饭。期间,他往展苏南的右手背和脑袋上瞧了好几眼,看得展苏南是受宠若惊。

  两人很自觉的一左一右挨着顾溪坐下,丝毫不管他们的举动会不会引起两位老人和两个孩子的怀疑,现在的他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徐大爷已经从徐奶奶那边知道了三人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端起碗来平静地吃饭。

  “爷爷奶奶,吃鸡腿。”唯二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阳阳和乐乐,一人夹了一只鸡腿放进爷爷奶奶的碗里,然后乐乐夹了一只鸡腿放进爸爸的碗里,接着两人又各夹了一只鸡腿放进叔叔的碗里。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表情看得徐奶奶突然有点心酸。

  “阳阳乐乐,你们也吃,要多吃点。”展苏南和乔邵北往孩子的碗里夹鸡腿,夹菜,眼睛已然湿润了。

  顾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展苏南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放进乔邵北的碗里,然后对两个完全怔住的人说:“别光顾着他们。晚上我包饺子,你们就别跟我抢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顾溪,喉结一上一下的。展苏南低头,就着顾溪给他夹的那道菜往嘴里猛扒了几口饭,借此压下鼻间的酸涩。乔邵北强笑了一声,避开孩子们关心的眼神,说:“包饺子我和苏南想抢也抢不了,我们只会吃。”

  顾溪淡淡地笑了笑:“吃饭吧。”

  “嗯!”

  乔邵北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顾溪给停下筷子的干爹干妈也夹了菜,然后夹起鸡腿吃了起来。徐大爷在桌下碰了碰徐奶奶的腿,沉默地吃饭。阳阳和乐乐看看叔叔又看看爸爸,两兄弟也保持了沉默,低头吃饭。

  顾溪这时候又开口了:“干爹干妈,我一会儿给大哥二哥打个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苏南和邵北可能会在咱们这儿长住一段时间,我想正式介绍他们给哥哥嫂子认识。以后大家会常来往,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应该的应该的。”徐奶奶马上笑着附和。而展苏南和乔邵北面对顾溪态度的突然转变,已是激动的无法咽下嘴里的饭菜了。

  徐大爷放下筷子,语带深意地说:“小河啊,让苏南和邵北跟家里人见见面是应该的,但你也得注意别给他们惹麻烦。”

  顾溪面色平静地说:“我心里有数的,干爹,您放心吧。”

  “那就好。”

  乔邵北和展苏南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阳阳和乐乐却是听出来了。两人朝两位叔叔眨了下眼睛,让他们不要问,然后阳阳转移话题:“爸,叔叔不同意我和乐乐寒假去卖糖葫芦。”

  乔邵北和展苏南脑筋极快的跟着阳阳转移话题,再说这件事他们也是要跟顾溪商量的。展苏南第一个开口:“小河,阳阳和乐乐还小,自主创业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我和邵北不同意。你看他们的手上都生冻疮了,怎么还能去卖糖葫芦。”

  乔邵北接下:“我和苏南的意思是,等他们放暑假了,让他们跟在我和苏南的身边学做生意。到时候他们接触到的都是跨国的大生意,会比卖糖葫芦学到的经验多很多倍。而且寒假除掉过年的那几天,也就没几天假期了,让他们在家里看看书吧,不是刚买了那么多连环图画书吗?下学期他们就要上初中了,跟着我们学学英语也是好的。”

  乔邵北的话说完,徐奶奶马上问:“小河,阳阳和乐乐寒假要去卖糖葫芦?”

  徐大爷皱了眉:“天太冷了,我觉得苏南和邵北说得有道理。冻出了毛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现在是四票反对,就算顾溪和孩子都同意,也还少一票。顾溪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向两个儿子问:“你们的意思呢?”

  阳阳和乐乐很矛盾,乐乐犹豫地说:“我和哥哥早就想好了,山楂、糖什么的都买好了,如果放弃的话,很可惜。”

  阳阳也很犹豫地说:“我和乐乐把零花钱都用上了,计划都想好了,如果不做,我们之前花的心思都白费了。”

  很不忍见孩子们失望,乔邵北哄道:“我们可以自己在家里做糖葫芦吃啊,不一定非要拿出去卖。”

  “可是……”两个孩子咬着筷子,还是很纠结。

  顾溪淡淡一笑,轻咳了几声说:“要不这样吧,咱们就取个折中的法子。”

  阳阳和乐乐不咬筷子了,顾溪在展苏南和乔邵北开口前对他们说:“卖糖葫芦的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很久,突然不让他们做了,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抬手制止住要说话的展苏南,顾溪接着说:“本来他们是想去市里卖糖葫芦的,那就让他们换个地点,到城里去卖吧。规定好每天卖几个小时,不管有没有卖完,到点就收摊,就当是社会实践了。晚上阳阳和乐乐跟你们学英语。”

  “我同意!”阳阳马上举手,生怕举慢了叔叔再说出什么反对的理由。

  “我也同意!”乐乐举起双手,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恳求起某两人来:“叔叔,你们就让我和哥哥去卖糖葫芦吧,我们都跟同学说了寒假要去卖糖葫芦,如果没有去,同学会笑话我和哥哥说大话。”

  “叔叔,你们就同意吧。”阳阳直接抓住了展苏南的胳膊央求。

  徐奶奶看着看着笑出了声,徐大爷也笑了。孩子这样子一央求,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窝子都软得能掐出水来了,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展苏南刮了下阳阳的鼻子,佯装严肃地说:“好吧,那一天只能卖两个小时。”

  “太少啦--”阳阳就差扑到展苏南的怀里了,“四个小时,最少也得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太长了。”

  “叔叔,四个小时,您就答应吧。”阳阳直接站起来趴到展苏南的背上,又是摇又是扭的。乐乐也有样学样的走到乔邵北身后,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扭呀扭。

  “叔叔,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似乎这么跟叔叔闹,跟叔叔撒娇是很自然、很自然的事情。

  展苏南和乔邵北哪里是两个孩子的对手,当下就毫无原则的败下阵来。把乐乐抓到怀里挠挠他的咯吱窝,乔邵北完全像一个父亲那样抱紧在他怀里大笑的儿子,投降:“好,四个小时,不过四个小时一到你们就得收摊。”

  “没问题!”乐乐从叔叔的怀里钻出来,和哥哥一起欢呼。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他们就觉得,如果叔叔不同意他们就做不成。

  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着两个孩子傻笑,心窝要多软有多软,他们已经完全投入到父亲的角色里拔不出来了。

  顾溪嘴角含笑地看着孩子跟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不再去想他和这两个男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让孩子体会有“父亲”在身边的快乐,让他们体会有孩子在身边的幸福,至于未来,他只要在原地等着他们放弃,等着他们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就够了。

  “好了,吃饭吧。”顾溪最后发话。

  阳阳和乐乐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端起碗大口吃饭,看得出他们很高兴。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是捧起碗大口吃了起来。徐奶奶看了徐大爷一眼,徐大爷对她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

  这样也挺好的,只要那两个人是真心的,就这么着吧。他们知道轻重分寸,这件事他们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他们的那两个儿子在内。

  吃完饭,徐大爷亲自开口不让展苏南和乔邵北收拾,顾溪的态度也强硬了一些,有话要问孩子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也就没抢着收拾,帮着顾溪把碗端到厨房后,他们借口要查阳阳和乐乐的功课,把两个孩子带上了楼。

  徐奶奶在屋里给两个儿子打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挂了电话后她就去厨房找顾溪说话去了。看到两个孩子跟那两人的互动之后,她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劝顾溪回头。

  徐大爷趁着顾溪不在屋里,抽起了旱烟。他不是不反对的,要是他的两个儿子敢跟哪个男人搞同性恋,他绝对打断他们的狗腿,把他们撵出门,就当没生过他们。可是这事搁在了顾溪的身上,他就做不到反对了。

  他当然也希望顾溪能找个好女人,成个家,不要再那么辛苦。然而顾溪这十几年来摆明了要一个人过,现在那两人找来了,猜也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些什么。

  有时候,人不能把什么事都弄得太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他选择了糊涂。只要顾溪能好,两个孩子今后能不再吃苦,那他在闭眼前都愿意糊涂。

  ※

  楼上,“父子”四人坐在床上,准确的说是两个孩子被叔叔搂坐在腿上。

  说来也是奇怪,对这两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叔叔,两个孩子的接受程度快得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就好比现在他们被叔叔搂着,他们就觉得特别特别舒服,特别特别喜欢。叔叔的怀抱不像爸爸,但具体是什么感觉,他们也说不上来。

  乔邵北问:“阳阳,乐乐,刚才吃饭的时候,爷爷说不让你们爸爸给我们惹麻烦是怎么回事?”

  阳阳马上很不高兴地说:“爷爷说的是二娘。”

  乐乐:“二娘总欺负爸爸。”

  接下来,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叔叔告状。这些状憋在他们心里很多很多年了,他们不能跟爷爷奶奶说,不能跟大伯大娘说,也不能跟姐姐说,更不能跟爸爸说。现在有了两个很疼他们的叔叔,他们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展苏南和乔邵北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只是心疼顾溪和孩子受的委屈。别说在这种小县城里了,就是在大城市里,像顾溪二嫂那样的人也不在少数。相比这位二娘,展苏南和乔邵北更想多跟儿子亲近亲近。

  抱紧腿上的孩子,两人一边听着他们“控诉”那位二娘的过分,一边凝视着他们的小脸,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抱着永远不撒手。这是他们的儿子呀,他们又乖又懂事又聪明,还会保护“爸爸”的儿子。

  情不自禁地在阳阳脸上亲了一口,很“过分”的打断了对方说话的展苏南,在阳阳耳边懊悔地说:“对不起,叔叔太笨了,这么久才找到你们……对不起……”

  阳阳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抬着头愣愣地看着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又冒了出来。

  乐乐眨着大眼睛瞪着看起来很难过的展叔叔,下一刻,他的脸蛋也被人亲了,带着点胡渣子的刺痛。他摸上脸,心脏和哥哥一样跳得极快。爸爸没有胡子,亲他们的时候不会刺痛他们。可叔叔虽然有胡子,但感觉并不糟糕,反而,反而……叔叔可以再亲一口。

  似乎看出了乐乐的要求,乔邵北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哑声说:“叔叔太笨了,要不是你们的姐姐正好在叔叔的公司里上班,叔叔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们。对不起,请原谅叔叔的愚笨。以后你们就是叔叔的儿子,叔叔不结婚,也不要别的孩子,叔叔就跟你们、跟你们的爸爸,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两个孩子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了,阳阳和乐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疑问,例如……“叔叔,你们和爸爸之间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展苏南和乔邵北抱着孩子的双手不禁用力,想到顾溪的交代,也不敢据实以告的乔邵北说:“就是一个小误会,说了你们可能也不理解。叔叔听信了别人的谎话,以为你们的爸爸不要叔叔了,就跟他生气,结果气跑了他。”

  “是什么谎话?”

  “是……”乔邵北舔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阳阳和乐乐看看叔叔为难的脸,过了会儿,乐乐不问了,转而问:“叔叔,你们过了年会走吗?”

  “不会!”两人同时开口。展苏南道:“叔叔不会再离开你们、离开你们的爸爸。”

  乔邵北则再次问:“你们愿意跟叔叔一起生活吗?”

  阳阳和乐乐皱起了小脸,看的两人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难道孩子们不愿意?乐乐咬咬嘴说:“叔叔,我愿意,但是我不知道爸爸愿不愿意。”

  阳阳点点头:“嗯,我和乐乐一样,我喜欢叔叔,但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爸爸好像……不愿意。”

  两人压着心底的激动,问:“如果爸爸愿意,那你们愿意和叔叔一起生活吗?”

  如果爸爸愿意……阳阳和乐乐马上用力点头:“我们愿意!”爸爸说了,他们和叔叔有着很深的联系。而且,他们似乎也感觉到这种联系了。

  “谢谢!”展苏南和乔邵北再也忍不住地亲吻孩子的眼睛、孩子的脸,双手因为极度的喜悦而发颤,他们的孩子,喜欢他们,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老天还是眷顾他们的,没有抛弃他们。

  “叔叔,你们以后会走吗?”

  “不,不会,叔叔要永远和你们、还有你们的爸爸在一起。”

  “那叔叔,你们以后还会误会爸爸吗?”

  “不会,绝对不会,叔叔保证。”

  阳阳抬起双臂,抱住展苏南的脖子,深深地笑了:“叔叔,谢谢你们来找我们和爸爸。”

  展苏南猛地用力抱紧阳阳,把自己对孩子所有的愧疚都隐藏在这环紧的双臂中。乐乐也和哥哥那样抱住了乔邵北,乔邵北在他的头顶上亲了好几口,心尖又疼又软。

  任那两人带着孩子在楼上说话,顾溪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剁饺子馅儿。

  徐大爷和徐奶奶去睡午觉了,顾溪关了厨房的门,一个人借着落下的一刀一刀沉淀心情。他从没有设想过他离开后那两人会怎么样,更没有设想过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他是清白的,可以说,他强迫自己把那两个人丢出心房,然后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两人就再也无法回到他的心里了。

  原来,在他离开后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原来,那件事是两家的老人设的局,为了让他离开他们。顾溪手里落下的刀停在了案板上,失神地吐了口气。

  那一晚过后,他也曾担心过如果两家的父母知道后会不会生气,可那时的他仍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他们三个人可以很幸福的生活下去。而现实终究是现实,谁都不能免俗。

  恨吗?顾溪举起刀再次快速的剁起饺子馅儿。人之常情,他不恨。如果他没有那两个孩子,他也许会把怨恨一直记在心里,但他有两个天底下最好的儿子,所以,他不恨。就算两家的老人没有出面,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他也不可能和他们有什么结果。

  那时候的他,太年轻,太幼稚。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孙子是从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畸形人体内生出来的,就是那两个人,他都不确定他们知道了阳阳和乐乐的身世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许那两个人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只要他们不问,他希望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有人推开了厨房的门,顾溪扭头。进来的人关上门走到他身边,说:“苏南在检查孩子们背单词,我下来陪你。”

  顾溪垂眸,举起刀:“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歇着吧。”

  “我不累。”

  乔邵北贪婪地看着顾溪的侧脸,靠在灶台边,唇边一天一夜没刮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很是颓废,却又充满了慵懒的魅力。

  肆无忌惮地看了顾溪一会儿,直到对方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乔邵北才收回目光,说:“我和苏南回国后以你的名义买了套房子,然后把你的户籍单独转了出来。”

  “邵北。”顾溪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严肃。

  乔邵北对他笑笑,说:“你先别急,听我解释。”顿了顿,他说:“本来我们是想把你的户籍转到我们名下的,但是我和苏南去美国后在那边开了公司也置了产,入了美国的国籍,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把你的户籍从学校里转了出来。

  “你人不在,又找不到你,户籍如果不转出来就只能一直放在学校。现在你想把户籍转到普河县来,我觉得不合适。”

  顾溪抿抿嘴,说:“你们帮我的已经够多了,那套房子不能放在我名下,不然我晚上睡不着觉。”

  “好。”乔邵北爽快地答应了,道:“等阳阳和乐乐放了暑假,我们一起回营海,我把那套房子转到阳阳和乐乐的名下,这样可以吧?”

  顾溪张嘴,乔邵北马上拦住他,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说:“阳阳和乐乐是我和苏南的孩子,转到他们名下合情合理。”

  要说阳阳乐乐和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吗?顾溪没有办法对着这一张神似阳阳和乐乐的脸说谎。可是如果答应了,那不就是承认阳阳和乐乐是他们的孩子吗?那他要怎么解释阳阳和乐乐的来历?

  似乎看出了顾溪的顾虑,乔邵北说:“我和苏南喜欢他们,他们就是我们的儿子。小河,我们想做父亲,我们想成为阳阳和乐乐的父亲。”

  顾溪避开乔邵北的眼神,用剁馅儿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过了很久,他开口:“你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不会!”乔邵北夺下顾溪手里的刀,“小河,你看着我。”

  顾溪抬眼,乔邵北凑近:“他们就是我和苏南的孩子,我们认定了。小河,你可以不原谅我们,但我恳求你,让我们做阳阳和乐乐的父亲。”

  顾溪扭回头,拿回刀,剁了几下饺子馅儿,他低低地说:“只要阳阳和乐乐不反对,我就不反对。”

  “小河,谢谢你。”而乔邵北更想做的是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紧紧的,再也不让他离开。顾溪没有吭声,手腕用力。

  看了顾溪一会儿,乔邵北挑起刚才的话头:“我想把阳阳和乐乐的户籍转回营海,跟你的在一起。将来不管他们考大学还是就业,营海的户籍要比这里的方便很多。”

  顾溪手上的动作放缓,然后他就听乔邵北说:“你还是可以继续在这里教书。只要营海那边出具一份你的身份证明,再把你的学历拿过来,你又有教书的经验,再加上高中学历,转成正式的老师应该是没问题的。”想到顾溪的学历,乔邵北的心窝就生疼,他们毁了这人的一生。

  一听他这么说,顾溪的心里松了口气,他以为这两个人会要求他带着孩子回营海。想想阳阳和乐乐,顾溪轻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乔邵北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现在做什么都要优先考虑阳阳和乐乐,我看他们的智商绝对不低,至少也有一百八。”一说到这里,乔邵北心里的自豪啊,当然伴随的是遗憾与悔恨。

  顾溪轻轻“嗯”了声,专心剁饺子馅儿,不大习惯身边站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他已经遗忘了十二年的人。

  不过乔邵北并不打算把安静还给顾溪,他就一直站在顾溪身边看着他剁馅儿,帮他拿面粉,倒水。看着顾溪略显吃力地和面,乔邵北心下决定从明天起学习和面,学习包饺子、擀面条。

  傍晚,下了班的徐丘林夫妇和徐丘术夫妇就都过来了。徐丘术在知道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身份后表现得还算平静,他已经提前被自己的老娘关照过了。而郭月娥在知道后,立刻对两人的态度变得异常的热络,看得徐奶奶和徐大爷直皱眉,看得两个小子直撇嘴。

  从来没有帮顾溪做过什么的她更是十分热情的充分发挥自己身为嫂子的职责,又是帮顾溪包饺子,又是给公公婆婆熬稀饭,几乎抢走了顾溪所有的活。

  面对二嫂的热情,顾溪很冷静、很平静,就好像郭月娥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似的,没有半点异样。徐丘术坐在大哥身边稍显沉闷地听着大哥跟展苏南和乔邵北聊天,从媳妇的表现里他已经看出媳妇想做什么了。他觉得很丢脸,尤其是在顾溪面前,特别的丢脸。

  晚上吃饭的时候,郭月娥好像看准女婿那样,开口闭口都是问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公司怎样怎样、在国外怎样怎样、家里怎样怎样,特别是面对乔邵北时,热情得直叫人起鸡皮疙瘩,因为乔邵北一看就和阳阳乐乐有关系。

  展苏南和乔邵北从头到尾都应对得体,没有说出两家的实情,但给足了顾溪面子,也表现出了他们对顾溪绝对的关心和爱护。这顿饭,除了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之外,谁都吃得不是滋味。晚上不能吃太多饺子的徐大爷喝完米汤直接就进屋了,再看下去他今晚都别想睡了。

  一直到吃完饭收拾完,郭月娥还是拉着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话,言语间已是“苏南”、“邵北”的喊着了。最后徐丘术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阳阳和乐乐要早点睡,明天还要复习功课,郭月娥这才不舍的离开,离开前千万叮嘱顾溪一定要带展苏南和乔邵北去她家做客。

  郭月娥一走,李珍梅就把顾溪拉到了厨房。一晚上都不怎么高兴的阳阳和乐乐,被满脸笑容的两位叔叔带到楼上看连环图画书去了。

  厨房里,李珍梅皱着眉头说:“看你二嫂今晚这态度,她肯定会来找你说怀志的事,你自己心里有个主意。”能随便坐军队直升机过来的人,郭月娥可能放过吗?

  “我知道。”顾溪淡淡地说:“都是一家人,能帮的我不会推,实在帮不了的,我也只能尽力。怀志的事我会再跟二嫂说说,趁他还年轻,去学点本事。至于钱,我能出多少会出多少。”

  “你就是太心好。”李珍梅不满地说:“月娥就是吃准你这点,总是占你便宜。小河,这回你听大嫂的,不要管怀志的事,她要闹就让她闹去。咱们这一家子难道没了她还不能过了?你瞧你二哥今晚多难受。爸妈也被她气得不行。”

  顾溪只道:“二嫂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李珍梅点点头,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顾溪毕竟是男的,又是公婆认的儿子,不可能去和郭月娥对着干,只能迁就。

  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李珍梅问出她单独找顾溪的主要目的。

  “小河,你看那个庄子怎么样啊?今天一大早那个庄子就给我们打了个电话,说他把蔓蔓带回营海了,说蔓蔓回来什么都没有带,得回去收拾行李,过两天就把蔓蔓送回来。我觉得这人对蔓蔓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顾溪在见到庄飞飞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他道:“我看那人还不错。苏南和邵北带回来的人不会差到哪去。听苏南说庄子是他的助理,能力不错。”

  李珍梅的眼睛顿时放光:“那你说蔓蔓跟他有戏没戏?”接着她又有点担心地说:“人家是从美国回来的,又是老板助理,我怕人家看不上咱家的条件。”

  顾溪宽慰道:“有能力的人只看自己喜不喜欢,哪会在意对方的条件。我觉得那个人挺细心的,也会照顾人。至于他俩能不能成,咱们先看看。万一蔓蔓对他没那个意思,咱们反而弄巧成拙了。”

  李珍梅急了:“她还挑什么呀,都二十四了,再不赶紧找对象都成老姑娘了,没人要了。”

  顾溪笑了:“二十四还小呢。大城市里女的三十岁结婚都不迟。先让他们自己发展发展,如果八字有了一撇,咱们再操心就是了。”

  想了想,李珍梅道:“蔓蔓什么都愿意跟你说,等她回来你帮我套套她的话,再帮我问问苏南庄子的详细情况,万一人家有女朋友……我也怕蔓蔓伤心。”

  “好。”

  又聊了会儿,李珍梅看看时间,也不多待了,叫了徐丘林回家。

  送走大哥大嫂,顾溪刚进屋,就听到干爹火冒三丈地说:“老二家的事你别管!怀志就是饿死也跟你没关系!”

  顾溪失笑,提醒:“干爹,怀志是您孙子。”

  徐大爷怒道:“他这个孙子还不抵阳阳乐乐一半!反正怀志的事你不许管!你二嫂要闹就让她闹,有本事她把天闹塌喽!”

  徐大爷是真生气了。他那个唯一的孙子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回,今天老婆子明明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见见小叔的朋友,他连个影子都没有。徐大爷对自己这个亲孙子别提有多失望了,他也不在乎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孙子!

  “干爹,都是小事,您血压高,别动火。”顾溪给干爹端过去一杯水,然后顺顺他的后背,让他消气,“怀志的事我心里有谱,您就别操心了。”

  “你不许去跟苏南和邵北开口。”老爷子的气消下去一点,口气也软了许多。他不能总是由着老二家媳妇欺负为难小河。

  “我心里有数,放心吧。干爹,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别闷着生气,对身体不好。”

  顾溪拿来两颗降压药给老爷子吃。徐大爷吃了药,喝了水,深呼吸了半天,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顾溪扶起徐大爷,把他送到里屋,扶着他上了床,给他脱了鞋。徐大爷看着顾溪,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半路认来的儿子竟然比亲儿子对他还要亲,他更是再也见不得有谁欺负顾溪了。

  “小河,你也早点睡吧,实在不行就让苏南和邵北住在家里吧,楼上也有空屋。”

  “我知道,干爹,你睡吧。”

  徐大爷躺下了,徐奶奶也进房了。顾溪给徐奶奶撑开床,道了晚安,出去了。

  徐奶奶脱了鞋,背对着徐大爷说:“我刚刚跟丘术说了,他要还任着他媳妇欺负小河,我就让苏南和邵北把小河带走,永远都不回来。”

  “嗯。”

  从干爹干妈的房里出来,顾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身上觉得冷了,才回神上楼。

  走到儿子的房门口,他在窗边停下。窗帘已经拉上了,不过有条缝,顾溪看进去,心里的一角顿时酸麻了一下。

  屋内,阳阳和乐乐已经睡下了。乔邵北坐在床边,展苏南侧躺在床里面。两人的手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轻拍。顾溪看不到背对着他的乔邵北脸上的表情,但展苏南却在压抑地抹眼泪,眼里是对孩子的愧疚。

  捂住嘴压下咳嗽,顾溪悄悄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轻轻打开门进去,再轻轻地关上门。

  黑暗里,顾溪靠着门闭上眼睛,已经很久都没有疼过的心脏隐隐作痛。
正文 第十四章
  郭月娥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她就起床了,还把徐丘术叫了起来。

  “丘术,你赶紧去买菜,再买条鱼,回来再杀只鸡。我一会儿打电话让小河和苏南、邵北中午过来吃饭。”正在穿裤子的徐丘术一听,立刻脱下裤子上床,拉过被子就要睡。

  “你干嘛!”郭月娥伸手去拉徐丘术,“让你起来去买菜你又睡什么觉!”

  挣开媳妇,徐丘术黑着脸说:“要去你自己去!这十几年你都没请小河吃过一顿饭,现在知道人家的朋友有本事了,你就这么热情。‘苏南’、‘邵北’……人家是小河的朋友,喊得跟你儿子似的。要请你自己请,我不去!你不嫌丢脸我嫌!”

  郭月娥气坏了,狠狠掐了徐丘术一下,骂道:“你昨晚是聋了还是瞎啦?你没听到苏南和邵北是大老板吗?你再看看他们开的车,那是军车!他们可是坐着军队的直升机过来的!咱城里谁有这本事?县长都没坐过直升机!邵北长得跟阳阳和乐乐那么像,肯定和阳阳乐乐有关系。这回别说怀志的工作了,只要小河开个口,我看怀志都能当老板了。”

  “你就做梦去吧!”徐丘术厌恶地看着自己势利的老婆,说:“就怀志那出息还当老板?不是我这个当爹的看不起他!我跟你说,你不许去找小河开这个口,你要敢去,我就跟你离婚!”

  “我怕你!”郭月娥拿起自己的枕头砸在徐丘术的身上,“这个口我开定了!小河欠了咱们家那么多,不该还吗?苏南和邵北开的是跨国公司,给怀志安插个工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们家怀志怎么没出息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能做好!”

  “郭月娥!”气坏的徐丘术连名带姓地吼出来:“我不跟你说笑,你要是敢去找小河,我立马跟你离婚!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小河那两万块钱我一定要还他。你要再敢给他找麻烦,我不饶你!”

  “你敢!”郭月娥叉起腰,“我伺候了你二十多年,你敢跟我离婚我就跟你拚命!还小河的钱,可以啊,只要他给怀志解决了工作,我马上还他。我告诉你徐丘术,这件事你要敢管,我跟你没完!”丢下狠话,郭月娥出去了,并且喊道:“赶紧给我爬起来买菜去!”

  “我不去!你别以为我吓唬你,你敢去找小河你试试看!”徐丘术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狠狠砸在了地上。走到客厅的郭月娥吓了一大跳,然后她就看到徐丘术从房里跑出来脸色狰狞的冲她吼:“郭月娥,你别逼我,不然我现在就去跟你离婚!你试试!”

  从未见徐丘术发过这么大的火,郭月娥一下子愣住了,心里也有点慌了。怔了怔,她赶紧上前赔笑脸:“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还不成吗?离婚离婚的,你要跟我离了婚,可怜的还不是你?”

  推开媳妇,徐丘术粗声道:“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敢欺负小河、占小河的便宜,我不饶你!这个家我是家主,我说了算!”

  不再看自己的老婆,徐丘术转身回屋,大力关上门。

  瞪着房门,郭月娥气鼓鼓的握住拳头。不让她去找顾溪,不可能!咱就走着瞧,谁怕谁,你徐丘术有本事就真跟我离婚,我看你敢不敢!

  ※

  这一晚,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回宾馆,他们陪了孩子一夜。顾溪没有打扰他们,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干爹和干妈,但是他告诉了阳阳和乐乐。

  阳阳和乐乐知道后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早饭的时候他们紧紧挨着叔叔坐下,跟叔叔说这说那,亲热得不得了。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对叔叔有一种莫名的依赖。

  在他们小小的心灵中,高大的叔叔似乎可以让爸爸不再那么辛苦,似乎可以让爸爸不再受二娘的欺负。

  吃了早饭,顾溪把乔邵北和展苏南赶到楼上阳阳和乐乐的房间休息。两人连着两个晚上没睡,人憔悴得不成样子,看得阳阳和乐乐也很担心。叔叔陪了他们一夜,阳阳和乐乐就在床边陪叔叔说话,一直到叔叔睡着了他们才轻声离开,让叔叔好好睡。

  两个孩子也不打算去问爸爸那个误会是什么了,他们喜欢叔叔,只要爸爸同意,他们愿意跟叔叔一起生活。

  两个孩子丝毫不担心第二天的考试,两人在爷爷奶奶的屋里看连环图画书。徐奶奶坐在窗边的炕上剪窗花,徐爷爷找老伙计下象棋去了。收拾完的顾溪回自己屋里拿了一千块钱,随后骑车出门了。昨晚徐丘林夫妇来的时候把他的车也骑了回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溪才回来,手上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帆布袋子。他先去了浴室,然后又提着袋子出来上楼。展苏南和乔邵北还在睡,他悄悄进了两人的屋,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帆布袋子空了。

  谁也没想着去打扰那两人睡觉,中午五个人简单地吃了碗番茄鸡蛋面,顾溪也不打算在过年前摆摊了。他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为了省钱,阳阳和乐乐的毛衣毛裤、他自己的毛衣毛裤还有干爹干妈的毛衣毛裤,都是他亲手织的。只不过他不会太多花样,只会平针和正反针。

  手指头痛,顾溪织得并不快,不过他还是打算在年三十之前把阳阳和乐乐的毛衣织出来,他们的毛衣都旧了,也小了。

  一直睡到傍晚,展苏南第一个醒了过来。他刚有动作,乔邵北也醒了过来。盖着孩子的被子,闻着孩子的气息,在离顾溪这么近的地方,两人睡了十二年来最沉最香的一觉。睁开眼的刹那,他们都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清了清嗓子,两人坐了起来,屋内的暖气很足,并不冷。睡在床边的乔邵北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衣服,接着他就愣住了。原本他放衣服的地方摆了其他的东西。展苏南也看到了,他直接钻出被窝,下了床走到桌前。

  桌子上摆着两套新的浴巾、毛巾、新牙刷、新袜子,两个还装在盒子里的新剃须刀。毛巾上放着一张纸,展苏南拿起来。

  苏南、邵北:

  睡起来先去厨房吃点东西,然后去洗个澡,刮刮胡子。这两天辛苦你们了。浴巾毛巾都是干净的。换洗的衣服我搭在你们和我房里的暖气上,你们起来应该已经干了。

  我这儿浴室小,又不在屋里,委屈你们了。换洗的衣服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习惯穿什么牌子的,我买的纯棉的,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了。

  顾溪

  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向窗户下的暖气片看去,就见上面搭着内裤、背心、秋衣秋裤,正好是一个人的。乔邵北也下了床,他走到暖气前,拿起那条白色的很普通的内裤,已经烤干了,拿在手里热乎乎的,一直热到了心里。内裤不是他们平时穿的名牌货,但这牌子在这种小地方已经算是高档的了。乔邵北把暖气片上的背心、秋衣秋裤都拿起来,紧紧贴在脸上。

  “我去小河房里。”展苏南的声音很哑,不单单是因为他刚睡起来。乔邵北把脸埋在那热乎乎的衣服里,无声地点点头。只套了秋衣秋裤,展苏南裹上羽绒衣就出了屋。他快步冲进顾溪的屋子里,关上门。扭头,就看到窗下的暖气片上搭着一身内衣,和他们房里的一样,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颜色。

  展苏南走过去拿起那身内衣,心绪翻腾。他知道,那人做这些只是因为原谅了他们,并不是愿意再和他们在一起。但无妨,无妨。展苏南把热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深吸几口气。无妨,哪怕要追那人一辈子,他也不会放手。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

  “叔叔,你们起来了吗?”

  是阳阳!展苏南急忙开门出去:“起来了。”隔壁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叔叔!你们怎么没穿衣服!快关门,会感冒的!”

  阳阳惊喊一声,赶紧把走出来的展苏南推进房里,然后跟进去关上门。也只穿了秋衣秋裤的乔邵北失笑:“叔叔穿着衣服呐。”

  “外面那么冷,穿这么点哪能算穿衣服了。”阳阳边说边把叔叔推倒床上,逼着他们上了床,接着他又拉过被子给两位叔叔盖上,嘴里教训道:“叔叔不要想着自己是大人就可以不注意。生病要打针吃药,还不能出门,马上要过年了,叔叔想被关在屋子里吗?”

  脸没洗牙没刷的乔邵北拉过阳阳,问:“你和乐乐生病了就被爸爸关在屋子里?”

  “是啊。还要打针。”明显不喜欢打针,阳阳皱皱鼻子。

  “哥!叔叔起来没有?”楼下传来乐乐的喊声。阳阳冲着门大喊:“起来啦。”

  “爸,叔叔起来了。”乐乐告诉在房里的爸爸,然后去厨房给叔叔端饭。阳阳也想到这件事了,挣脱出叔叔的怀抱,说:“我去端饭,叔叔吃了饭去洗澡吧,水都烧好了。”说完,也不等床上的叔叔应声就开门跑了。

  乔邵北推推在发呆的展苏南:“起床吧,吃了饭洗澡去。”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邋遢死了。

  展苏南拉住他,举起手里的内裤,眼神不平地说:“小河居然记得我们喜欢穿平角的内裤,还知道我们穿多大码的。”他们现在码数比十二年前大了一个码,那人竟然没买小了!乔邵北愣了,他拿起自己的内裤一看,XXL,突然有点口干舌燥。

  有人上楼了,两人赶紧压下“邪念”,拿过羊绒衫和羊绒裤套上。门开了,两个孩子端着碗走了进来,乔邵北和展苏南急忙下床。

  “叔叔,爸爸做了炒饭,你们先吃,还有紫菜蛋花汤我们去端上来。”

  “别去了,叔叔去端。”

  展苏南拦下阳阳和乐乐,两个孩子抬头冲他们笑道:“叔叔快吃吧,吃完饭去洗澡。”

  把叔叔推到桌前,两个孩子跑了。乔邵北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蛋炒饭,只觉得肚子好饿好饿,心里好暖好暖。

  吃饱了,两人把碗拿下去洗了,跟徐奶奶和徐大爷、主要是跟顾溪打了个招呼,两人去洗澡。

  在两人洗澡的空档,阳阳和乐乐把两位叔叔的羽绒衣拿到院子里挂起来,让风吹散羽绒衣上浓浓的烟味。兄弟两人在浴室门口徘徊,最后乐乐敲敲门,小声问:“叔叔,要不要我们给你们搓背?”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露出惊讶,接着是喜悦。展苏南赤身裸体地走到门边打开门,直接说:“你们跟叔叔一起洗吧。”

  阳阳和乐乐一听,很是高兴的赶紧钻进去,关上门。乔邵北正在洗头,展苏南帮着阳阳和乐乐脱掉衣服,给他们拿过塑胶拖鞋换上,把他们拉到冒着热气的莲蓬头下面。从来没有跟成年男子洗过澡的阳阳和乐乐,看着叔叔健壮的体魄新奇不已。而也从来没有带着孩子洗过澡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更是新奇又兴奋。

  乔邵北快速冲掉头上的泡沫,把阳阳和乐乐拉过去给他们淋湿身体,展苏南拿过洗发精挤在两个孩子的头上。本来就不大的浴室站进来四个人更显拥挤,可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特别喜欢此时的气氛。

  乔邵北试探地问:“你们现在还跟爸爸一起洗澡吗?”

  乐乐抹抹脸上的水说:“我们不跟爸爸一起洗澡。”

  展苏南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乔邵北。乔邵北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又状似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跟爸爸一起洗澡?”

  阳阳和乐乐同时说:“爸爸没有跟我们一起洗过澡,也从来不跟我们一起洗。”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跟爸爸洗过澡的他们,察觉不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变了变,一头泡沫的阳阳眯着眼睛抬起头:“叔叔,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乔邵北露出一抹疼惜的笑,“叔叔只是好奇。因为叔叔从来没有跟小孩子一起洗过澡。”

  阳阳咧开嘴:“我们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洗过澡。不过感觉还不坏。”

  “叔叔的感觉也不坏。”乔邵北把阳阳转了个身:“叔叔给你搓背。”

  “搓完了我给叔叔搓背。”

  “好。”

  蒸汽氤氲,乔邵北和展苏南坐在浴缸边上给两个身上骨头明显的孩子搓背。虽然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根本胖不起来,但摸过孩子凸出的肩胛骨和一根根明显的肋骨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心疼。阳阳乐乐坚决不让叔叔给他们搓全身,两个孩子很是认真的把自己的胳膊腿还有身上搓得干干净净的。

  给孩子冲干净,乔邵北和展苏南扶着浴缸蹲下,两个孩子拿着搓澡巾非常认真的给他们搓背,他们甚至能听到孩子因为用力而稍显沉重的呼吸。

  这里的条件对两人来说称得上是简陋了,可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乔邵北和展苏南却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幸福。那人独自抚养两个儿子长大,他把孩子教育得很好,很好。

  掀开门帘看了眼浴室,顾溪从屋里走出来上楼,到阳阳和乐乐的房间拿出两人的换洗衣服。站在浴室的门口,听着里面的笑闹声,顾溪犹豫了几分钟,抬手敲敲门:“苏南、邵北,我拿阳阳和乐乐的换洗衣服过来。”

  正在里面跟孩子们玩涂抹泡沫游戏的展苏南和乔邵北顿时心下一颤,胯间的小兄弟有点不老实地动了动。不敢在孩子的面前出丑,两人赶紧洗干净手,一起小跑到门边,打开门。顾溪站在门口别过脸,双手抱着衣服伸进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脏怦怦直跳,咽下不该有的杂念,接过衣服。顾溪在外面帮他们把门关上,说:“别洗太久,不然水凉了。”

  “啊,我们马上洗好了。”

  “你们洗完了直接到主屋来,屋里暖和。”

  “好。”

  交代完了,顾溪面色平静地回了屋。乔邵北和展苏南抱着孩子的衣服在门口发呆。

  “叔叔,快来冲沐浴液。”

  “啊,来了。”

  胡思乱想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人追回来,不是乱发情!背对着孩子狠狠弹了下自己不老实的小兄弟,两人神色略显不自然地转身回去。十二年来没有碰过任何人的他们,在找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之后,欲望也伴随着痛苦而来了。

  洗了澡,剃了胡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干干净净地出现在顾溪的面前。两个孩子也洗干净了,窝在叔叔的怀里看连环图画书。展苏南和乔邵北则跟徐奶奶和徐大爷聊聊天,东拉西扯。顾溪没有避讳的当着两人的面继续给孩子织毛衣,话并不多,偶尔需要的时候才开开口。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说回去的事,他们不想住在宾馆,在那里他们只觉得难熬。可是顾溪不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到了九点多,顾溪开口了:“苏南、邵北,晚上阳阳乐乐跟我睡,你们两个睡他们的房间。”三楼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床也太硬。

  “啊,好!”两人乐不颠地迅速答应。

  一听叔叔晚上可以留下来,阳阳和乐乐高兴极了。顾溪看向两个儿子:“明天你们要考试,晚上早点睡。”

  “我们一会儿就睡了。”

  说完这些,顾溪继续织他的毛衣,展苏南看看怀里的孩子,接着又看向乔邵北。乔邵北知道他的意思,对顾溪说:“小河,我们想在城里租间房子,这样方便点。等阳阳乐乐开学后,中午也有个地方可以睡睡午觉。”主要是有一个私人的地方,他们可以更方便的和孩子、和顾溪亲近。

  顾溪想了想说:“如果你们打算长住就租一间吧,如果不长住就在我这里住好了。”

  展苏南立刻说:“肯定要长住的。”

  “那就租一间吧。”顾溪不反对。

  徐奶奶和徐大爷的脸上露出不同意,徐奶奶道:“就住家里呗,在外头租房子多贵啊。阳阳和乐乐中午住他们大伯家就行了。”

  乔邵北笑着说:“伯父、伯母,我和苏南有不少东西得搬过来,还要带助理过来,在这里住太打扰了。反正这里租房子也不贵,比在宾馆住便宜多了。昨晚我跟大哥提过这件事了,大哥说他这两天就帮我们联系。”

  一听是这样,徐奶奶放心了,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只管开口,别拿咱们当外人。”

  “不会的。”

  过了会儿,顾溪看看表,出声:“阳阳乐乐,你们该去睡觉了。”

  阳阳和乐乐马上阖上连环图画书,从叔叔怀里站起来,准备去睡觉。展苏南和乔邵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

  看着他们放下门帘,听着他们上楼的脚步声,徐奶奶小声对顾溪说:“小河啊,我看苏南和邵北是真疼阳阳乐乐,阳阳乐乐也喜欢他们。这才不到两天,阳阳和乐乐就黏他们黏得这么厉害了,除了你之外,他们两个还从来没有这么黏过谁呢。”

  顾溪停下织毛衣的动作,语带深意地说:“他们彼此间都不生疏,挺好的。”

  那你呢?徐奶奶很想问,但顾溪脸上的平静让她把话咽了下去。虽说她知道了这三人间是怎么回事,但她感觉得出顾溪现在没那意思。

  顾溪是没有那个意思,也不打算有那个意思。但是在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楼上“哄”两个早已过了需要“父亲”哄睡觉的儿子睡觉时,顾溪却在浴室里把乔邵北和展苏南还有儿子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

  十二年前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有谁对谁错,他们是孩子的父亲,他愿意看到孩子和他们亲近,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那两人就是孩子的依靠。

  ※

  坐在床上,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睛盯着前面的暖气片上那几件湿呼呼的衣服,想到那人在浴室把他们换下来的贴身衣服一件一件全部用手洗干净,他们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习惯性地去口袋里掏烟,刚把烟盒掏出来,展苏南又放了回去。阳阳乐乐不喜欢他们抽烟,那人也闻不了烟味。

  “邵北。”

  “嗯?”

  “我想戒烟了。”

  “我已经在戒了。”

  深深吐了两口气,展苏南扒扒早就干了的头发,用力甩甩头,哑声问:“昨天你跟我说小河同意我们留下来是怎么回事?”昨天陪孩子,今天睡了一天,他一直没时间问这件事。

  乔邵北仍盯着那几件衣裳回道:“海中哥跟小河说了他走以后发生的事,小河就同意了。你伤了自己的手,又被老爷子打了一枪,小河一听就心软了。他对海中哥说感谢我们一直在找他。”

  “真的?!”展苏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是相比他的激动,乔邵北却显得有些冷淡。扭过头,展苏南脸上的喜悦没有了,皱起了眉:“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乔邵北的眼里冒出怒火,“海中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打碎阳阳和乐乐的书桌。”

  “但是?”展苏南看出了还有后话。

  乔邵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海中哥还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一次,苏帆对小河下了狠手,还对小河说了些侮辱的话。”

  话到这里,展苏南眯起了眼睛,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对小河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乔邵北把他从魏海中那里听来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展苏南。当展苏南听到展苏帆对顾溪说了怎样侮辱的话后,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南!”把展苏南拉回来,乔邵北压低声音:“小河和孩子在隔壁呢!”

  “我要去宰了他!”事隔十二年,早已不再冲动的展苏南,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用力把展苏南拉回来,把他按坐在床上,乔邵北小声说:“你去宰了他有什么用?宰了他能收回他对小河的伤害、能收回他对小河说的话吗?”

  展苏南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低吼:“把他派到非洲简直是便宜了他!我要把他丢到沙漠去!”

  “冷静!苏南。”用力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说:“怎么处置苏帆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小河这边。苏帆的那些话是小河的心结,不解开这个结,我们永远追不回小河。”

  展苏南慌了,抓住乔邵北:“你说怎么办?小河一定恨死我了。”

  “不会,小河不会恨,他只会心死。”乔邵北的话令展苏南掉进了冰窟里,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

  乔邵北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冷静地压着展苏南的肩膀说:“苏南,我们没有退路了。哪怕小河还爱着我们,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们了。他一定会觉得他老了,又是摆摊的,又没有学历,他配不上我们。”

  “邵北,你一定要想办法,你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完全慌了的展苏南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乔邵北的身上。乔邵北握住他冰凉的手,目光坚决地低声说:“办法有。”

  “什么!”展苏南紧紧反握住乔邵北的手,屏住了呼吸。

  乔邵北吐出一个字:“追!”

  “追?”他们不是正在追吗?

  乔邵北点点头:“追,‘死皮赖脸’地追。”

  “……”展苏南盯着乔邵北的眼睛,许久许久之后,他脸上的慌乱不见了,只剩下该有的稳重。“你说吧,怎么个死皮赖脸法,我听你的。”

  乔邵北朝展苏南勾勾手指,展苏南凑近,乔邵北在他耳边这般那般、这样那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展苏南不住地点头,心里有了计较。说完了,乔邵北又道:“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他的身体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还有阳阳乐乐读书的事情。他们在这里上学太委屈了。”

  展苏南苦恼地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可是怎么劝小河跟我们回去?他不回营海,阳阳和乐乐肯定也不会回去。”心里更想掐死展苏帆了。

  “这个不急。”乔邵北口吻轻松地说:“阳阳乐乐还有半年才上中学,这半年里我们就努力想办法吧。其实我们也可以说服阳阳乐乐去营海读书,这样小河就必须跟着去,但我不想利用孩子,所以这是最后的一招。

  “我已经说服小河把户籍留在营海,把阳阳和乐乐的户籍转回去了。我想等暑假阳阳乐乐去营海的时候,趁机劝小河去医院里做个检查。他的身体不好,让院方出面说他必须留在医院里治疗,以此留下他,剩下的我们再从长计议,反正暑假有两个月,总有办法留下他,你觉得如何?”

  展苏南想想道:“小河不是在城里的学校教书吗?如果那个学校不能给他转成正式的老师……”

  乔邵北挑挑眉,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卑鄙,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一件事,展苏南推开乔邵北,拿过自己的手机:“差点忘了,我要给雷克斯打一个电话。”

  乔邵北马上一副“差点忘了大事”的表情,看看表,他又赶忙拦下:“西雅图现在天还没亮呢,你这个时候打过去雷克斯绝对会咆哮。”

  展苏南看看表,还不到十点,西雅图那边早上还不到六点,确实是太早了。展苏南郁闷地放下手机,恨不得西雅图那边马上就到中午。

  乔邵北在他身边坐下,往后一躺:“等会儿吧,今天睡了一天我也不困。”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都忍着没抽烟,有点没精神。

  展苏南挨着他躺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久久之后,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明明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有……为什么孩子只像你?”

  乔邵北“噗”的一声喷了,安抚性地拍拍展苏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也许你记错了。”

  “不可能。”展苏南转过身侧躺,一手撑着脑袋说:“我是喝醉了,但有没有做我有感觉。”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尽管那一晚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他仍记得进入那人身体里时的温暖。完了,展苏南捏住鼻子,禁欲太久,不敢随便乱想。

  乔邵北也捏住了鼻子,别看两人都已经是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了,性爱的次数却只有那一次,还是在喝醉酒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严格算起来两人还是“老处男”。

  鼻子里没那么热了,乔邵北拿开手,回到之前那个问题,说:“我们只能确定孩子是小河生的,但小河到底是怎么样的身体我们都不知道。所以孩子为什么只像我……”他假装谦虚的说:“只能说明我那个的活力比你的强。”

  展苏南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乔邵北一拳,心里太不平衡了。乔邵北笑着挨下,在这个充满了孩子气息的房间里,两人也没有那么痛苦了,未来的日子他们更重要的是追回那人的心,让那人重新爱上他们。没有什么比找到了那人更叫人高兴的,不是吗。

  又翻身平躺着,展苏南说:“我不管阳阳和乐乐是不是像你,反正他们也是我的儿子。那晚我们都有碰小河,阳阳和乐乐怎么也有我一个。”

  “那当然。”乔邵北很大方地说:“你我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小河就是我们的妻子,我们孩子的‘妈妈’。”

  “他本来也就是孩子的母亲。”说到这里,展苏南的心又无法平静了,“邵北,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真的。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不理智,我怎么能……”

  推了一下展苏南,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乔邵北蹙眉:“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了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其实不管苏帆对小河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伤害他最大的是你和我。接下来就是我们好好赎罪的时候了。小河脸皮薄,我们死缠烂打的追他,总有一天能追回来的。”

  展苏南举起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乔邵北拉下他的手不让他看,说:“我们两个要保重好身体,我们现在可是做父亲的人了。”

  展苏南收紧拳,轻轻地“嗯”了声。

  两人就这么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睡了一天一点都不困的他们耐心地等到凌晨两点。展苏南拿过手机,拨出一个美国西雅图的长途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后才被接通,电话里的人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Hello?”

  “雷克斯,是我,苏南,我好像打扰你了。”

  “哦,南,我的小朋友。”电话里一阵窸窣声,似乎是从床上坐起来了,然后对方很不客气地说:“你是打扰到我甜蜜的美梦了,我和我的宝贝儿还没起床呢。”

  展苏南不好意思地说:“安吉拉一向起得早,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已经起来了。”

  “那是一半的时候。南,你应该了解。”

  展苏南尴尬道:“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对方清醒了一点,问:“我听说你和北找到你们那条小河了,情况怎么样?人家有没有拿棒球棍把你们从家里赶出来?”

  “呵呵,雷克斯,我们的小河很温柔,不会做出这么暴力的事。不过我倒真希望他能这么做,这样我起码好受一点。”

  “噢,听起来似乎并不顺利呀。”

  展苏南吐了口气,说:“我们带给他的伤害远远超过我们预料的。有时间我会详细告诉你。雷克斯,现在我和邵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安吉拉。”

  “噢,好,我把电话给他。”接着电话里传出对方立马变得很温柔的声音:“宝贝儿,南的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苏南,什么事?”电话里的人声音变了,而出口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展苏南咽了咽嗓子,说:“安吉拉,我和邵北找到小河了。我们发现……他有了两个孩子,男孩儿,孩子长得,很像邵北……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孩子是足月出生,孩子应该是五月份有的,也就是我们和小河发生关系的那一个月。”

  “噢!上帝!南!你弄清楚了吗?你确定孩子是你们的,或是那条小河的吗?”雷克斯的惊叫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显然他在一旁听着。

  展苏南压下心中被雷克斯的惊叫引出的激动,压低声音说:“我们的人查到他离开营海后的三个月在一个叫关庆的地方,那三个月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而且当时他受了伤,却不肯用药。下周三是孩子十一岁的生日,小河在关庆的三个月只和一位老人在一起,身边没有什么女人,最主要的是孩子很像邵北。

  “小河对外说他是孩子的爸爸也是孩子的妈妈,所以我们认为……”展苏南咬咬牙,“安吉拉,我们认为,他很可能和你一样。”

  “噢!上帝!”

  这时,电话里一直没时间开口的人说话了:“你们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有什么异常吗?”

  “有!”也在一旁听着的乔邵北说:“小河从来不跟我们学游泳;他上厕所都是去隔间;也从来不当着我们的面换衣服。”这是他们很早就觉得奇怪的地方了。

  “啊,北,你也在啊。”仍是雷克斯。

  “雷克斯,你好。”

  “嗯嗯,我不插话了,你们继续说。”

  展苏南补充:“小河很排斥去医院,但是却坚持要读医学院,他不肯告诉我们原因。据孩子们说他们从来没有跟爸爸洗过澡。还有,以前小河对着我们的裸体会尴尬。”

  雷克斯又忍不住插话了:“那是他害羞,也可能是你们的裸体太难看。”

  “爹。”有人忍不住了。

  “啊啊啊,爹地不插嘴了不插嘴了,爹地这就把嘴巴上的拉链拉起来。”

  终于让烦人的家伙闭嘴了,安吉拉在电话里说:“这些也许可以证明他和我是一样的,但也许就像我爹说的那样,他只是害羞。我需要你们给我确实的证据,证明孩子是他和你们的。如果他和我一样,那你们犯下的罪孽就重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知道。”接着乔邵北对着电话说:“我们会想办法确认。”

  “安吉拉,我敢肯定孩子是我们的。”展苏南说:“我想问你的是,小河的骨头一到冬天就疼,不能碰冷水,还有他天一冷就咳嗽,有时候还会偏头痛。他不肯去医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安吉拉想也不想地说:“如果孩子真是他生下来的,那他肯定是自己一个人生下来的,并且他绝对没有办法坐月子,更别说在生产后好好照顾自己了,恐怕连营养都是一个问题。骨头疼就是后遗症,不能碰冷水也是相同的原因。至于咳嗽、偏头疼也和生产后没有调理好有关。另外,你们不是说他是带着伤离开的吗?也不排除是因为旧伤的原因。”

  展苏南和乔邵北听到这里,已经是悔恨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不仅是受了伤,而是受了重伤!

  展苏南艰难地说:“我们刚刚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受的伤,很重。头部、胸骨和腿部的伤最重。”

  “这就是了。”安吉拉的语气中多了一分责怪,“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只能在月子里养,其他的得慢慢调理。不过要真是他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的,没有发生难产简直是万幸。他现在在做什么?”

  展苏南和乔邵北更开不了口了,乔邵北难受地说:“他现在,在外头,摆摊卖饺子。”

  “绝对不可以!”安吉拉严厉地说:“他骨头疼的毛病绝对不能再受风,更不能受累。你们现在要马上带他来美国,我得给他做一个全身检查。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受过伤,这十几年绝对会落下一身的毛病,再拖下去会成大问题,也许现在已经是大问题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听得心里毛毛的,展苏南呐呐道:“可是小河不可能跟我们去美国,他不想,离开这里……我们也是,刚找到他,他还没有完全原谅我们……怎么办?”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接着安吉拉说:“那你们就先不要让他摆摊,现在天气冷,等天暖和之后,如果他还是不肯跟你们来美国,我就过去。”

  “安吉拉!谢谢你!”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立刻浮现希望。

  “现在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先想想怎么跟他开口吧。”安吉拉泼了两人一盆冷水。

  对啊,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瞬间冷静了下来。接着安吉拉又道:“那三年里他都没有告诉你们,现在他更不可能告诉你们他的秘密。你们尽快得到他的原谅吧,让他愿意告诉你们,这样很多事我们才好进行。”

  “我们明白。安吉拉,谢谢你。”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真心的感激对方。

  安吉拉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很得我爹的欣赏,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还是要谢谢你。”

  “苏南,邵北,我很想见见小河,希望不会等太久。你们找到了他,我很替你们高兴。”

  “不会,最迟两年,我们也等不了太久。”

  “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有什么情况随时找我,不要在意时差。”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一路沉到脚底,他们对那人造成的伤害真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正文 第十五章
  跪在客厅堆满了各色物品的地板上,徐蔓蔓一手拿着物品清单,一手清点“货物”。

  她从没想到长这么大,能眼睛都不眨的购物梦想,居然是沾了弟弟的光才实现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列出的清单足足有五张A4的纸,从糖果到各种数位产品,就连孩子的内衣内裤都包括了。

  魏海中和庄飞飞打包行李,倪红雁把徐蔓蔓清点出来的物品分类,方便打包。自从知道了魏海中不肯结婚的原因,倪红雁就甘心地听从魏海中的建议,辞去了现在的工作,等过完年后,她就到乔邵北和展苏南投资的“昔河国际医院”担任儿科主任,负责儿科的工作。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人投资的医院会起这个名字。

  拿着笔,徐蔓蔓在清单上的几件物品下画了一条线,说:“遥控飞机、XBOX、Wii和PSP、平板电脑这些游戏类的东西就不要带过去了,带过去很可能就成别人的了。”

  另外三人抬起头,庄飞飞问:“怎么说?”

  徐蔓蔓撇撇嘴:“我二婶看到了绝对会让阳阳乐乐给她孙子玩玩,玩了就不会还回来了。”

  庄飞飞和魏海中停下了打包的动作,徐蔓蔓接着说:“上回我放假回去给阳阳和乐乐买了一套那种塑胶的、可以组装成各种汽车的益智玩具,被我二婶看到后就‘借’走了,说是给她孙子玩玩。她孙子那时候才几个月大,玩什么玩啊。后来阳阳和乐乐就没见过了。

  “我家就我二婶最能欺负我小叔,我小叔是爷爷奶奶的干儿子,为了爷爷奶奶好过,他每次只能忍下。这些吃的呀什么的可以带回去,稀罕东西就算了。再说我二婶的儿子怀志很喜欢玩游戏,这些游戏机什么的,他见着了绝对会跟阳阳乐乐借,他能还回来也就算了,万一不还呢?”

  倪红雁皱起了眉,庄飞飞二话不说的把已经放进箱子里的游戏机和玩具一一拿出来。魏海中问:“你二婶经常欺负你小叔?”

  徐蔓蔓回道:“她也不是明着欺负,反正就是找机会占便宜呗。她经常去我小叔那里买饭,说是给钱,我小叔一推她就收回去了。以前还好点,现在她有孙子了,谁要是给阳阳乐乐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见到了,包准会要走说给她孙子。每次我小叔都说算了,我小叔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因为这种事跟她计较。”

  说到这里,徐蔓蔓贼笑两声:“后来我就学会了,我回家给阳阳乐乐买的好吃的就让他们藏起来,偷偷吃。”

  倪红雁忍不住问:“那你二叔就不管她?”

  徐蔓蔓义愤填膺地说:“我二叔对我小叔还行,常私下里给阳阳乐乐买衣服买吃的,也会偷偷给我奶奶钱让我奶奶帮补我小叔,但他管不了我二婶。听我妈说我二婶以前跟着我二叔吃了些苦,生她儿子的时候还难产,差点死了,我二叔对我二婶有愧,就什么都顺着她,时间长了我二婶就越来越不讲理了。

  “怀志结婚的时候女方家非要一套房子,我二婶就跑到我爷爷奶奶家要钱,说我爷爷奶奶偏心外人,对外人还没对自家人好,还不是说给我小叔听。我小叔什么也没说,拿了两万块出来,结果到现在我二婶也没有还钱的意思。我小叔挣那两万块钱容易吗?一提起来我就来气。”

  倪红雁则爱屋及乌的沉下脸来了,庄飞飞在一旁开口:“以后有老板在,不会再让你二婶欺负顾先生。”

  徐蔓蔓马上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说:“我二婶那个人撒起泼来谁也没办法。她要真跟我小叔闹,老板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得顺着她?而且还有我爷爷奶奶啊。我爷爷高血压,我小叔是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会让我爷爷奶奶为难的人。”

  吐了口气,徐蔓蔓郁闷地说:“其实我爷爷奶奶也很气我二婶,但每次小叔都说算了,说家和万事兴,钱啊什么的都是小事。我二婶又是媳妇,我爷爷奶奶也不能骂她呀。在我们那种小地方,谁家有个啥事隔天就传遍了,她要闹起来多丢人呀。”

  接着,徐蔓蔓就“哎呀”一声,赶忙说:“我才想起来!我妈说怀志下岗了,这万一叫我二婶知道老板是我小叔的朋友,她肯定会找我小叔提怀志工作的事。”她一拍大腿,“而且她肯定会要求给怀志安排一个好工作。”

  倪红雁很反感地说:“这种人不能一味的纵容啊。纵容下去就是无底洞。”

  “对对对,我早就跟我小叔说过了。”徐蔓蔓连连点头,然后又很无奈地说:“谁叫我小叔是我爷爷奶奶的干儿子呢,当初又是我爷爷奶奶收留的我小叔,我小叔总想着报恩,他怎么可能拒绝我二婶?而且我小叔那人心太好,他总说没什么。”

  庄飞飞还是很平静地说:“你二婶那种人好对付,老板什么人没见过,他们会处理的。”

  一听庄飞飞这么说,徐蔓蔓也觉得有道理,没那么担心了。倪红雁却仍是不放心地说:“海中,你还是给苏南、邵北提个醒吧。要单单是对他们倒无所谓,现在得考虑到小河的处境。”

  和庄飞飞一样,魏海中显得很平静的对倪红雁说:“那种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听蔓蔓这么说,她就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比较势利的人,这种人最好对付。”

  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去给苏南、邵北打个电话,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嗯。”

  看着魏海中出去打电话,徐蔓蔓不禁笑了,对倪红雁说:“我小叔和阳阳乐乐现在也算是有靠山了,今后我小叔不用那么累了,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倪红雁笑着说:“你这么心疼你小叔,难怪他疼你。”

  “呵呵。”徐蔓蔓很不谦虚。

  接着,倪红雁说:“庄子,你把不带走的收好,海中说阳阳乐乐暑假会来营海,到时候一起给他们。”

  “好。”庄飞飞朝徐蔓蔓招手:“蔓蔓,来帮我。”

  “嗯。”

  看着两人忙进忙出地搬东西,倪红雁露出一抹满含深意的笑,她怎么觉得庄子对徐蔓蔓有别的意思呢?等会儿私下里问问庄子去。

  ※

  普河县小学的门口停着一辆极其显眼的军车。车上,乔邵北抱着手提电脑,利用无线网卡给几位公司的高层和手下发邮件,处理一些公务。今天是阳阳和乐乐考试的日子,两位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的“父亲”说什么都要来陪。顾溪不同意,阳阳和乐乐也不同意,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学生期末考试,实在不必如此夸张。但展苏南和乔邵北说什么也要陪着,腿长在他们身上,顾溪和孩子拦也拦不住。

  最后,乔邵北开车把孩子送到学校,随后他就在外头等着了。而展苏南在家里帮着顾溪大扫除。明天展苏南来送孩子、陪孩子考试,乔邵北在家里做家务,两人已经分工合作好了。结果就是当阳阳和乐乐从车上下来之后,面对同学和老师好奇惊讶的眼光,两个孩子一半尴尬,一半又有一点点被叔叔疼爱的欢喜。

  正在网上跟美国分公司的主管谈事情,乔邵北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魏海中的,他马上接听,语气很是轻快的唤道:“海中哥。”

  “在忙什么呢?”

  “阳阳和乐乐今天考试,我在外头等着他们考完。你那边怎么样?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我们大概明天下午过去。你嫂子急着要见小河和孩子,我们打算今年就在小河那儿过年了,小河不会嫌弃吧。”

  “肯定不会。”乔邵北笑着说:“小河还说想见见嫂子呢。”接着,他话中充满感激地说:“海中哥,你那通电话帮了我和苏南大忙,虽然追回小河的路还很漫长,但小河对我们的态度明显变了,而且他一点都不反对孩子和我们亲近。”

  “那就好。”魏海中一听,放下了一半的心,说:“我们亏欠小河和孩子的太多,不仅是你和苏南,我和你嫂子也是要偿还一辈子的。邵北,你和苏南不要心急,这么多年小河身边都没别人,哥哥不敢说他还爱着你们,但起码你们两个人对他是不同的。你们好好爱他、珍惜他,时间长了小河会动心的。”

  “嗯,我和苏南已经下决心死皮赖脸的追了。”

  “呵呵,你们能有这种心态就好。”

  接下来,魏海中说起了郭月娥的事,乔邵北听完后很是平静地说:“我和苏南已经见过她了,典型欺善怕恶的人,没什么可在意的。至于她儿子的工作,她真要提了,对我和苏南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俩现在凡事都以小河的心情为前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们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多说了。蔓蔓的意思是不要把游戏机那些拿过去,担心郭月娥去要,小河肯定不好意思不给,别到时候反而叫孩子失望。我是觉得多买一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听蔓蔓的意思阳阳和乐乐很不喜欢她,我担心孩子们心里有想法。阳阳乐乐暑假不是要来营海吗?让他们过来玩好了。”

  乔邵北想了想说:“也好。免得他们玩游戏耽误了学习,惹小河不高兴。海中哥,你和嫂子去给郭月娥的孙子买点东西,例如衣服什么的。先把好处给了她,她就不会闹了。”

  “好,晚上我跟你嫂子去商场逛逛。”

  “再给阳阳和乐乐买点稀罕水果,我忘了写在单子上了。”

  “没问题。”

  郭月娥的事在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眼里,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乔邵北和展苏南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至于孩子那里,两人也想好了,等过了年,他们好好跟孩子谈谈,不要去为那些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孩子的未来会和绝大多数的人不一样,他们要学会处理不同的人际关系。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魏海中沉声道:“邵北,两位老爷子带着夫人去三水度假去了,就在你们去普河的第二天。老爷子应该已经知道你们找到小河了,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去三水,我认为他们是决定不再插手了。”

  乔邵北的表情淡淡的,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他们能想通最好。海中哥,阳阳和乐乐的事我和苏南的态度一样。如果不是他们,我和苏南已经做了十二年的爸爸了。孩子姓顾,跟他们没有关系。”

  魏海中忍不住劝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他们一心想抱孙子,也许他们知道了孩子的事,就不反对你们和小河在一起了。”

  “不。”乔邵北冷下脸说:“他们不能在做了那样的事后还心安理得地抱孙子。而且你要我怎么跟孩子们解释他们凭空冒出来的爷爷?怎么跟孩子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爷爷和真正的父亲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的爸爸为什么会离开营海?

  “小河不希望孩子知道以前的事,他不希望成人世界里的那些龌龊事影响到孩子,我和苏南也同样不希望。如果小河坚持告诉孩子当年的真相,孩子一定会恨我们,一定不会再愿意见到我们。可是小河却选择了对孩子隐瞒当年的事,让我和苏南能享受到做父亲的幸福,你说我们怎么还能自私的把小河的伤口、一而再再而三的撕开?

  “不,我永远不会告诉他们孩子的身世,他们要孙子,可以,自己去找女人生或者直接去领养。”

  魏海中从乔邵北看似平静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愤怒。他也听出来了,这几年展苏南和乔邵北并不是原谅了他们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是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而当他们找到小河,他们又再次回到了当年的伤害中。在这件事情里,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而最可怜的就是无辜的顾溪和两个孩子。

  魏海中也不劝了,说:“好,我听你们的,孩子的事我不会在老爷子的面前提。老爷子的态度我看是不再管你们的事了,你们在营海安心照顾顾溪和孩子吧。其实我心里很希望你们能早点把顾溪和孩子带回来。普河毕竟是个小地方,阳阳和乐乐又那么聪明,在那里上学简直太委屈了。小河也应该回营海好好养养身体。”

  “我知道。”乔邵北吐了口气,“我和苏南会找机会劝他回去。他的身体不能再累了。”

  “嗯。”

  乔邵北无意识的往车窗外瞟了一眼,马上说:“海中哥,我不跟你说了,阳阳和乐乐出来了,明天你们来之前给我一个电话。”

  “好,你忙,挂了。”

  “Bye.”

  挂了电话,乔邵北马上打开车门下车。就见两个孩子背著书包笑着朝他跑了过来。乔邵北看看手表,快步走到学校大门口接住两个孩子,假装严厉的问:“这才一个半小时你们就出来了?都答完了吗?”

  阳阳和乐乐很轻松的异口同声说:“我早就做完了,老师说最多只能提前半个小时出考场,所以现在才出来。”

  乔邵北牵住两个孩子的手上车,嘴里问:“那么快就答完了,检查过了吗?可别马虎出错。”

  “才不会。”

  考试对两个孩子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很。上了车,把书包放在一旁,阳阳从后搂住乔邵北的脖子,很亲昵地说:“我和乐乐每次都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或者并列第一,叔叔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子的。”

  乔邵北骄傲的反手揉揉阳阳的脑袋,再揉揉凑过来的乐乐的脑袋,发动汽车:“好,叔叔相信你们,不过如果你们因为粗心丢了分数,叔叔可是会扣你们的压岁钱哦。”

  “哈哈,不会,叔叔放心吧,我检查了好几遍了。”

  开车回去,乔邵北心里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而带出的愤怒,轻易的就被两个孩子的言语给吹散了。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有子万事足了。他和苏南现在唯二的任务就是追老婆,带孩子!

  回到徐奶奶家,展苏南和顾溪还在收拾着。展苏南的头上戴了一顶报纸折的济公帽。对阳阳和乐乐这么早就考完,展苏南也是惊奇了一把,不过习以为常的顾溪就显得平淡很多了。

  在听到阳阳和乐乐信心百倍的话后,展苏南情不自禁的轮流把两个孩子抱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引得两个孩子哈哈尖笑。他们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抱着转过圈。

  和叔叔闹完了,阳阳和乐乐立马脱掉棉衣,卷起袖子准备干活。乔邵北和展苏南不让,顾溪拦下了他们。他一向教育孩子要独立、要孝顺,这么多年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不希望因为两位“叔叔”的到来而改变他们的生活态度。

  阳阳和乐乐也很能体会爸爸的良苦用心,而且他们本来也就是十分孝顺的孩子,尤其是现在,他们更乐意跟爸爸、叔叔一起干活。

  看着孩子上上下下的抬水、擦门窗、擦玻璃,手脚利索、动作娴熟,乔邵北和展苏南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儿子,今后绝不让他们再受任何的委屈。

  ※

  有两个男人帮忙,一天的功夫家里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顾溪虽然不如往年那么累,但也还是很累。他的骨头疼,腰也因为当年生产的关系,和多年来一直站着干活的原因,疼得越发厉害了。晚上徐奶奶把几个累了一天的孩子都赶回了屋里,她做了晚饭。吃了饭,顾溪坐在火炉边织毛衣,明天还要考试的阳阳和乐乐因为白天干活累了,也早早上床睡觉了。

  冲了个澡,哄孩子睡了觉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掀开门帘,就看到顾溪面色疲惫的在那里织毛衣。两人走到顾溪身边,乔邵北拿走了他手上的毛衣。顾溪抬头,就听乔邵北说:“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

  徐奶奶推了徐大爷一把,两位老人家进了里屋。

  顾溪对两人笑笑,伸手去拿毛衣,说:“我不累,你们才是累了一天,快去睡吧。”

  说实话,顾溪很不想麻烦这两个人做事,尤其这两人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让他们每天做家务,顾溪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展苏南大着胆子将双手放到顾溪的肩膀上,假装没有发现顾溪瞬间紧绷的身体。他揉按顾溪僵硬的肩膀,弯身在他耳边说:“热水器里的水应该烧好了,你去洗个热水澡,晚上好睡。”

  顾溪是想洗一洗,今天干了一天的活,挺脏的。躲开展苏南喷在他耳朵上的热气,顾溪站起来拿过毛衣,仍是带着微笑地说:“我一会儿就去洗,你们赶紧去休息吧。”

  展苏南回头看看里屋关上的门,说:“伯父伯母应该也要睡了,我们走吧。”

  顾溪把毛衣和毛线放进袋子里,咳嗽了几声,提着袋子跟着两人出了屋。外头很冷,顾溪一出去就打了个喷嚏。这时,一件很温暖的、带着一人体温的羽绒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展苏南推着顾溪往楼上走,说:“别在外头站着,会感冒。”

  顾溪被动的被展苏南推上了楼,在他进屋时,乔邵北没收了他的毛衣,一脸关心地说:“别织了。你骨头疼,还是少做这种活。不行晚上就别洗了,明天再洗。”

  顾溪很想拿回来,但他不想告诉两人他要赶在过年前给孩子织好。乔邵北和展苏南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假装不明白。展苏南把顾溪推进屋,直接关了门。

  “小河,早点睡,我们也去睡了。”

  道了声晚安,乔邵北和展苏南进了原本是孩子、现在是他们两人临时卧室的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门,顾溪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他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但目前看来这两人是打定主意要介入他的生活中。他清楚那两人是想补偿他,可是……

  走到床边,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扶着腰,顾溪慢慢坐下。他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干爹和干妈的恩情,在那种情况下他注定是要欠着了,可那两个人的,他不想也不愿再欠。

  回头,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儿子,顾溪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欣慰。他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快接受那两个人,他的身体缺陷,注定他无法像真正的男人那样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这十几年他逼着自己对孩子严厉,逼着自己狠心的让孩子过早的独立,他怕自己哪天坚持不下去了,两个孩子孤零零的无法照顾自己。

  捂嘴压下咳嗽,顾溪转身仰头看向衣柜上方奶奶的遗像,耳边又响起临终前奶奶跟他说的话。久久之后,顾溪把视线调回两个孩子的身上,轻轻抚摸他们稚嫩的小脸,那两人找来了,孩子的将来也有了依靠,他可以放下心了。

  扶着腰缓缓站起来,顾溪打开衣柜取出一身换洗衣服,双眼瞟到展苏南的那件外套。他走过去拿起来,然后开门出去。隔壁的屋子还亮着灯,顾溪敲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小河?”

  “苏南的外套。”顾溪把羽绒衣递给来开门的乔邵北,然后说:“你们早点休息。”

  看到了顾溪手上的换洗衣服,乔邵北又把那件外套给他披上了,说:“洗完澡容易感冒,你穿着,我们晚上又不穿,明天再拿给苏南就是了。”

  展苏南已经站在乔邵北身边了,他直接把羽绒衣的釦子扣上,说:“快去洗吧,洗了还要等头发干呢,别太晚了。”

  看看两人,顾溪也不再争了,说:“那你们早点睡,晚安。”

  “晚安。”

  顾溪转身下楼,乔邵北慢慢关上门,两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条缝,看着顾溪下了楼,进了浴室,看着浴室的灯亮了,看着顾溪关上了门。两位大龄“老处男”同时咽了口口水。

  站在窗边偷瞄了一会儿,也看不到什么,展苏南拐了下乔邵北,两人心照不宣地开门出去了。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两人走到门口,浴室并不透明的玻璃映出了顾溪正在脱衣服的身影,两人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错误的!如果被里面的人知道他们两人跟色情狂一样在外面“偷窥”,绝对再也不会搭理他们,甚至把他们赶出去。两人的心里天使与恶魔交战,但不过一秒钟天使就败下阵来。饥渴了太久的两人就那么站在浴室的门口,对着那扇不透明的玻璃、对着里面那道模糊的人影想入非非。

  站在莲蓬头下,任热水冲刷自己冰凉的身体,顾溪闭着眼睛,在这寂静的时刻让自己的心里什么都不去想。那两人的到来打破了他多年的平静,这几天他内心的波动让他异常疲惫。在看到儿子那么喜欢那两人之后,他不忍让儿子与那两个人分开,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和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十二年,太久了,他希望那两个人能回营海,然后找到他们真正的那一半,组建自己的家庭,生育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们的妻子不介意,那阳阳乐乐放暑假的时候,可以去营海过暑假。他们是孩子的“父亲”,他不会割断他们父子间的联系,但是他,只想一个人平平淡淡地生活。

  可是他清楚,自己陷入了两难。如果没有海中哥的那通电话,他会狠下心来劝那两人离开;但是在他接了那通电话后,他犹豫了,也矛盾了。尤其是这几天阳阳乐乐对那两人的依赖,更是让他的心摇摆不定,他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让那两个人陪他守在这个小地方吗?

  他是不会回营海的,干爹干妈在这里,他的家就在这里。只是阳阳乐乐……明明说让脑袋放空,可思绪却仍是无法控制的去想这些事。

  顾溪抹抹脸,关掉淋浴。拿过香皂在身上打了一遍,他的视线避开了自己的下身。冲掉身上的泡沫,他慢慢地擦洗身体,脑袋里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两人的事。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那两人过完年后就回去,但现在看样子是不可能了,那两人打算租房子,摆明了要长住。

  干妈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往前看,可是他的情况不允许他往前看。和那两个人在一起吗?等阳阳乐乐长大懂得了这意味着什么,会怎么看他这个爸爸?还有他的身体……顾溪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间,一副有着男女生殖器的身体,他做不到展露在任何人的面前。十二年前,如果没有那次酒醉,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碰自己身体的机会。

  无声地叹息,顾溪很困难地自己给自己搓了后背。冲洗身体的时候,他的手清洗到自己的腿间时停下了。原本应该是男性囊袋的部位却是女性的生殖特征,在那片柔软的部位,手指头可以摸到一处明显的疤痕。当年生下孩子后,他只能对着镜子给自己缝合伤口。买不到麻药,他也没有缝合的经验,伤口缝得歪歪扭扭,整整一年后他的伤口才不再痛了。

  顾溪不敢看自己的下身现在是什么样子,脑海中对这里最后的记忆,就是他满手是血的在伤口上缝针。

  生产时的痛早就忘记了,就如十二年前的痛那样,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点点淡淡的伤感。一开始他就错了,错在不该贪图那点奖学金而选择那两人在的学校;错在不该在那个中午心血来潮的跑到天台上吃中饭;错在那两人问他要咸菜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错在……不该一次次的放任自己与那两人接触。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错,他和那两人现在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但转念,顾溪又摇摇头,如果没有那些错误,他就不会有阳阳和乐乐,就不会有家人。阳阳和乐乐是他在逆境中生活下去的勇气,也是他来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让水流冲走身上的泡沫,也让水流暂时冲走自己的烦恼,顾溪享受着热水冲刷在身体上的温暖。在这小小的浴室里,让自己的心回归平静。现在的事只能这样走下去了,当有一天那两人发现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后,应该就会放开了。

  水流声就像一个个性暗示的音符,勾引着门外的两个色情狂蠢蠢欲动的欲望。他们当然不敢冲进去做些什么,但里面那道人影的每一个动作,在音符的伴奏下都能立刻引发他们的“犯罪”冲动。渴望、爱恋的人就在里面,正赤身裸体的洗澡,光是这么想着,鼻血就要喷出来了,更何况还有那勾人的身影在里面动作。

  水声突然停了,两个快要憋爆掉的人赶紧屏住他们粗重的喘息。看到人影往门边这里来了,两人赶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往楼上跑。上了楼,盯着门内的那道人影做出穿衣服的动作,两人的口水咽了又咽,下身的帐篷早已搭得高高的了。

  躲在栏杆后面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被冷风吹回一些理智的乔邵北低声说:“小河肯定要洗衣服,我去把他叫出来劝他去睡觉,然后我们给他洗了。”

  “嗯!”乔邵北这么一说,展苏南也马上回神了。两人整整脸部的表情,若无其事地下楼,然后乔邵北敲响了浴室的门。

  “小河。”

  刚把脏衣服泡起来的顾溪惊讶地打开门,看到两人都在门口而且鼻头红红的,他立刻抱歉地说:“是不是要用洗手间?”

  “啊,嗯。”展苏南舔舔嘴唇。

  “那个,小河,有件事我白天忘了跟你说了。”乔邵北不怎么敢看顾溪的脸,刚洗完澡的他脸色有点粉红,头发又湿湿的,诱人得不得了。

  顾溪走出来,展苏南眼疾手快地拿过他摆在门边的大衣给他套上,说:“上楼,别感冒了。”

  “好。”洗干净手,顾溪跟着两人上楼,心里纳闷展苏南不是要用洗手间吗,怎么跟着他一起上来了?

  把人推进他们的房里,让他坐在床上,乔邵北关上门,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小河,海中哥今天来电话说嫂子很想见你和孩子,明天她跟海中哥一起过来,然后在这里过年。海中哥说就怕太麻烦你。”

  顾溪一听立刻惊喜地说:“怎么会麻烦,本来应该是我去看嫂子才对。”

  乔邵北把自己的干毛巾递给顾溪说:“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

  头发上还滴着水,顾溪又没拿着自己的毛巾上来,两秒钟后,他说了声谢谢,接过乔邵北手上的毛巾,擦起了头发。

  乔邵北突然很羡慕自己的毛巾,他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今年人多,我和苏南商量,年三十我们就在外头定桌吧,别在家做了。”

  顾溪马上不赞成地说:“出去吃花钱又没气氛,而且也没多几个人,没必要出去吃。初一不能开火,要吃剩菜,去外头吃剩不下什么。年三十多做一些,初一初二就不用做饭了。在家里吃还不用赶时间,孩子们也可以在外头放放炮什么的。”

  展苏南在顾溪身边坐下,小心闻着顾溪身上的“香味”,同样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不想你辛苦,年夜饭做下来可不轻松。”他们已经从蔓蔓那里知道了,年夜饭大部分都是顾溪做的。

  顾溪笑笑,说:“没什么辛苦的,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吗。别去饭店订,这里地方小,饭店做的也不好吃,而且晚上九点钟就要关门了,也吃不好。”

  乔邵北在顾溪的另一边坐下,说:“要不这样,我们去饭店订几个大菜,到时候开车去拿回来,像什么鸡呀、鱼呀的,孩子们也吃个新鲜。”

  “真的不用,我会做,也不难做。”顾溪不愿意他们花这个冤枉钱,“过年又不是我一个人做,嫂子她们都做的,我不会有多累。”

  心知这人是不想他们花钱,也不想他们麻烦,乔邵北朝展苏南使了个眼色,说:“那好吧,过年就在家吃,不过阳阳和乐乐的生日得去酒店。不在城里,到市里去,这件事你得听我们的。他们过生日是大事,不能随便。”

  顾溪想反对,展苏南马上说:“阳阳和乐乐过生日绝对不能寒酸,不然被朋友知道了我和邵北要没脸见人了。”

  乔邵北也接着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今天已经打电话到市里的酒店订了桌了,到时候家里的人都去,我们好好给阳阳乐乐过个生日。”

  这次就委屈孩子了,以后他们会在营海最大的酒店给他们过生日,让所有人都知道阳阳乐乐是他们的儿子!

  “真的不必了,他们还是孩子,没有必要搞得那么隆重。”顾溪还是不愿意。

  乔邵北和展苏南摇摇头,无赖地说:“少数服从多数,这件事你得听我们的。”

  知道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顾溪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不过别太浪费,他们还是孩子。”

  “知道了。”

  乔邵北看看手表,说:“晚了,你去睡吧,衣服什么的明天再洗也不迟。”

  确实是累了,顾溪站起来,把毛巾还给乔邵北:“你们也早点睡吧,明天不要送阳阳乐乐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

  展苏南打开门,两人送顾溪回屋。看到他关上了门,两人在房里等了好半天,一直等到顾溪房里的灯灭了,两人再次打开门,悄悄摸了出去。

  浴室的灯亮了,展苏南轻轻关上门,和乔邵北一起在一盆衣服面前蹲下。三十多年,他们第一次觉得能给人洗衣服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正文 第十六章
  下午就要回去了,这两天都住在庄飞飞家里的徐蔓蔓为了表示对庄飞飞的感谢,特别把庄飞飞家里上下打扫了一遍,还帮庄飞飞洗了衣服,当然是在洗衣机里洗的。至于庄飞飞换下来的内衣那些,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可不好意思去洗。

  前两天跟着庄飞飞还有魏海中夫妇去购物,徐蔓蔓也趁机给小叔买了一顶帽子和一件毛衣。虽然高档程度没办法跟庄飞飞他们买的东西相比,但以她目前的财力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不管多少钱都是她的一份心意。等她以后挣了钱,她会给小叔买更好的。

  “蔓蔓,我们中午出去吃,不在家开伙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掉,走的时候我要把电闸拉了。”

  洗了个澡出来的庄飞飞擦着湿头发喊,在厨房正准备做饭的徐蔓蔓走出来:“冰箱里还有好多东西呢,都不要了?”

  庄飞飞看着徐蔓蔓腰上的围裙笑了,说:“不要了,我回来的时候肯定都坏了。”

  “那多浪费呀。”徐蔓蔓不忍心,然后返回厨房,嘴里说着:“下午不是要坐飞机吗?我把冰箱里剩下的东西都带回去吧,别浪费,这都是钱买的,粒粒皆辛苦呀。”

  “随便你。”庄飞飞跟进厨房,无所谓地说。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徐蔓蔓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找出保鲜袋和塑胶袋,她把冰箱里没吃完的鸡蛋啊、挂面啊、肉啊等等全部打包。看着徐蔓蔓的动作,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的庄飞飞开口:“蔓蔓,买书的钱你不用还我了。”

  “啊?”徐蔓蔓转身,反应过来庄飞飞的话是什么意思后,她不高兴了,“说好了我要还你的,你别这样。”

  庄飞飞笑着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不让你还了,而是有人把你的书买走了,所以你不欠我的钱了。”

  “什么?买走了?”徐蔓蔓愣了。

  庄飞飞轻笑了两声,解释道:“老板把你给阳阳和乐乐买的书买走了,钱已经给我了。嗯,那些书你就当是他们买给阳阳和乐乐的吧。”

  明白过来的徐蔓蔓顿时张大了嘴,一脸的无法相信:“他们,他们要不要,要不要……”这么无耻……对方是老板,当着庄飞飞的面徐蔓蔓说不出后面这四个字。但那是她给阳阳和乐乐买的书,虽然钱不是她出的,可,可……

  庄飞飞忍着笑说:“老板已经拿给阳阳和乐乐了,你就当是他们买的好了。他们去的匆忙,什么都没给阳阳和乐乐买,你是他们的姐姐,买不买也不影响你和他们的感情嘛。”

  徐蔓蔓的嘴张张合合,还能这样?!她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狡猾的奸商了!

  “老板是绝对不会再离开顾先生了,你就当帮帮他们的忙吧。你也希望他们能早日和顾先生和好吧?”庄飞飞替老板说好话。

  这两天也听了很多关于那两人事情的徐蔓蔓,也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但是……好吧,就当她好人做到底,但是!

  “那我送给阳阳和乐乐的生日礼物怎么办?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了。”

  庄飞飞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走到徐蔓蔓跟前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出厨房,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

  庄飞飞直接拉着徐蔓蔓上了楼,楼上不仅有他替徐蔓蔓准备好的礼物,还有他送给徐蔓蔓的礼物。

  ※

  “轰隆隆”,普河县的天空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刚吃完饭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听到了,马上从屋里出来,仰头正好瞧见远处的天空有一架军用直升机飞过去。端着碗筷出来的顾溪也看到了,他看向两人。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两人拿过顾溪手上的碗筷送进厨房,接着快步走进正屋,对两个正在擦桌子的孩子说:“阳阳乐乐,跟叔叔出去接人。”

  “接谁?”阳阳乐乐马上好奇地问。

  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穿上羽绒衣了,两人拿过孩子的羽绒衣给他们套上,展苏南笑着说:“接你们姐姐。”

  “姐姐回来了?!”阳阳和乐乐一听惊喜万分,赶快穿好衣服。

  对同样惊喜的徐奶奶和徐大爷说了声,也没解释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出门了。徐奶奶赶紧问顾溪:“小河,蔓蔓回来了?在哪儿呢?”

  顾溪淡淡地笑道:“刚才有直升机飞过去,应该是蔓蔓回来了。干爹干妈,海中哥和他妻子还有蔓蔓的那位同事,今天跟她一起过来,等会儿我出去买点菜,晚上要招待客人。”

  一听顾溪这么说,徐奶奶压着心里的震惊急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得多买点菜。”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徐大爷忍不住开口问:“小河啊,苏南和邵北……家里有啥关系啊?怎么还有直升机?”

  顾溪口吻淡然地说:“邵北家是军部的,海中哥就在军部工作。”

  “哦……”徐大爷看了眼徐奶奶,不知为啥,心里有点沉重了。

  收拾了饭桌,去厨房洗了碗,顾溪上楼拿钱,转身就看到他搭在暖气片上的衣服,心快跳了两下。早上起床在浴室看到自己已经被洗掉的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他是又羞又恼。尤其是,尤其是他的内裤也被洗了。

  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洗的,偏偏早上那两人面对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尴尬,异常坦然,结果他也只能对两人说一句“以后不要再帮我洗衣服了”。两人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孩子上午要考试,干爹干妈也在,他又不能说太多。

  顾溪很头疼,以前三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要帮他们洗衣服,贴身的衣服他从来不用洗衣机洗,都是手洗。所以那天他把给两人买的新衣服都洗了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何况那都是干净没穿过的。可是……一想到那两人看到了他的内裤,还用手洗了,顾溪就有点喘不上气来,更有几分羞恼。

  不行,他一定得跟那两人说清楚,以后不要再帮他洗衣服,特别是……扭头,不再看那条还没干的内裤,顾溪抬眼,正好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一瞬间,心窝的躁动瞬间冷却了下来。他们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老了吗?

  顾溪坐在房间里,又陷入了纠结与无奈中。不知坐了多久,楼下的喊声惊醒了他。

  “爷爷奶奶,我回来啦!小叔!小叔!我回来了!”

  蔓蔓?!顾溪赶紧起身开门跑了出去,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多人。

  “小叔小叔!”最激动的徐蔓蔓直接跑上楼一把抱住了顾溪。

  “小河。”院子里,魏海中握着女朋友的手朝顾溪打招呼,徐奶奶和徐大爷都出来了。

  “海中哥,来帮忙。”抱着一个大纸箱子的展苏南从门口走进来,嘴上喊着。魏海中马上放开女友,出去搬箱子。宁静的小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门口的两辆吉普军车引来了左右邻居的注意,不少人都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来,看老徐家发生了什么事。

  顾溪拉着徐蔓蔓快速下了楼,两个孩子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了,高兴地喊着:“爸,叔叔带了好多东西来。”

  “小河,快招呼客人进屋啊。”徐奶奶掀着门帘让他们好把东西搬进屋。徐大爷也在门口热情地喊着:“快进屋快进屋。”

  顾溪对站在那里的陌生女人说:“是嫂子吧,外头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倪红雁满是好奇与喜欢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溪,伸出手道:“倪红雁,总是听苏南、邵北和海中提起你,这下子我终于见到本人了。过年要打扰你了。”

  “怎么会打扰。”和倪红雁握了下手,顾溪赶紧招呼道:“外头冷,快进屋。”

  “小叔,你带红雁姐进屋,奶奶,这里我来就好了。”徐蔓蔓把手上的包交给小叔,换下奶奶的工作,把门帘掀得高高的。

  顾溪带着倪红雁进屋,又把干妈拉进屋,介绍道:“嫂子,这是我干爹干妈。”

  “伯父伯母好。”倪红雁很礼貌地开口,真诚地说:“我和海中今年想在这里过年,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能来我们就高兴。”徐奶奶和徐大爷都特别激动,为顾溪能有这些朋友而高兴。

  徐奶奶招呼倪红雁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拿来水果,很是热情,倪红雁更觉得不好意思了,直让徐奶奶不要客气。

  展苏南、乔邵北、魏海中、庄飞飞还有两个孩子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魏海中带来了多少东西,屋里已经有七八个箱子了,他们还往外头走。

  顾溪看得是在心里直皱眉,倪红雁把他拉过来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说:“别管他们,找到了你他们几个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飞机上装不下,他们恨不得把营海的商场都搬过来。”

  “这太破费了。”顾溪最不愿意的就是那两人为他花钱。

  “应该的。”倪红雁的话里带着深意,双眼更是在阳阳和乐乐进屋时忍不住多瞟几眼。从飞机上下来,第一眼看到两个孩子,她的反应和其他人一样,格外震惊。

  几人再次进来,东西总算是搬完了,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一个箱子。

  顾溪给几人倒了水,让他们赶紧坐下休息,魏海中刚要开口正式介绍一下倪红雁,屋外传来一人的声音:“小河啊,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人掀开门帘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展苏南、魏海中、乔邵北、庄飞飞还有倪红雁马上站了起来。

  徐蔓蔓喊了声二婶,脸上的笑勉强了一点。徐奶奶和徐大爷直接就沉下了脸。阳阳和乐乐也不高兴,不过他们还是很有礼貌的唤道:“二伯、二娘、怀志哥哥、晓敏嫂嫂。”

  顾溪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说:“他们也是刚到没一会儿。”

  来人郭月娥怀里抱着孙子,笑咪咪地说:“我刚刚看到直升机过去,心想肯定是又有人来找你了,就赶紧拉着你二哥还有怀志他们过来瞧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这就是徐蔓蔓说的那位二婶吧,跟着魏海中一起喊了声“二嫂”的倪红雁,看了一眼不怎么高兴的几个人,心想家里有这样一个人也难为他们了。

  ※

  郭月娥的到来令原本很好的气氛一下子冷掉了一半,看到爹妈脸上明显的不高兴,徐丘术的心里难受极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今天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到家里,郭月娥一听到外头直升机飞过去,马上就下令到公婆家去看看。儿子和儿媳妇都在,他不好发脾气,担心媳妇做出什么丢人的事,他只能跟着过来。可此刻,他真想挖个坑跳进去。

  “二嫂,过来坐。”顾溪让开沙发的位置,郭月娥却很是疼爱的上前把顾溪推坐下,说:“你身子不好,你坐着。”

  徐蔓蔓在一旁不客气的咳嗽了两声,二婶什么时候懂得心疼小叔了?郭月娥假装没听到,更是十分热情的招呼其他人,尤其是客人:“你们快坐快坐,来这里就当是到自己家,别客气啊。”

  “月娥,爸妈在呢,你别喧宾夺主。”徐丘术实在忍不住出声。

  郭月娥的脸色变了变。顾溪站起来把郭月娥按坐下说:“二嫂,你抱着孩子,别一直站着。”接着他又招呼徐丘术:“二哥,你也过来坐。”

  然后他走到明显有些无措的徐怀志和他媳妇跟前,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二哥跟二嫂的儿子怀志,这是怀志的媳妇,姓常,叫晓敏。”随后他又跟两个年轻人介绍了一下屋里的叔叔阿姨。在路上就被当妈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巴结小叔朋友的徐怀志和常晓敏,连忙喊叔叔阿姨。

  在儿子和儿媳妇坐下后,郭月娥等不及地说:“苏南、邵北,我们家怀志……”

  “月娥,人家客人刚刚到,你别总一个劲的在那里说。”徐大爷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了郭月娥的话,然后他又话中有话的对二儿子说:“丘术,小河的朋友来,你给你大哥大嫂打个电话,正好蔓蔓也在,晚上月娥还有你大嫂去厨房做饭,让小河在屋里招呼朋友。”

  “啊,我这就打。”暗中用力踢了媳妇一脚,让她不要再说了,徐丘术连连点头,拿出手机给大哥打电话。

  郭月娥急啊,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开口,特别是她看出来徐丘术是真不高兴了。

  乔邵北看了眼庄飞飞,庄飞飞马上从箱子堆里抱过一个小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三件明显是小孩子穿的衣服,还有玩具、小孩儿食品什么的,接着是大人的东西。乔邵北笑着开口:“二嫂,我和苏南来得太仓促,什么都没给你们买。这回我特地让海中哥他们过来给你和二哥,还有孩子买了点东西。”

  “这太破费了,你们来看小河,还给我们带东西,不合适不合适。”徐丘术立刻拒绝,更是觉得丢脸。

  郭月娥的脸上笑开了花,嘴里说着:“是啊,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太客气了。”徐怀志和常晓敏则很是好奇地看着庄飞飞摆到茶几上的东西。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人,在这么几位气质和穿着明显跟他们不同的长辈面前很是拘谨。

  乔邵北说:“大家都有的,二嫂您就收下吧。”

  赶在徐丘术之前,郭月娥笑得合不拢嘴地接过乔邵北递来的东西,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乔邵北又给了庄飞飞一个眼色,庄飞飞把给徐怀志夫妇买的礼物和给孩子买的礼物都送到他们手上,郭月娥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接着,魏海中说:“庄子,把咱们带来的水果也给二哥二嫂他们拿点。”

  “好。”

  “别别别,别拿了,就放在这里吧。”徐丘术是真没脸要了,起身就去拦庄飞飞,乔邵北拦下他,庄飞飞已经动作很快的把火龙果、芒果、草莓、车厘子等水果拿出来了。徐丘术说什么也不肯要。顾溪拿来几个塑胶袋,帮着庄飞飞装水果。

  每样水果都装了一些,顾溪直接拿给郭月娥:“二嫂,拿回去给豆豆吃。”

  “呵呵,好。”郭月娥全部接过来,除了草莓之外,其他的她连见都没见过,怎能不稀罕。刚来就收到这么多好东西,郭月娥把儿子工作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反正这几个人看样子不会马上走,她再找机会说。

  “二哥,自家人你那么客气干什么?水果不就是用来吃的吗,再客气就没意思了啊。”说了徐丘术一句,成功地让徐丘术不再推辞了,顾溪对徐奶奶和徐大爷道:“干爹干妈,我去买菜,屋里你们招呼着。”

  “你去吧。”徐奶奶挥手,让顾溪赶紧走。

  “小叔(小河/爸),我跟你一起去。”紧接着,就有几个人站起来要跟着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把徐蔓蔓推回去,顾溪掀开门帘走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拍了魏海中一下,展苏南语速极快地对徐丘术说:“二哥,你帮我们招呼着,我们陪小河买菜去。”

  “去吧去吧。”徐丘术让两人赶紧走,生怕待会儿他媳妇趁着顾溪不在说些不得体的话。

  “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们。”倪红雁忍着笑说。展苏南和乔邵北不管他们了,追了出去。

  刚推着自行车出门的顾溪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他马上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们一起去,都是自己人,我俩没必要在里头招呼。”说着,乔邵北强行拉开顾溪,展苏南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

  “苏南、邵北,就是买个菜,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顾溪有点急了,这两个人现在几乎什么都不让他做了,他不愿意这样。

  “我和苏南想陪着你。”乔邵北说了句很深情的话,眼神也极为深情。顾溪慌乱地躲开他的注视,下一刻他就被两人推到了车前,“绑架”到车上去了。

  屋内,魏海中很自来熟地跟徐丘术、郭月娥还有徐奶奶徐大爷聊天,徐蔓蔓把带来的水果洗了一些放在茶几上,让大家一起吃,主要是给阳阳和乐乐吃。

  阳阳和乐乐吃得很慢,眼睛一边往装着车厘子的盒子里看,想着得给爸爸留一点。一直注意着他们的魏海中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喜欢吃就多吃,吃完了叔叔再给你们买。”

  阳阳道:“谢谢叔叔,已经够了。”

  “叔叔,这个很贵吧?”乐乐一点一点吃着车厘子,问。

  魏海中笑着说:“不贵,你们喜欢吃就行。”

  “肯定贵,都没见过的。”乐乐抓起几个跑到坐在火炉旁的爷爷奶奶跟前,“爷爷奶奶,你们多吃点。”

  “你吃你吃。”徐大爷和徐奶奶推开乐乐的手,乐乐把车厘子放在炉边上,直接拿起来喂到爷爷奶奶的嘴边。沙发上就坐着他们的亲孙子,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心里又是高兴又不是滋味。张嘴含下乐乐喂的车厘子,徐大爷也拿起一个喂到乐乐的嘴边,乐乐张口吃下,朝爷爷露出大大的笑脸。

  郭月娥拿起装着草莓的盘子递到儿子跟前,说:“去,给爷爷奶奶拿过去。”

  一直在吃车厘子的徐怀志在母亲锐利的眼神下,拿起盘子走到爷爷奶奶跟前,并不怎么亲热的说:“爷爷奶奶,吃草莓。”

  “啊。”徐大爷拿了一个草莓,没吃,徐奶奶也拿了一个,然后徐怀志就拿着盘子回来了。在心里暗骂一句儿子不会做人,郭月娥干笑了两声。倪红雁适时出声:“二嫂,豆豆几个月了?我看他有点瘦啊。”

  魏海中佩服媳妇的反应能力,马上接下说:“二嫂,红雁是儿科医生,在美国留过学的,你让她看看豆豆发育的怎么样。”

  “呀,那太好了!”赶紧把孙子抱过来给倪红雁看,郭月娥也不管儿子会不会做人了。

  ※

  那边,展苏南和乔邵北直接开车,载着顾溪去了城里的菜市场。

  在又脏又乱的菜市场里,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不不,两个衣着不俗的男人,手上拎着一袋袋的菜,还不时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付帐,怎么看怎么像是居家好男人,殊不知几乎被两人紧紧贴着的小个子男人心里有多么为难。

  县城小,彼此间就算不认识也有个脸熟,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菜市场的商贩们,各个好奇地盯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看,认识顾溪的人直接就问他这两个人是谁。

  顾溪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他有两个这样的朋友,但能不能不要跟他抢着付帐?可惜势单力薄又个头矮小的他实在抢不过人高马大的两个人,只要他一掏钱,势必会有一个人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另一个人就会快速付帐,快得让他根本没有争抢的机会。

  “小河,你别总跟我们这么见外,你一见外我就觉得你还没原谅我们。”说出这么可怜兮兮的话,还配上很是委屈的眼神,乔邵北这个三十二岁的老爷们也不嫌丢人。

  “我不是跟你们见外……”顾溪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尤其对着这么一张委屈的脸。

  展苏南立马笑了:“不见外就好,那就别跟我们争了。”然后他指指前方的肉摊,说:“小河,我想吃红烧肉了。”

  无力地叹口气,顾溪的脚步往肉摊迈去。

  身边多了两位劳动力,两位劳动力又想吃这个想吃那个,顾溪不知不觉就买了好多菜。本来乔邵北想把过年的菜顺便一起买了,被顾溪劝阻。离过年还有几天,现在买了过年的时候菜都不新鲜了。

  回去的路上乔邵北开车,展苏南坐在顾溪的身边。顾溪看着窗外,展苏南不停地偷瞄他,在鼓了几十次勇气后,他握住了顾溪冰凉的手。没有防备的顾溪身子明显的一震,下意识的就要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死死握住了。

  没有看顾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展苏南看着前方,可他的呼吸却非常不稳,神色极为紧张,就犹如青涩的少年终于握住暗恋女生的手那样,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紧紧地把顾溪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掌里,展苏南不敢看顾溪,怕看到顾溪脸上的不愿。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什么都没有看入眼,耳膜里是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来,对方反而越握越紧了,顾溪从后视镜里看向开车的乔邵北,对方马上注意到了他,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又专心开车。热度从被握着的手慢慢的传到心里,顾溪抿抿嘴看向窗外,心里同样的不平静。

  忍着直冲脑门的窃喜与激动,展苏南稍稍松开一点手劲,没忘了顾溪的骨头疼,这一刻,他希望前方的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展苏南的希望显然不现实,车还是在终点站停下了。停车的那一瞬间,顾溪用力抽出了手,没有看失落的展苏南,他在对方下车后低头下了车。

  听到他们回来了,徐蔓蔓、庄飞飞和阳阳乐乐从屋里跑了出来帮忙拿菜,随后徐怀志和常晓敏也出来了。

  徐丘林和李珍梅夫妇已经来了,得了公公指示的李珍梅把顾溪赶进了屋,拉了徐蔓蔓在厨房忙活。顾溪进屋后,郭月娥亲热地给他倒了水,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看出了徐丘术心情的不愉,进屋后神色就恢复正常的展苏南找着话跟他聊。顾溪坐在干爹干妈的身边陪着聊,阳阳和乐乐迫不及待地把水果拿过去给爸爸吃,尤其是他们特别喜欢吃的车厘子。

  “阳阳乐乐,爸爸咳嗽,不要给他吃草莓和芒果。”倪红雁提醒,乐乐赶紧把草莓和芒果端走。

  乔邵北和展苏南抱过阳阳乐乐,让他们坐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儿子那样。倪红雁看看乔邵北的脸,再看看阳阳和乐乐的脸,来回几次,心里仍是诧异不已,两个孩子跟乔邵北太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觉得越看越像。

  过了会儿,乔邵北说:“小河,明天是阳阳和乐乐的生日,让他们睡到自然醒,中午就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到市里去。”

  魏海中说:“刚刚我已经跟哥哥嫂子他们说了,明天那边会再派一辆车来。大哥大嫂、蔓蔓坐庄子的车。我、红雁、二哥二嫂、怀志和晓敏一辆车;你们和小河、伯父伯母、阳阳乐乐一辆车。我们到大哥家集合,四点钟准时出发。”

  现在已经不是顾溪同不同意的问题了,三个人根本已经全部定好了,他只有听从的份。顾溪也认清了这一点,只是“嗯”了声,就去帮常晓敏给饿了的孩子冲奶粉、换尿布。

  看着顾溪动作娴熟地喂孩子喝奶,三个男人的心里又是一阵阵钝痛。倪红雁在一旁搭手,非常羡慕顾溪有两个那么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已经决定了,等她有了孩子,一定要孩子多跟顾溪相处相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阳阳乐乐那样招人喜欢。

  李珍梅和郭月娥做了好多菜,郭月娥可是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徐丘林是老大,又在县政府工作,李珍梅在县财政局工作,平时家里的事如果顾溪不出面就是他们出面。所以有这两个人在场压着,又有徐大爷那张严肃的脸,郭月娥稍稍收敛了点,没敢打扰几个男人间的谈话,也没提儿子徐怀志工作的事。

  徐蔓蔓是小辈,她闷头吃饭,庄飞飞坐在她身边,时不时跟她低声说几句话。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徐家的家长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别的想法,顾溪自然也有。最疼爱的侄女要步入社会了,他也操心侄女的人生大事,他觉得庄飞飞不错。

  这边顾溪不时看几眼庄飞飞,那边展苏南和乔邵北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很想把庄飞飞丢出去。受到无妄之灾的庄飞飞快速吃完饭,找了个借口把也吃完饭的徐蔓蔓叫出去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透透冤枉气。

  一直聊到九点钟,魏海中提出回宾馆,徐丘术立刻借机拖着老婆回家。徐丘林和李珍梅也不多留,临走前李珍梅握了握顾溪的胳膊,顾溪明白地点点头。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走,魏海中开车载着倪红雁和郭月娥一家送他们回去,庄飞飞开另一部车送徐蔓蔓一家回去。在他们离开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人横抱起一个孩子就往屋里冲。

  “叔叔!”两个孩子哈哈尖叫。

  “叔叔给你们买了好多礼物,赶快来拆礼物!”

  把儿子放到沙发上,展苏南和乔邵北把箱子一个个抱下来拆开,献宝似地把给儿子准备的丰富礼物一一拿出来,现在才是重头戏。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阳阳和乐乐的阵阵惊呼声。闷了一晚上的徐奶奶和徐大爷脸上,这个时候才露出了欢心的笑容。顾溪却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这还不算把营海的商场搬过来吗?

  ※

  展苏南和乔邵北给儿子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不过玩的因为徐蔓蔓的建议大多留在了营海。两人也给徐大爷和徐奶奶买了好多东西,什么补品啦、保暖的衣服啦、保健用品啦等等等等。可很奇怪的是,他们却独独没有拿出什么是给顾溪的礼物。

  收到那么多礼物的阳阳和乐乐一开始有点不解,后来在叔叔朝他们偷偷眨巴的眼睛里他们明白了,然后在得到爸爸的同意后,他们高高兴兴的和叔叔们一起抱着一堆堆的礼物上了楼。这些礼物中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手提电脑、照相机和摄影机。

  收拾完的顾溪又坐在火炉边织毛衣了。虽然那两人给孩子买了好几身羊绒衫,而且羊绒衫要比他手上的毛衣暖和得多,但顾溪没有拆线的意思。

  织了有二十分钟,门帘被人掀开,两人走了进来。一看到顾溪在做什么,他们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乔邵北出手前,顾溪自觉地把毛衣放进袋子里,照这样看他过年前是没办法给孩子们织好了,不过孩子们现在有的穿,他可以慢慢织。

  “小河,上来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小河,你上去吧,今天早点睡。”徐奶奶出声“赶人”。乔邵北快了顾溪一步拿走装着毛衣的袋子,展苏南直接握着顾溪的手腕把他拉了出去。徐奶奶面色平静地关了门,假装没看出那两人对顾溪那么明显的意思。

  顾溪也有话跟两个人说,进了两人的房间,顾溪直接说:“苏南、邵北,以后不要给阳阳和乐乐买那么多东西了。他们还小,不要给他们花那么多钱,会惯坏他们的。”虽然这两人是孩子实际上的父亲,他也不愿意这两人为孩子花太多不必要花的钱。

  展苏南和乔邵北很无所谓地说:“不会,阳阳乐乐那么懂事,怎么会被惯坏。”他们欠孩子的太多了,这些东西算什么?又不值什么钱。当然这句话两人是不敢说的。

  见顾溪的脸色有点严肃,乔邵北赶紧岔开话题,两人拉着顾溪东扯西扯了些没营养的话,就让他回屋睡觉,并且没收了他的毛线袋子,这才是他们把顾溪叫上来的真正目的。

  毛衣的进度之所以会这么慢,跟两人的“捣乱”不无关系,顾溪争也争不过他们,索性下楼洗漱,回屋休息。明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看两人这样子是一定要大办了,他还是要跟两人说说,不要给孩子花那么多的钱。孩子从小的生活就是节俭,一下子给他们买那么多好东西,他怕会影响孩子们的性格和价值观。

  回到房里,就见床上两个开心了一整个晚上的孩子正在睡梦中发笑。顾溪擦了擦乐乐嘴角笑出来的口水,脱了衣服,上床关灯。

  黑暗中,顾溪睁着眼睛,心里一如这几天晚上那样,无法平静。白天回来的路上被展苏南握住手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展苏南的手很暖和,几乎称得上灼人了。可在那一秒的心颤之后,他的心平静得连他自己都快要感觉不到心跳了。

  捂住胸口,顾溪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吗?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老了吗?对那两人,他说不出绝情的话,可是该怎么让他们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本来他是想着,就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让那两人死心,可是展苏南下午的那一握,让他明白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满心困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孩子,顾溪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等过了年,还是找机会跟他们说清楚吧。

  凌晨三点,二楼一间屋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两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怀里抱着什么,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的房门口。

  两人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屋内的动静,然后一人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用力,门锁着。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另一人,那人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插进钥匙孔里。

  “卡嗒”一声,门锁开了,两人屏气凝神地又偷听了一会儿。屋内的人没有被弄醒,他们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大约三分钟之后,两人从房里出来了,手上还抱着东西。

  反锁了门,两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夜,静悄悄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早上六点,顾溪就醒了,这几天晚上他都睡得不是太好,一睡着就是无止境的梦,梦里有十二年前的事情,也有这十二年中的事情,或者是单纯的某两个人的脸。

  阳阳和乐乐还在睡着,考完试放三天假,他们不用上学,最近又有两位叔叔分担了他们的早饭工作,丝毫不用担心睡过头。

  北方的冬天屋里暖和,顾溪睡觉就穿着背心和内裤。从被窝里坐起来,他侧身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衣服,抬起的手却愣在了那里,他的衣服呢?桌上放着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但不是他的衣服!

  顾溪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桌上的衣服仍是那样的陌生。衣服的最上方摆着一张明显应该是信的东西,顾溪拿起来,展开。

  --小河,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我们看着心疼,但又深知你不会让我们给你买衣服,只能出此下策。你的衣服我们拿走了,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保暖内衣和羊绒衫、羊绒裤,你穿上看看暖不暖和。

  小河,请不要拒绝,也请求你不要怪我们,保暖内衣裤都是洗干净的,请放心穿。

  PS:你一定要穿,如果你不穿就是还没有原谅我们。

  顾溪的眼睛瞪大,直直地瞪着手上的那张纸。前面还在说请求,最后一句直接是威胁了。顾溪笑不出来,但也生不起气来,他只想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把他的衣服换走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可以肯定他昨晚睡觉前有锁门!

  穿,还是不穿?顾溪不想穿。孩子们的东西他无法拒绝,但就他来说,他是一点都不愿意那两人再为他花钱。顾溪的头有点晕,他一手捂住额头,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七点钟,顾溪才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穿着他自己的外套,而外套里面则是一件黑色的羊绒衫,羊绒衫里是一件高领的保暖内衣。走过乔邵北和展苏南的房门口,看着屋内的窗帘还拉着,屋里也没什么动静,顾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下了楼,先提了热水洗脸刷牙,顾溪就去厨房里弄早餐,而平常这个时候早就起床的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七点半,阳阳和乐乐起床了,徐奶奶和徐爷爷也已经起床了,展苏南和乔邵北还没有起床。阳阳和乐乐以为叔叔生病了,想去看看,顾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叔叔昨晚累了,让他们睡吧。”

  “哦。”见爸爸的脸色不是太好,今天的两位寿星立刻安静地坐在桌边吃早餐。其实顾溪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但两兄弟就是觉得爸爸有点不高兴。

  八点钟,有人在外头敲门,阳阳和乐乐跑出去开门,顾溪在屋里听到他们喊:“魏叔叔,倪阿姨,庄子哥哥,姐姐。”

  顾溪站起来,门帘掀开,几个人进来了。进屋跟徐大爷和徐奶奶打了招呼的魏海中没有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随口问:“苏南和邵北还没起来?”

  “没有,爸爸说叔叔昨晚太累了。”乐乐回道,魏海中一听没当回事。那两人这几天肯定会累。而在儿子回答了之后,顾溪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

  不担心展苏南和乔邵北,魏海中在沙发上坐下,把阳阳和乐乐叫到跟前,倪红雁了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深咖啡色皮盒子交给魏海中。打开盒子,魏海中递到阳阳和乐乐的面前,疼爱地说:“阳阳乐乐,叔叔和阿姨祝你们生日快乐,这是叔叔和阿姨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

  在徐蔓蔓的建议下,他们都决定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阳阳和乐乐。

  盒子里是两支适合孩子戴的电子表,从来没有过手表的阳阳和乐乐一看就特别喜欢,但阳阳却伸手把盒子推了回去说:“叔叔昨天已经送了我们好多礼物了。”

  顾溪在一旁开口:“海中哥,他们收到的礼物已经很多了,不要再给他们买东西了。”

  爸爸都这么说了,阳阳和乐乐更不能要了。魏海中语带责怪的对顾溪说:“昨天的礼物是我们送给阳阳和乐乐的见面礼,而且大部分都是苏南和邵北买的。今天这份礼物是我和你嫂子送给阳阳和乐乐的生日礼物。”

  倪红雁把两支电子表拿出来,魏海中摸摸阳阳和乐乐的头说:“还有半年你们就要上初中了,就是大孩子了。你们要开始学着掌握自己的时间、调整自己的时间。”

  魏海中拉过阳阳的手就要给他戴上,阳阳连忙抽出手,直摇头:“叔叔,我已经有很多礼物了,不能再要了。”

  “这是叔叔和阿姨的生日礼物,不能拒绝,拒绝了叔叔和阿姨会伤心的。”佯装不悦,魏海中用力拉过阳阳的手给他戴上手表。接着,他拉过乐乐的手给乐乐戴上。阳阳和乐乐无措又不安地回头看爸爸,怕爸爸不高兴。

  “小河,孩子今天生日,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这是我跟海中的心意,你就让孩子收下吧。而且手表很实用,他们也需要啊。”倪红雁帮着说好话。

  顾溪不能驳魏海中和倪红雁的面子,沉默地对孩子点点头。因为收到太多礼物而特别不安的阳阳和乐乐赶快向叔叔和阿姨说谢谢,并不知道他们戴在手上的电子表每支值五千多块钱。如果让顾溪知道,他绝对不会让孩子收的。

  “阳阳乐乐,这是姐姐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不能不收哦。”徐蔓蔓走上前,把一套书放在茶几上,是世界名著精装版。在阳阳和乐乐拒绝之前,徐蔓蔓问:“你们喜欢看书,姐姐就给你们选了这份礼物,喜欢吗?”

  又看了眼爸爸,见爸爸没有反对的意思,阳阳和乐乐高兴地说:“喜欢,谢谢姐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看书。

  看着弟弟的笑脸,徐蔓蔓很心虚,其实这套书是庄飞飞替她准备的。接着庄飞飞走过来站在徐蔓蔓身边,送出自己的礼物。

  “阳阳乐乐,祝你们生日快乐。这是一份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阳阳和乐乐真的不敢收了,庄飞飞扭头对顾溪说:“是儿童对讲机,不值什么钱。”

  魏海中插话:“小河,孩子生日,你别阻止我们送孩子礼物。”

  徐奶奶也忍不住说:“小河,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又是送给阳阳和乐乐的,你就别管了。”

  顾溪对儿子微微笑了笑,说:“你们收下吧。”

  “谢谢庄子哥哥。”阳阳接过礼物,然后说:“我和乐乐收到的礼物已经很多很多了,谢谢叔叔阿姨,谢谢哥哥姐姐。以后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不要再给我们花钱买礼物了。”

  魏海中把两个孩子抱到怀里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你们是寿星,寿星最大。”

  “对,寿星最大。”有人进来了,是算准时间才起床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怕早上起来被某人算帐,两位做了“亏心事”的家伙趁着有人来了才露面。

  一看到他们,顾溪脸上的笑立马没了。两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朝顾溪打了声招呼,走到沙发前坐下,拉过两个孩子。

  两人先在孩子的脸上各亲了一口,乔邵北很是高兴地说:“生日快乐,阳阳乐乐。”然后又亲了两个孩子一口。

  和面对魏海中时的礼貌完全不同,阳阳和乐乐抱住叔叔,脸上是极度的喜悦:“谢谢叔叔,谢谢叔叔送我们那么多的礼物。”

  展苏南点点阳阳和乐乐的鼻子说:“零食要节制,尤其是糖果和巧克力一天不能吃太多,不然会有蛀牙。”

  “才不会。”阳阳和乐乐笑着露出自己坚固洁白的牙齿。

  展苏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交给阳阳和乐乐,两个孩子拿过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马驹,眼里是疑惑。叔叔给他们马驹的照片干什么?

  “阳阳乐乐,生日快乐,这是叔叔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们能像小马驹一样健康茁长的成长,毫不畏惧的向前冲。”

  没有嫌弃叔叔给的生日礼物寒酸,阳阳和乐乐拿着照片对叔叔用力点头:“我们会快快长大,谢谢叔叔。”

  而看在眼里的顾溪却皱起了眉头,果然下一刻就听乔邵北说:“快快长大就不要了,叔叔只要你们健健康康的长大。阳阳乐乐,叔叔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可不只是一张马驹的照片,而是照片里的马驹。”

  “嗯?”什么意思?两个单纯的孩子不明白。

  展苏南笑着说:“照片里的这两匹马驹就在叔叔的马场里,它们一只叫小阳,一只叫小乐,等你们暑假去营海就可以见到它们了。它们是你们的马,将来也是你们的朋友,现在你们要学习的知识多了一项,就是怎么照顾一匹马驹。”

  “叔叔!”阳阳和乐乐整个人都傻了,马?电视里才会有的马?

  “喜不喜欢?”展苏南问。

  阳阳和乐乐根本无法回答,这份礼物完全震住了他们。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疼爱地又亲了亲他们,激动地说:“叔叔错过了你们十一年的成长,今后叔叔会陪你们度过每一天。暑假去了营海,叔叔教你们骑马好不好?”

  阳阳和乐乐的眼圈红了,两个孩子吸吸鼻子,紧紧搂住叔叔的脖子,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任何礼物都无法跟叔叔送的礼物相比。

  “喜不喜欢?”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声音都哑了。魏海中的眼圈也红了,徐蔓蔓咬着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现在她很想哭。

  阳阳和乐乐用力点头,哽咽地说:“喜欢,我喜欢,谢谢,叔叔。”

  “不要和叔叔说谢谢,你们喜欢叔叔就高兴。”再次亲了亲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拉开孩子,擦擦他们湿润的眼睛。两人同时往顾溪站着的地方看,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屋里了。

  “小河去厨房了,该是给你们弄早饭去了。”坐在窗边同样很激动的徐奶奶出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展苏南和乔邵北起身出了屋,主动去厨房承认错误。

  阳阳和乐乐吸着鼻子,看着照片里漂亮的小马驹,眼睛一直是模糊的。

  徐蔓蔓假装羡慕的凑到两位弟弟的跟前问:“阳阳乐乐,等你们的马长大了,你们教姐姐骑马呗。”

  “好。”两个孩子抬头,眨下眼里的泪水,笑着回应。
正文 第十七章
  看着两个眼眶微红、神情伤感的男人,顾溪把今早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又一次咽了下去。

  给两人弄着早饭,顾溪抿嘴不语。展苏南关了厨房的门,乔邵北走到顾溪身后,伸出双手从后抱住了他。顾溪手里的鸡蛋掉在了灶台上,碎了。

  “小河,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乔邵北的声音很脆弱,很难过。

  顾溪的呼吸微微有点变化,他看着灶台上那颗碎裂的鸡蛋,咬住了牙关。

  抱了有大约五分钟,乔邵北放开了顾溪,可还不等顾溪转身,又一人从后抱住了他。那人没有说话,但沉重的呼吸声里同样透着痛苦。他们是孩子的父亲,却只能以叔叔自称,他们多想孩子能叫他们爸爸。

  顾溪站着不动,放在灶台上的双手却握紧了。展苏南的心跳透过两人相贴的部位传给了顾溪,顾溪的心窝滑过一丝淡淡的心酸。

  过了很久展苏南都没有放手,顾溪忍不住开口:“我给你们蒸鸡蛋吃,你们回屋坐着吧。”

  展苏南放开了顾溪,平静很多地说:“我们自己蒸吧。”

  “不用,你们回屋吧。”没有回头看两人,顾溪拿来一个小碗把碎掉的鸡蛋弄进去,然后又拿过来五颗新的鸡蛋,打进面前的大碗里。

  乔邵北扯了扯展苏南的衣服,出声:“那我们回屋了。”

  “嗯。”

  身后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顾溪拿着鸡蛋的手缓缓放下,闭上眼睛压下心底的沉重。

  给展苏南和乔邵北蒸好了鸡蛋,顾溪又钻进了厨房,说是准备午饭,但有心的人都知道他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徐蔓蔓不属于那个有心的人。见没人去帮小叔做事,她起身去了厨房,每次放假回来徐蔓蔓几乎都在爷爷奶奶家待着,帮小叔的忙。

  走进厨房,看到小叔正在捡菜,徐蔓蔓立刻拿起一张凳子走过去,在小叔身边坐下:“小叔,我来帮你。”

  “蔓蔓?”正在想心事的顾溪惊呼,然后他迅速抢过徐蔓蔓手里的菜说:“没什么事,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在外头辛苦,回来就好好歇着。”

  “我不累,辛苦的是小叔。”徐蔓蔓把菜抢回来,一边摘一边说:“老板他们在屋里说他们的事情,我也听不懂,也无聊,不如出来帮你做饭。”

  顾溪问:“你不喜欢他们吗?怎么我听你总叫他们老板?”

  徐蔓蔓笑笑:“没有不喜欢。我是怕喊习惯了,以后在公司遇到不留神叫出口不好。我在公司是新人,还是不要让同事们知道我和他们认识比较好。不然明明是我自己的能力留在公司,大家反而会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我不想那样。而且按辈分我得喊他们叔叔,总觉得怪怪的。”

  想想也是,徐蔓蔓今年二十四了,那两人也不过三十二岁,让蔓蔓叫他们叔叔是挺奇怪的。要不是干爹干妈认了他当儿子,蔓蔓应该叫他哥哥。又想想侄女说的有道理,顾溪道:“叫老板就叫老板吧,我也不喜欢别人否定你的能力。”

  “嘻。”徐蔓蔓撒娇地蹭蹭小叔的肩膀,说:“当着他们的面我尽量喊他们叔,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他们不介意的。我还准备告诉庄子,以后在公司要假装不认识我。他是老板助理,我突然就跟他成了朋友,同事们肯定会追根问底,也会怀疑我的能力。”

  徐蔓蔓主动提起了庄飞飞,顾溪马上抓住机会问:“蔓蔓,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徐蔓蔓脸上的笑瞬间僵硬,郁闷了:“小叔,你不会也想跟我妈一样让我早早结婚嫁人吧?”

  顾溪笑着说:“你一个人在外头,小叔自然希望能有个人照顾你。你马上就要工作了,工作后的交友圈子会很窄,如果在学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最好。”

  徐蔓蔓撅撅嘴:“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忙着出国呢,才不会给我们女生喜欢的机会。而且我也没有喜欢的,我现在就想赶快工作然后当女强人。”

  那庄飞飞呢?看侄女这个态度,顾溪犹豫了。随后他就听徐蔓蔓很为难地小声说:“小叔啊,你看到我今天穿的那件羽绒衣了吗?”

  顾溪回忆,点点头:“挺好看的。”

  面对自己最亲近最喜欢的人,徐蔓蔓说出自己的苦恼:“那是庄子送给我的,我不要,但他说我帮老板找到了你,那是公司给我的奖励,说什么也让我收下,我推不掉就收了。可是我总觉得不合适。小叔,你说我买个什么送他好呀,他挺照顾我的,又帮了我好多忙。”

  顾溪技巧性地说:“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都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了吧。我看那个庄子很稳重,也很会照顾人,交个朋友不错的。”

  徐蔓蔓点点头:“嗯,其实我已经把他当朋友了,他跟我以前接触过的男生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让我改变了老板身边的人都很傲气的偏见。如果他不说,我真看不出来他是老板助理。啊,上回我打电话说撞了我的人就是他,他后来还特地跟我道歉了。”

  “那……你对他没有别的感觉吗?”顾溪提示,徐蔓蔓先是愣了,等她明白过来后,立刻猛摇头:“没有没有,小叔,你可千万别乱猜,我们就是同事、是朋友。然后,然后……”

  想起她暴露小叔行踪那一天的事,徐蔓蔓结结巴巴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一位哥哥,反正,反正我们绝对不是那个关系啦!”

  顾溪赶忙笑着安抚道:“别急别急,小叔看他挺不错的,所以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还是猛摇头,徐蔓蔓说:“人家是从美国回来的,又是老板助理,根本不可能看上我的。”

  顾溪一听,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们家蔓蔓这么优秀,怎么不可能看上你了?小叔不是跟你说过么,你不比任何人差。”

  知道小叔误会了,徐蔓蔓解释道:“我不是自卑,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也不会去想。我和庄子,哎呀,反正不是那样啦。要不是因为小叔的关系,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有接触的机会的。”怕小叔再继续问下去,徐蔓蔓赶紧抱住小叔撒娇:“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一定第一个告诉小叔,而且我要找男朋友也要找像小叔这样的。又有内涵、又温柔体贴、又疼我、又会包我最爱吃的饺子。”

  顾溪失笑:“像小叔这样的有什么好。”

  “好,小叔最好,谁都比不上小叔。”

  “丫头。”

  像过去那样抱了抱徐蔓蔓,顾溪的心里十分惋惜,他真的觉得庄飞飞挺不错的。

  “啊,对了!”徐蔓蔓突然惊叫一声,吓了顾溪一跳。她挽住顾溪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小叔,你知道老板花多少钱‘悬赏’你的下落吗?”

  “什么?”悬赏?

  徐蔓蔓伸出一根指头,低呼:“一千万,一千万啊!庄子跟我说老板本来都决定过了年后,给集团所有子公司的员工每人发一张你的照片,谁能提供你的下落就奖励一千万!”

  顾溪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徐蔓蔓咬了咬嘴,道:“小叔,老板以前对你的伤害实在是过分,我听了后都想替你揍他们一顿。但是……”

  靠在小叔的身上,徐蔓蔓不敢看小叔,说出心里的话:“小叔,如果你还爱着他们的话,就原谅他们,和他们幸福的在一起吧。”

  “蔓蔓!”顾溪的头皮瞬间发麻。

  在小叔的怀里点点头,徐蔓蔓低声说:“那天……老板跟我说了,说,说他们一直爱着你。”

  顾溪的心有那么一刻不会跳动了。

  徐蔓蔓的声音更低了:“小叔,我不在乎,只要小叔你能幸福,你能不那么辛苦,只要阳阳和乐乐能好,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你喜欢几个人。小叔,老板能给你幸福,能给阳阳和乐乐幸福。我想经历了十二年的痛苦,他们今后也一定不会再做出伤你心的事。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觉得有什么,小叔你完全不用去理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小叔,我希望你幸福。”

  顾溪搂紧了侄女,许久许久之后,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丫头。”

  厨房门口,有两个人把叔侄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一个是出来想和徐蔓蔓一起帮忙的庄飞飞,另一个是出来上厕所的展苏南。

  展苏南的眼神沉沉,庄飞飞也是眼神沉沉。重重地拍了下庄飞飞的肩膀,展苏南进了浴室,庄飞飞则脚步极轻的返回屋内。

  等徐蔓蔓和顾溪做好了午饭,端进来给大家吃的时候,屋内的气氛很轻松、很自然,庄飞飞的表现也极其的自然,甚至还跟徐蔓蔓开玩笑。而内心很不平静的顾溪则始终避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注视,尤其当着已经知道实情的侄女的面,他做不到面对那两人时还能泰然处之。

  徐奶奶、徐大爷还有魏海中夫妇发现了顾溪的不自然,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来。而敏感的两个孩子也发现了爸爸对叔叔的躲避,两人的眼底深处是担忧。

  吃了中饭,在屋里聊了一会儿,展苏南就提出去徐丘林家。一伙人马上穿衣服收拾准备出门。魏海中来的时候已经把新派来的那辆车开过来了,庄飞飞则开着另一辆车。

  大家都出门了,顾溪留在最后锁门,而原本已经出去的展苏南却拿了一件崭新的羽绒衣,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河,把这件衣服换上。”

  顾溪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我的衣服挺暖和的,不用了。”

  “你的衣服蔓蔓说都穿了好几年了,还是大哥换下来的,也该换件新的了。”走到顾溪面前,展苏南就去拉顾溪的衣服拉链。

  “苏南!”按住展苏南的手,似乎被对方的体温烫到了,顾溪又迅速撤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小河。”展苏南直勾勾地看着顾溪,“一定要跟我和邵北这么客气吗?我们想你暖和一点,仅此而已。”

  “我真的不冷。”向后退了一步,此刻的顾溪不知道如何面对展苏南和乔邵北。

  “小河。”展苏南上前一步,握住顾溪的手,不让对方挣开:“你的手这么冰,怎么会不冷?”

  顾溪的喉咙很干,他低头避开展苏南的目光:“你们……不是已经,送了我,羊绒衫了么……很暖和了。我的手,就是这样。”

  “换上好不好?”展苏南的声音突然温柔了好几度。他身材高大,又握着顾溪的手,还弯着身,顾溪整个人都快被他抱在怀里了。

  又往后退了一步,退开展苏南呼吸间的热度,顾溪还要拒绝,对方却一手搂住了他:“小河,换上好不好?求你。”

  “苏南。”实在忍不住仰头,额头却从对方的嘴唇擦过,顾溪的心第二次停止了跳动。

  “换上,好吗?”强压下舔嘴唇的欲望,展苏南趁着顾溪发楞的机会,拉开他外套的拉链,脱下。

  “苏南!”猛然回神的顾溪伸手去抢自己的外套,可展苏南的长胳膊先他一步把外套扔到沙发上了。随即,展苏南就把那件一看就十分暖和的羽绒衣套在了顾溪的身上。

  “苏南,好了吗?”屋外乔邵北适时出声。

  展苏南头也不回地喊道:“好了。”直接裹住衣服,展苏南无赖地把顾溪推了出去。

  “苏南,你别这样。”顾溪急得脸都涨红了。

  “我没怎样,我只是想你暖和一点。”把人推出门,展苏南把顾溪交给乔邵北,转身锁门。

  顾溪的两只胳膊都没伸进袖子里,就直接被乔邵北推出了院子。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车上,阳阳和乐乐很是奇怪为什么爸爸披着件新衣服就上车了,也不把衣服穿好。

  好似生怕顾溪把衣服脱下来丢掉,迅速关了大门的展苏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上车,关上车门:“开车!”

  车开了,顾溪的头很晕,很晕。

  ※

  一路上听着儿子和展苏南、乔邵北有说有笑,顾溪始终无言地看着车窗外。阳阳和乐乐不是不担心的,今天的爸爸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而制造了这样的忧心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则下了一个决定。

  抵达徐丘林家里时,郭月娥一家已经在了。汽车刚停稳,郭月娥就拉着儿子出来迎接,还很疼爱地抱住阳阳和乐乐亲热了一下,弄得阳阳和乐乐浑身不自在。

  魏海中从军部新调来的车是一辆七人座驾的国外进口车,郭月娥对车当然没有研究,但看着那一辆明显就很高档的银灰色商务车,她脸上的表情要多羡慕有多羡慕,对顾溪的态度要多亲热有多亲热,看在徐蔓蔓的眼里直叫她阵阵发冷。

  这股子热闹劲都要赶上过年了,阳阳和乐乐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这么热闹的过生日,在高兴之余还有一点点受宠若惊。他们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叔叔的原因。两个被叔叔搂在怀里的寿星一边感受着家人对他们的疼爱,一边又很担心地不时瞅几眼话比平时更少了的爸爸。

  徐蔓蔓也察觉出了小叔今天的心情有异,一直陪在顾溪身边跟他说话,而和以往相比,庄飞飞此刻也安静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的听着徐蔓蔓跟顾溪说话,看得李珍梅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

  出发前,顾溪把自己给孩子准备的生日礼物从大哥家的储藏室里推了出来。一看到那两辆自行车,孩子们大叫着扑进爸爸的怀里,高兴的又蹦又跳,比收到叔叔的那两匹小马驹还要高兴。展苏南和乔邵北亲自动手把自行车上的包装纸拆开,阳阳和乐乐迫不及待地从叔叔手里接过自行车,直接在外头骑了一圈。

  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也是满满的笑容,心里却又滑过阵痛,看得出孩子们对这样一辆普通的自行车已经渴望很久了。

  顾溪的脸上这时候露出了明显的笑容,两个孩子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熟,而这几天孩子的脸上多了许多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欢乐,尤其是现在,他们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在门口跑来跑去,欢笑声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大声地谢谢爸爸的礼物,阳阳和乐乐紧紧抱住爸爸。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没说什么生日快乐的话,只说:“你们有了自行车,要学会谨慎小心,在路上不要横冲直撞,也不要速度太快。”

  “我们记住了。”两个孩子重重点头,把爸爸的话记在心里。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的眼睛,顾溪不由得想起生他们那一天的情景。如果你问顾溪后不后悔留下这两个孩子,他会坚定的告诉你,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他的阳阳和乐乐。

  院子的树下,顾溪和两个孩子相拥的画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即便是展苏南和乔邵北都无法插入到那幅风景画中。十二年的分别,要想在这幅画里增添一些其他的风景,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几箱礼物或两匹小马驹就能达到的。

  四点钟,一大家子人准时出发。重新再次回到车上,顾溪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会主动加入到孩子和那两个人的交谈中,两个孩子担心了几乎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展苏南和乔邵北却不像孩子那么乐观,他们更愿意顾溪跟他们闹脾气,那说明顾溪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一星半点他们的位置。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停在市里最好的酒店门口,徐家除了徐丘林因为工作的关系来过这里几次之外,其他人都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包括两个孩子在内。走进酒店,两个孩子紧紧握住叔叔的手,拘束得不得了。

  顾溪和李珍梅扶着徐家二老走在前面,展苏南和乔邵北走在顾溪的身边,魏海中夫妇跟在他们的身后。这一大群人一进来,酒店经理马上走上,前态度极为恭敬地问:“请问是展先生和乔先生吗?”

  “是。”

  酒店经理立刻伸手指着电梯说:“请上四楼,我带你们到包厢。”

  “好。”

  酒店经理带着一群人来到电梯前,亲自按下上楼键。电梯门开了之后,展苏南和乔邵北先让顾溪和两位老人进去,然后他们牵着孩子进去,其他人陆陆续续跟进去。

  对常年生活在小县城的徐家人来说,这种场面让他们很是拘谨。第一次坐电梯的徐大爷和徐奶奶还有郭月娥等人,在电梯启动时吓得惊呼了一声。顾朝阳和顾朝乐没惊呼出来,以前姐姐带他们到市里玩过,他们坐过电梯,不过还是很拘谨就是了。

  进入包厢,包厢内仅有的两张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顾溪扶着徐奶奶在位置上坐下,庄飞飞直接招呼小一辈的到另一桌去坐。同龄人里庄飞飞的资历最深,徐怀志带着媳妇和儿子在庄飞飞的安排下坐好,而今天的两位小寿星则坐在了主位上,两个孩子的脸蛋红彤彤的,紧张的缘故。

  展苏南和乔邵北就像孩子的父亲那样,招呼着大家入座,跟酒店经理商量上菜的时间,忙得不亦乐乎。主桌坐不下,李珍梅拉着郭月娥到小辈的那桌去坐,徐丘林和徐丘术兄弟两人挨着徐大爷坐下,而顾溪则很随意地坐在上菜位上,把孩子身边的位置留给展苏南和乔邵北。

  魏海中来的时候特带了一箱红酒,展苏南给不喝酒的人要了果汁和酸奶,两个孩子选择了果汁,乔邵北给顾溪倒了一杯酸奶,酸奶的牌子是顾溪以前喜欢喝的一个牌子。说了声谢谢,顾溪拿起杯子,垂眸。

  倒好喝的了,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举起自己的酒杯,包厢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乔邵北首先开口,他的神情显得很激动。

  “今天是阳阳和乐乐的生日,我和苏南先祝阳阳和乐乐生日快乐。”两人同时向孩子举杯,两个孩子赶紧拿着自己的杯子站起来。

  “你们今天是寿星,坐着。”把两个孩子按坐回去,两人和孩子碰杯,喝了一口红酒,阳阳和乐乐喝了一大口果汁,仰头看着叔叔。

  乔邵北接着说:“阳阳和乐乐在十一年前的这一天出生,而作为他们的父亲,小河在这一天便承担起了抚养孩子的重任,所以我和苏南也要敬小河一杯。”

  顾溪拿着杯子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说:“把孩子养大是我的责任,我不觉得有多重。我谢谢你们今天给阳阳和乐乐这么隆重的一个生日,这几天也辛苦你们了。别空腹喝酒,伤身,吃点东西再喝。”

  “不怕,我和邵北今天高兴。小河,能陪着阳阳和乐乐,没什么是辛苦的。”展苏南倾身向前碰了碰顾溪的杯子,先干为敬。乔邵北也碰了下顾溪的杯子,说:“小河,这十几年苦了你了。你把阳阳和乐乐教育得很好,很优秀。从今往后,阳阳和乐乐就是我和苏南的儿子,我们就是他们的另外两个爸爸。”

  魏海中插了一句:“我以后就是阳阳和乐乐的亲叔叔。”

  包厢内发出一阵惊呼,阳阳和乐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尽管叔叔曾这么对他们说过,但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叔叔这么认真地说出来,两个孩子心里的震撼不知有多大。

  顾溪朝两人淡淡一笑,说:“你们喜欢阳阳和乐乐我挺高兴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们也别再放在心上了。今天阳阳和乐乐是主角,你们不用管我。”

  展苏南开口:“阳阳和乐乐是今天的主角,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如果我和邵北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你只管骂我们就是,千万别闷在心里。”这一句却是说得极有深意了。

  顾溪笑笑:“没有,你们别多想。”主动伸手碰了碰两人的杯子,顾溪喝下一口酸奶,真心的说:“谢谢你们。”

  “你别跟我们客气。”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接下来,展苏南和乔邵北完全主持了大局,从徐大爷和徐奶奶开始,徐丘林夫妇、徐丘术夫妇,就是蔓蔓他们两人都敬了酒,感谢他们对顾溪父子多年来的照顾与关心。徐丘术是羞愧难当,郭月娥是喜笑颜开,看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这么好,她儿子的工作包准没问题了。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的阳阳和乐乐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真的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得顾溪不得不一次次地往他们的碗里夹菜,叮嘱他们少喝点酒多吃些菜。他的这一举动更是令两人喝得停不下来。顾溪这边照顾两个男人吃菜,那边还要照顾两位父母吃菜,倪红雁索性跟坐在顾溪身边的徐丘术换了位置,她来照顾顾溪用餐。

  庄飞飞和徐蔓蔓那一桌也是气氛热闹,庄飞飞要开车,不能喝酒,他就以果汁代酒,一会儿敬敬这个,一会儿敬敬那个。整桌就他和徐怀志两个男人,庄飞飞带动着拘谨的徐怀志不停地说话,还时不时讲几个笑话逗大家乐一乐。郭月娥笑得那个开心,李珍梅则是越来越担心,这么优秀的男人,她家蔓蔓能抓得住吗。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敲门。当门打开时,徐蔓蔓第一个发出了惊呼。接着阳阳和乐乐屏住了呼吸,只见酒店经理亲自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是一个五层的、整体颜色为蓝色、阳阳和乐乐长大么从未见过的异常漂亮的蛋糕。蛋糕的周围摆满了可爱的小马驹,蛋糕的最上方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红色、绿色、白色、咖啡色……各种颜色的奶油装点了整个蛋糕。

  酒店经理把蛋糕推到了展苏南的身边,阳阳和乐乐快哭了,蛋糕上写着:“祝我们的儿子阳阳和乐乐生日快乐”,落款是“叔叔和爸爸”。

  蛋糕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特别从营海的一家高级蛋糕屋订做的,今天中午刚刚从营海运过来。把两个已经开始抽鼻子的孩子拉到蛋糕前,展苏南和乔邵北拿过经理递来的蜡烛,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在蛋糕上插了十一根。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插好蜡烛,乔邵北把蜡烛点燃,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摄影机的庄飞飞已经站在门口了。

  “关灯。”

  灯灭了,烛火映照出两张已经哭出来的孩子的脸。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倪红雁唱了起来,在场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以前阳阳和乐乐过生日时,顾溪就会给他们唱生日歌,徐家的人并不陌生。

  两个孩子的眼泪哗哗地流,一起唱着生日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擦擦两个孩子的泪,展苏南也难掩激动地说:“阳阳乐乐,许三个愿,最后一个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

  阳阳抽抽鼻子,哽咽地说:“我希望,爷爷奶奶、爸爸和叔叔,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身体健康。”

  “我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孝顺爸爸,让爸爸不要再那么累。

  最后一个愿望,阳阳在心里说:“我希望,叔叔可以永远和我们、和爸爸在一起。”

  乐乐忍住哭说:“我希望,爸爸的身体能好起来,希望爷爷奶奶能长命百岁,希望家里的人都健康。”

  “我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孝顺爸爸,让爸爸不要再那么累。

  最后一个愿望,乐乐在心里说:“我希望叔叔能永远跟我和哥哥还有爸爸在一起。”

  展苏南和乔邵北借着黑暗抹去眼角的湿润,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脑门,哑声说:“吹蜡烛吧。”

  “我数一、二、三,阳阳和乐乐一起吹。”被气氛感染的倪红雁眼眶泛红地说,然后她大声喊道:“一!二!三!”

  “呼--!”

  展苏南和乔邵北搂着孩子弯身,阳阳和乐乐鼓足一口气,烛火摇曳,蜡烛被四个人一口气吹灭了。灯亮了,阳阳和乐乐转身抱住两位叔叔,埋在他们怀里说:“叔叔,谢谢你们。”

  展苏南和乔邵北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在他们耳边说:“去谢谢爸爸。”

  两个孩子放开叔叔,跑到爸爸身前紧紧抱住爸爸,哭着说:“爸爸,谢谢你。”

  顾溪咽了咽嗓子,忍着心窝的酸痛,笑着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今天又长大了一岁,要更加独立、要更加懂事。”

  “嗯!”太过激动、太过感动的两个孩子说不出话来。

  拍拍两个孩子,顾溪拉开他们:“去切蛋糕吧。”

  “阳阳乐乐,过来切蛋糕。”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两个孩子牵到蛋糕前,两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把切蛋糕的塑料刀。

  “大家都站过去,我拍照。”庄飞飞出声,都因此时的场面而感动的众人马上围了过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把顾溪拉到了孩子的身边,让阳阳和乐乐抬起头看着相机。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他们父子三人包围在自己的怀里,看着相机握着孩子的手,切下蛋糕。

  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远地留了下来。即使后来长大了,阳阳和乐乐也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照片里,好像依偎在展苏南怀里的顾溪,明显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正文 第十八章
  乔邵北和展苏南喝醉了,徐家两兄弟也喝了不少酒。魏海中、庄飞飞和顾溪把醉得神志不清的乔邵北和展苏南弄到车上。两人是绝对不能开车了,由魏海中开车把顾溪他们送回去,倪红雁则负责把徐丘术一家送回家。

  瘫倒在车上,浑身酒气的乔邵北和展苏南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又是亲又是搂,嘴里直念:“叔叔对不起你们……叔叔对不起你们……”

  “叔叔没有对不起我们,叔叔……”阳阳乐乐不停地给叔叔擦眼睛。

  面对两个醉鬼,就是顾溪都没办法,他只能一遍遍安抚很是担心的干爹和干妈,说那两人喝醉了就是这个样子。还好半路上两人抱着孩子睡着了。

  看他们是真的喝多了,徐奶奶和徐大爷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肚子吃得撑撑的阳阳和乐乐安静地窝在叔叔的怀里,虽然叔叔身上的酒气很浓、很难闻,但他们并没有退出来的意思。

  已经九点多了,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一路顺畅地开到家门口,顾溪和魏海中先把展苏南架到楼上的房间里,然后再把乔邵北架上去。

  把两名醉汉放在床上,顾溪喘着说:“海中哥,你快回去吧。”

  “不急,他们这样你一个人弄不了。”魏海中用力把展苏南挪到床里,给他脱了鞋,再把乔邵北的腿搬到床上,给他脱了鞋。

  顾溪又说:“没事,我弄得了,还有阳阳和乐乐呢。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魏叔叔,我们来照顾叔叔,您快回去吧,都十二点多了。”阳阳端着放了热水的脸盆走进来,乐乐拿着两位叔叔的擦脸毛巾和拖鞋。

  顾溪把魏海中往外推,说:“我来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也确实是很晚了,魏海中说:“那我先回去了,不行就让他俩这么睡吧,你和孩子早点睡。”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早上起得来就过来吃早饭,起不来就中午过来。”

  “好。”

  魏海中走了,顾溪让两个孩子去洗漱。

  “爸,我和乐乐帮你。”阳阳想留下来帮爸爸照顾叔叔。

  顾溪道:“晚了,你们去睡吧,这边爸爸来就行了。”

  知道必须得去睡觉了,乐乐说:“爸,你骨头疼,我和哥帮你把叔叔的衣服脱了吧。”

  想了想,顾溪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说:“来吧。”

  阳阳乐乐一听很是高兴,赶紧上前帮忙。在孩子的帮助下,把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外套、外裤脱了,顾溪出了一头的汗。阳阳提了一壶热水上来,然后和乐乐一起下楼洗漱。

  拉上窗帘,顾溪在水盆里拧湿了毛巾,先给瘫在床边的乔邵北擦了脸和手。乔邵北和展苏南似乎很不舒服,不时地发出哼哼的低吟声。顾溪给乔邵北脱了袜子,然后他到浴室拿来洗脚盆和擦脚毛巾,又给乔邵北擦了脚,然后给他盖上被子。乔邵北不停的扯衬衫领子,顾溪把他的领带解下来,又费力地扶起他,脱掉他的羊绒衫。

  接着,顾溪又拧了一块湿毛巾,脱了鞋爬到两人的中间,给展苏南擦脸。擦着擦着,顾溪的动作停了。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从身旁投射过来,顾溪慢慢扭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乔邵北正看着他。

  心跳漏了一拍,顾溪直起腰,喉咙有点发干地问:“要不要,喝点水?”

  “小河。”乔邵北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抬手抓住了顾溪的胳膊。顾溪的身体瞬间紧绷,他抽出胳膊向后退了退,语带紧张地说:“我去给你倒点水。”说完他就要下床。

  “小河。”乔邵北突然又抓住了顾溪,手上一个用力。顾溪只觉得天晕地旋,他的脑袋碰到了乔邵北的枕头,鼻间是一人嘴里喷出的酒味。

  顾溪慌了,两手下意识地挡在乔邵北的身前:“邵北,我唔!”刚刚开口,浓重的酒气窜入了他的嘴里,顾溪整个人瞬间呆掉了。耳边是乔邵北粗重的喘息声,被突然吻住的他根本忘了该如何反应。

  乔邵北的吻很激烈、很急躁,他一手的手肘杵在顾溪的脑袋旁边,一手发颤地隔着顾溪的衣服抚摸他的身体。

  顾溪被乔邵北热烈的吻和喷入他口鼻内的酒气搅得头晕目眩。三十年来从来没有过接吻经验的他完全懵了,抵在乔邵北身前的双手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地贴在乔邵北火热的胸膛上。

  十二年前顾溪与两人的那一夜,不仅对两人来说是模糊的记忆,对顾溪本人同样模糊,如果不是第二天起来红肿的唇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根本都不记得和两人接吻的滋味。

  乔邵北的吻侵略十足又异常温柔,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顾溪要马上阻止对方,可他的身体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他被这种陌生的情潮完全捕获了,青涩犹如处子的他甚至不懂得怎么回应乔邵北在他唇内挑动的舌。

  掖在裤子里的内衣和背心被扯了出来,炙热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抚摸顾溪冰凉的身体。那炙热几乎灼伤顾溪,也把他从眩晕中唤醒。惊觉到乔邵北在对他做什么,顾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乔邵北,让他离开自己的唇。

  “邵北!你醒醒!”出口的却是没有半点气势的低喘。

  犹如一只完全被欲望征服的野兽,乔邵北的眼眸沉得吓人,他一手毫不费力地抓住顾溪挣扎的双手,然后再次低头吻住顾溪甘甜的唇,炙热的大掌更是过分地挤入顾溪的双腿间,抚摸他腿间已然抬头的稚嫩。

  饶是再被情欲冲昏了头脑,这一刻顾溪也会完全跌入冰寒的深渊。用力扭过头,避开乔邵北的吻,顾溪大喊:“邵北!你放开我!放开我!”

  顾溪的声音带了惊惧的恐慌。他用力夹紧双腿,脸上情欲的血色被苍白取代。可是乔邵北丝毫不为所动,喷着可怕的粗气追逐着顾溪闪避的唇,双手在他的柔软间更深入的抚摸。

  秘密会被发现的恐惧,令顾溪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似乎被他的喊声唤回了一点点神志,乔邵北放开了禁锢着顾溪的手。

  “啪!”

  下一刻,顾溪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乔邵北的脸上。乔邵北的头偏在一边,定住了。推开乔邵北,顾溪仓皇地下床,可身体却又再一次陷入另一人炙热的怀中。

  “小河……”酒醉地呢喃,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展苏南从后抱住顾溪,舌头轻舔他的耳垂,呼吸带着几分乞求,好似不满顾溪只让乔邵北亲了,还没让他亲。

  顾溪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恐惧占据了,他掰开展苏南的手,双腿发软地冲到门边。身后,两个人同时出声:“小河!”

  头抵在门上,门板的冰凉让顾溪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他转过身,看向跪坐在床上的两个酒已经醒了不少的人。

  乔邵北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小河,对不起,我刚才……”

  “别过来!”喝止了乔邵北,深吸了几口气,顾溪情绪不稳地开口:“你们看看我,你们看看我啊!我是男人……是男人!”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顾溪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粗糙的双手,再也克制不住地喊道:“我是男人……而且我已经老了!你们看清楚!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我已经太老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冲向顾溪,然而顾溪眼里的悲哀与无奈刺痛了他们,两人收住脚步。

  收回手,顾溪低哑地说:“你们,回营海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不值得啊……你们看看我……看清我……你们应该回去找适合你们的‘女人’,而不是在这个小镇子里、在我这个老男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展苏南和乔邵北谁都没有开口,两人就那样光着脚站在那里,眼里是深深的愧疚与悔恨。如果不是不敢再刺激看上去快要崩溃的顾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跪在这人的面前。

  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酸涩,顾溪不看两人,低低地说:“我曾经,是恨过、怨过……恨你们轻易的就定了我的罪,怨你们连一个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肯……”

  “小河……对不起……对不起……”展苏南再也忍不住地跪在了顾溪的面前,随后,乔邵北也缓缓呃跪下,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

  顾溪睁开眼睛,为两人的举动而停顿了片刻后,他没有上前扶起两人,而是继续说:“可是,十二年了……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再多的恨、再多的怨,这十二年也早已消除磨平了。真的,苏南、邵北,我现在不怨,一点都不怨。

  “我失去了你们的友谊,但我得到了更多我渴望的东西,所以我不怨。更何况,那件事后你们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磨难,我更不恨也更不怨了。可是……”

  捂住自己的胸口,顾溪的眼里滑过哀伤:“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和你们在一起,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感情。我只想,一个人,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对不起,你们的感情我无法接受……

  “谢谢你们,一直在找我,谢谢你们,对阳阳和乐乐的疼爱……只要你们愿意,阳阳和乐乐就是你们的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我会让他们像孝顺我一样的孝顺你们,可是……我自己,没有办法……”

  十二年前,他深深的爱过,并为这段畸形的暗恋而苦恼伤感;可是现在,他的心已经无法因为情爱而跳动了。那件事过后他就明白,身体残缺的他这辈子注定了孤孤单单一个人,直到他死亡。他,不能爱,也,不敢再爱。

  “小河……”展苏南跪走到顾溪的跟前,抱住顾溪的双腿,仰头哀求:“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爱你,我爱的都只有你……小河,我求你,别不要我们……你可以不爱我们,可以恨我们,可以怨我们,但别不要我们……

  “你没有变,你一点都不老……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十二年前的你……值得的,只要是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值得……小河……我爱你,十二年前我爱的人是你,十二年后我爱的人仍是你……从来没有……我和邵北从来没有过别人……我们只要你……只要你……”说到最后,展苏南已是痛苦的无法成言。

  乔邵北也跪走了过来,握住顾溪垂下的手,强忍心痛地说:“小河,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我们的感情,我只求你同意让我和苏南爱你,让我和苏南留在你身边。”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们不要这样,你们值得更好的人。和我这样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你们会遭人非议,今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会痛苦。”顾溪逼自己狠下心。

  “不,对我们而言最好的人就是你,只有你。”握紧顾溪的手,乔邵北双眼通红地说:“你一点都不老,我们和你在一起只会幸福,不会痛苦。至于别人要说什么,我和苏南根本就不在乎。十二年前,我们两人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和你生活在一起。现在,我们两人的心愿仍是如此,从未变过、也从未动摇过。

  “小河,我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和苏南一定不再打扰你……但在这之前,我求你,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能陪着你,能,爱着你。”

  顾溪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话令他无法招架,更令他异常痛苦。他们两人是天之骄子、是人中之龙,可此刻却如此卑微地跪在他的面前,只求他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顾溪双手用力拽起乔邵北,又拽起展苏南。

  擦干净两人的脸,顾溪承受不住地说:“你们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不要为了我这样的人下跪,你们的膝下,比黄金还要珍贵。”

  展苏南一把抱住顾溪:“只有你,才会让我这么做。小河……小河……求你,求求你……不要推开我们,让我们爱你,求你……”

  乔邵北也抱住顾溪,在他耳边乞求:“小河,只要能追回你,下跪又算得了什么。我和苏南不求你爱上我们,我们只求你让我们有爱你的机会。”

  “不要再说‘求’……”顾溪发现自己被这两人逼入了绝境,他的心本来就不够狠,先前的爆发在看到两人跪下时就已快全数崩盘,此刻面对两人卑微的乞求,更是全部散尽。

  “小河……求你……”

  “……我,没办法……”

  “你不要有办法,你只要让我们爱你就行了。”

  “你们值得……”嘴被捂住。

  “我们认为值得才算值得,小河,求你,求你……”

  顾溪的牙关紧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男人”……他已经老了,也丑了……他的身体……他,他没有,办法……

  “小河……求你,求你……”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们,我们马上走,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眼里是两人孤注一掷的脸,顾溪心窝的钝痛最终化成了一句无奈:“你们,又是何苦。”

  “小河,求你……”而两人,却仍是乞求,乞求一个爱他的机会。

  许久许久,久到两人忍不住又要跪下了,顾溪在两人的怀里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说:“如果你们受不了了,就直接走吧,不要告诉阳阳和乐乐。”

  两人瞬间狂喜,收紧双臂:“不!不会!”这人愿意给他们机会了!

  拉下两人的手,顾溪后退一步开门,然后他愣住了。一脸狂喜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愣住了。门口,是两个神色异常慌张的孩子。

  顾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阳阳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我们,去睡觉。”然后拉住已经吓傻的弟弟仓皇地跑到爸爸的房门口开门进去。

  “你们早点睡吧。”

  丢下一句,顾溪从后关上门,关门声带着怒火。

  展苏南赶紧打开了门,尽管顾溪背对着他们,但他就是知道顾溪生气了。

  “小河,你别跟阳阳乐乐生气,他们还小。”

  “你们早点睡吧。”还是那句,顾溪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展苏南和乔邵北心急的跟过去,但站在顾溪的房门口刚刚经历了一番地狱滋味的他们,却不敢抬手敲门。

  ※

  爸爸进来了,两位神色紧张的孩子很自觉地转过身,趴到床上,脱下裤子。顾溪走到床前,毫不留情地朝着两个孩子的屁股就是狠狠的几巴掌。阳阳和乐乐咬住嘴,忍着泪,乖乖挨打。屋内的巴掌声清楚的传到了屋外,展苏南和乔邵北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好疼。

  展苏南忍不住了,抬手就要敲门,这时屋内传出顾溪严厉的教训声:“爸爸该不该打你们?”

  “该……”两个孩子穿上裤子,转过身,低头认错:“爸,我们再也不敢了。”

  “哪里错了!”

  阳阳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我们不该在门口偷听。”

  乐乐的嘴角抽动:“爸,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在门口偷听了。”

  “连着这次,爸爸已经抓到你们两回了!上次叔叔在,爸爸不好教育你们,也给了你们改错的机会,可你们竟然还敢在外面偷听爸爸和叔叔的谈话!你们长大了,爸爸不愿意再打你们,但你们的行为让爸爸不能不打你们!”

  “爸……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阳阳和乐乐拉着爸爸的手边哭边保证。

  “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刚刚经历了生日的快乐,眨眼不过两个小时,两位寿星就被爸爸狠狠揍了屁股,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这样的反差也着实大了点。

  没有安慰两个孩子,顾溪就那么看着两个儿子哭,直到儿子的哭声变小了,他才抬手擦掉他们的眼泪,声音放缓地说:“有疑问,你们可以直接来问爸爸,但躲在门口听别人谈话是非常不礼貌,也非常不尊重别人的行为。你们想想,如果你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爸爸却躲在门口偷听,你们喜欢吗?”

  两个孩子抽噎地摇头。

  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顾溪的气也消了大半:“不许再有第三回了。”

  “爸,我们以后再也不偷听了,我们错了。”两个孩子认真检讨,可是在爸爸的怀里,两人憋回去的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不哭了。”顾溪这时候才安慰起两个孩子,“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们自己。爸爸希望你们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喜欢听人墙角的宵小之徒。这次的事,你们有错,爸爸也有错。教育不好你们,就是爸爸的失职。”

  “爸……我们错了……”两个孩子抬起的脸上是后悔,是自责,爸爸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擦拭两个孩子的眼泪,还有一件事是顾溪必须去解决的。

  “你们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两个孩子不敢隐瞒,阳阳不安地说:“我们听到,爸爸让叔叔,放开你。”

  那就是全部听到了……顾溪的牙关紧了紧。

  乐乐的嘴角不受控的抽动,眼泪又淌了出来:“爸……叔叔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还无法全部理解叔叔和爸爸之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阳阳和乐乐很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叔叔曾经对爸爸的伤害很重、很重。

  阳阳发出了哭声,乐乐也哭出了声,他们的心里乱极了。叔叔以前似乎对爸爸很不好,可是叔叔对他们很好,他们该怎么办?

  “你们又自己乱猜了?”顾溪的话一出,两个孩子的哭声立马停了。

  “爸爸上次打你们屁股的时候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阳阳和乐乐同时去捂自己的屁股,阳阳抽着鼻子再次认错:“爸……我错了……”

  乐乐直接发问:“爸,叔叔以前是不是冤枉你?对你很不好?”

  “不是。”顾溪神色格外沉静地立刻回答,一秒钟的间隙都没有。

  擦干净两个孩子的泪眼,顾溪道:“叔叔对爸爸很好,那件事,叔叔也是受害者,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能说得清的。每一个人面对不同的人时,会说不同的话。爸爸对叔叔、叔叔对爸爸说的话,意思也因人而异,就好比你们会跟爸爸撒娇,但绝对不会去跟大伯或二伯撒娇。所以你们不要简单的根据爸爸或叔叔说了什么就妄下定论。”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溪亲亲两个孩子的头顶,说:“不管爸爸和叔叔之间曾发生过什么,那都是爸爸和叔叔之间的事。爸爸不想也不愿看到,这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影响你们的心态和对叔叔的感情。你们喜欢叔叔,叔叔也喜欢你们,爸爸也乐见你们喜欢彼此,你们又为什么总是纠结于爸爸和叔叔曾发生过什么呢?”

  两个孩子抱紧爸爸,眉宇间是深深的困扰。他们是喜欢叔叔,但他们更爱的是爸爸,如果叔叔以前对爸爸很不好,他们,他们会很难过,很难过。

  “阳阳、乐乐,如果你们长大了,两个人吵架,你们会告诉你们的孩子吗?”两个孩子摇摇头。

  “所以爸爸才不希望你们过问这件事。爸爸给你们起朝阳、朝乐,就是希望你们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对生活充满乐观。爸爸希望你们能做到这一点。”

  “爸……”两个孩子的鼻子酸酸的。

  “现在,爸爸再对你们提一个要求。”

  “嗯!”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答应。

  “‘永远’不要去问爸爸和叔叔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永远’不要去想这件事,就当做爸爸和叔叔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他希望他的孩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悲伤。

  “把叔叔,当成你们另外的两位爸爸。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叔叔就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的依靠。”

  “爸……”孩子的眼泪流了出来。

  “答应爸爸。”

  “呜……”阳阳和乐乐抹眼泪,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咬嘴唇,还是没有忍住的在爸爸的怀里大哭出声:“爸……你不走,不走……我们可以没有叔叔,但不能没有爸爸……爸……”

  顾溪轻拍两个孩子:“爸爸不会走,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们,爸爸只是假设。”

  “不假设,不假设……爸爸要永远陪着我们……爸爸不走……”

  “爸爸不走,爸爸说错话了,爸爸跟你们道歉。”

  “呜……”

  两个孩子在房里哭,两个男人在房外抹眼泪。并不知道门口有两个人在偷听的顾溪,仰头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拍拍哭得停不下来的儿子,顾溪哄道:“不哭了,不哭了,生日刚过,一直哭,你们许的愿就不灵了。”

  阳阳和乐乐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哭了。

  顾溪又道:“爸爸刚才说错话了,以后爸爸绝对不再说这些会让你们害怕的话,那你们也要答应爸爸,不去管爸爸和叔叔之间发生过什么。”

  “嗯,我们不管,我们不问。我们以后也会孝顺叔叔,听叔叔的话。”两个孩子顶着两双红肿的眼睛,用力点头。

  顾溪的心里松了口气,他放开两个儿子:“爸爸去给你们拿毛巾,擦擦脸,睡觉了。”

  “嗯。”

  门外的两个男人以飞快的速度窜到自己的屋门口,开门进去。两人刚刚关上门,顾溪的房门就开了。屏息听着顾溪从他们的房门口走过,紧紧捂着嘴的两人这才拿开手,大口大口地吐出心窝钝痛带来的痛苦。

  给儿子擦了脸,顾溪让两个儿子先睡,他去洗漱。在浴室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才返回房间。

  两个哭累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只是眼角还带着泪珠。隔壁房间的灯也灭了。

  顾溪上床靠坐在床头,却是了无睡意。抬手捂住脖子,他闭上眼睛,心神仍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那里有一枚乔邵北留下来的吻痕,异常醒目。

  隔壁的房间内,黑暗中,乔邵北和展苏南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上方。时针慢慢移动,当时针指向凌晨四点时,乔邵北拿过手机,拨通西雅图的长途电话。

  “安吉拉……小河的身体……似乎……不同于,正常的男性……”

  “安吉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他是我和苏南的一切……我们不能没有他,我们……”

  “今天,他对我们说,他老了,他不值得我们爱,他说他没办法和我们在一起……安吉拉……我和苏南很痛苦,很难受……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怎样赎我们的罪……”

  ※

  顾溪一夜没睡,乔邵北的吻和两人的话对他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十二年前的那一晚。那一晚,他可以骗自己是酒后乱性,可昨夜,他们三人都是清醒的。更何况,十二年前,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朦胧模糊的;而昨夜,那两人却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只是……他该怎么办……拒绝,已经是不可能了,接受……他真的老了,他,配不上那两人。

  五点半,天还没亮,顾溪就起来了。打开门,屋外的寒风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羽绒衣昨晚上留在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房里,旧的那件还在楼下。顾溪一路小跑到厨房,刚打开灯,他就愣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给他新买的那件羽绒衣放在灶台上,下面一张报纸垫着。

  走过去,拿起羽绒衣,暖暖的。顾溪站了一会儿,然后套上,身上顿时就暖和了。打开灶火,他拿过菜盆,开始捡菜,今早做韭菜盒子吃。

  顾溪在厨房里一个人忙碌着。天将亮时,二楼一间房的门开了,出来的两人看到了厨房亮着的灯,也看到了在厨房里正在剁馅儿的人。两人没有下去打扰那人,而是去了那人的房间。

  床上两个孩子还在睡着,但双眼有着明显哭过的痕迹,平时漂亮的双眼皮此刻肿成了单眼皮。两人看得心痛不已,又十分地自责。连着被子,两人直接把熟睡中的孩子抱回了他们的房间。

  乔邵北搂着阳阳,展苏南搂着乐乐,两个熟睡中的孩子没有察觉到他们跟叔叔睡在了一个被窝,只觉得被窝里变得特别特别暖和。

  院子里的公鸡再一次发出了鸣叫,昨晚同样睡得不安稳的阳阳和乐乐有了转醒的迹象。

  有人在摸他的眼睛,粗粗糙糙的感觉很像是爸爸,但又不像。下意识中,没有睁开眼睛的阳阳低低唤道:“爸……”呼吸间还带着昨晚临睡前的伤心。

  “阳阳。”

  温暖的吻随即落在阳阳的额头上,被叔叔的声音惊醒的阳阳瞬间瞪大了眼睛:“叔叔?”

  强忍心疼,露出一抹最温柔的笑,乔邵北又亲了阳阳一口,说:“叔叔想你们,就把你们抱过来了。”

  呆呆地看着叔叔,过了一分钟,阳阳的嘴角抽动,紧紧抱住了叔叔,眼圈红了。

  把阳阳抱到身上,捂好被子,乔邵北在阳阳的头顶落下一个个疼爱的亲吻:“不哭不哭,昨晚爸爸打哪儿了?叔叔给你揉揉。”

  阳阳摇头,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紧叔叔。

  “叔叔……”也醒来的乐乐,在被展苏南抱到身上时忍不住低泣地喊了一声,换来展苏南愧疚的亲吻。

  “叔叔……我和乐乐以后再也不在门口偷听叔叔和爸爸说话。”

  乔邵北在被子里的手轻揉阳阳的屁股,说:“你们是担心爸爸和叔叔才会这么做,叔叔不生气。昨晚叔叔惹你们爸爸伤心,连累了你们,叔叔道歉,对不起,原谅叔叔。”

  阳阳和乐乐摇头,听爸爸的话,什么都不问。

  展苏南擦着乐乐的眼睛说:“叔叔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一件你们应该知道的事。”

  两个孩子抬头:“叔叔,我们不想知道你们和爸爸以前发生过什么。”

  “不是那个。”在这件事上,展苏南和乔邵北异常感激顾溪,也更愧疚于他的良苦用心。

  沉默了一会儿,展苏南低低地说:“阳阳乐乐,叔叔,喜欢你们的爸爸,很爱,你们的爸爸。就像,就像你们的怀志哥哥喜欢晓敏嫂嫂那样。”

  只有十一岁的阳阳和乐乐尽管很聪明,但对这种男女的情感还没到理解的年龄。乐乐蹙眉想了想,问:“叔叔,你们是想跟爸爸搞对象吗?”

  他这一问,倒令展苏南和乔邵北吃了一惊。乔邵北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他蹙眉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乐乐马上说:“二娘给爸爸介绍过几次对象。”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咯噔一声,展苏南焦急地问:“二娘给你爸介绍过几次?”

  阳阳回道:“就介绍过一次,叔叔们来之前介绍的,不过二娘给爸爸介绍的对象不好,我们不喜欢。也有别的婶子给爸爸介绍过几次对象。”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笑挤也挤不出来了,乔邵北紧张地问:“你们爸爸去见过吗?”

  阳阳和乐乐同时摇头:“爸爸每次都只是听听,从来没去见过,爸爸说他不会结婚。”

  两人差点被吓坏的心脏回到原位,见叔叔明显的松了口气,乐乐不解地问:“叔叔,你们可以跟爸爸搞对象吗?叔叔是男的。”

  乔邵北忍不住纠正孩子们的说法:“叔叔喜欢你们的爸爸,想和他谈恋爱,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还有你们共同生活。阳阳乐乐,在很多人眼里,同为男性的叔叔不能和你们的爸爸谈恋爱,他们认为这是不对的。

  “但事实上,爱情是不分性别的,叔叔也不在乎,叔叔爱的只有你们的爸爸。只要你们同意,那叔叔就有了更多的力量和信心去追求你们的爸爸。”

  两个孩子皱起了小脸。两人紧张了:“你们,不愿意吗?”

  缓缓摇摇头,阳阳说:“叔叔,我不懂。”

  “我也不懂。”乐乐跟着说。同性恋情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来说还太早,太早。

  乔邵北问:“那你们愿意叔叔和你们的爸爸在一起,我们五个人一起生活吗?我们五个人组成一个家庭,只不过在这个家庭里你们有三个爸爸,没有妈妈,你们愿意吗?

  “爸爸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叔叔也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就我们五个人,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愿意吗?”

  阳阳和乐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乔邵北和展苏南表面上很有耐心地等着孩子想清楚,心里却紧张不已。

  过了十几分钟,阳阳开口:“叔叔,你们能和爸爸结婚吗?”

  乔邵北和展苏南笑了,马上点头:“当然可以。叔叔是美国国籍,在美国叔叔可以和你们的爸爸结婚。”就算不可以他们也会让法律承认他们的婚姻的!

  “那……”阳阳问出他最关心的事:“叔叔以后会听爸爸的话,不再惹爸爸伤心,不再气走爸爸吗?”

  “会!”两人发誓状的举起右手,展苏南认真地说:“叔叔会听你们爸爸的话,他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往西;他让我们往西,我们绝不会往东。”

  乔邵北接着发誓:“如果叔叔再惹你们的爸爸伤心,就诅咒叔叔被雷……”两只小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叔叔,爸爸说毒誓不能乱发。”

  乔邵北拉下两个孩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那就罚,叔叔一辈子也得不到你们爸爸的心。”

  两个孩子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只要爸爸愿意,我们就愿意。”

  阳阳恳求地说:“叔叔,你们一定要和爸爸结婚,这样二娘就不敢欺负爸爸了,爸爸也不会那么累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心疼的亲吻孩子的脸,保证:“叔叔一定会和你们的爸爸结婚,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一定不会再让他那么辛苦。”

  阳阳很羡慕地说:“叔叔,电视里的人,结婚会照很漂亮的婚纱照,爸爸都没有怎么照过相。”

  展苏南和乔邵北笑出了声:“叔叔会给爸爸照很多很多很漂亮的照片,会带着你们和爸爸到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拍照。”

  乐乐补充:“电视里还有车队呢,都是没见过的车,还摆好多好多的花,姐姐说那是玫瑰花。”

  “呵呵……到时候你们跟叔叔一起去选车、挑花好不好?叔叔保证会有很多很多的车,会有一片一片的玫瑰花海。”

  “好。还要有伴郎,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没有新娘,就不需要伴娘了。

  “没问题。到时候你们就是花童。”

  “我们太大了,可以吗?电视里的花童都是小孩子。”期待。

  “当然可以,你们才最合适。”

  “谢谢叔叔!”

  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两个孩子充满期待的脸上,深深的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对孩子许下他们对那人的承诺。
正文 第十九章
  发生了那样的事,不尴尬是不可能的,这种尴尬就是徐奶奶和徐大爷都看出来了。顾溪并没有不搭理展苏南和乔邵北,他只是在两人注视他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也很少主动跟两人说话。

  相对顾溪的闪躲,展苏南和乔邵北则表现得很平静,没有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耐心地给顾溪接受他们、适应他们的时间。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搬到宾馆去住了。一来给顾溪一个喘息的空间,也让他能好好休息;二来,趁着过年这段时间,两人要和魏海中商量很多事,在宾馆住比较方便。

  不过说是回宾馆睡,但早上七点两人就在徐奶奶家的大门口站岗了,到了晚上九点多才会回宾馆,其实和不搬回去也没什么差别。

  被爸爸“教育”了一番的阳阳和乐乐,没有对叔叔搬回宾馆住这件事有任何的不高兴,因为爸爸没有反对,他们听爸爸的。

  魏海中和倪红雁自然也发现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与顾溪间的那种尴尬,两人都没有过问,假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徐蔓蔓在庄飞飞的提点下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阳阳和乐乐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并列全年级第一。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着两个孩子拿回来的成绩单和奖状,高兴得连连嚷着要出去庆祝,被顾溪否决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试,为了这个去花钱太浪费。这种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哪敢不听顾溪的话,不过两人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为儿子庆祝。

  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了,顾溪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家人过年,这天吃过中饭后,他主动对展苏南和乔邵北说:“我要去城里买过年的菜,你们跟我去吧。”

  展苏南和乔邵北有那么一秒钟的惊愣,紧接着两人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受宠若惊地喊道:“好!我去开车!”两人一起往门口跑,险些被门槛绊倒。

  “爸,我也去。”乐乐举手。

  “我也想去,爸。”阳阳也举手。

  这几天爸爸和叔叔之间闷闷的,他们想跟爸爸和叔叔一起。顾溪穿上羽绒衣,说:“那就一起去吧。”

  “我去拿衣服!”阳阳高兴地拽着乐乐就跑了,没想到爸爸竟然同意了!

  拉好衣服的拉链,顾溪就出去了,至于屋里的魏海中夫妇还有庄飞飞,他完全不必担心。这三个人天天都在这里,早就和一家人没什么区别了。

  顾溪一走,徐蔓蔓吐了吐舌头,小声问倪红雁:“红雁姐,我小叔和老板他们应该没事了吧?”

  倪红雁笑了笑,说:“你小叔主动让他们跟着去买菜,应该是没事了。”

  “没事就好。”这几天也很小心翼翼的徐蔓蔓松了口气,不过转念,想到那两人在小叔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她又很过分的异常暗爽。

  “蔓蔓,跟我出去一趟。”庄飞飞拿着车钥匙站了起来。

  徐蔓蔓不解地问:“干啥啊?外头天都阴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走吧。”没有解释,庄飞飞直接拿起徐蔓蔓的外套,把她拽了起来。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这几天也跟庄飞飞完全混熟的徐蔓蔓虽然很不满,但还是穿上外套乖乖地跟庄飞飞走了。

  “红雁,庄子跟蔓蔓……”憋了好几天的徐奶奶忍不住问。

  倪红雁笑道:“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发展去吧。”

  徐奶奶的眼睛瞬间一亮,这么说有戏?!倪红雁但笑不语,只说:“蔓蔓还小,咱们都别催她。催急了她若是来个叛逆心理就不好了。”

  徐奶奶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小河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不催她,不催她。”

  庄飞飞开车带着徐蔓蔓兜风去了,而他的两位大老板却是两手提着菜,一副标准奶爸的模样,一边给顾溪付菜钱,一边紧盯着两个儿子,生怕他们跑丢了。拜托,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都十一岁了,又从小在这里长大,能丢了吗。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菜市场里可谓是人山人海,稍有不慎就会跟丢了人。

  就见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啊不不,两个衣着不凡的高大男人在拥挤的人群里,帮着顾溪“抢菜”--要过年了,大家都集中在这两天买菜--虽然很是狼狈,但两人却笑得比拽着他们的衣裳、跟在他们身边的孩子还要傻。

  以前过年,顾溪来来回回要买好几趟的菜,这次有了两位生力军,又有车,顾溪一个上午就把过年要买的菜和肉都买好了。

  回来吃了午饭,睡了个午觉,展苏南和乔邵北又开车带着顾溪和孩子到市里去买了灯笼、鞭炮什么的年货。至于瓜子花生糖还有水果,魏海中从营海带过来的足足够徐家一大家子吃好几个月了。

  这次的买菜经历对于阳阳和乐乐来说十分的新奇,他们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在跟爸爸妈妈一起买菜,当然充当妈妈角色的人是两位叔叔。

  晚上徐丘林夫妇来了,虽说按照规定年三十那天才放假,不过县城里管得没那么严,夫妇两人已经放假了。李珍梅主要是来找顾溪问问女儿跟庄飞飞的事,顾溪只说两个人现在都还是朋友,如果他们表现得太明显会给两人压力,让他们自由发展。

  顾溪看出了庄飞飞对侄女有那么点意思,现在就看庄飞飞能不能打动侄女的心了。顾溪打算过了年后跟展苏南和乔邵北提一提这件事,他觉得侄女若能跟庄飞飞在一起,一定能幸福。

  李珍梅心里很急,但徐家的人已经习惯大事小事先听听顾溪的意见了,既然顾溪这么说,她也不敢直接去问女儿,生怕把女儿逼急了,坏了这门好姻缘。这几天李珍梅是越看庄飞飞越喜欢,巴不得两个人能赶紧定下来。

  而原本应该每天往这边跑献殷勤的郭月娥,却自生日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倒是叫众人异常不解。不过在县里住着的李珍梅夫妇听到了些消息--阳阳和乐乐生日过后的第二天,徐丘术和郭月娥在家里大闹了一场,郭月娥还跑到院子里冲徐丘术撒泼,被徐丘术拖回了家,后来邻居们就听到徐丘术喊离婚什么的。

  这件事李珍梅没跟顾溪说,她私下里跟婆婆说了。徐奶奶的反应很冷淡,只说了句:“丘术该好好管管他媳妇了。”

  徐奶奶叮嘱李珍梅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顾溪。她也没有打电话去问儿子,就当没有这回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奶奶跟徐大爷提了,徐大爷更简单,重重地哼了声,就翻身睡觉了。

  阳阳和乐乐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寒假作业做完,然后就跟着魏叔叔和庄子哥哥学电脑。为什么是跟着那两人呢,因为他们的展叔叔和乔叔叔忙着追他们的爸爸,暂时没空教他们,当然,他们也不介意。

  不过虽然叔叔给他们买了好多好东西,他们还是打算过年按照原定计划去卖糖葫芦,爸爸说了,做事要有始有终,要说到做到。

  大年三十这一天,顾溪早早就起来了。

  前一晚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刚从房里出来,顾溪就愣了,接着步伐加快赶紧下楼。门口,两个已经在那里站岗的男人自觉地走到门边,等着顾溪开门。顾溪刚打开门,展苏南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传染得乔邵北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让两人进来,顾溪轻声关上门,说:“你们不要每天都这么早过来,多睡一会儿。”

  乔邵北笑着说:“我们睡醒了,只是最近在戒烟,所以有点精神不济。”

  “戒烟?”看着展苏南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顾溪这才发觉最近似乎都没见这两个人抽过烟了。

  和顾溪一起进了厨房,展苏南声音略哑地说:“我和邵北早就想戒了,一直狠不下心来。现在有了阳阳和乐乐,必须得戒。我们可不要他们从小就抽二手烟。”

  想到这两人为什么会抽烟抽得那么凶,顾溪抿抿嘴,打开灶火背对着两人说:“戒了也好,抽烟毕竟有害身体健康。早上喝稀饭吧。”被乔邵北强吻了之后,每次和两人单独相处,顾溪就有点紧张,没来由的紧张。

  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系上围裙了,乔邵北说:“早饭我和苏南来弄吧。”

  想了想,顾溪也没有争,道:“也好,我弄今晚的菜。”几个要炖的、要煮的菜昨天已经弄好了。

  两人同时说:“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弄吧,你先歇会儿,昨天你也挺累的。”

  “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了。”说着,顾溪出了厨房,去储藏间拿菜。展苏南推了推乔邵北,让他去帮忙,早饭他一个人来做就够了。

  正动着手,外头就有人敲门了,乔邵北去开门,进来的人有点别扭地叫了他一声乔叔叔,然后脸色一转,笑嘻嘻地跑到顾溪跟前:“小叔,早。”

  “蔓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人是徐丘林一家,还有司机庄飞飞。李珍梅笑着说:“今年家里人多,我们早点过来帮忙。”

  正屋的门开了,徐奶奶走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又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魏海中夫妇也早早地过来了。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展苏南和乔邵北腰上的围裙被李珍梅和徐蔓蔓抢走了。男人们被赶进了屋里,顾溪则仍留在厨房。

  徐家没有人的厨艺比得过顾溪,他也不放心别人来做年夜饭。而同样不放心他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就和魏海中、庄飞飞还有徐丘林在屋子里捡菜,徐蔓蔓、李珍梅、倪红雁和顾溪在厨房里忙活。

  阳阳和乐乐也起床了,刷牙洗脸后也在厨房里帮爸爸的忙。上午十点,徐丘术带着媳妇和儿子、儿媳妇也来了。

  郭月娥对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态度虽然仍是十分的殷勤,但肉麻程度明显的低了许多。徐丘术进屋后眼神就没往媳妇身上瞟过一眼,就坐在大哥身边,略显沉闷地跟几个男人聊天。郭月娥的笑容里多多少少也有点不自然,她在屋里跟乔邵北、展苏南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拉着儿媳妇去厨房里帮忙了,剩下徐怀志在屋里带孩子。

  对于郭月娥和徐丘术之间的异常,展苏南和乔邵北什么都不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好多问。徐怀志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跟叔叔伯伯说话,也不跟爷爷奶奶说话。

  徐大爷坐在窗户边抽烟袋,徐奶奶继续剪她的窗花。两位老人家不喜欢这个跟他们并不亲近的孙子,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他们的第一个曾孙子,而且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要落媳妇一顿埋怨,所以谁也没开口让徐怀志把孩子抱过来。

  中午,顾溪做了面片汤给几个人垫肚子,也就是垫肚子,六点钟就要吃年夜饭了,中午吃太多晚上会吃不下。几位从营海来的人第一次喝面片汤,更是第一次吃顾溪做的面片汤,只觉得这一人一碗的面片汤根本就不够他们塞牙缝。看他们那副馋嘴的样子,阳阳和乐乐在一旁捂嘴偷笑,只觉得叔叔阿姨好可怜,连面片汤都没吃过。

  往年郭月娥是从来不帮忙做年夜饭的,最多帮忙摘几根葱。今年她把洗菜的任务全揽下来了,说什么也不要别人动手。李珍梅也不跟她抢,就帮着顾溪切菜,再加上又多了倪红雁、常晓敏帮忙,顾溪只要做菜就行,相比往年轻松了不少。

  强烈要求来帮忙的倪红雁羡慕地看着顾溪煎炸炒炖样样都会,厨房里弥漫着各种菜香,她只觉得作为一位妻子自己太不称职了。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过一会儿就跑到厨房来看看,顺便再抓点牛肉片啦、炸丸子啦之类的丢到嘴里,他们不是第一次过年,但今年这个年他们过得却是格外的有滋味。

  快六点,一盘盘的菜、一盆盆的汤被端上了桌,鸡鸭鱼肉、酸甜清辣样样俱全,整整摆满了一大桌。大门外面,鞭炮放起来了,孩子们的笑闹声也传来了。魏海中拿出了他从营海带来的好酒,庄飞飞拿出了摄影机,阳阳和乐乐拿出了他们的照相机。

  顾溪拒绝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要求,没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长桌最偏的一个位置,而且坐下后他就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都坐好了,徐大爷对长子说:“丘林,你是老大,你来说几句。”

  徐丘林拿着酒杯站起来,说:“家里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过年,我特别高兴。苏南、邵北、海中、红雁还有庄子,我代表我们一家人欢迎你们来过年。”

  “谢谢大哥。”几人纷纷举杯。

  接着徐丘林说:“作为小河的大哥,我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他。这十几年,小河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大哥的能力有限,也帮不了他什么,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同时起身说:“大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要负起的责任。都是一家人,咱们彼此间就别说客气话了。”

  “好,那就不客气了。”徐丘林笑着一口干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也一口干了,顾溪双手拿着装满可乐的杯子,低头不语。

  随后,徐丘林又看向魏海中夫妇说:“我是小河的大哥,海中,你也是小河的大哥。看到苏南和邵北,看到你,我爸妈还有我们一家人就都放心了。你和红雁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要去参加。”

  “那是肯定的。”魏海中握着倪红雁的手站起来,特别的激动,“小河的亲人也就是我们的亲人。大哥大嫂,你们这十几年对小河和孩子的照顾,我们这辈子都感激不尽,来,我敬您!”

  徐丘林喝了酒,愧疚地说:“我们对小河做的,远远比不上他对我们这个家做的。说起来我是惭愧万分。”

  “大哥。”顾溪抬起头喊了一声,脸色不是太好。

  徐丘林赶紧笑了几声说:“好好,过年不说这些。新的一年,我希望孩子们能茁长成长,学习进步;希望爸妈身体健康;希望大家的事业能蒸蒸日上。希望今后苏南、邵北、海中和红雁,还有庄子都能再到我们家来过年。来,干杯!”

  “干杯!”所有人都站起来,碰杯。

  在大家坐下后,徐大爷当着众人的面,对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苏南、邵北,小河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我老头子也就不多问了,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们要记取教训,以后好好的过。小河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和他干妈,还有这一大家子的人,也没少拖累他。”

  顾溪又抬起了头,徐大爷对他摇摇头,还是很严肃地继续说:“小河虽是我们老两口的干儿子,可要说起孝顺,谁都不如他。在我跟他干妈的心里,他就是我们的亲儿子,阳阳和乐乐就是我们的亲孙子。我们年纪大了,帮不了他什么了,你们要多顾着他、帮着他。

  “至于我们老两口还有丘林、丘术他们两家,你们就不要多操心了。他们的孩子都大了,要操心也该他们自己去操心。小河十几年来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该是让他歇歇的时候了。”

  徐大爷的话说到后面,郭月娥的脸色就变了,徐怀志和他媳妇也不大高兴,听出来这话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顾溪马上说:“干爹,您刚刚都说了拿我当亲儿子,怎么接着就跟我见外了?我一直跟您还有干妈住在一起,平日里省了不知道多少的心,两位哥哥嫂子从来没说过什么,还总是想着法子照顾我,您这样说,我要没脸见哥哥嫂子了。”

  一整天都很沉闷的徐丘术放下筷子:“小河,爸说得对,这十几年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只要还有颗良心,都应该看在眼里。

  “小河,二哥以前没少给你委屈受。怀志买房子本来跟你没关系,结果我却拿了你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钱。自从跟你拿了那两万块钱,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明天我就把那两万块钱还你,你叫我一声二哥,我不能‘再’没个当哥哥的样。”

  郭月娥放下了筷子,徐怀志和常晓敏低下头不敢吭声。

  “二哥!”顾溪的声音沉了,脸色似乎比早上更苍白了一些,“大过年的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怀志和晓敏也算是我的侄子侄女,他们结婚买房子我出点钱又怎么了。以后别再提这个事。”

  乔邵北赶紧举起酒杯插嘴:“二哥,钱的事以后再说。小河说得对,大过年的咱们要高兴。我虽然来了没几天,但我看得出两位哥哥都是真心把小河当兄弟。二哥,我敬你一杯。”

  “二哥,别为了那些小事伤了兄弟间的和气,来,我也敬你一杯。”展苏南接着说。魏海中也举起了酒杯,三人顿时化解了饭桌上的尴尬。

  接下来,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使劲的调节气氛,庄飞飞、徐蔓蔓和阳阳乐乐也加入其中,不一会儿饭桌上的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只有顾溪显得异常沉默,菜吃得也不多,一直在喝水。展苏南和乔邵北自然把顾溪的异样看在了眼里,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问问他是怎么了。

  吃了年夜饭,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从口袋里掏出沉甸甸的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一晚上都黑着个脸的郭月娥,在拿到展苏南、乔邵北、魏海中、庄飞飞给孙子的压岁钱后,立马笑开了花。一肚子不满的常晓敏也笑了,给的最少的庄飞飞都给了三千块钱的压岁钱,而那三个男人则一个人包了六千块的大红包,加起来够徐怀志和常晓敏一年的收入了。

  其实在他们看来这点钱算少的了,但考虑到顾溪还有孩子们的感情,他们私下商量了后,又参考了普河县的经济收入,就确定了这个数。

  而原本因为爷爷的话也很不满意的徐怀志,在收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起给的一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手机后,立刻捧着啥也不关心了,更别说什么不满了。

  相比郭月娥的孙子收到的“大”红包,顾朝阳和顾朝乐的红包却是瘪得可怜。不过他们一点都不伤心,反而相当紧张。他们的红包里没有钱,只有一张张的银行卡。多少钱得用银行卡来“装”啊!两个孩子只考虑了一秒钟,就马上把红包给了爸爸,让爸爸来决定。

  顾溪把那几张银行卡收了起来,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和干妈还有嫂子们一起看晚会。十点钟,顾溪去了厨房,包饺子。每年三十晚上十二点一过就要吃饺子,这是规矩。

  把所有想来帮忙的人都赶回去,顾溪关了厨房的门一个人包饺子。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眉心微微拧着,额头甚至还冒出了汗珠。从下午开始他的身上就阵阵发冷,顾溪知道自己病了,趁着没人注意,他吃了颗感冒药,可是症状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胃口,头晕脑胀的,所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膜里,都是快震裂他脑袋的轰鸣声。要不是他一直低着头,坐在角落里,大家又一心都在吃饭上,不然肯定会被发现,至少会被那两个人发现。拿过羽绒衣穿上,顾溪喝了好几口热水,大过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生病了。

  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顾溪只觉得脑袋阵阵发晕。有人推门进来了,他惊得睁开眼睛看去,然后松了口气。

  “爸,你怎么了?”来看看爸爸要不要帮忙的阳阳,赶紧关上门跑到爸爸跟前,一看爸爸的脸色,他立刻伸手摸上爸爸的额头,果然!

  “爸!你发烧了!”

  “嘘,不要喊。”

  捂住阳阳的嘴,顾溪低声说:“爸爸没事,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别让别人知道。”

  “爸,我扶你上楼。”

  “不用。”喘了几口气,顾溪说:“你去把乐乐叫出来,帮爸爸把饺子包了。千万别让叔叔过来,现在过年,爸爸不能扫大家的兴。”如果那两个人知道了……顾溪只觉得身上的汗更多了。

  不是第一次照顾发烧生病的爸爸了,阳阳点点头,转身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兄弟两人就来到了厨房。顾溪把包饺子的事交给儿子,他来煮饺子。

  “爸,你上楼吧,我们煮饺子。”乐乐担心地看着爸爸比平时还要苍白许多的脸。

  “没事,煮好饺子爸爸就去睡。”身上一阵阵的出冷汗,顾溪不得不放下漏勺,说:“乐乐,你去给爸爸拿颗感冒药,别让人看到。”

  乐乐跑出了厨房,阳阳把变得很虚弱的爸爸扶到凳子前坐下,心疼地说:“爸,我和乐乐煮饺子,你坐着。”

  身上很难受,四肢酸痛无力,顾溪点点头,等着乐乐拿药过来。

  ※

  吃了药,坐在厨房里休息了好半天,顾溪的脸色稍稍好了点,但还是很不舒服。

  身上的骨头因为感冒的缘故更加疼了,连带着腰都直不起来。屋里传来晚会的声音,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徐怀志和庄飞飞也出来放鞭炮了。

  再次叮嘱孩子们不要声张,顾溪把煮好的饺子装盘,让孩子们端出去。

  阳阳和乐乐刚把饺子端进屋,展苏南和乔邵北跑了出来。进了厨房,两人看到顾溪的脸色,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担心。走上前接过顾溪手里的饺子,乔邵北问:“小河,累了吧?”

  朝两人笑笑,顾溪低下头假装盛饺子:“不累,你们快进屋吃吧。”

  “你连着忙了好几天哪能不累。”展苏南抢过顾溪手里的勺子,推开他:“你进屋歇着去,这里我来。”

  顾溪浑身都在冒虚汗,根本没有力气和展苏南争抢,他喘了口气,解下围裙。乔邵北和展苏南心里升起一股异样,乔邵北抬手就要去摸顾溪的额头,被顾溪躲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以为顾溪还在介意那天的事,乔邵北收回手,不自然地说:“你快进屋吧,这里我和苏南在就行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知道两人是误会了,但顾溪没有解释,现在这种情况误会反而更好。拖着酸软的步子进了屋,顾溪直接在火炉边坐了下来,他好冷。

  知道爸爸生病的阳阳和乐乐马上端着饺子坐到爸爸身边,顾溪没胃口,吃了一个饺子应景。展苏南和乔邵北盛好了饺子进来,白炽灯下,顾溪的脸色更显苍白。展苏南直接走到顾溪跟前,弯身在他耳边说:“小河,你上楼歇着去吧,我们吃了饺子也准备走了。”

  顾溪有点坚持不住了,他对展苏南笑笑,说:“我没事,你快吃饺子去吧。”

  “爸,你上楼吧,我和乐乐一会儿会收拾。”阳阳忍不住开口。

  顾溪回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站了起来:“那好,我上楼。”

  本来想告诉叔叔的两个孩子,被爸爸的那一眼看得把话咽了下去。

  顾溪一个人去洗手间洗漱了,也没跟大家说,就上楼休息了。他怕他这么一开口,让倪红雁发现他生病了就不好了。

  听到顾溪上楼了,展苏南立刻问两个孩子:“爸爸今天怎么了?”他注意到顾溪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害怕被爸爸打屁股的阳阳和乐乐摇摇头:“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不过展苏南不想为难孩子,他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吃饺子,心里寻思着今天他和乔邵北是不是无意中又做了什么顾溪不喜欢的事。

  徐大爷和徐奶奶熬不住,早早的就进屋睡觉了。大家吃了饺子收拾完,也都准备回去了。阳阳和乐乐送大家出去,在展苏南和乔邵北上车时,乐乐拉住两人的手说:“叔叔,明天你们能早点过来吗?”他们希望叔叔能发现爸爸病了。

  乔邵北摸摸乐乐的脸说:“叔叔明天一早就过来。”

  “嗯!”放开叔叔的手,两个孩子看着叔叔上了车,挥手跟叔叔再见。

  扭头看着孩子们进去了,乔邵北脸上的笑容隐去,问开车的展苏南:“小河今晚怎么了?”

  “不知道。肯定是小河不让阳阳和乐乐说,明早过来你去问。”展苏南皱着眉头说。乔邵北点点头,然后仰头闭上眼睛,沉思。

  这边阳阳和乐乐一回去,就赶紧上楼去看爸爸怎么样了。床上,顾溪的眉头紧锁着,显得十分痛苦。阳阳和乐乐一摸爸爸的额头,吓了一大跳,爸爸的额头好烫!

  “爸,你怎么样?我去叫叔叔他们回来!”阳阳急问。

  顾溪抓住两个孩子的手,摇头:“别去。爸爸睡一晚,就好了。你们去睡吧。”还没说完,顾溪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阳阳和乐乐哪里敢去睡,阳阳去厨房倒热水,乐乐去给爸爸拿退烧药。不能让叔叔知道,更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两个孩子负起了照顾爸爸的重任。

  顾溪烧得浑身的骨头轻轻动一下都疼得厉害,他咬着嘴不让自己哼出来。阳阳和乐乐一点过年收到巨额压岁钱的喜悦都没有了,两个孩子守在爸爸的床边,照顾生病的爸爸。

  后半夜,顾溪出了一身的汗,被子都湿了。阳阳和乐乐给爸爸擦身体,给爸爸换上干爽的被子,直到天都快亮了,两个几乎一夜没睡的孩子,才在爸爸终于烧退了之后回屋睡觉。头还没挨着枕头,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两个孩子拿被子把头一蒙,再也支不住地睡着了。

  大年初一几乎每家每户都早早的起来放鞭炮,有的年轻人干脆一晚上不睡觉,就等第二天早上放了炮之后再去睡。

  徐大爷和徐奶奶早早的就被鞭炮声吵醒了。大年初一不能做新饭,徐奶奶去厨房把前一晚顾溪熬好的粥放到火上热着。昨晚大家都吃得多,早上也不会有太好的胃口。天上还飘着雪花,徐奶奶拿起扫帚扫院子里积了一夜的雪。

  砰砰砰,外头有人敲门,徐奶奶想着可能是展苏南和乔邵北来了,她赶紧去开门,只不过心里又有点纳闷,这敲门声似乎比以往响了点。

  “来了来了。”怕门外的人吵醒楼上的顾溪和孩子,徐奶奶嘴里低声喊着,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门一开,她愣住了,直接就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啊,妈,没吵醒你吧。”来人竟然是郭月娥。徐奶奶瞅瞅郭月娥的身后,没别人,她关上门问:“就你一个人来了?丘术呢?”

  郭月娥瞧了几眼楼上,推着自行车进来说:“丘术还在家睡呢。妈,小河起来没有?”

  徐奶奶一听她这么问,当即就沉下了脸,不怎么高兴地说:“小河还在睡呢。什么事不能等到中午再说?这天都还没亮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这几天又忙又累的。”

  郭月娥不快地干笑了两声,说:“妈,怎么说我也是你儿媳妇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

  徐奶奶闷声说:“我怎么会不待见你。进屋吧,有什么事等小河起来再说。”

  郭月娥的眼里闪过焦急,她可是趁着徐丘术还在睡觉偷偷过来的。

  这几天为了找小河的事,徐丘术没少跟她吵,还差点动手打了她。可是她不能看着儿子一天天找不到工作,妻离子散吧。她等不及了,这件事越拖越麻烦,越早说越好。万一过了年那两人把顾溪带回营海,叫她去哪里找人。

  徐奶奶以为郭月娥跟着她进屋呢,结果走了几步路都没看到郭月娥跟上来,她转身不耐地问:“怎么了?站在那儿干嘛?”

  哪知,下一秒郭月娥直接扯开嗓门喊了起来:“小河?小河!你起来没?小河!”

  “月娥!你这是干啥!”徐奶奶压低声音吼道:“都跟你说了小河还在睡呢!你这是要干啥!”

  郭月娥不理婆婆,继续扯开嗓门喊:“小河!小河你起来没?二嫂找你!”

  “一大清早的在外头嚷嚷啥!”徐大爷从屋里出来了,一脸的怒火,“难得过年小河能多睡会儿你就过来吵,大过年的不能叫人清静点吗!”

  郭月娥脸上挂不住地说:“爸,您这是啥话,好像我喜欢找事一样。我来找小河有事怎么了?”

  “有事你不能等他起来再说?”徐大爷从来没有跟两个儿媳妇红过脸,他是公公,跟儿媳妇闹气说出去叫人笑话,但此刻他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郭月娥咬了咬嘴,想到儿子的前途,她不顾一切的又喊了起来:“小河!小河!”

  “月娥!你小点声!”徐奶奶快被气死了。

  楼上一间屋的房门开了,徐奶奶和徐大爷赶紧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去,却看到出来的不是顾溪,而是一脸怒容的阳阳和乐乐。

  两个孩子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明显随便套上的。阳阳很不客气地说:“二娘,我爸病了,昨晚烧了一夜刚睡着,你干嘛一大早的就过来喊他啊。今天大年初一,我爸不摆摊,您要想吃饺子去别处买吧。”最后一句阳阳说得已经很是难听了。

  放在平时他绝对就忍了,可爸爸昨晚那么难过的病了一夜,刚刚睡下,就有人这么过分的来叫他起床,阳阳憋在心里好多年的对二娘的不满,立刻爆发了出来。

  一听顾溪昨晚病了,徐奶奶赶紧往楼上走:“阳阳乐乐,你们爸爸怎么样了?”

  乐乐冷眼瞅着一下子愣住的二娘,说:“刚刚才退了烧睡下了。”

  徐大爷忍不住冲着郭月娥重重地哼了声,转身进屋。直奔电话旁,徐大爷给他那个管不住老婆的二儿子打电话发飙去了。

  郭月娥哪里想到会这么不凑巧,可是她都这么做了,事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正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徐丘术,但在他来之前,她一定得把儿子的工作解决了!

  “小河,小河,二嫂有急事找你,你出来一下。”

  “二娘!我爸病了你还喊他!你太过分了!”乐乐直接吼了过去。

  “月娥!你是要大过年的就闹得咱们一家不痛快吗?!”徐奶奶再也忍不住的发火了。

  “我有急事啊,不急的话我会这样吗?”郭月娥也急了,嗓门更大了。

  吱呀一声,顾溪房间的门开了,阳阳和乐乐赶紧转身跑了过去:“爸!你快回屋,外头冷。”

  稍稍用力地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让他们不要说话,穿着羽绒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顾溪从屋里走了出来:“二嫂,什么事?”

  顾溪终于出来了,郭月娥急不可待地说:“小河,外头说去,我等你啊。”说着她就转身快步出去了。

  “爸!你感冒还没好呢,不能出去!”阳阳和乐乐不管爸爸会不会生气,一把拉住了爸爸的衣服。

  “阳阳乐乐!”沉声喊了儿子一声,顾溪扒开他们的手,低声说:“过年的,别闹得大家不愉快,爸爸没事了。”

  “爸!”两个孩子急死了。

  徐奶奶站在楼上对着门口的媳妇说:“有啥事不能进屋说还得避开我们?小河,进屋去,你病着别再受风。”徐奶奶快被气死了。

  “干妈,我没事了,已经好了。”忍住咳嗽,顾溪扶着干妈往楼下走。

  “小河,你别出去,冷,进屋说。”徐奶奶拉着顾溪不让他出去。顾溪对干妈摇摇头,把她推到屋里,然后出去了。阳阳和乐乐气得直跺脚,两人冲到爷爷屋里要给叔叔打电话,才陡然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叔叔的手机号码!

  不想干爹和干妈着急,顾溪关了大铁门,站在门口问:“二嫂,啥事?”

  郭月娥口吻焦急地说:“小河啊,二嫂以前是对不住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二嫂计较。”

  “二嫂,一家人你这是什么话,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啥事?”顾溪淡淡一笑,咳了几声说。

  郭月娥舔舔嘴唇,说:“小河啊,你也知道怀志下岗了。他学历低,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二嫂想请你帮个小忙。你看苏南和邵北都是大老板,你帮二嫂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在他们的公司里给怀志安排一份工作。”

  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他已经猜到二嫂这么急着来找他是所为何事了。抿了抿嘴,顾溪说:“二嫂,对不起,这个口我没法开。”

  “小河!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月娥根本就没想到顾溪会拒绝,脸色当即大变。在她看来,这件事对顾溪来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

  顾溪语带歉意地说:“二嫂,我和苏南邵北是朋友,但我和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除非他们自己提出来,不然这个口我真的不好开。”他和那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剪不断理还乱了,他不能开这个口。

  “小河,你还在怪二嫂是不是?怪二嫂借了你两万块钱一直没还你是不是?”郭月娥急得脸色都青了,“明天,啊不,今天二嫂就把钱还你。小河,蔓蔓是你的侄女,怀志也是你的侄子啊。你不能只管蔓蔓不管怀志啊。”

  顾溪无奈的叹息一声,说:“二嫂,那两万块钱我拿出来就没想过让你还,怀志是我侄子,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他两万块钱买房子也是应该的。怀志的工作我不会不管,但我真的没办法跟苏南和邵北开这个口。二嫂,怀志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的。你让他去再去学点本事,这钱我来出,咱们一起想办法给他找份工作。”

  “什么办法?这现成的办法明明就摆在眼前,你就是不愿意!”

  无法跟郭月娥说这其中的缘由,顾溪虚弱地喘了几口气说:“二嫂,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帮你去跟他们开口。怀志的事等过了年我去想想办法,要不看看大哥那里有没有什么机会。至于苏南和邵北那儿……我真的开不了口。”

  见顾溪的态度坚决,郭月娥恼羞成怒了:“什么开不了口,你根本就是不想帮这个忙!你心里就是只有蔓蔓,就是没有我们家怀志。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怀志,你就是觉得他没本事没出息!你就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虚弱的顾溪靠着墻稳住自己的身体,耐着性子说:“二嫂,我能帮的我绝对不会推,但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你也看到了,苏南和邵北他们为了阳阳乐乐花了不少钱,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们十几年没见,刚见面我就跟他们提这个,二嫂,你也考虑考虑我的难处,我没办法开口去麻烦他们……”

  “怎么算麻烦!”不客气地打断顾溪的话,郭月娥也不管她的嗓门把别人家都引出来了,指着顾溪就骂道:“你别跟我解释了,你就是不想管我们家怀志的死活,你就是心理只有徐蔓蔓!我们家怀志走到今天还不都是因为你?”

  “二嫂!”顾溪的骨头疼得厉害,面对郭月娥的无理取闹,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我从来没想过不管怀志的死活,这件事我是真的为难。”

  结果这下子可不得了了,郭月娥也不管地上有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了起来:“你哪里管过怀志的死活了?如果你当初好好给我们家怀志补课,他能考不上高中吗?你看看蔓蔓,人家现在是高材生,在大公司上班,可我们家怀志却连工作都没有了……顾溪!你这个当叔叔的不能这么偏心!”

  “二嫂!”顾溪赶快去拽郭月娥起来,郭月娥用力挣开,本来就很虚弱的顾溪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爸!”躲在门后面偷听的阳阳和乐乐冲了出来,慌张地扶起爸爸。猛地栽倒在地上,顾溪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吓坏的阳阳和乐乐扶着明显还在发烧的爸爸回屋。

  郭月娥见顾溪要走,她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冲进去嚎哭:“我们家怀志可怜啊……爷爷奶奶不疼,伯伯叔叔不疼……谁都欺负我们娘俩……”

  “二娘!你太过分了!”阳阳忍无可忍了,放开爸爸转身对着郭月娥吼了起来:“我爸什么时候不管怀志哥哥了?是你不让我爸管,现在来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欺负谁?!”

  “阳阳!”顾溪出声教训儿子:“不许那么跟二娘说话!”

  “乐乐,你扶爸爸进屋!”朝乐乐喊了一声,阳阳直接关上了大铁门,他今天非得跟二娘理论理论!

  “顾朝阳!你给我回屋去!”没想到儿子居然敢不听话,顾溪是又气又急。不管郭月娥有多么过分,两个孩子是晚辈,这样没大没小的跟二娘吵架,是还嫌干爹干妈不够丢脸吗!

  “爸,你回屋去!”乐乐也不怕死地拽着爸爸,把爸爸往屋里拖。徐大爷和徐奶奶都出来了,三个人一起把顾溪拽进了屋。

  徐大爷和徐奶奶直接默许了阳阳和乐乐的行为,他们都要被气死了,已经管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乐乐胆大包天的趁着爷爷奶奶抓着爸爸的机会把房门反锁了,他要跟哥哥一起“战斗”。

  “顾朝阳!顾朝乐!你们给我开门!”顾溪气得眼前一阵发晕,耳朵里嗡嗡嗡的直响。

  “让阳阳和乐乐去!她不是不要脸吗?咱们也不怕丢人!”忍无可忍的徐大爷冲着屋外大吼一句,用力把顾溪拉到沙发上,让他坐下。

  “干爹!这大过年的让人家看笑话吗!”顾溪忍下眩晕,生病和气恼让他更是头晕眼花。

  而院子里,阳阳和乐乐毫不畏惧的跟二娘正面交锋了起来。他们长大了,谁都不能欺负他们的爸爸!
正文 第二十章
  顾溪的拒绝出乎郭月娥的预料,阳阳和乐乐的“顶嘴”更是出乎她的预料。双重“打击”下,郭月娥更是无所顾忌的撒起了泼。

  “顾溪!你欺负我,你儿子也欺负我!你有良心,你真有良心啊你!”

  “我们有没有良心爷爷奶奶知道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对你有良心!”

  “顾溪!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阳阳乐乐!你们给我开门!”

  “你嫌我爸爸教得不好,那你教好怀志哥哥啊,干嘛还来找我爸爸给怀志哥哥找工作!”

  “我儿子找不到好工作还不是因为你爸爸偏心?!”

  “这能怪我爸吗?我爸给怀志哥哥补课,怀志哥哥说我爸多管闲事,还骂我们是没娘养的孩子。怀志哥哥中考的时候我爸让他学珠宝设计,你说那是技校,不好听,非让他上中专学什么计算机,现在来怪我爸,你别想往我爸身上泼脏水!”

  “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都记得呢!”

  要不是从小的教育,他们根本都不想叫那个人一声“哥哥”!

  “你们,你们……”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郭月娥心虚极了,然后她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往地下一坐,挤出几滴眼泪,拍着地板嚎起来:“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些‘外人’是怎么欺负我们娘俩啊……”

  “大家都有眼睛!是谁欺负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乐乐愤怒的童音传出老远。

  郭月娥拍着大腿哭喊:“啊--!我们家怀志下岗了,找不到工作。顾溪,就是一句话的事你都不肯开口,还放任你的两个儿子骂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二哥,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一家人!”

  “你心里有我爸吗?你买饺子买面条从来不给钱,你儿子买房子还来跟我爸要钱,你什么时候心疼过我爸了?我爸昨晚发了一夜的烧,你不仅不担心他会不会病情加重,还这么早的把他喊起来,根本不管下着雪,让他在外头受冻。你还好意思说我爸不管你儿子,我就不让我爸管,怎么着吧!”

  “我怎么没给钱,是他不要!”

  “大娘给钱我爸也不要,那大娘怎么还是给了我爸了?”

  “你们……”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堵得郭月娥要背过气去。徐大爷和徐奶奶在屋里听着别提多解气了。面对二娘的撒泼,两个孩子也是完全豁出去了。

  词穷的郭月娥扯着嗓门嚎哭:“顾溪!顾溪!你看看你儿子,看看你儿子是怎么欺负我的!”

  阳阳跟着她提高嗓门:“大家都来看看,看看我二娘是怎么欺负我爸的!”

  “你!你们!”郭月娥捂着胸口,要晕过去了。

  “有我们在,你别想再欺负我爸!”兄弟两人是一步不让。

  “顾朝阳!顾朝乐!你们给我开门!”顾溪已经在屋里踹门了。阳阳和乐乐压下害怕,手拉着手挡在二娘的跟前,坚决保护爸爸。

  “爸!妈!你们就由着外人欺负你们的儿媳妇和孙子吗?!爸妈!你们得给我和怀志做主啊!”骂不过阳阳和乐乐,郭月娥干脆搬出公婆。

  乐乐厌恶地说:“爷爷奶奶知道谁对谁错,知道谁才是真心的孝顺他们。爷爷奶奶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吗,怀志哥哥照顾过吗?他给爷爷奶奶端过一碗饭吗?!你还好意思找爷爷奶奶,我都替你脸红!”

  “顾溪!顾溪!你儿子要把我气死了!”

  “我们今天又没叫你来找气!”

  “顾朝阳!顾朝乐!别让我揍你们!开门!”顾溪用力前后摇晃房门,他是彻底的怒了。眼看着房门都快被爸爸弄坏了,阳阳和乐乐害怕地咬住了嘴,却怎么也不愿在二娘面前示弱。

  这时候,大门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听一人在外面大喊:“郭月娥!我今天不跟你离婚我就不姓徐!”徐丘术赶到了。

  “二伯!”救兵来了,阳阳和乐乐冲过去开门。坐在地上撒泼的郭月娥顿时没了声音,惊慌地爬起来看着大门的方向。

  门开了,一人双眼通红地冲了进来,冲到郭月娥的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被丈夫抽了巴掌的郭月娥愣了一秒,接着“哇啊”一声抓住徐丘术的衣服,更是变本加厉的撒起泼来:“啊啊啊--我不活啦,我不活啦……快来人啊……他们老徐家一家子欺负我啊……”

  找了辆车匆忙赶过来的徐丘术,抓住郭月娥的胳膊把她往外拖:“我跟你说过你你要是敢来找小河,我马上跟你离婚!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大哥,让他找民政处的人,离婚!”

  “我不离!我不离!”徐丘术发狠的样子吓坏了郭月娥,她死命的要挣开徐丘术的钳制,两脚在地上拖行,嘴里哭喊着:“救命啊--!小河救命啊!我不离,徐丘术!我死也不离婚!”

  徐丘术是铁了心的要离婚了,他单手死死抓住郭月娥,另一手掏出手机直接给大哥打电话。郭月娥打掉徐丘术的手机,然后一脚把手机踢出老远,吓得失声大喊:“我不离我不离!丘术……我不离……”

  “二哥!你把门给我打开!顾朝阳!顾朝乐!爸爸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开门!”顾溪在屋里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又气又急,脸色青白。

  “小河,这件事你别管,这个婚我离定了!我跟她没法过了!”一手抓着郭月娥的胳膊,一手抱住郭月娥的腰,徐丘术把她往外拖。

  “丘术,丘术……我不敢了……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根本就没把徐丘术的离婚当回事的郭月娥,此时是真怕了。

  “离!我就是死了也要跟你离!”

  徐丘术彻底发狠了,双手改而抱住郭月娥的腰,拖着她去离婚。

  有车停在了外面,很快就有人按住了徐丘术的肩膀:“二哥,这大过年的跟二嫂闹什么离婚呢?”

  只想着保护爸爸的阳阳和乐乐,哪里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二伯跟二娘离婚的地步。慌乱中看到进来的人,两个孩子带着委屈和害怕,拔腿跑了过去,扑到来人的怀里:“叔叔……”

  展苏南抱住两个孩子,弯身亲吻他们的脸颊,让他们不要害怕。昨晚阳阳和乐乐让他们今天早点过来,一夜没怎么睡的两人早早就爬起来了。来的路上他们接到了徐丘林的电话,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在两个孩子扑过来的时候,展苏南压下对郭月娥的不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溪听到了儿子的叫声,停下来喘气的他一边咳一边用力摇门:“苏南!邵北!给我开门!”

  “叔叔……”两个孩子吓得抱紧叔叔,这次绝对要被爸爸痛揍一顿了。

  仍是死死抓着哭喊的郭月娥,气红了眼的徐丘术对展苏南和刚从车上下来的乔邵北说:“这件事你们别管,这日子我跟她过不下去了!我今天说什么都要跟她离婚!”

  “我不离!我不离!”郭月娥朝展苏南和乔邵北伸出手:“苏南邵北,救救我,救救我--”

  又有两辆车停在了外面,抱起两个已经快哭出来的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转身,就看到徐丘林一脸怒火的从车上下来。

  李珍梅、徐蔓蔓、庄飞飞还有魏海中夫妇都到了。接到爷爷的电话,徐蔓蔓立刻给庄飞飞打电话,让他告诉两位老板出事了。那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出门了,庄飞飞想也没想就去敲了魏海中夫妇的房门,一伙人一起赶了过来。

  走到门口,徐丘林这个大哥二话不说地狠狠踹了徐丘术一脚。徐丘术的手一松,郭月娥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哭着躲到一旁,心里惴惴不安的,事情闹大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的你们夫妇俩就在爸妈这里闹!像什么话!”不能骂弟媳,徐丘林把对弟媳的所有不满发泄在了弟弟身上,“你们不要脸!爸妈还要脸呢!要哭要闹要离婚回你们自己家闹去!跑到这里来闹是给谁看呢!”

  徐丘林骂的是弟弟,话却是说给郭月娥听的。自知理亏的郭月娥不敢出声,低着头只是哭。作为大嫂的李珍梅适时出声,推了把丈夫说:“有什么事都进屋说去,旁人都看着呢。”左右两边的住户都站在自家的楼上,看着老徐家的笑话。

  徐丘林黑着脸瞅了瞅左右看热闹的人,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推了徐丘术一把:“进屋去!”

  徐丘术看也不看媳妇一眼,咬着牙大步走到主屋前,拿下房门上的锁。阳阳和乐乐吓得紧紧抱住叔叔,瑟瑟发抖。

  门开的一瞬间顾溪就从屋里冲了出来,眼睛冒火地找到躲在展苏南和乔邵北怀里的两个儿子,气坏的他四下看了看,推开想要劝他的李珍梅,拿起放在墙根处的扫帚就冲着两个儿子过去了。

  “小河!”

  “小叔!”

  “小河!你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小河,你不能打阳阳和乐乐!”

  徐丘林、李珍梅、徐丘术、魏海中夫妇、徐奶奶、徐大爷……除了郭月娥之外,所有人都去拦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护住怀里发抖的孩子,嘴里劝着顾溪,一次次避开顾溪手里落下的扫帚。

  “今天你们谁也不许护着他俩!”顾溪气坏了,咳嗽也更厉害了。把自己埋在叔叔怀里的阳阳和乐乐不敢求饶,紧紧咬着嘴。

  “小河,有什么事好好跟孩子说。你咳嗽着,别急。”乔邵北心里有些恼火,对郭月娥的恼火。

  “小河,阳阳和乐乐知道错了,你消消气。”展苏南的双手护住孩子的屁股和后背,猛朝魏海中和庄飞飞使眼色。混乱中庄飞飞抢走了顾溪手里的扫帚,徐丘林和魏海中把顾溪推进了屋。

  徐丘林带着对弟媳的极度不满说:“小河!你打两个孩子做什么!”

  徐丘术怒声道:“关两个孩子什么事?!他们做得对!”

  “顾朝阳!顾朝乐!咳咳咳……你们给我过来!”顾溪推开大哥和魏海中,又从屋里出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爸爸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吗!爸爸是这么教育你们跟长辈顶嘴、跟长辈吵架的吗!你们过来!跟二娘道歉!”

  阳阳和乐乐的身体一个发颤,抱紧叔叔。

  “阳阳和乐乐今天没错!”徐大爷站在屋里吼,“谁今天敢打阳阳和乐乐,我老头子就不饶谁!”徐大爷发飙了。

  李珍梅和倪红雁又赶紧把气坏的顾溪拉进屋里。大家都进屋了,郭月娥不敢进去,徐丘术出来把她拖了进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进去,尽管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是在外头听着孩子强忍眼泪,委屈地告诉他们事情的前因后果。轻拍儿子,亲吻儿子,安抚他们不要害怕,两人在孩子说完后抱着孩子进了屋,并关上了门,把徐家的争吵关在了屋里。

  看到了阳阳和乐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的顾溪又拿起炉子边的火钳子就要打,被眼疾手快的魏海中夺走了火钳子。

  “下来!跟二娘道歉!”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在院子里跟长辈吵架,引来旁人看笑话、看热闹,还闹得二哥要跟二嫂离婚,都是他没有教育好孩子。顾溪很生气,气孩子,更气自己把事情搞到了这个地步。

  阳阳和乐乐紧紧咬着嘴,眼里是委屈的泪,他们不愿意,他们没有错。

  “道歉!跟二娘道歉!”顾溪上前就要把儿子从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怀里拉下来,又被一群人拦了下来。谁都不会让阳阳和乐乐因为这件事挨打。

  “小河,你病还没好,不要动气。”抓住顾溪的手,展苏南放下怀里的乐乐,顺便把乐乐拉到身后。乔邵北放下阳阳,心疼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顾溪,脱下身上的大衣裹住他,摸上他的额头,接着他就拧了眉,顾溪的头很烫。

  “小河,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

  拉下乔邵北的手,顾溪现在哪有空去管自己的身体。

  “顾朝阳、顾朝乐,跟二娘道歉!”

  阳阳乐乐低着头,就是不张嘴。

  “听到没有!”

  见两个孩子还是不道歉,顾溪举起了巴掌,被站在他跟前的乔邵北抱了个满怀,气坏的顾溪在他怀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乔邵北赶紧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绝对不会让儿子被打的,这件事儿子没有做错。当然,作为“外人”的他们暂时不好发表意见,更何况顾溪现在在气头上。

  “不道歉!道什么歉!阳阳和乐乐没做错!”徐大爷走过去一手抓住一个孩子,对着徐丘术就骂道:“我跟你妈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气我们!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给你留一毛钱!我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你给我滚出去!”

  被大媳妇搂着的徐奶奶抹着眼泪,闷声不语,这次不管老头子说什么,她都不劝了。

  “爸--!”徐丘术是无地自容,又万分的憋屈。

  “干爹,您别这么说二哥。”顾溪是歉疚,是自责。

  徐大爷指着徐丘术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小河就是你的亲弟弟,我就是他亲爹!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欺负阳阳和乐乐,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饶你!”

  “爸--”徐丘术握紧拳头,恨不能再抽媳妇两个耳光。公公发威了,郭月娥连哭都不敢哭了。

  “干爹,您有高血压,您别动气。”

  “别叫我干爹,叫爸!”怒瞪了郭月娥一眼,徐大爷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小河昨晚烧了一夜,你们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别拖出毛病来。”

  “干爹,我……”

  “叫爸!”

  顾溪的嘴唇动了动,深深吸了口气,眼睫颤抖地唤了声:“爸。”

  徐大爷重重喘了几口气,又对两人说:“你们带小河去医院。”

  “爸,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看看你的脸色!比纸还白!”徐大爷气鼓鼓地说:“本来你就一晚上没怎么睡,结果一大早就被人跟喊魂儿一样喊起来,又在雪地里站了那么半天,你的身体要有个好歹,‘别人’会心疼你吗?去,去医院!”

  徐大爷嘴里的那个“别人”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出声。徐丘术扭头狠狠瞪了媳妇一眼,更是下定决心要离婚。

  顾溪哪里能放下这些事去医院,如果二哥真的跟二嫂离了婚,他就是罪人了。

  拍了下展苏南,还抱着顾溪的乔邵北把他推到展苏南的怀里,说:“小河,听伯父的,去医院检查检查。你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拖成肺炎就麻烦了。”他看着顾溪的眼神里透着“这里就交给我”的意思。

  展苏南一抱住顾溪,就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刚要说话的顾溪只觉得肺部一阵发痒,捂着嘴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到眼泪都出来了。徐丘术别提多自责了,展苏南转身直接背起了顾溪:“我带你去医院。”

  “不咳咳咳……我没咳咳咳……”顾溪咳得说不出话来。

  “小河,去医院,这里有我呢。”拉好他身上自己的大衣,乔邵北拍了拍展苏南,然后朝徐蔓蔓和庄飞飞使了个眼色,徐蔓蔓立马站起来说:“小叔,我陪你一起去。”

  “我就是医生,我也去。”倪红雁跟着说。魏海中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倪红雁拉着徐蔓蔓一起出去了,她是客人,留在这里不合适。

  “去医院。”不给顾溪反抗的机会,展苏南直接背了人出去了。他身材高大,顾溪在他背上整个人都凌空了,发着烧又浑身疼的他根本无力从展苏南的背上下来,只能任由展苏南把他背了出去。

  庄飞飞开车,乔邵北把顾溪送上车,看着他们离开。皱了皱眉头,乔邵北在转身回屋时脸上已是平静。

  ※

  回到屋里,阳阳和乐乐站在爷爷身边低着头,紧紧咬着嘴。看到孩子委屈的样子,乔邵北别提多心疼了。走过去在魏海中身边坐下,他出声:“阳阳乐乐,过来叔叔这里。”

  两个孩子抽抽鼻子,走到他跟前。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乔邵北看看这一圈各个面色严肃的人,掏出手帕擦擦两个孩子的脸,柔声哄着说:“今天的事叔叔不说你们是对还是错,但二娘毕竟是长辈,你们这样跟二娘吵架,爸爸怎么会高兴呢。来,跟二娘说声对不起。”

  “当二娘的没有个二娘的样子,凭什么要孩子道歉。”徐丘术粗声道,他这么一说,郭月娥的眼泪刷刷的就出来了。

  阳阳和乐乐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徐大爷猛地站起来抓过两个孩子:“不道歉!今天要不是有这两个孩子在,我们老的老、病的病,早就被气死了!不道歉!”说完,徐大爷就抓着两个孩子进里屋了。徐奶奶眼圈红红地站起来,什么都不说的也进屋了。

  目的达成,乔邵北在心里感激徐大爷和徐奶奶对阳阳和乐乐的维护。然后,他对一直在哭的郭月娥说:“二嫂,我代孩子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们还小,你别跟他们计较。”

  “邵北,这件事跟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没错。”徐丘术当着两位外人的面--乔邵北和魏海中--数落起自己的老婆:“我念着你以前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生怀志的时候又难产,就由着你的性子,结果你越来越不像话!今天是过年第一天,你就跑到爸妈这里来闹,你不离婚,你说你这样我怎么跟你过!”

  “呜……”郭月娥哭出了声,“那你叫我怎么办嘛……怀志……”

  “闭嘴!不许再提怀志的事!怀志走到今天都是你宠出来的!你还有脸哭!”

  “呜……”郭月娥闭上了嘴。

  徐家老大这时候开口:“月娥,你是弟媳,我这个做大伯哥的本不好说你什么。但我现在必须要说你两句。

  “自从你跟丘术结婚后,就没少给爸妈添堵。尤其是在小河这件事上,你有个做嫂子的样没?你说小河偏心蔓蔓,那你自己说,小河有没有给怀志补过课?”

  在大哥的面前,郭月娥哪里敢再胡搅蛮缠,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再说,怀志有没有嫌过小河多管闲事?你有没有跟小河说过怀志不想补就算了?这些话我可是亲耳听到过的,你别赖。”

  郭月娥无地自容地又点点头。

  “我再问你,怀志中考的时候,小河跟你说让怀志学珠宝设计,你又是怎么说的?”

  “呜……”郭月娥的哭声变大。

  徐丘林替她回答:“你说学珠宝设计学出来是技校生,说小河不安好心,你让怀志去念中专,学电脑,说那个好找工作。好,现在怀志下岗了,你就把一切都怪到小河身上,你让阳阳和乐乐怎么尊重你这个二娘?”

  郭月娥只会哭了。乔邵北和魏海中在火炉边伸着手烤火,不搭腔。郭月娥是得有人好好教训她一顿。

  徐丘林继续说:“你不是不知道小河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有多苦,有多累。可你给怀志买房却好意思拿走他两万块钱。你是他二嫂,他这个做小叔的本来就不好跟你争,他又总想着报爹妈的恩情,处处让着你,可你倒好,不仅不体谅他的难处,你还蛮不讲理、得寸进尺!

  “两万块钱……你看看他身上穿的,你看看他手上的冻疮,你看看他那一身的病,你怎么就好意思开这个口?今天大年初一,你明知道小河病了,还把他叫出来跟他说怀志的事,还跟他闹。你别怪阳阳和乐乐跟你吵,你这样他们怎么拿你当二娘?”

  “呜呜……”郭月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根本就没理说!

  “你要是还想跟丘术好好过,还想当我们徐家的媳妇,今后就得改改你的脾气。下回你再这样无理取闹、蛮横撒泼,不用丘术提离婚,我这个当大哥的就是打,也要打得他跟你离!”

  徐丘林的这番话已是很重了,他是老大,他的话一出,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徐大爷和徐奶奶的意思。

  郭月娥吓得大哭出声:“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离婚,我要跟丘术过……我就是死我也不离婚……”

  “不离婚你就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收起你那烂脾气!”

  “呜……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再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了。

  教训完了郭月娥,徐丘林又转向了弟弟:“还有你!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出了事只会嚷着离婚离婚,你当离婚那么好玩呢?!月娥变成这个样子,跟你的纵容不无关系,现在你嫌她烦了,要离婚,你还像个男人吗你!离婚,离了婚你找谁去?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去离婚,你丢不丢人!”

  徐丘术被大哥骂得抬不起头来,最后他憋出一句:“我没法跟她过了。”

  “没法过就想法子过!先不说月娥的脾气,她跟你结婚这二十几年,你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裳没有?现在你去离婚,我看你离了婚不出两天就会饿死!月娥要检讨自己,你也要检讨自己,爸妈这么生气,一半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来这儿说离婚。”

  徐丘林当然还是偏袒自己的弟弟,这真要离了婚,那受苦的还不是自家兄弟。

  一听大哥根本就不同意徐丘术跟她离婚,郭月娥的哭声小了。

  徐丘术也自知理亏,闷着头由着大哥骂。骂完了弟弟,徐丘林抱歉地看向乔邵北和魏海中:“唉,今天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大哥,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笑话。”乔邵北笑笑,接着对郭月娥说:“二嫂,刚刚我问阳阳和乐乐是怎么回事了。你误会小河了,他不跟我们开口不是不愿意帮你,他是真的为难。”

  徐丘术马上说:“邵北,这件事你和苏南不许管。”

  “二哥,一家人你那么客气干嘛。”乔邵北抬手让徐丘术先别急,道:“二嫂,我和苏南以前对小河做过错事,把他气走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从营海跑到这里来。”并不知道内情的几个人立刻目露惊讶,郭月娥也抬起了头,不哭了。

  乔邵北吐了口气,说:“我们找了他十几年终于找到了他,小河说事情都过去了,但发生的就是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小河肯定不好跟我们开口提怀志工作的事。所以二嫂,你别怪小河。”

  “我没,没有……”郭月娥现在哪里还敢怪顾溪,只盼着徐丘术不要跟她离婚。

  “至于怀志工作的事……”

  乔邵北刚开口,徐丘术又道:“怀志的工作我会去找,你们要是管,我以后就真没脸见小河了。”

  沉默了片刻,乔邵北略有些不好办地说:“怀志是中专生,学的又是计算机,说实话,我和苏南的公司,最低学历也得是本科生,而且必须得精通至少一门外语,如果是计算机方面的工作,起码得是研究生。

  “若要怀志到我们的公司上班,不仅他会不适应,周围的同事肯定也不会接受他,闹不好他去了还受气,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邵北,你千万别把怀志安排到你们那里去。他有几斤几两重我心里清楚,我不能仗着是小河二哥的身份就给你们出难题。”徐丘术急了。郭月娥也急了,连乔邵北都这么说,难道她儿子的工作真的就没希望了?

  魏海中插话道:“二哥,你先听听邵北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怀志都是小河的侄子,我们不可能不管他的。”

  “不行不行,你们别管,我已经找人给他找工作了。”徐丘术连连摆手。

  乔邵北略一沉思道:“二哥,怀志工作的事我想想怎么解决。若是随便找份工作,那简单,但那样还是不稳定,二嫂还是得担心。现在过年,一切等过了年后再说。我跟苏南也回去商量商量,听听小河的意见。

  “二哥二嫂,怀志的工作你们也别太着急,怎么说我跟苏南都有点能力,给他弄份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蔓蔓现在在营海上班,怀志也不能太差啊。”

  “那,那真是,太感谢你和苏南了。”原本以为毫无希望的郭月娥马上激动的握住了乔邵北的手,“有你这句话,我,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然后她第一次真正发自内心地说:“我错了,今天的事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着急,着急怀志工作的事,他再没工作,晓敏就要跟他离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二嫂,你别哭。”抽出手,乔邵北对一脸惭愧的徐丘术说:“二哥,我和苏南是阳阳和乐乐的爸爸,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件事就算二嫂没有提出来,我跟苏南也会管的。只是现在过年,小河又病了,等他病好了,我们跟他商量商量,看看给怀志安排个什么工作。”

  “邵北,我对不起小河,对不起两个孩子。”徐丘术捂住脑袋,羞愤万分。

  “好了,既然邵北都开口了,你也别矫情了。”徐丘林推了推弟弟,然后对乔邵北说:“小河的身体不好,今年感觉尤其严重,若能的话,我跟他大嫂都觉得你们最好带他去营海看看病。”

  “我会的。大哥大嫂你们就放心把小河交给我和苏南吧。”又拍了拍徐丘术,乔邵北站起来:“我不放心小河,我去医院看看他。”

  “好好,你去吧。”

  乔邵北对着里屋喊:“阳阳乐乐,跟不跟叔叔去医院看爸爸?”

  里屋传来脚步声,门开了,阳阳乐乐出来了,徐奶奶和徐爷爷也出来了。两个已经穿戴好的孩子直接跑到叔叔跟前,他们要去看爸爸。

  “伯父伯母,我去医院看小河。”

  “去吧去吧。”

  乔邵北拉着阳阳和乐乐,跟魏海中一起出去了。乔邵北的羽绒衣给了顾溪,不过他一点也不怕冷,上了车,魏海中开车,乔邵北把仍在委屈中的两个孩子紧紧搂住,在他们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

  阳阳委屈:“叔叔,你为什么要我们跟二娘道歉?”

  乐乐委屈:“叔叔,你为什么要给怀志哥哥找工作?”

  乔邵北在两个孩子的不解中发出低笑,然后又各亲了一口说:“有时候做做姿态,反而能得到更多的同情与支持。至于怀志哥哥的工作,叔叔也没有说马上就解决啊。”

  两个孩子眼里的委屈不见了,只剩下不解,他们不明白。

  疼惜地抱紧两个孩子,乔邵北解释了起来。他的儿子将来是做大事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手段,他从现在起就得开始教给他们了。

  徐家的主屋里,没有别人在场了,徐爷爷狠狠教训起了自己的二儿子和二儿子媳妇,今天真是把他气坏了。

  ※

  普河县医院,展苏南背着顾溪验血验尿,又拍了个胸部X光。算他们运气好,今天X光室的医生有值班,不然只能等到初四或者去市里的医院了。其实展苏南还真想开车去市里的医院,但顾溪不愿意,更不愿意做全身检查,要不是展苏南、倪红雁和徐蔓蔓好说歹说,他连X光都不愿意拍。

  医生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开药,大过年的医院里也没太多病人,展苏南索性背着顾溪找了间没人的病房,把人放到病床上等结果。徐丘林已经提前给医院认识的医生打过招呼了,所以也没人来管他们。

  给顾溪脱了鞋,盖上被子,展苏南摸上顾溪滚烫的额头,眉心紧拧。

  顾溪一直在咳嗽,看上去极为虚弱,但他却拉下展苏南的手,说:“我没事。”

  “这么烫,怎么会没事。”把顾溪的手放进被子里,展苏南又把乔邵北的大衣拉高,给顾溪裹严实了。一个保温杯出现在展苏南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徐蔓蔓。

  “展叔,里面的水是我刚倒的,小心烫。杯子我都洗过了。”下车的时候她顺便把庄飞飞的保温杯拿上了。

  “好。”

  也不跟徐蔓蔓客气,展苏南拿过保温杯,拧开盖子,把热水倒在盖子里。顾溪的嘴唇干干的,这水来得很及时。

  “小叔,你躺着,我出去等结果。”徐蔓蔓出去了,并细心地关上门。病房里只有展苏南和顾溪两人。徐蔓蔓朝对站在门口的庄飞飞示意,两人安静的离开。

  吹到杯盖里的水不烫嘴了,展苏南一手扶起顾溪,喂他喝水。顾溪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接住杯盖:“我自己来。”

  “一样的。”喂顾溪喝下水,展苏南把不自在的顾溪放平,又倒了一杯盖水,继续吹。

  “苏南,我自己来。”顾溪伸手去拿杯盖,却被展苏南握住了手。他的手一颤,下意识地要抽出来,被展苏南握紧了。而出乎展苏南的意料,顾溪没有再抽手,竟然任他握着了。

  展苏南忍不住对着顾溪咧嘴一笑,不过他并没有趁机得寸进尺,而是把顾溪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说:“小河,我喜欢做这些,你别总跟我这么客气。你病了,就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有我和邵北呢。”

  满腹为难的顾溪喘了口气,有为两人不放弃的为难,也有为今天这件事的为难。

  扶起顾溪又喂他喝了一杯水,展苏南放下顾溪后说:“今天的事,阳阳和乐乐纵有不对,他们也是为了保护爸爸。这里没别人,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掩饰了。郭月娥作为长辈,她的做法实在是有失身份,我和邵北也从蔓蔓那边听到了一些她以前做的事,叫人喜欢不起来。只是我们是成年人,她又是个女人,再不喜欢,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都能忍。

  “可阳阳和乐乐是孩子,他们对好恶的表达要比成年人直接得多,而且他们又那么心疼你,要不是郭月娥今天做得太过分,我想阳阳和乐乐也不会跟她吵架,你说是不是?”

  顾溪又岂不了解儿子护着他的那份心思,但是:“二嫂是长辈,她闹起来本来就已经让干爹……”咳嗽了一阵,压下心窝的某种情感后,顾溪继续说:“本来就已经让爸妈很为难了,阳阳乐乐还在院子里跟她吵架,让大家都看了笑话。爸妈年纪大了,爸又有高血压,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而且现在还闹得二哥要跟二嫂离婚,我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对二哥。

  “二嫂她再闹也是个女人,我是做小叔的,她跟我闹也闹不到哪去,我等着她闹完就行了,有的事我退让退让都无所谓,但该坚持的我不会让步。可是阳阳和乐乐这么一吵,反而就把事情闹大了。

  “不管二嫂这个人怎么样,她对二哥是一心一意的。二哥是个老实人,对我和孩子很照顾。如果不是阳阳乐乐把我锁在屋里,事情不会闹到二哥要跟二嫂离婚的地步。再说这是大人间的事情,他们跑出来跟二娘吵架像什么话,我怎么能不揍他们。”而且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必须去揍儿子。

  “我明白我明白。”展苏南的心里狂喜,狂喜于顾溪愿意跟他说这些家事。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顾溪冰凉的手,在对方没有拒绝后,他的声音直接温柔了好几度。“今天二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我看二嫂以后会收敛一点。阳阳和乐乐也是心疼你,你就别怪他们了,你看后来把他们吓的,我跟邵北看得心疼死了。

  “这样也好,以后二嫂再想不讲理,还得顾忌顾忌阳阳和乐乐。她今天跟你闹不就是为了怀志的工作嘛,这个好办,我给她解决了就是。”

  “苏南。”顾溪的眉头蹙起,他清楚怀志的能力,不想这两个人因为他的关系而做出为难的事。

  展苏南抽出一只手摸上顾溪发烫的脸,顾溪的眼睫轻颤,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变了。展苏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么深情地凝视着顾溪,直到对方实在忍不住他眼里的灼热微微避开后,他才开口道:“怀志的事是小事,我跟邵北心里有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好,我和邵北打算趁这次的机会,彻底解决二哥家里的麻烦,这也等于解决了伯父伯母还有你的麻烦。”

  顾溪抬眼,什么意思?

  展苏南凑到顾溪的耳朵边嘀嘀咕咕跟他说了好半天。在他退开后,顾溪的眼里是惊讶还有感激。展苏南咧嘴笑道:“就冲着二哥能为了你大义灭亲,我和邵北也得帮他,你说是不是?你也说了二哥挺照顾你跟孩子的,那我和邵北更该帮他啊。”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顾溪心里是愿意的,但又不能不考虑这两人。

  “不会。”展苏南宽慰道:“我和邵北是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说罢,他又很不要脸的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对你和孩子以外。哪怕把一切都给了你们,我们也乐意。”

  顾溪神色极不自然地垂下眼皮,嘴唇动了动,最终又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苏南……你们别……”

  害怕听到这人的拒绝,展苏南赶紧打断他,乞求道:“小河,我们不求你爱上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愿意跟我们说说你的烦恼,愿意让我们这样坐在你身边,愿意让我们握着你的手,我们就很知足了,真的。”

  面前的人比十二年前稳重多了,但也少了几分傲气与洒脱,眼里是他以前从来不可能看到的卑微乞求。

  顾溪的心窝钝痛,他很难过,很难过看到这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他,变成这个样子。

  展苏南一手轻抚顾溪盈满了痛苦的眼睛,哑声说:“我和邵北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伤了你……”

  “都过去了。”顾溪的声音也有点哑了。

  展苏南摇摇头:“小河,别原谅我们,让我们赎一辈子的罪。”

  “苏南……都过去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展苏南把头埋在顾溪发烫的颈窝,情绪波动,久久之后,他开口:“再信我和邵北一次。”

  手背感受着展苏南右手掌心明显的疤痕,顾溪没有回答,只是抽出被展苏南握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够了,这就够了。重新握住顾溪的手,展苏南直起身体,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是喜悦。顾溪对他淡淡笑了笑,那笑令展苏南的眼眶更红了,嘴角咧开。

  窗外,雪花一片片落下,过年了,春天,也不远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乔邵北带着孩子到医院的时候,顾溪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左手背上扎着点滴。看到爸爸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那里,阳阳和乐乐很担心。结果已经出来了,接收到两人的眼神,魏海中拉上徐蔓蔓和庄飞飞,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饭,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个孩子和徐蔓蔓知道。

  拿着顾溪拍的胸部X光片,倪红雁把展苏南和乔邵北都喊了出去,神色沉重。

  已经知道检查结果的展苏南脸色沉重,乔邵北紧张地看着倪红雁,手心里全是汗。倪红雁对着光线亮的地方举起顾溪的X光片,专业地说:“虽然血检和尿检都显示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烧,但从小河目前的情况来看,积劳成疾是肯定的。

  “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小河的胸骨有骨裂错位的情况。从片子上来看,是由旧伤导致,而且错位的时间很长了。他总是咳嗽,不仅是由于慢性的支气管炎导致,和骨裂错位也有很大的关系。”

  说着,倪红雁指了指片子上胸骨两处很明显的粗糙凸起,又进一步解释说:“海中说小河曾被人打过,当时他的胸骨一定有骨折或者骨裂的情况。那种情况下我想他不可能去医院治疗,所以造成骨头没有完全长好。如果是初期,可以透过手术来解决,但现在再动手术,对小河来说就是折磨了。时间太久了,他的骨头已经完全长死了,或者用变形来形容更恰当。”

  展苏南和乔邵北紧紧握着拳头,尤其是展苏南,悔恨几乎淹没了他。

  倪红雁也不忍见他们如此痛苦,说:“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说后悔什么的也于事无补,不如一起想想怎么解决。

  “现在最要紧的是带小河回营海,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只要他的营养能跟得上,不再劳累,身体强壮起来,透过药物和手术的治疗,他的骨裂错位不是没有希望治好的。况且我专攻的是儿科,说的也会有不准确的地方,我打算把小河的片子带回营海,给骨科专家看看。”

  “嫂子,你一定要帮我们治好小河的病。”展苏南和乔邵北握住倪红雁的手,哀求道。

  倪红雁拍拍两人的手,不禁带着点伤感地说:“你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快让小河答应跟你们回营海,只要回到营海,很多事情就好处理了。小河的身体受过严重的外伤,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受了十几年的苦,他的身体要想彻底恢复健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你们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

  两人紧紧咬住嘴,重重点头,那人是他们一辈子要偿还的罪。犹豫了片刻,倪红雁压低声音说:“徐家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是小河的那个二嫂……你们以后还是多注意吧。本来若小河今天能好好在屋里休息,没有在外头吹风受冻,没有着急生气,他现在不会高烧到四十度,这样反反覆覆的发烧最伤身。”

  “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的疏忽,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再让她找小河的麻烦。”不同于在徐家时的温和,乔邵北冷冷地说。

  倪红雁又道:“我看那个徐怀志不是太有能力的人,他的工作肯定得解决,不然小河这边会很为难,但你们也得考虑他的能力,不然以后小河还得有操不完的心。”

  展苏南出声:“嫂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倪红雁放心了:“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们在这里陪着小河吧。我去找蔓蔓,再多问问她和阳阳乐乐小河的身体情况,我看小河八成不会跟我说实话。”

  “嗯,麻烦嫂子了。”

  “跟我客气什么。”

  把顾溪的X光片装回牛皮纸袋里,倪红雁快步走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儿,压下心底的悔恨,两人整了整面部的表情,这才推开病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

  两人坐在病床的两侧,顾溪输液的手异常的冰凉,乔邵北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背上,另一手握住他因为输液而异常冰凉的手腕。吃了药的顾溪额头上冒出了汗,展苏南拿手帕给他擦汗,视线在看到顾溪额头上一道明显的伤疤后定住了。

  乔邵北也看到了,他摸上顾溪的那道疤,呼吸沉重。展苏南站起来轻轻拨开顾溪的头发,检查他的头皮上是否还有别的伤。

  脑袋里闪过一幕幕当初顾溪被展苏帆殴打时可能会有的画面,乔邵北的眼里怒火汹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但现在他们每一天都在经历这十二年来应该承受的痛苦与悔恨,时间又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

  又给顾溪擦了擦汗,展苏南呼吸沉重地坐下,好半天后,他哑声说:“小河的头皮上有两道红色的疤痕,很像旧伤。”

  乔邵北低下头,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向展苏南:“得赶快想个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

  展苏南用力搓了把脸,点点头,看着顾溪说:“营海是小河的伤心地,我就怕他死活不愿意回去。他总怕给我们惹麻烦,现在这种情况,以他的性子更是不愿意靠着我们,要不是有阳阳和乐乐,我们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要想个办法让小河心甘情愿的跟我们走。”乔邵北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给顾溪东西,得想办法找机会一点一点给他。要不是他们死皮赖脸的,顾溪根本不会接受他们买的羊绒衫和羽绒衣。两人看着顾溪心急不已,又心疼万分,至于自责悔恨之类的,更是他们每天都压在心底的情绪了。

  过了会儿,展苏南问:“阳阳和乐乐怎么样了?”

  “没事了。”乔邵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淡淡地说:“伯父护着他们,没让他们道歉。大哥把郭月娥教训了一顿。我跟郭月娥说会解决徐怀志的工作,但他的学历太低,到你我的公司对他太难,等过了年再说。先吊她一段时间吧,我看她也没那个胆子再敢来跟小河开口。

  “以前的事我不跟她计较,但今天的事她做得太过分,不能不给她点教训。她是做嫂子的,又是徐家的人,仗着小河是养子又欠着徐家的恩,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但就她今天给阳阳和乐乐委屈,我也得让她多担心几天。”

  “嗯,她今天是太过了,咱们是外人不好说什么,小河的身份又没法去跟她计较。但她让小河的病情加重,又让阳阳和乐乐受了委屈,这口气不能不出。”展苏南的脸色也称不上好。

  他们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顾溪和孩子今天都被郭月娥闹得不痛快,他们自然也就不痛快了。如果郭月娥是个讲理的人,徐怀志跟徐蔓蔓一样懂事,学历那些算什么,他们当老板的安排个自己人进公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顾溪,时不时给他擦擦汗。

  医生开了三瓶点滴,给顾溪换了第二瓶没几分钟,他就醒了。两人马上站起来,小声问:“小河,要不要喝点水?”

  刚醒来的顾溪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看了两人一会儿,撑着要坐起来。两人赶紧扶住他,问:“怎么了?你要什么我们给你拿。”

  虚弱地喘了几口气,顾溪说:“去,洗手间。”

  “你别动,刚出了汗会着凉的。”为了让顾溪躺着舒服,展苏南在顾溪输液的时候就帮他脱了外套。一手搂紧顾溪以免他着凉,展苏南一手拿起外套和乔邵北一起给顾溪穿上。顾溪的左手吊着针,没法套袖子,展苏南就用手给他裹紧,在乔邵北提着顾溪的点滴绕过来后,他掀开被子扶着顾溪坐起来。

  把点滴交给展苏南,乔邵北蹲下给顾溪穿鞋。顾溪登时醒了,急忙说:“我自己穿。”

  “马上好了。”乔邵北抓紧顾溪要挣开的脚,给他穿上鞋。

  顾溪的袜子上有好几处修补过的地方,他只觉得特别的难为情。乔邵北自然看到了,他不会笑话顾溪,只会更心疼。面色保持平静的给顾溪穿好鞋,乔邵北站起来拿过点滴,下一刻展苏南直接把顾溪横抱了起来,引来他的惊呼。

  “苏南!”

  “没事,外头没人。”

  假装不明白顾溪的意思,展苏南抱着顾溪快步走到门口,乔邵北打开门,顾溪紧张得脸上都有血色了。他低喊:“苏南!你放下我,我自己去!”

  “没事,都没人的。”跟做贼似地左右看了看,展苏南抱紧顾溪快速朝洗手间走去,乔邵北跟在他身边,嘴里也安抚着:“没几个人住院,不会有人看到的。”

  不是看到不看到的问题。隔着展苏南薄薄的羊绒衫,顾溪只觉得有热气从他贴着展苏南的部位传遍了他的全身。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洗手间已经到了。展苏南放下顾溪,扶着他站好,乔邵北打开单间的门,把点滴挂进去。

  “我们在外头等你。”拉好顾溪的衣服,两人很默契地退了出去。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出去,顾溪的头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比刚才还要晕。冷静了一下,顾溪走进去,关上门,右手不稳地拉下裤子的拉链,心比以往都跳得快了许多。

  门口站岗的两人心里也同样不平静,乔邵北下意识地去掏烟盒,才想起来他正在戒烟。忍不住朝洗手间里探头,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冲水声,两人同时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乔邵北拍了下展苏南,展苏南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两位身高都在一百九的高大男人,顾溪先是身体一颤,然后马上说:“我自己回去。”

  乔邵北扶着顾溪出来,展苏南拿起点滴。生怕他们再把他抱回去,顾溪又说了遍:“我自己走就行了。”

  “你还出着汗呢,别受了风。”乔邵北扶着顾溪的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腰,顾溪的眼睛瞬间瞪大,还来不及出声,他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没有扎针的右手反射性的搂住了乔邵北的脖子。

  “邵北!”顾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苏南抱你过来,我抱你回去。”

  “……”顾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乔邵北对顾溪异常温柔地笑笑,展苏南拉紧顾溪的外套,两人就像偷了糖果的孩子,咧着嘴加快脚步出了洗手间,态度坚决--就是要抱着。

  一路上心惊胆战又心慌莫名地回到病房,身体挨到了病床,外套被脱掉了,鞋子被脱掉了,虚弱无力的顾溪毫无反抗能力地躺下,眼睛里是两张笑得格外开心的脸。随后,他的眼睛被乔邵北温暖的大掌捂住了。

  “接着睡吧,医生说你要多睡觉、多休息。”

  嘴唇动了动,顾溪闭上了眼睛,可是眼睛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拿开。又长又翘的睫毛在乔邵北的掌心轻蹭,顾溪慢慢吐了口气,开口:“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别管我们,想吃点什么?”

  摇摇头,没有胃口的顾溪让自己放松。眼睛上的手掌拿开了,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两人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一缕异样在这样的彼此凝视中慢慢流动,把三个人系在了一起。在展苏南的头低下时,顾溪猛地闭上眼睛,稍稍别开脸,屏住了呼吸。

  吻还是落下了,落在了他的眼睛上,热气灼人。

  “睡吧,还有一瓶药呢。”

  顾溪没有出声,闭紧了双眼,让虚弱侵占自己全部的意识。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再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举动,也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顾溪的呼吸由压抑渐渐变得平缓,紧闭的双眼也慢慢放松,他睡着了。

  展苏南悄悄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顾溪始终冰凉的手,乔邵北继续为顾溪暖着他吊针的手。能这样握着顾溪的手,他们的心里已经是万分的幸福了。

  中午,徐蔓蔓和庄飞飞送了饭过来,顾溪还在睡着,他真的是太累了。

  一晚上没怎么睡,又受了委屈的阳阳和乐乐在大伯家睡觉,倪红雁和魏海中守着他们。展苏南和乔邵北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顾溪的点滴还有半瓶,徐蔓蔓和庄飞飞没有多做停留,在两人吃完后他们拿着保温桶就离开了。

  大年初一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徐奶奶和徐大爷的心里别提多生气了。在乔邵北和魏海中带着孩子离开后,徐大爷狠狠教训了徐丘术和郭月娥一顿。中午两人也没敢回去,郭月娥亲自做了饭,双手给公公婆婆端过去,认错。徐大爷和徐奶奶接过了媳妇端来的饭,但脸色仍旧不好,这个媳妇到底能不能改好,还有待他们继续观察。

  徐丘林夫妇也没走,一来是调节家里的气氛,二来也是等着顾溪回来,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徐大爷和徐奶奶吃了饭后就坐在屋里等着,同样是等顾溪回来。

  等到快两点,外头传来汽车的声音,徐丘林和徐丘术赶紧起身往外走,李珍梅和郭月娥扶着公婆跟上。

  打开门,果然是顾溪他们回来了,阳阳和乐乐先下车,徐奶奶刚问顾溪怎么样了,就看到乔邵北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车上下来了。乔邵北还是没穿外套,他的外套裹在顾溪的身上,看了徐奶奶等人一眼,他抱着顾溪赶紧上楼,乐乐跑在前面去开门。

  阳阳握住奶奶的手小声说:“奶奶,我爸还在睡着。”

  “医生怎么说啊。”跟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后,徐奶奶担心地问。

  倪红雁替乐乐回答道:“小河是积劳成疾,又受了风,感冒加重,刚刚才退烧,还得再吊三天的针。”

  她这么一说,走在最后头的郭月娥不禁瑟缩,虽然没人再开口责怪她,但大家的眼神都带着那个意思。

  乔邵北和展苏南进屋把顾溪放在床上,阳阳和乐乐在屋里帮忙,其他人都站在门口隔着窗户看着。看着展苏南和乔邵北脱了顾溪的外套和外裤,看着他们给顾溪盖好被子,看着他们擦去顾溪额头上的汗。

  看着他们这样,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心是彻底放下了。很“单纯”的压根没往别处想的徐丘林和徐丘术,则是感慨顾溪竟然会有这么好的朋友。

  徐大爷问魏海中:“小河明天是不是还得去医院?”

  魏海中回道:“不用。红雁是医生,她明天过来给小河吊针。小河现在主要是得好好休息,我们不在的时候,伯父和伯母得管着他一点,别让他太累。”

  “好,好。”徐大爷和徐奶奶连连点头。

  门开了,阳阳和乐乐出来了,阳阳对站在外面的人说:“爷爷奶奶、大伯大娘、二伯二娘,叔叔阿姨,你们下去吧,这里我们和叔叔看着我爸就行了。”

  “你们吃饭了没?”徐奶奶心疼孙子。

  “吃过了。奶奶,您快回屋吧,冷。”

  “好,有啥事要赶紧告诉奶奶啊。”

  “嗯。”

  阳阳和乐乐扶着爷爷奶奶下楼,把爷爷奶奶送回屋,然后又上楼了。刚跟二娘吵了架,还是别在一间屋里的好。

  顾溪的房间里,窗帘拉上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又脱掉了顾溪的羊绒衫和羊绒裤,让他好睡。在儿子回来后,他们一人抱住一个,拿出自己的手机教儿子玩,然后一起等着他们最重要的人睡醒。

  ※

  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睡到浑身的骨头都酥酥软软的,也更痛了。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的双眼只能感知到台灯发出的橘色光芒,其他的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床边和床尾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顾溪闭上眼睛,待脑中没有那么混沌后,他再次睁开眼睛,这回,他看清楚了,心窝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

  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着保暖内衣裤,看到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顾溪瞬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床边,乔邵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坐在床尾的展苏南则靠着墻也睡着了。顾溪看向桌上的闹钟,心窝酸麻了一下,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两人守了他一天吗?身上感觉到了凉意,顾溪拿过放在枕头边的大衣披上,然后轻轻推了推乔邵北。

  沉睡中的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眼里的茫然在看到顾溪后立刻变成了欣喜,随即又化为心疼。

  很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乔邵北松了口气,放下手说:“总算退烧了。”他一开口,展苏南也醒了。看到了顾溪,他立马爬过来和乔邵北一样,非常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同样也是明显地松了口气。

  “小河,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展苏南下床就要出去。

  顾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我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展苏南抽出胳膊,拉高顾溪的被子,笑笑说:“我们不累,你今天几乎烧了一天,还是小心点好。我给你拿粥去。”

  “苏南。”

  门开了,展苏南走了。顾溪既无奈又不安,十二年前他就很不习惯这两人照顾生病中的他,现在他更不习惯。

  抬眼,是乔邵北温柔的脸,刚想劝这人赶快回去,对方就道:“要不要方便?”

  方便?待顾溪从对方的举止中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时,他的脑袋轰的一下,脸颊发烫。乔邵北竟然从书桌底下拿出一个夜壶!

  “我去外头。”似乎看出顾溪有那个意思,乔邵北把夜壶放到床边,说:“外头下大雪,很冷,别出去,就在房里吧。你病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完,他就出去了。

  顾溪的耳膜里是心脏剧烈跳动的怦怦声,他揪紧外套,呼吸急促。隐隐地听到乔邵北似乎下楼了,他低下头,久久之后,他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十分钟后,展苏南和乔邵北回来了,展苏南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咸菜。乔邵北的手里也端着一个小碗,进来后他就把那个小碗放到暖气上了。没有问顾溪方便了没有,乔邵北只瞟了眼放在了床尾的夜壶,然后走过去抬起来。

  “邵北,放着吧,我来弄。”顾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发烧了,脸烫得很。

  “你乖乖躺着,别出去。”乔邵北神色平静地提着夜壶出去了。顾溪抿紧了嘴。展苏南在床边坐下,朝他笑笑:“小河,别不好意思,能这样照顾你,我和邵北别提有多高兴了。”

  顾溪轻蹙眉头:“我,不喜欢你们做这些。”他们两个人是天之骄子,不像他,是……

  “这有什么的。我们又不是皇帝,怎么就不能做了,你还给我们做过呢。”想到了一件往事,展苏南脸上的笑透着回忆,“你忘了,我和邵北生病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我们的。还有我中枪那回,我根本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是洗澡都是你给我洗的。”

  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这人给他洗澡是克服了怎样的心理压力。

  想到这个,展苏南舀起一勺粥,吹凉了喂到顾溪的嘴边,满含悔恨地说:“以前你照顾我们,现在我们照顾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别总放在心上。”心里,乱乱的。

  “当然要放在心上,要放一辈子。”把粥喂到顾溪的嘴边,展苏南低低地问:“小河,我们三个人,还有孩子,以后就这么过好不好?”

  顾溪的心猛地一紧,定定地看着展苏南,看着他眼底渐渐涌出的悲伤。

  没有回答,顾溪咽了咽嗓子,张开嘴:“辛苦你们了。”然后一口含下勺子里的粥。

  展苏南淡淡地笑了,自顾自地答道:“那咱们五个人,就这么过了。”

  顾溪嘴里的粥好半天才咽下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默默地含下展苏南又喂来的一勺粥,心脏在怦动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乔邵北洗干净夜壶,回来放下后又出去了,没一会儿,他端着一盆热水又回来了。等着顾溪吃完粥,他拧了湿毛巾。这回顾溪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动手,自己擦了手脸。待他擦完脸后,乔邵北拿过放在暖气上的碗交给展苏南。顾溪一开始没看出来碗里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药什么的,结果当展苏南喂进他嘴里时,他才尝出来居然是燕窝。

  “红雁姐说你的身体太虚了,得好好补一补,而且不能劳累,不然身体垮了就麻烦了。”间接地解释了为什么要吃燕窝,展苏南假装没有看到顾溪脸上的为难,把燕窝一勺一勺喂到他的嘴里。

  “我没那么严重,你们别买这么贵的东西。”顾溪只觉得嘴里的燕窝很难咽下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让魏海中买了燕窝、虫草、花胶、海参、人参等很多给顾溪养气补身的东西,就等着找机会给顾溪吃下了。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当然得紧紧抓住。

  乔邵北坐在顾溪身边说:“你身体严重不严重,得医生说了算。这些不是单独给你买的,阳阳乐乐、伯父伯母他们都有,你们一起吃。”

  忍不住握住顾溪放在外面的手,乔邵北轻揉他的手骨,说:“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们给你花钱,但对我们来说,这样做才能让我们心里好受点。”

  “小河,别跟我们见外了,吃完了你继续睡,你现在要多睡觉。”不让顾溪再说出客气的话,展苏南先声夺人。

  没有办法拒绝送到嘴边的燕窝,没有办法拒绝这两个人根本不给他拒绝机会的行为,顾溪心情沉重地吃下燕窝,然后在房间里刷了牙,看着两人把一切都收拾好。心里天人交战,躺在床上见两人又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尾,一副要守他一夜的意思,顾溪出声:“你们把阳阳乐乐抱过来吧。”

  乔邵北给他掖好被子说:“你身体还虚着,别跟他们睡了,免得你睡不好。没事,别管我们,我和苏南刚才睡了一觉,现在一点都不困。我们两个一天睡四个小时就够了。”

  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吗……想到这两人以前每天至少得睡十个小时才能睡醒,顾溪的心头闷闷的。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睡吧,不困也闭着眼睛养神。”

  顾溪闭上了眼睛,眼睛上的那只手如白天在医院时那样,并没有马上离开。大约有三分钟,还是五分钟,那只手离开了,顾溪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关切地问。

  顾溪深吸了口气,看向衣柜说:“上面的柜子里有两床被子,你们拿出来。”

  “觉得冷?”顾溪可是盖了两条被子,上面还搭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外套呢!展苏南立刻摸上顾溪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怎么觉得比刚才热了呢?而乔邵北已经走到柜子前去拿被子了。

  把顾溪说的两床被子都拿出来,乔邵北摊开要给顾溪盖上,却听到顾溪说了一句让他和展苏南惊愣在当场的话。

  “不介意的话……你们晚上……跟我挤一挤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不敢“胡思乱想”。垂眸,顾溪往墙根贴了贴,让出床边宽敞的位置,又说了句:“你们,上来睡吧。”

  脑袋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分析出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两人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两人只会点头了。展苏南看了乔邵北一眼,乔邵北抱着一床被子走到床边,铺开。展苏南站在床脚,轻声恳求:“小河,你睡中间,好不好?”

  顾溪的眼皮轻颤,展苏南抱着被子站在那里不动,乔邵北已经飞快地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了。屋内的气氛有丝热辣,顾溪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往中间挪了挪。好像生怕顾溪下一刻反悔,展苏南飞快地铺开被子,近乎扑上了床,然后迅速脱衣服。

  “把你们的外套搭上,我不冷。”

  “嗯嗯。”

  两人拿过各自的外套搭在被子上,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就打算这么睡了。

  “咔”,台灯关了,屋内陷入黑暗,顾溪反而松了口气,在灯光下,他只觉得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神令他无处可躲。

  两人平躺着,不敢随便乱动。床上躺着三个成年人,其中有两个还是人高马大的,立刻显得特别的拥挤。

  耳边是两人压抑的呼吸,顾溪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被窝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唉,算了,不想了,总不能,让他们在床边守一夜吧。

  身体毕竟还很虚弱,虽然心里的情绪翻腾,顾溪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他身边的两个人轻轻地、轻轻地翻过身,面朝顾溪,脸上的傻笑就是在黑暗中都异常的明显。

  他们,是不是有希望了?

  ※

  一楼的主屋里,徐大爷在跟倪红雁、魏海中聊天,阳阳和乐乐在厨房里准备自己的创业大事,今天下午他们就要去卖糖葫芦了,昨天已经跟叔叔说好了。

  大年初二,按规矩是要回娘家的。徐蔓蔓跟着父母去外公外婆家了,庄飞飞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司机的活。而本应该陪着媳妇一起回娘家的徐丘术,却在屋里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他没心情跟媳妇回丈母娘家。媳妇变成今天这样,除了他的原因,也跟丈母娘那边的挑唆不无关系。

  徐奶奶没说什么,虽然昨天儿媳跟她道了歉,但多年来对儿媳的不满不是一杯茶、一碗饭就能消除的。而且她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儿媳过几天会不会又固态萌发。徐奶奶也并不想让儿子和儿媳离婚,毕竟离了婚对儿子没有任何好处,但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不然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早晚会被儿媳给闹散了。

  顾溪还没起床,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下来,大家做事说话都特别的小声,以免打扰到他们休息,尤其是打扰到顾溪。年三十那天剩了很多的菜,还有饺子包子什么的,不用忙活什么。

  楼下可以说是静悄悄的,而楼上顾溪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的。顾溪还在睡着,忙碌了整整一年,可能潜意识中知道自己不用早起摆摊,身体自动地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不过有两个人却是早就醒了,但他们谁也不愿意起床,甚至巴不得顾溪能多睡会儿。

  被窝里暖暖的,甚至有些热了,可乔邵北还是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人能更紧得贴着自己。展苏南呢,则像一块狗皮膏药,也紧紧搂着顾溪,脚丫子缠在顾溪的脚上。顾溪总是冰凉的手脚早就被两个人暖得热乎乎的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

  其实昨晚睡觉的时候两个人真的很规矩,一点逾矩的念头都没有。啊,这个当然一听就是骗人的,但他们确实什么都没敢做,主要还是怕顾溪不高兴。两人虽然很兴奋很高兴,不过终究会累,后来两人也都睡着了。

  十二年了,终于可以和顾溪睡在一张床上,两个睡眠很浅的人这次睡得却是相当得沉。哪知他们早上被生理时钟闹醒时,却发现顾溪在他们的怀里,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顾溪的被窝,三人的被子更是连在了一起,乔邵北被子上搭的大衣都掉在了地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想被顾溪醒来后踹下床,他们应该赶紧趁着顾溪没发现之前放开他,可是,可是放不开。他们的胳膊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任凭他们怎么教育自己的两只胳膊,那两只胳膊就是假装没听到,理都不理。然后,然后他们就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了。

  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了怀里的人,两个人痴痴地看着顾溪的睡颜,心脏一波波的疼。这样紧密的搂抱着,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瘦、有多累。

  还记得这人第一次跟他们同床共枕时,脸上的羞涩与眼里暗藏的喜悦,可昨晚,这人没有,一点都没有,有的只是为难与不得已的妥协。他们伤透了这人的心,再想追回来,不是跪下乞求就能乞求回来的。

  但,他们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他们跟这人对换,让他们忍辱负重地独自生下孩子、养大孩子,再见到伤害自己的人,他们绝对会杀了对方,更别说什么让孩子跟对方亲近了。所以,他们是幸运的,这人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他们,总有希望。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沉了,怕是要醒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收回所有的心思,闭上眼睛,迅速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好像还在睡眠中。

  好暖和,记忆中在冬天能这么暖和,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他生下孩子,他的手脚一到冬天就特别的冰凉,一整个晚上被窝里都不会太暖和。而现在,他却热得出汗了,手心脚心都有汗。鼻端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酸痛不堪的身体被温暖无比的“东西”拥着,顾溪不解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先是房顶,接着是衣柜。身上沉沉的,他下意识地扭头,迷糊的双眼瞬间清明,要不是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恐怕会惊得滚到床下。

  怎么,怎么会!身上的毛孔全部炸开,顾溪的脑袋懵了,身体所有的感知都在两侧紧贴着他的温暖上。他,他什么时候……咬住舌尖,大气不敢出,害怕弄醒还在睡着的两人,顾溪想从两人的怀里钻出来,却悲哀地发现很难。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万一两个人醒过来……这,这,这,这……要更说不清楚了。

  “唔……”乔邵北咂吧了咂吧嘴,“似乎”要醒了。

  顾溪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尽量把头埋到被子里,装睡。

  乔邵北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顾溪明显装睡的模样,忍着笑,慢慢收回手,假装暗呼一声,推推展苏南。在展苏南“醒来”后,他指指顾溪,压低声音“惊慌”地说:“我们怎么钻到小河的被窝里来了?快起来,别让小河知道,不然他又要躲着我们了。”

  “啊,好险好险,可能是被子太薄了,下意识就……”展苏南收回胳膊,掀开被子下床。两人给顾溪盖好被子,快速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门关上了,顾溪睁开了眼睛,大大的吐了口气,心脏怦怦怦的直跳,好险。

  站在门口,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着天上落下的雪花深深一笑,笑容挂在了脸上,迟迟没有落下。这一天,好幸福。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等展苏南和乔邵北在外面幸福完了,又吃了早饭,返回房里时,顾溪已经“醒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两人那个时候其实是醒着的,但在两人的面前,仍是止不住的不自然。

  十二年了,他一直都是独身,哪怕是和两个孩子,也因为身体的秘密,在孩子长大后就没有怎么亲密过。他不适应,有点心慌、心乱。

  展苏南和乔邵北表现得很正常,正常中透着点愉悦。照顾顾溪在房里刷了牙、擦了脸,两人又厚着脸皮喂顾溪吃了早饭和燕窝。然后倪红雁来给顾溪吊点滴,两人下楼去厨房给顾溪熬虫草鸡汤,当然也有儿子和两位老人的份。

  吃了早饭没多久,顾溪退下去的烧又上来了,令众人的心再次低沉,也让两个偷着乐的男人没了笑容。

  顾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他并不困,但身上很痛,呼吸间总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倪红雁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卧床休息,也明白自己不能倒下,顾溪听话的没有下床的意思。

  给顾溪吊了点滴,倪红雁就走了。她离开没多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

  “小河,睡了吗?”

  顾溪马上睁开了眼睛:“二哥,进来吧。”

  徐丘术打开门,极快地闪进去并迅速关上门,走到暖气旁烤了烤身上的寒气后,在床边的凳子前坐下。得知顾溪又发起烧来的他在看到顾溪的脸色后,更是愧疚的无地自容。

  “小河,昨天……”徐丘术低下了头,两手紧紧交握。

  顾溪急忙说:“二哥,昨天的事是我没有教育好孩子,等我病好了,我当面去跟二嫂道歉。”

  “小河!这不怪你。”徐丘术抬起头,又气又急,急顾溪的歉意,气老婆的蛮横。“你二嫂是什么人,咱城里谁不知道。要不是她做得太过分,阳阳和乐乐能那样吗?再说了,孩子没做错,你别去跟她道歉。你要这么做了,二哥以后更没脸见你了。”

  “二哥。”顾溪的声音沉了几度。

  徐丘术深吸了口气,看着顾溪说:“你不要怪阳阳和乐乐,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什么。咱们这个家,只有我跟你二嫂对不起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二哥,你……”

  “你听我说。”

  被二哥拦下,顾溪抿住嘴。徐丘术搓搓手,接着说:“要不是昨天有阳阳和乐乐,爸妈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小河,我不会跟她离婚,但她这个脾气再不改改,咱们这个家早晚有一天会被她闹没了。

  “爸妈那边,我没有尽到孝道;兄弟这边我又没有做到应尽的责任,要不是昨天的那件事,我还下不了决心彻底治治你二嫂。这件事你啥也别说了,二哥不求别的,只求咱们这一大家子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要再生什么事端。”

  说到这里,徐丘术对顾溪露出一个大大的、憨厚的笑容:“以后记得要叫‘爸妈’。”

  顾溪也笑了,心窝软软的、暖暖的。“二哥,我能遇到你,遇到大哥,遇到爸妈,是我的福分。”

  “能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也是二哥的福分。”把顾溪的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徐丘术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两叠钱,顾溪脸上的笑立刻没了。

  他很不高兴地说:“二哥,你刚还说我是你弟,怎么转眼就跟我见外了?”

  徐丘术把钱放到桌子上,说:“一码归一码。这钱一天不还给你,二哥就一天睡不踏实。还了你,二哥才能好好的睡个觉。”

  “二哥,这钱我给出去了,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我不要,你拿回去。”顾溪拿起那两万块钱就往徐丘术的口袋里塞。奈何他只有一只手能动,轻易地就被徐丘术抓住了手腕,把钱又给他放下了。

  “小河,你出钱给爸妈盖房子,那是你的孝心,但给怀志买房子的这两万块钱,我是说什么都不能要。你好好休息,二哥出去了。”

  把钱放到顾溪够不到的地方,徐丘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二哥!”

  门开又关上了,接着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徐丘术已经下楼了。

  无力又无奈地看向那两万块钱,顾溪很是头疼。这两万块他从来都没想过再要回来。

  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看到了顾溪脸上的烦闷,也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万块钱。关上门,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摸摸顾溪的头,然后说:“还烧着,快躺下。”接着双手按着顾溪的肩膀,强制的让他躺了下来。

  “邵北,你帮我把这两万块还给二哥,这钱我不能要。”顾溪着急地说。

  乔邵北笑笑,宽心道:“这钱你收着吧。我听蔓蔓说伯父伯母对这件事很有意见,连带着对二哥也有意见了。我知道你是出于一番好心,也不会跟二嫂计较,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要真想二哥好过,就收下。”

  顾溪吐了一口闷气,说:“二哥在县里的粮食局工作,是很普通的职员,二嫂在娘家哥哥的厂子里上班,收入也不高。这两万块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怀志刚买了房子没多久,他们又要带孙子,把钱拿给我,他们的压力会很大。”

  乔邵北揉开顾溪的眉心,温声道:“别急,这钱你就收着。苏南跟你说过我们的意思了吧。二哥是个实在人,他以后只要听着我们的,今后的收入会越来越多。等他挣得多了,二嫂也就不敢再跟他撒泼胡闹了。而且有他亲自带着怀志,怀志也不敢不懂事。”

  顾溪欲言又止,乔邵北马上明白地说:“你放心,这件事对我和苏南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二哥为人老实,对你一直都不错,我们也应该帮帮他。退一万步,二哥也是伯父的儿子,他们一家子要是有个什么事情,伯父还不是得操心?这次的事怪我们,要是我们提前跟二哥二嫂说了,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这才是顾溪最为难的地方。“邵北,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勉强。”这样他会很过意不去,会觉得……“又”欠了他们。

  “不为你要为谁呢?”双手包住顾溪热度并不正常的手,乔邵北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一下,眼神温柔,“你和阳阳乐乐是我和苏南生活的全部,我们在美国发展事业,努力扩大集团的版图,为的就是能找到你。现在找到你了,我们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就是让你和孩子们能有更好的生活。

  “小河,我知道你不愿意靠着我们,只要你的身体允许,我们不会拦着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我们可以像正常的家庭那样,你忙你的,我们忙我们的,孩子们忙孩子们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顾溪的嘴唇微动,接着抿紧。乔邵北并不失望,他一脸憧憬地继续说:“我和苏南都很渴望那样看似平淡却极为幸福的生活,有你、有孩子的生活。我们渴望着每天下班回到家,能听到孩子们说‘叔叔,你们回来啦’,能和你还有孩子们围在一起吃饭,讨论周末去哪里玩儿,或者去看哪一部电影,好多好多……我们,真的很渴望。”

  最后一句,乔邵北的声音很哑,眸中的伤感与渴盼,压得顾溪的心沉甸甸的。

  顾溪没有说话,乔邵北也不说了,就那么双手暖着顾溪的手,凝视着他。屋内的气氛略有压抑,许久之后,顾溪低低地开口:“二哥的事,我谢谢你们。”

  手指轻点住顾溪的唇,乔邵北摇摇头:“永远不要和我们说谢。你的家人就是我和苏南的家人。我们很感激他们在你最难的时候帮了你一把,这份恩情,我和苏南会记在心里一辈子。”要不是有这家好心的人,他们不敢想顾溪这十几年一个人带着孩子该怎么活下来。

  收回手,乔邵北捂住顾溪的眼睛:“睡吧,你现在要多睡觉。”

  “你们给阳阳和乐乐的压岁钱……”

  “你现在要想的是养好身体。那是我们给‘儿子’的压岁钱,绝对不能拿回来,会影响孩子的福运。你可以先帮他们存着,等他们成年了再拿给他们。睡吧,专心睡觉。”

  顾溪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那就把钱存到儿子的户头上吧,他们是儿子的父亲,他不能剥夺他们对儿子的爱。

  一直到顾溪陷入昏睡之前,那只手都没有离开,掌心的温暖令他的体温又升高了几度。

  在顾溪睡着后,乔邵北轻轻地含住了他的唇。

  ※

  “爸,你睡了吗?”敲敲门,顾朝阳问。

  “进来吧。”

  拧开门把,确保已经解除了被爸爸痛揍危险的两个孩子,一起进了屋。

  顾溪从床上坐了起来,拍拍床边。两个孩子上床,挨着爸爸坐下。屁股一挨着床,两个孩子马上主动承认错误:“爸,我们那天错了,我们不该跟二娘吵架。”

  已经不生气的顾溪仍是严肃了起来,说:“不管二娘做了什么事,她都是长辈。你们跟二娘吵架,别人不会说你们不好,只会说爸爸没有教育好你们。

  “你们还小,有时候会冲动,反而会使事情更加不可收拾。而且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小孩子掺合进来也不合适,有什么想法可以私下里跟爸爸说,不要让人觉得你们没规矩。”

  “嗯。”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然后道:“爸,我们错了,你打我们吧。”两人站起来,转身就要脱裤子。

  顾溪拉住了他们:“都过去了,你们知道自己错了就好,爸爸不打你们。今后不允许再这样没大没小,吵架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个孩子转身坐下,握住爸爸的手:“爸,我们以后再也不跟二娘吵架了。”他们会用叔叔教给他们的方法来对付二娘。

  顾溪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道:“二娘是有她做不对的地方,但她终究是你们的二娘。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们让爸爸和伯父们来解决,不要再插手。

  “不要总认为爸爸会被人欺负,只是有些事情在爸爸看来没有必要去计较。如果爸爸总是计较这些,那别人也就会来跟爸爸计较,爷爷奶奶也就不会认爸爸当儿子,就不会认你们当孙子。那样的话,你们跟着爸爸会更受苦,说不定连书都读不起,你们说,计较是好事吗?”

  “不好……”两个孩子在爸爸的怀里摇头。

  顾溪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如果处处都想着不能吃亏,那日子就没意思了。阳阳乐乐,爸爸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吃亏的,因为你们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懂事,爸爸就已经占到了一生中最大的便宜,你们是爸爸最珍贵的所有。

  “爸爸已经得到了这么大的便宜了,如果还去贪图其他的便宜,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有得就有失,爸爸得到了你们,失去一些身外之物又怎么样呢?爸爸希望你们能有一颗豁达的心,一颗智慧的心。你们学习好,只能证明你们很聪明,但要得到别人的尊敬,要达到你们所谓的成功,还必须要有智慧。”

  两个孩子仰头看着爸爸,从有记忆起,爸爸就总会像现在这样,温和的给他们讲道理。爸爸从来不会像别的同学的爸爸那样,不高兴了就踹几脚,或者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一顿。不管爸爸有多忙有多累,每天晚上爸爸都会这么抱着他们,给他们讲成语故事,给他们讲历史故事。

  因为他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所以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才会喜欢他们,爷爷奶奶才会喜欢他们。如果没有爸爸,他们很可能会变成像怀志哥哥那样不讨人喜欢的人。原来,爸爸之所以这么爱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爸爸的孩子,而是因为他们是爸爸最珍贵的所有。

  心窝滑过一种他们还无法解释的情感,阳阳乐乐吸了吸鼻子,抱紧爸爸,忍不住撒娇:“爸,我们记住了,我们会变成有智慧的人,再也不惹爸爸生气。”

  顾溪笑了:“爸爸相信你们。记得要跟二娘道歉。”

  “嗯。”才不要,二娘除外。

  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顾溪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两个孩子会记住教训,今后不会再这么冲动。咳了几声,顾溪转而问:“你们去卖糖葫芦了?”那两人这几天没少跟他抱怨,只是他一直在生病,没有机会跟孩子好好谈谈。

  “去了。”两个孩子点点头,从爸爸的怀里退出来,脸上有了笑容。乐乐很高兴地说:“爸,好多人来买呢,我们每天都能卖完。”接着,他又露出担心:“爸,你好点了吗?”

  “爸爸没事了,只是叔叔说外面太冷,怕爸爸病情反覆,让爸爸在屋里不要出去。”顾溪安抚道。事实上这一个星期他总是反覆低烧。不想孩子担心,顾溪隐瞒了,也让那两个人隐瞒了。

  阳阳不放心地摸摸爸爸的头,温热温热的,心知爸爸不愿意他们担心,他压下担忧对爸爸笑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双手递过去:“爸,这是我们这几天卖糖葫芦挣的钱,我们把整数拿去银行换了,你收着。”

  看着那两百块钱,顾溪很为儿子高兴,他把钱推回去:“你们自己留着,作为你们的零花钱或者以后自主创业的资金。你们能把这件事坚持下来,爸爸很高兴。”

  “要不是叔叔只让我们卖四个小时,我们可以挣得更多。好多人都来买我们的糖葫芦,说我们做的糖葫芦又好看又好吃。”乐乐撅撅嘴。顾溪笑着揉揉儿子的头,声音带着点生病的沙哑:“叔叔心疼你们,你们就听叔叔的吧。赚钱事小,重在体验。”

  “爸,我和乐乐有零花钱,这两百块钱你收起来。”阳阳把钱放到爸爸的手里,抿抿嘴,“爸,过了年,你不要摆摊了好不好?我和乐乐这几天卖卖糖葫芦,等开了学,我们再做点别的买卖,你不要去摆摊了。”

  顾溪愣住了。乐乐拉住爸爸的手,心疼地说:“爸,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自己挣钱了,你不要再那么辛苦了。爸,我们知道你不愿意依靠叔叔,也不愿意让叔叔帮你找工作,你可以依靠我和哥哥啊。”

  “爸,你以后就依靠我们吧,我和乐乐养你。”阳阳也握住爸爸明显透着不正常温度的手,眼圈都有点红了。

  顾溪的心窝是满满的、满满的欣慰,还有对儿子的骄傲与自豪。用力握住两个儿子的手,他笑着说:“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爸爸很高兴,也很幸福。等过了年,爸爸就让叔叔帮爸爸把身份证办好,把以前的学历证明补办好,爸爸也许就可以转成正式的老师了,那样爸爸就不用摆摊了。

  “爸爸的身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爸爸也从来不觉得有多辛苦。爸爸支持你们去自主创业,但爸爸并不希望你们把创业挣钱当做是负担。”

  “爸,我们喜欢挣钱。”两个孩子急忙说。

  笑笑,不欲再说摆摊的事,顾溪道:“叔叔给你们的压岁钱他们不肯收回去,爸爸打算给你们两个人分别开一个户头,把你们的压岁钱存进去,你们也可以把你们挣的钱存进去。将来你们要创业要做什么都好。这是叔叔对你们的爱,你们要记在心里。”

  “嗯。”两个孩子重重地点点头。至于那些钱,他们是不会用的,他们要全部留给爸爸。以后他们会自己挣创业的钱。

  压岁钱的事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顾溪享受着和儿子在一起的温馨时刻。

  父子三人聊了一会儿,阳阳问:“爸,你会和叔叔回营海吗?”

  乐乐也看着爸爸,这几天他们的心里总会冒出这个问题。

  顾溪脸上的笑隐去,反问道:“你们想跟叔叔去营海吗?”

  两个孩子立马摇头:“爸爸去营海我们才去。”

  长吸了一口气,顾溪淡淡地说:“爸爸离开营海已经太久了,早已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了。爸爸……没有回去的打算。”

  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失望,他们只是单纯的问一问。不过乐乐想到一件事,问:“爸,那暑假你会跟我们去营海吗?”

  顾溪很释怀地说:“会。爸爸要带你们去给祖奶奶扫墓。”

  “太好了。”阳阳和乐乐一听很是高兴,阳阳挠挠头:“嘿嘿,爸,若你不跟我们去,我们还有点怕呢。”

  “怕什么?”顾溪被孩子们的羞涩给逗笑了。

  “呃……那是营海啊,我们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两个孩子的眼里是对营海的憧憬,也有对那座好似天边的大城市的紧张。

  顾溪稍显用力地揉揉两个孩子的头,笑着说:“你们可以找叔叔提前做做功课,这样去了营海就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摸不着北了。其实爸爸现在去营海也会摸不着北,十几年了,营海的变化肯定很大。你们做好了功课就来给爸爸讲讲,爸爸也提前做功课。”

  “嗯!”两个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摸上孩子纯真、朴实的笑脸,顾溪趁机教育道:“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都不过是人居住的地方。到了营海,你们会见到许多你们不曾见到过的东西,会接触到许多很新鲜的事物,爸爸希望你们能永远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不因不懂而怯懦自卑,不因差距而否定自己。”

  虽然不是很明白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两个孩子还是重重地点头,把爸爸的话记在了心里。

  “爸,我今晚想和你睡。”阳阳抱住爸爸。

  “我也想。”乐乐也抱住爸爸。

  顾溪亲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好。”

  两个已经洗漱完毕的孩子立刻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过来,高兴地挨着爸爸躺下。想到叔叔交给他们的任务,乐乐翻身:“爸,都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有好,你到营海的医院去检查检查好不好?姐姐说县里的医院不可靠。”

  阳阳也跟着说:“爸,叔叔有飞机,两个小时就能到营海。您看了病再回来就行了,不会耽误开学的。”

  毫不意外孩子会这么说,这两天一直被某两个人劝说去营海看病的顾溪,淡淡地说:“爸爸的身体没事,爸爸以前学过医,自己知道,过几天就好了。叔叔的飞机不是叔叔自己的,叔叔也要去麻烦别人,爸爸不过是个小感冒,没必要兴师动众。晚了,睡吧,你们明天不是还要卖糖葫芦吗?”

  两个孩子的眼里是焦急,但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跟爸爸道了晚安,两个孩子闭上眼睛,他们没有完成叔叔交给他们的任务。两人失落之余又有许多疑惑,爸爸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叔叔?不然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去营海?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顾溪的心里也同样焦急,这次生病确实是有点久了。但他绝对不会去营海检查,就是病死,他也不能去冒身体秘密被发现的危险,那是他发誓要带进棺材里的。

  ※

  不知道是因为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到来,令顾溪没有了对孩子的后顾之忧,还是他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都半个多月了,顾溪的身体还是没有彻底好转的迹象,总是白天退了烧晚上又发烧,或者晚上退了烧白天又烧起来,体温一直在三十六度八到三十七度五之间徘徊。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顾溪心急不已,如果是以前,他带病去上课那是经常的事情,可是现在多了两个“碍事”的人,如果开学前他的病还没有好,难说那两人不会阻拦他。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别人争执,更何况是那两个人,他从来就没有争赢过他们。

  魏海中和倪红雁已经先行回营海了,倪红雁要去找骨科医生看顾溪的X光片。徐蔓蔓也被导师召回营海了,而且她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就是公司正式的实习生,她不能因为和老板的关系而置公司的规矩于不顾。

  本来徐蔓蔓是要坐火车回营海的,结果庄飞飞一声没吭的就给她买了机票,一折的机票,跟火车票的钱差不多。

  徐蔓蔓把钱给了庄飞飞,庄飞飞这回没拒绝,不过徐蔓蔓走的那天,他亲自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送徐蔓蔓去机场。

  顾溪从大嫂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他打算找个时间跟侄女好好谈谈,他真的觉得庄飞飞挺不错的,两个人若能在一起,侄女会很幸福。只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他的身体得赶快好起来。

  庄飞飞留了下来,帮两位老板处理公务和私务。徐丘林帮展苏南和乔邵北租到了一栋房子,是城里一位老干部的房子,环境好,也不像他们的是那种旧式的房子,上下两层楼都有浴室,洗澡什么的特别方便。那位老干部被儿子接到南方的大城市去了,留下了这栋房子,租金不贵,一个月才八百多。

  直升机又在普河县出现了几次,然后就见军车一次次停在一栋小楼门口,把电视机、电脑什么的高科技东西搬了进去,还有床、沙发、被子褥子之类的。整个普河县城的人们都很好奇这小楼搬进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展苏南和乔邵北把办公室搬到了这栋小楼里,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出面去解决了,但他们毕竟是跨国大集团的老板,还是会有一些事需要他们处理的。

  只不过最近他们都没有处理公务的心情,因为顾溪的身体始终不见好。他们不是没有跟顾溪提过去营海看病,但每一次都被顾溪拒绝了。对方总是说没事,不用去看。

  他们都清楚顾溪的顾虑,但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

  “阳阳乐乐,下来吃水果。”

  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乔邵北对着楼上喊,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传来跑步声,还有两个孩子清脆的喊声:“来啦。”

  咚咚咚……两个孩子跑下楼了。却见他们满头是汗,脸颊通红,袖子卷得高高的,明显一副劳动过后的样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把要搬来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很贴心的一大早就来帮叔叔收拾家里,为此不惜牺牲了一天卖糖葫芦的时间。两个孩子来之前已经向爸爸报告过了,得到了爸爸的大力支持。

  招呼两个孩子坐到沙发上,乔邵北抽出纸巾给两人擦擦汗,带着点心疼的埋怨说:“吃完水果去玩游戏吧,不要做了,剩下的叔叔来做。”

  “我们不累,我们每天都要帮爷爷奶奶还有爸爸收拾家里呢。叔叔,不要管我们,我们累了自己会休息的。”叉起一块奇异果,乐乐放进嘴里,接着就眯起了眼,好甜,好好吃,不知道爸爸能不能吃,倪阿姨说爸爸咳嗽,不能吃凉的水果。

  “叔叔,不要和我们客气,叔叔不是说我和哥哥是你们的儿子吗?儿子给爸爸收拾家是应该的。”一口塞了好几块奇异果的阳阳也随口道,殊不知他的话在乔邵北的心里砸下了一块多大的石头。

  听到阳阳说“爸爸”的那一瞬间,乔邵北几乎要不能呼吸了。两个低头吃水果的孩子没有发现叔叔的异常,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叔叔用力地抱在怀里了。

  “阳阳、乐乐,能不能,能不能,再叫一声?叫一声,爸爸。”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脸,乔邵北努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轻声恳求。

  阳阳和乐乐咀嚼的动作停下,心窝因为叔叔声音里的乞求而软软的。

  在他们心里,展叔叔乔叔叔和别的叔叔不一样,是仅次于爸爸的不一样。那种不一样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叔叔,想要和叔叔在一起。而且,他们已经把叔叔当成是他们的另外两位父亲了,不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愿意,这也是爸爸对他们的希望。可是要真的开口叫爸爸,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

  “阳阳、乐乐,叫一次,就叫一次,好不好?”渴望,他太渴望了,渴望听孩子叫他一声爸爸。不管孩子跟他们有多么亲密,但那一声“叔叔”始终在他们和孩子的中间画了一条沟。

  乐乐咽下嘴里的奇异果,咬了咬嘴唇,抬起手慢慢抱住了叔叔。阳阳也抱住了叔叔,突然有点紧张。

  “阳阳、乐乐,叫一次,叫一次‘爸爸’。”乔邵北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两个孩子的呼吸有了明显的变化,乐乐把脑袋埋在了叔叔暖暖的颈窝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叔叔的紧张传染给了他,而他又把他的紧张传染给了双胞胎哥哥。

  “阳阳……乐乐……叫一次,就叫一次。”乔邵北的声音轻得好似怕吓跑一只小鸟。然后他的脖子感觉到了从孩子的嘴里喷出的、带着奇异果味道的热气,接着,是一声低低的、羞赧的、紧张而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爸爸。”

  乔邵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永远的停下了。

  “爸爸。”又是一声。乔邵北紧紧闭上眼睛,压制住体内不停上涌的泪意。喉结不停的上下浮动,他咬紧牙关。

  “爸爸。”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那么难了。

  “哎。”

  “爸爸。”乐乐的嘴咧开了。

  乔邵北的嘴角颤抖,更加用力的抱紧两个孩子,声音发不出来。

  “爸爸。”阳阳的嘴也咧开了,从叔叔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开怀地大声喊:“爸爸。”

  乐乐也挣脱出来,然后和哥哥一起擦擦叔叔的眼角:“爸爸。”

  乔邵北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想笑,可是嘴角却怎么也弯不起来。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他站起来冲着楼上大喊:“苏南!快下来!阳阳和乐乐叫我爸爸了!你快下来啊!”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快要冲破他眼眶的热辣。

  脚步声急促,一人飞奔而下,眼里是震惊,是不相信。

  “爸爸。”似乎是想给叔叔一个惊吓,阳阳毫无预警地朝展苏南喊了一声,然后扑了过去。展苏南瞬间傻掉了,双手反射性地接住阳阳的身体,自己却因孩子那没什么力量的冲击而连连后退了几步。

  乐乐的眼里扬起一抹恶作剧,只觉得叔叔现在呆呆的样子很好玩。他也扑了过去:“爸爸!”

  扑通一声,展苏南直接坐到了地上,两个孩子轻易的就把人高马大的叔叔扑倒在地。展苏南和乔邵北一样,心都不会跳了,耳朵里不停地回响孩子的那几声“爸爸”。眼里是两个孩子红扑扑的笑脸,一把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展苏南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阳阳乐乐……你们刚才……叫叔叔,什么?”

  “呵呵呵……”两个孩子调皮的笑了,可鼻子却是酸酸的。搂住叔叔的脖子,他们认认真真地、低低地、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倒抽一口气,展苏南猛地抬头看向乔邵北,他没听错吧,他没听错吧!他真的没听错吧?!乔邵北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大声说:“你没听错,阳阳和乐乐喊我们爸爸了!”说着,他就上前抱起乐乐,然后高高地举起。

  “啊--”双脚突然离开地面那么高,乐乐笑得尖叫。

  乔邵北收手,稳稳地把乐乐抱在了怀里,而乐乐则是双腿圈住叔叔的腰,双手搂住叔叔的脖子。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用这样的姿势抱过他呢。

  展苏南抱着阳阳站了起来,不等孩子抱好他,他就抱着阳阳转起了圈,引来阳阳的阵阵尖叫。一时间,客厅里就听到两个孩子的叫声与笑声,还有两位男人一次次的恳求声:“叫爸爸,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

  “咳咳咳……”

  拿过水杯,顾溪吃了药,接着拿过床头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最近一直在病着,展苏南和乔邵北怕他闷,给他带了好几本书。很多年都没有过闲心看书了,现在他不能摆摊,也不能出去,正好有时间看看书。

  徐奶奶和徐大爷是严守倪红雁临走前对他们的交代,根本不允许顾溪踏出房间半步。每天早上展苏南和乔邵北就来了,做早饭。上午郭月娥会抱着孙子过来做中饭和晚饭,已经上班的徐丘术下午下了班就过来爸妈这边尽孝心。郭月娥能不能改好尚不可知,不过最近她的表现还算不错。起码公婆的两顿饭还有洗的、用的,她都精心伺候着。

  当然,这些事没有人在顾溪的面前说,一直在楼上房间里的顾溪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一直以为一日三餐都是展苏南和乔邵北做的,为此还愧疚不已。今天两个孩子到那两人的新家去帮忙,顾溪稍有些欣慰,他现在做不了什么,有孩子帮他为那两人分担一些,他心里会好过点,只是这阵子辛苦爸妈了。

  想到那两人,顾溪已没有了最初的无奈与为难。当然为难还是有的,但与那时的为难有所不同。这并不是说他又爱上了那两人,只是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顺其自然。

  很多年前,他就不曾期盼过什么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他只在乎今天能不能挣到钱,孩子能不能健康的长大。现在也同样如此,他只在乎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至于那些情爱,至于往后他们三个人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他不去想,也想不来。

  那两人恳求他不要推开他们,恳求他给他们一个机会,他拒绝不了。在他们跪在他面前乞求他原谅的那一刻,他就败给了自己的性格,败给了那两人存在他记忆和灵魂深处的种种烙印。

  相处的三年,那两人唯一做过伤他心的事,就只有那一件,他做不到因为那一件事而否定了他们对他三年多的关爱与照顾。而那两人,又是他最初的爱恋,是他这辈子也许仅有的一次爱恋。只是现在,他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份爱了。不是不敢,而是那份爱人的心,似乎没有了。

  他会感动,会伤心,会难过,心会因那两人的触碰与亲吻而怦动,但是那种爱人的情感却似乎是永远消失了。所以,他无法说出那两人期盼的承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许。内心的深处,他还是希望那两人能回营海,能找一位合适的女人结婚,能组建正常的家庭。

  而目前看来,那两人对这件事十分的坚持,所以除了在原地被动的等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硬着心肠推开那两人,他做不到;因为不忍心而接受,和他们做夫妻,他更加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有一天他们因为失望而放弃或者,或者……

  人生若只如初见……

  顾溪目下的那一页书迟迟未翻过,犹记得那一天与那两人的初次相遇,他拿着馒头和咸菜,那两人的眼里是警戒与严厉。

  “你在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在这里吃饭,这里,凉快。”

  “吃饭?”

  “对不起……”

  “你中午就吃馒头和,那是什么?”

  “咸菜。”

  “咸菜?你中午就吃馒头和咸菜?你是高一班的吧,哪个班的?”

  “……九六班的。”

  “你这咸菜看起来似乎挺好吃的,能尝尝吧。”

  “……”

  至今他都不明白那两人那时候为什么要尝他的咸菜,为什么后来会跑到他的班级只为了跟他要咸菜,难道他的咸菜有那么好吃吗?他不得而知。只是后来那两人喝多了酒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会要求吃他亲手腌的咸菜。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贪图天台的凉风而跑上去吃中饭,他就不会和那两个人有所牵扯,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种种了。

  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顾溪怔忪,是因为这张脸吗?可是他现在已经老了,丑了……如果他们仅是因为愧疚而要留在他的身边,那又能留多久呢?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孩子昨晚没回来,顾溪没有任何想法。说实话,两个人对阳阳和乐乐的接受度和喜爱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愿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他很感激那两人不问他孩子的来历,感激那两人对孩子真心的付出与疼爱。男孩子的成长过程里不能缺少父亲的陪伴,他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一位父亲了,但他的性格与生理上的缺陷,始终还是不如真正的男性那样。现在有那两个人在孩子的身边,孩子的性格和人格的成长都会更加的健全。

  两个孩子是他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他最担心的就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留下遗憾,现在他不担心了。

  汽车如常的在早上七点停在了徐奶奶家的大门口。车上下来的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门口站岗,等着早起的人来给他们开门,而是直接掏出一把钥匙开了大门。

  初一早上出了那件事后,徐奶奶就给了两人各一把家门钥匙,间接的承认了两人也是徐家的一分子,今后再有人来无理取闹欺负顾溪父子,就得掂量掂量了。

  轻轻关上门,两人脚步极轻地上楼。两个孩子没跟着来,昨天累了一天又激动了一夜,现在还在叔叔软软的大床上睡觉呢。

  来到顾溪的房门口,两人听听房里的动静,似乎有脚步声。想着顾溪可能起来了,乔邵北举起了手,刚要敲门,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苏南?邵北?”

  “小河?”

  屋内的人愣了,屋外的人则在看到顾溪的装扮和他手上抱着的衣服后,不由分说的先把他推进了屋,关门,不同意地说:“外面太冷了,洗澡会加重你的感冒,本来你就一直没好,加重就更麻烦了。”

  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的顾溪拉下捂住口鼻的围巾,说:“没事,我已经好了。”病了这么多天,又是出汗什么的,身上很难受,顾溪实在是忍不了了。

  乔邵北从顾溪的手上拿过他的换洗衣服,说:“这样,等吃了早饭,你到我们那里去洗。这边浴室在外头,你洗完了很容易着凉。正好阳阳乐乐也在那边,中午我们就在那边一起吃饭。”

  展苏南接着游说道:“这几天这边人一直挺多,也趁机让伯父伯母清静清静。”

  顾溪有些犹豫,去两人住的地方洗澡?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不稳。“不用了,我自己注意一下,没事的。”

  展苏南摸摸顾溪的脖子,蹙眉道:“还是小心点的好。我们那边是燃气热水器,不用担心洗的时间长了没热水。”

  “小河,你就听我们的吧。”把顾溪拉到床边让他坐下,乔邵北示意展苏南“没收”掉顾溪的换洗衣服,然后取下顾溪的围巾说:“我去做早饭,早上想吃什么?”

  忍不住抓住了乔邵北的手,顾溪站起来:“我去做吧,我没事了。”

  “不行,嫂子说你现在必须静养,一点都不能累。”把顾溪按坐下,乔邵北留展苏南在房里“监视”顾溪,就出去了。

  “苏南,我真的没事了,我好了。”

  “这要听医生的,还有这个的。”

  展苏南举起体温计,顾溪无言。

  ※

  对于顾溪去两人的住处洗澡这件事,徐奶奶和徐大爷都很赞成,并且帮着展苏南和乔邵北劝说顾溪。势单力薄的顾溪吃了早饭,就被两人带到了车上,载走了。

  看着汽车远去直到没了影子,徐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返回屋内。

  照这样看着,小河跟那两人回营海真是迟早的事了。虽然知道这对小河和孩子是最好的,可徐奶奶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特别的难受。这十几年顾溪和孩子一直都在他们身边,这一下子要离开他们了,真有点姑娘要远嫁的感觉,不是个滋味。以后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老人,要孤孤单单的了。

  徐奶奶和徐大爷从没想过去跟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住在一起。二媳妇就别说了,大媳妇虽然也孝顺,但毕竟是媳妇,婆媳在一起总会有点小矛盾小别扭。可顾溪就不一样了,他又有儿子的能干,又有姑娘的贴心。说来也是奇怪,这十几年徐奶奶和徐大爷没跟顾溪闹过一次气,只有心疼。你要拿十个儿子跟徐奶奶换顾溪,她也绝对不换。

  现在好儿子就要离开了,一个人的时候,徐奶奶总会忍不住掉眼泪,舍不得。

  并不知道干爹干妈已经开始提前伤感,顾溪跟着两人来到两人租住的房子。院子里摆着一些杂物,进了屋,屋里也有点乱,庄飞飞正在客厅里整理资料,一看到顾溪来了,他马上站了起来:“顾先生。”

  顾溪拉下围巾,很是温和地说:“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回营海了。”

  顾溪是把庄飞飞当成徐蔓蔓的准男朋友来看待的,态度自然会有些不同。假装没看到老板眼里的不满,庄飞飞道:“我留下来帮老板处理一些公务。”

  “小河,上楼吧,你先把燕窝吃了再洗澡。”醋意上涌的展苏南直接握住顾溪的手,就把他往楼上带。乔邵北牵住顾溪的另一只手说:“正好海参发好了,中午咱们喝海参汤。”

  “随便吃一点就好了,不要特地弄那些贵的东西。”

  “不贵,都是从家里拿来的,不吃也浪费。”

  成功的把顾溪的注意力从庄飞飞的身上转移走,两人带着顾溪上楼了。

  庄飞飞挑挑眉,吹了声口哨,男人的占有欲真是没有道理可言。随即他又耸耸肩,当然,他自己也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按下一个熟悉的号码。“蔓蔓,在干嘛呢?”

  上了楼,轻轻推开主卧室的房门,就见床上两个孩子还在沉沉的睡着。床上有四个枕头,想到昨晚孩子是跟这两人一起睡的,顾溪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然后他关上门。到客房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在两人的强势要求下吃了燕窝,展苏南在顾溪耳边小声说:“去洗澡吧,我把浴巾和浴袍拿给你。”

  耳朵一阵发烫,顾溪躲开:“啊,麻烦了。”

  “乐意之至。”

  丢下一句更令顾溪面红耳赤的话,展苏南乐颠颠地飘进临时改建的更衣室,去给顾溪拿浴巾和浴袍。

  顾溪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出了客房,走到浴室的门口,他停下了。浴室里,刚才一直不见人影的乔邵北正在给顾溪准备洗澡要用到的东西。而正对着水龙头的下方,是一个很新的木质浴桶,淋浴的莲蓬头垂在浴桶里,正在放热水。乔邵北在浴桶里倒了点什么,转身看到了顾溪,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和苏南让他们从营海带过来一个浴桶,昨晚阳阳和乐乐泡得可开心了。你也泡泡,我放了些精油在里面,可以缓解感冒的不适症状。”

  顾溪抿了抿嘴,该说谢谢,还是该说麻烦了?一人从后面单手搂住了他的腰,顺势把他带进浴室。“小河,这是浴巾和浴袍,都是干净的。”洗脸池上又多了两样东西。

  乔邵北试了试水温,指指浴桶旁边的枱子,对一直没有出声的人说:“洗发精、沐浴乳和护发乳都在这边。”

  说完,他又特别把两个瓶子放到浴巾旁边,说:“天又冷又干的,擦点这个脸会舒服点。水差不多好了,你洗吧。”

  “小河,我们出去了,你慢慢洗。”

  放开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离开了,并关上了浴室的门。站了一会儿,顾溪走到洗脸池边,拿起那两个瓶子,是男士护肤品。抬眼,镜子里是自己因为生病而更显沧桑憔悴的脸。水雾渐渐弥漫,直到镜子被水雾覆盖,顾溪才有了动作,他反锁了浴室的门。

  忍着骨头的疼痛,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顾溪先在洗脸池里洗了头发,然后关掉莲蓬头,浴桶里的水注满了。坐进浴桶里,顾溪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被热水包围着,骨头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热水浸泡着身体,水流令下身某个部位的感觉更为明显。顾溪并拢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心里沉沉的。

  客房里,展苏南和乔邵北泡了壶茶,两人喝着茶,等着顾溪洗完澡,等着孩子睡醒觉,心中平静异常。在这个属于他们的私人空间里,有他们的孩子,有他们爱的人,这是他们寻找了多年的平静生活,此刻格外珍惜。

  过了半个小时,离门比较近的乔邵北站起来出去了,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坐下继续喝茶。又过了十分钟,他起来又出去了,接着再回来坐着喝茶。之后他每次出去的时间间隔都会缩短。

  当乔邵北再一次出去后,展苏南听到了他的声音:“小河,洗完了?”他立马放下茶杯,起身出去了。

  展苏南一走出去就看到浴室的门开着,乔邵北已经在浴室里了。他快步走进去,本来就不大的浴室立马显得异常狭小。

  “别管了,这里我们来。”乔邵北抓着顾溪的手让他出去,洗完澡的顾溪正要收拾,就被敲门的乔邵北打断了。

  顾溪用力抽出手,说:“我感冒已经好了,你们别总觉得我身体不好,我来收拾就行了,你们出去吧。”

  乔邵北冲顾溪笑笑,突然毫无预警的一手搂住他的腰,弯身把他抱了起来,就像在医院那回一样。

  “邵北!”

  “早上量体温还在烧着呢,哪里好了。”

  不由分说,乔邵北把顾溪抱出了浴室,抱进了客房。展苏南把顾溪换下来的贴身衣服泡起来,还好顾溪有先见之明,先把自己的内裤洗了。

  “邵北,你们别这样。”

  顾溪很是焦急地说,脸色比刚刚洗完澡时又红润了一些。乔邵北蹲在他面前,拿过一双新的保暖袜给他穿。顾溪赶忙按住乔邵北的手:“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了。”

  “不,我要给你穿袜子。”乔邵北抬头,不害臊地对顾溪笑。

  顾溪很无力:“邵北,你们,别这样。”

  乔邵北快速给顾溪穿袜子,嘴上说:“你以前给我和苏南穿衣服、穿袜子、穿鞋的时候,我们可没不好意思过,怎么反过来你就接受不了了?”

  “……”那不一样。

  给顾溪穿好袜子的乔邵北,又给他套上厚厚的棉拖鞋,然后他站起来坐到顾溪身边,搂住他说:“小河,我和苏南在努力的营造我们未来的家,你也努力好不好?努力适应有我们的生活,适应我们给你穿衣服、穿袜子、穿鞋。”

  “小河,我们不是要讨好你,而是想对你这么做。”走进来的展苏南关上门说。在顾溪的另一边坐下,他也搂上顾溪,脸上是幸福的笑容:“阳阳和乐乐还在睡着呢。想到他们就在卧室里,看到你就在我们身边,心里就觉得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到舍不得时间过去,希望能永远的停下来。”两人是准备把甜言蜜语当家常便饭了。

  感受到了两人笑容里的伤感,顾溪的牙关紧了紧,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开口声音略低地说:“我不让你们对我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以前的事,也不是跟你们客气,而是真的不习惯。还有……哪怕我们分开了十几年,在我心里,你们始终都是令人高不可攀的‘乔邵北’和‘展苏南’,是坤行中学的二少,是展家和乔家的少爷。

  “我不是自贬,而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心目中从未变过的你们,在我面前失去了以往的尊贵与傲气,不喜欢你们对我太过小心,不喜欢你们这些在我看来完全是赎罪的行为,我,不喜欢。”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喉咙发紧,搂着顾溪的手下滑,滑到了顾溪的手上,握住、握紧。顾溪没有挣开,而是主动的反握住他们的手,就像曾经那样。

  “我们之间是有过误会、有过伤害,可是你们不要忘记,在我们相处的那三年里,你们对我做到了一个朋友能做到的所有。没有你们,我不可能轻松的读完高中,更不可能有机会出国去玩、去吃西餐、去见识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奢华。你们让我学会了不因贫穷而自卑,不因不懂而怯懦。

  “苏南、邵北,你们给了我许多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那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珍贵。我是伤心过、愤怒过、怨恨过,可是都过去了。你们说想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活,可如果你们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一直对我如此的小心翼翼,我心里会越来越为难,会越来越犹豫要不要答应你们。”

  “小河!”两人的眼睛里有了血丝。展苏南抽出手,抱住顾溪,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异常痛苦地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是医生了……我毁了你的前程!”

  顾溪却摇了摇头,说:“如果没有遇到你们,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读医学院。我的英语不好,是你们把我的英语成绩提上来的,也是你们帮我出了学费,我才能上大学。

  “苏南,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谁都说不好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你和邵北现在事业有成,我的日子也不算太差,孩子们健健康康的又很懂事,这样不是很好吗?咱们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再去纠结以前的事,你们要留在这里,要陪着孩子,我都同意,但我有一个要求,把我还当成以前的我,没有谁对不起谁。

  “你们想回营海,就回去;想来,就来,把我当成你们的一个老朋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河,我想吻你。”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顾溪的身体明显一震,脸上浮现慌乱,接着他的下巴就被人抬了起来,然后热气扑面。

  “苏……”这一回,顾溪没有躲开,灼热的吻丝毫不差地落在了他的唇上。牙关被毫不费力的顶开,湿滑的舌侵入,顾溪又一次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在情欲上,说他是处子根本不为过。

  什么时候躺下来的,顾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吻他的人换了,顾溪也不知道。回神的时候,他只听到了乔邵北暗哑的、包含情欲与爱恋的声音:“小河,不是朋友。那一晚过后,我们已经无法回到朋友的身份了。小河,我爱你,只爱你,我答应你,不再做会让你为难的事,但我向你发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别人。”

  顾溪喘得厉害,有被吻的悸动也有被告白的眩晕,他最招架不了的就是这个。

  灼人的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又听到另一人对他说:“小河,我给你洗衣服、穿衣服,不单单是因为愧疚,而是我想这么做。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是我唯一爱的人。小河,哪怕你不爱我们,也请你不要爱上别人。

  “我承认我说谎了,我完全无法接受有一天你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可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嫉妒到发狂,会不顾你的意愿把你抢走……小河,小河……我爱你,只爱你……”

  “我听你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和你、和孩子们一起,过日子。”在顾溪的耳边呢喃一句,乔邵北趁着顾溪还没缓过来,再次吻上他的嘴。他无法再继续做君子了,在听了顾溪说的这些话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人抱在怀里,亲吻他。

  谁都没有人注意到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慢慢地关上了,不过因为怕被发现,门并没有被锁上,不过也因此留了条缝。

  有两个孩子忘了爸爸的教育,躲在门口,透过那条缝,捂着嘴,眼睛瞪大地瞅着房里正在发生的事。

  叔叔和爸爸在亲嘴哎,电视上演过的!

  ※

  最终的结果是,顾溪换下来的衣服和孩子、以及那两人前一晚换下来的衣服,一起丢到洗衣机里去洗。顾溪还发着低烧,被吻得晕晕乎乎的他四肢发软的被展苏南抱进了主卧室,吹干头发、吃了药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哼着歌在浴室里洗衣服、收拾,两个孩子在一旁帮忙,只不过他们会不时偷看叔叔几眼,为他们震惊的发现。

  “阳阳乐乐,下午不要出去卖糖葫芦了,陪叔叔和爸爸一起在家看电影好不好?叔叔这里有最新的电影,还有动画片。”还不知道被孩子看到了少儿不宜镜头的展苏南心情极好的诱哄,有时候孩子太懂事也很烦恼呀,当然是甜蜜的烦恼。

  虽然前一天被孩子叫了爸爸,但展苏南和乔邵北却不敢厚着脸皮让两个孩子改口,只要求两个孩子偶尔叫他们一次爸爸,让他们过过瘾。

  阳阳不为所动地说:“爸爸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我们要卖到开学前一天。”

  乐乐附和的点头,并且说出最重要的原因:“我们要挣够五百块钱,还差一百多呢。”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那个心疼啊,乐乐的下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劝说。“这是我和哥哥一开始就制定好的目标,要努力达成。爸爸说男子汉要说到做到。”

  顾溪对儿子的教育很成功,无法做一个真正男子汉的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结果就是两个孩子对挣到五百块钱这一目标异常坚持,丝毫不受任何诱惑的影响。

  虽然他们很想看电影,也很想看动画片,但和他们的目标一比,那些就是可以放一放的事情了。

  乔邵北蹲下搂住两个孩子,压下心窝的窒闷,道:“爸爸说得对,男子汉要说到做到,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那等你们卖完了糖葫芦再看电影。”虽然心里他是恨不得把孩子绑在家里,没收他们的摆摊工具和材料。

  “叔叔……”阳阳咬了咬嘴,“等开了学,我们还想继续卖糖葫芦。”

  “为什么?”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无法平静了,“不行。寒假卖糖葫芦是你们要体会自主创业,那开了学还卖糖葫芦就说不过去了。”

  不想告诉叔叔原因,两个孩子低下了头,他们想挣钱,想减轻爸爸的负担。爸爸不愿意跟叔叔开口,他们也不愿意。他们不能因为叔叔疼爱他们,而把依靠叔叔当成理所当然。

  聪明如展苏南和乔邵北,很快就想到了孩子还想继续卖糖葫芦的原因。心快疼死了,两人抱起孩子,直接去了客房,关上门。他们要让孩子知道,他们是他们的“爸爸”,是他们今后可以依赖、并且“必须”依赖的“爸爸”!

  顾溪并不知道展苏南和乔邵北对儿子进行了一场“深入的教育”。中午,他被乔邵北和展苏南叫了起来,然后和两人还有孩子们坐在一起喝了两人煲的海参当归补气汤。庄飞飞躲出去了,绝对不留下来当电灯泡。

  第二次吃海参的阳阳和乐乐仍是止不住的暗暗惊呼,这黑黑软软的东西很贵很贵呢,而且今天吃的比他们生日那天吃的还要大!他们吃的不是海参,是钱!不过爸爸说要做有智慧的人,嗯,不能太小气,吃就吃吧。咬一口,真好吃呀。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怎么吃,他们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再吃血脂、血压和胆固醇就要上去了,他们现在是有家有口有孩子的人了,可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三高”一族。两人给徐大爷和徐奶奶也准备了一份,他们是顾溪的父母,自然也是两人要孝敬的人。何况两位老人家的身体好,顾溪也就可以少操一点心。

  吃了饭,阳阳和乐乐不让叔叔帮忙,也不让叔叔送,自己拿着卖糖葫芦的所有东西走了。送两个孩子出了门,展苏南和乔邵北止不住的连连叹气,他们这辈子是注定要亏欠儿子了。

  返回屋,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同时喊:“小河!你放着!别动!我们来收拾。”

  正在收拾碗筷的顾溪蹙眉:“你们再这样,我以后不来了。”

  展苏南赶紧说:“这不是你身体还没好吗?你身体好了我们肯定不拦你。”

  “没事,一直躺着反而不好,动一动,出出汗说不定就好了。”动作麻利地收拾了桌子,顾溪捧着碗筷进了厨房,对跟进来的两人说:“我来洗碗,你们去擦桌子。”

  不知怎么的,这话听在耳朵里像极了老婆吩咐老公做事。两人不阻拦了,忙不迭的去餐厅擦桌子,被顾溪指挥着做事,好幸福,好幸福。

  厨房里,顾溪系上围裙,打开水龙头。他会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在面对那两人时自然点,会努力让自己对那两人的心态回到从前,这样那两人对他的心态也才能回归到正常。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洗碗的动作慢下,顾溪舔了舔嘴,现在最让他困扰的,就是那两人对他的亲密举动。他不是不想拒绝,而是,不知道怎么拒绝。

  虽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在这件事上,他一点经验都没有,仅有的经验也都是那两人给的。牵手什么的还好说,可是只要那两人一吻他,他就完全不会反应了,脑袋会立刻变成一片空白,手脚的力气会瞬间被抽走。

  今天,那两人又对他说爱了,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如果那两人始终不肯放开他,那么总有一天,那两人会忍不住碰他吧,到那时……

  顾溪打了个寒战,心里所有的遐思瞬间散去。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身体,如果被那两人看到……

  顾溪用力咬了下舌尖,不,绝对不能。如果他对那两人的爱始终无动于衷,那两人总有一天会失望,会离开吧,会吧……会,一定会。

  脸色恢复平静,顾溪认真的洗碗,动作很快。

  厨房门口,两个人担忧地看着正在洗碗的那个人,看到了他的神色从慌乱到羞恼、到烦闷、到惊恐,最后化为沉入水底的平静。他们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些什么,但他们看得出那人最后做出了某种决定,某种,也许是推开他们的决定。

  ※

  当天晚上,顾溪和孩子都回去了,没有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住处过夜。本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是想阳阳和乐乐留下的,因为他们第二天还要去卖糖葫芦,不过两个孩子似乎有悄悄话要跟爸爸说,坚持要回去。

  把顾溪和孩子送到家,展苏南和乔邵北跟徐奶奶和徐大爷聊了半个小时,就走了。顾溪和孩子也洗漱了之后早早上楼休息。

  下午顾溪又去医院打了一针,吊了两瓶点滴,现在体温正常。马上要开学了,他得赶快好起来。

  房间里,顾溪刚刚上床,就有人在外头敲门。在敲门的人进来后,顾溪的眼里是询问,也有点宠溺的微笑。进来的人手上抱着枕头和被子,看来是打算跟他睡了。

  “怎么又来跟爸爸睡了?”顾溪问,不过还是往床中间坐了坐,让出床边和床内的位置。

  为了培养孩子的男子气概和独立性,顾溪很早就让他们自己睡了。不过最近孩子跟他睡的次数有直线上升的趋势。

  阳阳在床边,乐乐在床里,两兄弟钻进被窝,脸上带着点认真。顾溪瞅瞅两个儿子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有什么事要跟爸爸说?”

  “有。”两个孩子翻身趴下,手杵着下巴看着爸爸,欲言又止。

  顾溪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道:“想说什么就说吧,爸爸听着。”

  乐乐先开口,显得有些犹豫:“爸……嗯,昨天……昨天……我和哥哥,叫叔叔‘爸爸’了。”

  顾溪脸上原本带着的微笑立刻隐去,眸中是惊讶,还有一丝恍惚。

  以为爸爸生气了,阳阳急忙解释:“昨天叔叔不让我们帮忙,我就随口说叔叔拿我们当儿子,儿子给爸爸收拾家是应该的。叔叔当时特别激动,让我们再叫一声爸爸,我们……就叫了……”

  乐乐从被窝里坐起来,不安的拉住爸爸的手:“爸,叔叔当时看上去特别可怜,我们忍不住,就叫了。爸,你不喜欢,我们以后不叫……”

  “爸爸没有不喜欢。”不让儿子说出违心的话,顾溪的脸上恢复笑容,并且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两个孩子马上钻到爸爸的被窝里,抱住爸爸的腰。

  轻摸儿子的小脸,顾溪感慨的呼出一口气。儿子小时候还比较像他,长大了却越来越像乔邵北了,今后儿子会更像那人吧。

  拇指缓缓的摸过儿子像自己的眉毛和鼻子,顾溪轻笑了一声,说:“爸爸没有生气,爸爸只是太惊讶了。”

  “爸,你真的不生气吗?”阳阳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刚和叔叔认识没多久就叫叔叔‘爸爸’,爸爸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孩子很聪明,却也很敏感,这承袭自他性格中的弱点,令孩子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也过早地失去了许多孩子应有的快乐。

  顾溪低头,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很温柔的亲了一口,说:“你们生日的那天,叔叔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说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们的另外两位爸爸,你们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跟爸爸说实话,你们当时高兴吗?”

  “嗯!”两个孩子咬住嘴,点点头。

  顾溪又亲了两个孩子一口,低低地说:“爸爸也很高兴,很高兴叔叔愿意把你们当亲生儿子看待。既然你们是叔叔的‘亲生’儿子了,那你们叫叔叔一声爸爸并不为过。”

  “爸……”两个孩子无法说清楚自己心里的顾虑。

  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顾溪道:“如果爸爸不愿意叔叔跟你们亲近,就不会对你们说那些让你们孝顺叔叔的话,你们生日那天,爸爸就会反对叔叔把你们当成他们的亲生儿子。阳阳乐乐,人的一生中能得到别人无私的疼爱,是一种福气。爸爸得到了爷爷奶奶的疼爱,认了他们做父母,又怎么会反对你们认别人当爸爸呢?”

  “可是……可是我们有爸爸。”乐乐终于找到了他内心最不安的原因。他们有爸爸还去认爸爸,会不会伤爸爸的心?

  顾溪又笑了:“谁说有爸爸就不能再叫别人爸爸了?你们叫叔叔‘爸爸’的时候,叔叔是不是特别高兴?”

  阳阳大力点头:“叔叔特别高兴,我觉得叔叔都要哭了。”

  乐乐也大力点头:“叔叔抱着我和哥哥在屋子里转圈圈,又笑又叫的。”

  “呵呵……”顾溪缓缓吐出心窝莫名的酸楚,他都可以想像到那两人会有多高兴,多激动了。

  血缘真是一个微妙的东西,时间和空间根本无法分开血缘间的联系。不过这也是因为两个人喜欢孩子,愿意当孩子的爸爸。如果像他的父母那样,生下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扔掉,即使他见到他们,和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情吧。

  “爸,你真的不生气?”阳阳还是不放心。

  “爸爸为什么要生气?”顾溪反问。

  “唔……”两个孩子皱起小脸,乐乐抱紧爸爸,“爸,我们虽然叫叔叔‘爸爸’了,但你才是我和哥哥心里唯一的爸爸,我们可以离开叔叔,但绝对离不开爸爸。”

  “爸,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是我们心里最重要的人。”阳阳也急急地说,就差发誓了。

  原来是怕他“吃醋”呀。顾溪忍不住捏捏儿子的鼻子:“你们想太多了。如果爸爸会介意,根本就不会让叔叔和你们亲近。爸爸早就说过,你们的事情爸爸希望你们能自己做决定。你们后悔叫叔叔‘爸爸’吗?”

  在爸爸面前一向诚实的两个孩子缓缓摇摇头。顾溪笑道:“既然不后悔,那事后又为什么要不安?还是在你们心里,爸爸其实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不是!”两个孩子大声说,“爸爸不是!”

  顾溪收起笑容:“那爸爸就郑重地告诉你们,爸爸不介意你们叫叔叔‘爸爸’。叔叔爱你们的心不会比爸爸少。叔叔说拿你们当儿子的话不是玩笑,那你们说要把叔叔当成是爸爸的话也不能是玩笑。‘爸爸’,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叫出口的。”

  爸爸的话给了两个孩子坦诚的勇气,阳阳有点腼腆地说:“爸,我喜欢叫叔叔‘爸爸’,我们叫叔叔‘爸爸’的时候,叔叔就像,就像……”

  “就像一下子挣到了好多钱。”乐乐说出一个他能想到的最形象的比喻。

  顾溪一听低低笑出了声,下巴蹭蹭小儿子的头,他有点担心儿子以后会不会变成葛朗台了。

  心窝处涨涨的,顾溪的思绪有些飘远:“你们喜欢,那就改口叫叔叔‘爸爸’吧……如果有一天,你们不能再叫叔叔‘爸爸’了,你们也不要伤心难过,不要忘记你们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

  “爸,我们什么时候不能叫叔叔‘爸爸’了?”阳阳和乐乐的心里很不舒服,很不舒服。难道有一天叔叔会不要他们和爸爸吗?

  顾溪收回思绪,道:“假如叔叔今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再叫叔叔‘爸爸’,就不合适了。”

  “爸,叔叔……”乐乐的话被哥哥抓他屁股的手截住了。

  “爸,我们知道了。”阳阳乖巧地说,然后假装为难地眨眨眼睛:“可是这样就有一个问题。如果叔叔和爸爸都在,我和乐乐喊‘爸爸’,叔叔和爸爸就不知道我们喊的是叔叔还是爸爸。”

  阳阳的话绕得顾溪都有点晕,这确实是个问题。想了想,他说:“那你们去和叔叔商量商量,怎么能让爸爸和叔叔区分出来你们喊的是爸爸还是叔叔。”他的话把两个孩子绕得也有点晕了。

  “那我们明天就去问叔叔。”

  “好啊。”

  阳阳放开爸爸钻回自己的被窝,乐乐带着一点不解,也钻回自己的被窝。见两个儿子没有问题要问了,顾溪脱掉上衣躺下。

  “关灯睡觉,晚安。”

  “爸,晚安。”

  阳阳关了台灯,屋内顿时黑了。

  顾溪闭上眼睛,身边是两个孩子浅浅的呼吸声。心里有点沉沉的,不是因为孩子叫那两人“爸爸”,而是……

  孩子叫了那两人爸爸,他和那两人之间的牵绊变得更深了。今后的路……他该,怎么走……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下午卖糖葫芦的时候,乐乐小声问:“哥,昨晚你为啥不让我跟爸爸说,叔叔要跟爸爸结婚?”

  阳阳低声回道:“你不觉得爸爸并不想跟叔叔结婚吗?”

  乐乐蹙眉沉思,良久后他缓缓点点头:“好像是……”接着他又不解地问:“可是爸爸和叔叔亲嘴了呀。”

  “嘘--”让弟弟声音小点,阳阳四下看看,凑到乐乐耳朵边说:“那是叔叔亲爸爸,你没看到爸爸当时是想躲开的吗?”

  “唔……”乐乐努力回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哥,我不懂。”

  “我也不是太懂。”阳阳把裹好糖浆的糖葫芦插好,道:“叔叔做过对不起爸爸的事,现在应该是叔叔在追求爸爸。你忘了奶奶看的韩剧里就是这么演的。男主角追女主角,女主角躲男主角,而且叔叔也说了,他们要追爸爸,要和爸爸搞对象。”

  “是谈恋爱。”纠正哥哥的用词,乐乐更不解了:“可爸爸是男的呀,又不是女主角。”

  阳阳认真地说:“叔叔不是说了嘛,我们家和别人的不一样,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现在爸爸在躲叔叔,那爸爸就是女主角。”

  “那……”乐乐有点苦恼:“我们要帮叔叔吗?我们还叫叔叔‘爸爸’吗?”

  阳阳沉默了几秒钟,郑重地说:“要。叔叔以后也是我们的爸爸,如果我们不帮叔叔,那叔叔就不能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也就不能跟爸爸和叔叔在一起了。爸爸一个人很可怜,应该有叔叔陪着,而且叔叔想跟爸爸搞对像不是吗。”

  “是谈恋爱。”再次纠正,乐乐重重点点头:“那我们就帮叔叔追爸爸。有叔叔在,二娘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爸爸。如果她再敢欺负爸爸,我们就让叔叔炒怀志哥哥的鱿鱼!”

  拍拍弟弟的肩膀,阳阳很大度地说:“爸爸说了,我们要做有智慧的人,要大度。如果二娘以后再敢欺负爸爸,我们就让怀志哥哥在叔叔的公司里待不下去,让他自己走人。”

  “嗯,哥,你说得对,我们要做有智慧的人。”乐乐握住哥哥的手,觉得自己还是要跟哥哥多学习学习,要做爸爸说的那种有智慧的人。“哥,那我们什么时候跟叔叔说叫叔叔‘爸爸’的事?”

  “卖完糖葫芦回去再说,离我们五百块钱的目标还有七十五块呢。”

  “啊,好。”

  寒风中,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的两位小兄弟,在自己的小摊子前认认真真的卖他们的糖葫芦,一步步努力地达到他们要挣五百块钱的目标。兄弟两人,一人串糖葫芦,一人裹糖浆;一人收钱,一人卖,分工合作。

  天很冷,他们的小手上好了没几天的冻疮又长了出来,可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也一点都不觉得苦。

  他们多挣一些钱,爸爸就可以多轻松一些,尽管他们多了两位有钱的叔叔,尽管,那两位叔叔即将成为他们的另外两位爸爸,可是他们仍然记得爸爸从小对他们的教育--人要靠自己,男子汉更要靠自己。最主要的是,他们要努力成为爸爸的依靠。

  自他们两岁起,他们就记得爸爸是如何辛苦的把他们养大的,他们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来孝顺爸爸。

  街口,两个男人一脸心疼地站在那里,遥看远处正在卖糖葫芦的两个孩子。

  每天下午,他们都会站在这里很久很久,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那两个孩子,看着他们小小年纪就开始为了挣钱而辛苦,哪怕他们嘴上说是要自主创业,为了锻炼自己,但如果他们从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只有十一岁的他们会有这种想法吗?

  悔恨、自责、愧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们这十几年对孩子的亏欠。而孩子对某些事情的坚持,也是他们无法改变的,那些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孩子的心里。就算他们把名下所有的财富都送给孩子,孩子们也不会要,因为孩子牢牢的记着那人的话,人,要靠自己。

  两人就那样陪着孩子站着,一直到孩子要收摊了,他们才悄悄离开。

  回到住处,脱掉大衣,两人沉默的在屋子里等。看着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分钟了,他们起身走到门口,又等了两分钟,敲门声响起,立刻在脸上挂上笑容。

  乔邵北打开门。

  “叔叔,我们回来了。”

  “冷了吧,快进屋,厨房里有鸡汤。”

  两人拿过孩子手里的东西,招呼孩子进屋。两个孩子也不客气,进到屋里摘了帽子围巾,脱了外套,就直奔厨房喝鸡汤去了。

  “阳阳乐乐,先去洗手。”

  “知道啦。”

  两个孩子把盛好的鸡汤端出来,然后去浴室洗手。展苏南把两个孩子最爱吃的点心摆好,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管冻疮膏。

  乐乐先洗完手出来了,在茶几边的皮凳子上一坐,捧起碗来就喝,身上很冷,急需热汤。阳阳也洗了手出来了,在弟弟身边坐下,同样的动作,捧起碗来,也不管烫不烫,先喝下一口。展苏南和乔邵北心疼得牙根都痛了。

  “慢点喝,别烫着。”

  “唔。”

  两个孩子随便吹了两口。

  等着两个孩子放下了碗,展苏南和乔邵北一人抓住一个孩子的手,给他们抹冻疮膏,阳阳和乐乐暂时空闲的另一只手抓起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阳阳笑咪咪地说:“叔叔,明天我们绝对可以卖到五百块钱啦。”

  “我们还差二十块钱就够五百块了,好多人都来我们这里买糖葫芦,还有我们班同学呢。他们说我们做的糖葫芦是他们吃过的最好看、最好吃的。”乐乐也是一脸的骄傲。

  乔邵北咽了咽嗓子,努力笑出来,说:“你们很能干,叔叔为你们骄傲。”

  展苏南则哑着嗓子说:“目标达成,那我们应该庆祝啊。这样,后天你们开学不是只要上午去学校报到就好了吗?那叔叔下午带你们去市里玩好不好?”

  看到了叔叔眼里的心疼,阳阳和乐乐深深一笑,没有拒绝叔叔:“好,谢谢叔叔。”

  乐乐抽出手,绕过茶几直接爬到展苏南的身上,说:“叔叔,爸爸说我们可以叫叔叔爸爸。”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下子愣住了。阳阳走到乔邵北身边,脱了鞋上了沙发,趴到他的背上,很亲昵地说:“叔叔,我们昨晚跟爸爸说我们叫叔叔‘爸爸’的事了,爸爸同意了。爸爸说叔叔认了我们当儿子,我们也应该叫叔叔‘爸爸’。”

  展苏南怔怔地看向乔邵北,对方也怔怔地看着他,两人都不会反应了。

  抿嘴偷笑,很喜欢看叔叔惊呆痴傻模样的乐乐苦恼地说:“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叫‘爸爸’,叔叔和爸爸会分不清我们叫的是谁。”

  阳阳也很是苦恼地说:“爸爸让我们来问叔叔,叔叔,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叫呢?”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八分钟……耳边传来两个孩子调皮的笑声,乔邵北反手抓住趴在他背上的阳阳,把人抓到怀里,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问:“真,真的?爸爸,真的愿意,你们叫叔叔,‘爸爸’?”

  阳阳的嘴咧开了,搂住叔叔的脖子,直接给了叔叔一个惊吓:“爸爸,我们该怎么叫呢?”

  “呵!”乔邵北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吓了一大跳。

  可是两个孩子却很过分的哈哈笑出了声,乐乐大胆地揪揪展苏南的耳朵,笑着喊:“爸爸,我和哥哥很苦恼呀。”

  “乐,乐乐……”拉下孩子的手,展苏南突然毫无预警地横抱起乐乐,往上一抛。

  “啊--!哈哈哈--爸爸--爸爸--”

  屋内,乐乐的笑声里马上加入了阳阳的尖叫。两位被喜悦淹没的父亲已经陷入疯狂中了,孩子,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终于叫他们“爸爸”了……

  眼眶湿润了,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乔邵北和展苏南不停地亲吻他们的额头和面颊,心里是对孩子的爱,对那个人的爱。他们已经把孩子抱在了怀里,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们会把孩子的“妈妈”也抱在怀里,然后他们一家子会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一定会!

  ※

  后天就开学了,顾溪在房间里准备本学期的教学大纲。明天全校的老师开会,后天学生报到,大后天就要正式开课了。这学期他代课的班级里有两个班级的学生要考初中,他要对几个英语成绩差的学生进行重点的辅导。虽然在学习上孩子们的能力不同,但他仍希望那些学习不大好的孩子能尽可能的多读一点书。

  “小河,你在吗?”有人敲门。

  顾溪马上站起来去开门,并侧身让来人进屋:“你们来啦。”

  “嗯。阳阳乐乐在楼下看电视,我们今天煲了鸡汤,还热着呢,你赶紧喝了。”乔邵北关门,展苏南把保温桶放到书桌上,打开。

  鸡汤散发着浓浓的中药味,顾溪走过去:“谢谢。你们喝了吗?”现在再说客气、麻烦什么的就已经是矫情了。决定了努力回到过去的顾溪,尽量让自己在这种时刻能稍稍坦然地接受。

  把汤盛出来,展苏南撇撇嘴角:“我们可不敢喝。这是老母鸡熬的,我俩的体检报告上胆固醇和尿酸已经有超标的趋势了。”

  “你们要注意身体啊。应酬的时候别喝太多酒,平时多吃点蔬菜和水果。”顾溪一听,不由得担心起来。

  乔邵北笑着说:“自从我们到你这里来之后,每天吃得都很健康,我看不出一年,我俩的胆固醇和尿酸绝对能降下来。”

  “谢谢。”接过展苏南递来的鸡汤,顾溪抿了一口,很香。放下鸡汤,他对看着他的两人说:“我下午剁了饺子馅,晚上吃蒸饺吧。”

  很想责怪这人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不过也努力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回到从前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咽下了责怪的话,笑着点头:“好啊,好久没吃了,特别想。什么馅儿的?”

  “白菜、粉条和鸡蛋。”

  “好,我就爱吃这个。”两人异口同声,笑容加深。顾溪也笑了。然后他端起碗,专心喝汤,尽量忽略那四道凝视着他的灼热眼神。

  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把保温桶里剩下的鸡汤全部喝了,顾溪忍不住揉揉胃部,有点撑。刚想跟两人说以后不要每天都给他煲汤了,他就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从两人手臂的力道和呼吸中,他察觉到两人的心情有些起伏。

  “小河,谢谢你。”乔邵北的手臂收紧,“谢谢你,愿意让阳阳和乐乐叫我们‘爸爸’。”展苏南则什么都没有说,急促不稳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顾溪坐着没有动,而是拍了拍两人,吐了口气说:“你们喜欢阳阳和乐乐,又那么疼他们,还把他们当成是你们的亲儿子对待,他们叫你们一声‘爸爸’,是应该的。”

  两人就那样抱着顾溪,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激动,以及对他、对孩子的愧疚。许久许久,展苏南低哑的出声:“小河,我爱你。”

  原本还很平静的顾溪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立刻绷紧了。接着他又听到了另一人毫不掩饰的告白。

  “小河,我想吻你,怎么办?”

  顾溪被吓到了,就要从两人的怀里挣出来,可是……

  窗外,两个孩子猫低身体捂住嘴巴,慢慢地、慢慢地离开,下楼,然后躲进厨房。

  他们不是故意偷看乔爸、展爸和爸爸亲嘴的,他们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奶奶煮了红薯,让他们上来问问爸爸和乔爸、展爸要不要吃红薯,他们绝对绝对不是故意偷看的!你们要给我们作证啊!

  ※

  对于孩子叫展苏南和乔邵北爸爸这件事,徐家的两位老人是十分高兴的。

  不管展苏南和乔邵北有多疼阳阳和乐乐,这“叔叔”和“爸爸”毕竟还是有差别的。在农村里,这种认父母的事可不是小事,被认的父母是要拿孩子当亲孩子来对待的,而孩子今后也要孝顺认下的父母,并且要养老送终的。

  现在阳阳和乐乐叫展苏南和乔邵北爸爸了,那他们对阳阳和乐乐就有一定的责任和义务,也就意味着顾溪今后更有保障了,徐大爷和徐奶奶算是彻底放心了。

  开学了,顾溪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过这回他坚持去上课,不管乔邵北和展苏南怎么劝阻。教书不是摆摊,想不去就可以不去。无奈下,乔邵北和展苏南只能想尽办法做各种营养的饭菜给顾溪补身子。

  顾溪的新身份证办下来了,不过高中的毕业证还没拿到,乔邵北的说法是学校进行过扩建,好多老学生的档案都找不到了,需要些时间。顾溪不着急,校长跟他商量让他兼代数学课,他同意了。这样他一个月的工资就涨到了一千块,还有过年前接下的两份家教,加上二哥还回来的那两万块和他的存款,生活是没问题了。

  那两人给他买的东西,他实在推不掉,但钱他是一分也不会要的。阳阳和乐乐以后的生活已经有了保障,他每个月再在孩子的名下存一千块钱,这样等到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是肯定足够了。至于生活费,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一个月也花不到多少钱,他能负担得起。剩下的钱就是他今后养老的钱。

  至于那两人……顾溪也想好了,阳阳和乐乐小考之前,他会劝两个孩子去营海上中学,以此让那两人跟着孩子回营海。他不可能跟他们在一起,不能一直拖着他们,他们是男人,是正常的男人,难道叫他们当一辈子和尚吗?

  孩子们并不清楚爸爸的心思,他们完全沉浸在有三个爸爸疼爱的幸福中。每天中午放学后他们不用在外面跟着爸爸摆摊了,而是骑着他们的自行车,和爸爸一起到新爸爸家,先美美地吃一顿热乎乎的午饭,然后再美美地睡一个午觉,起来后再骑着他们的小自行车和爸爸一起精神抖擞的去学校上学。

  每天不用那么辛苦劳累,可以正常的吃饭睡觉,顾溪感冒咳嗽的症状有了明显的好转,这让展苏南和乔邵北稍稍松了口气。

  在顾溪和孩子们去学校的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就在家里处理公务。他们两个人做午饭,顾溪和孩子们下午放学后,他们一起开车回徐奶奶家吃晚饭。到了徐奶奶家,顾溪就什么都不让两人做了,学校下午放学早,他可以慢慢做晚饭。

  本来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意思是,让顾溪和孩子晚上在他们那里睡,第二天就不用起那么早了。但徐奶奶和徐大爷的年纪大了,两人的身体又都不好,身边没个人,顾溪不放心,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乔邵北和展苏南早上过来接他们父子三人去学校,顺便吃早餐。反正两人开车也快,过来这边还能吃上营养的早餐,又不用自己动手,顾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周末乔邵北和展苏南有时候会在徐奶奶这边住,有时候会带着孩子去他们那边住,都很自由。

  两个孩子回家后先写作业,然后和他们的展爸乔爸学英语、学电脑、学怎么做生意,总之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两个孩子看新爸爸的眼里充满了敬佩与崇拜。他们常常会有种错觉,和展爸乔爸相比,爸爸反而更像他们的妈妈,很奇怪不是吗?

  倒不是因为爸爸很好看,而是……而是那种感觉啦,他们也说不好。就好比现在展爸在教他们打字,乔爸在跟爷爷下棋,奶奶在给他们缝被子,爸爸在厨房做饭。就像同学家里那样,他们每次去同学家都是妈妈在做饭,爸爸在忙其他的。

  不过虽然爸爸是“爸爸”,但爸爸给他们的爱绝不少于那些有父母的同学,他们有爸爸,有展爸和乔爸,有爷爷奶奶就够了,爸爸就是他们的妈妈。

  乔邵北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眼睛仍盯着棋盘。

  “喂?”

  “邵北,是我,嫂子。”

  “啊,嫂子。”

  乔邵北立刻回神,站了起来,进了里屋。展苏南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跟了进去,并关上了门。徐大爷看向徐奶奶,徐奶奶的脸上浮现一丝担心,她知道倪红雁把顾溪的X光片带回营海了。

  “嫂子,怎么样?骨科的专家怎么说?”乔邵北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展苏南贴着乔邵北的手机听着。

  倪红雁的声音有点沉重,道:“我找了好几个骨科的专家,还有一位骨科权威,他昨天刚从英国回来。他们看了片子之后都说骨头已经长死了,如果手术小河会非常遭罪,他们都不建议手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不要让他做会压迫胸腔的事情。

  “小河骨头痛的问题我也请教了他们,他们说很可能是关节炎引发的骨头疼痛,最好是能回营海做一个细致的全身检查,这样医生们才好对症。你们怎么样?说服了小河了吗?”

  乔邵北拧眉道:“没有。小河不愿意回去,我们跟他提了好几次他都说没事。阳阳和乐乐也提了,都没用。”

  “这就麻烦了。”倪红雁沉吟片刻,说:“那这样。在阳阳和乐乐放暑假前,你们多费点心,照顾好他,别让他累到,加强他的营养。小河暑假不是要和阳阳乐乐一起来营海吗?就趁那个时候带小河去检查。你从美国挖过来的这位院长能力很强,由他来给小河检查,他是自己人,又是在你们自己的医院里,小河也许不会再那么排斥。”

  心里清楚顾溪不愿意检查的真正原因,乔邵北只道:“我们会继续劝他。”

  “好。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小河有贫血,正常男子的血红蛋白最低值是十二,可小河只有八点六。但他平时并没有明显的气短、虚弱的贫血症状,以我对他这几天的了解,他应该是对这种症状已经习惯了,这说明他贫血的症状应该很久了,你们要特别注意啊。

  “我明天去给他买补血的药品,找海中尽快给你们送过去,你们要监督他每天按时吃。”

  “嗯,我们会,每天看着他,吃。”

  乔邵北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里,贫血……并且已经很久了……不难猜测那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大量失血,从而导致长时间的贫血。

  倪红雁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就挂了电话。

  展苏南和乔邵北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直到外面传来顾溪的声音说吃饭了,两人才换上正常的表情走了出去。

  第三天,直升机又飞来了,带来了许多营养品还有顾溪要吃的药。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把药拿给顾溪,只是每天把药单独拿出来给顾溪吃,只说是补身体的。顾溪并不想吃,他的身体没事,但在两人的眼神逼迫下,他不得不每天吃一堆营养品,和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药片、药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而又温馨的过去了,转眼就五月分了。在各种营养的滋补下,不再那么辛苦的顾溪脸上有了血色,甚至还胖了一点。两个孩子的变化最明显,身高噌噌噌地往上拔,这才两个月不到,两人的衣服裤子和鞋子都小了。乔邵北和展苏南高兴的带两个孩子去市里买衣服买鞋。

  五月九号顾溪生日的那一天,展苏南和乔邵北在徐奶奶家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没有叫其他人,几个人在院子里吃了一顿温馨的大餐。

  过了年后,展苏南和乔邵北谁也没再提徐怀志工作的事,顾溪也一次都没有问。郭月娥是心急难耐,但也不敢再来问顾溪,更不敢去催展苏南和乔邵北。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没那个胆子再撒泼了,徐家的其他人心里都明白,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那天的事还是有点介意的,不然也不会一声不提。

  就这样吊了郭月娥一个月,四月中,展苏南和乔邵北把徐丘术请到他们的住处,跟他谈了一个下午。当徐丘术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恍惚与不敢置信的激动,当天晚上,徐丘术和郭月娥带着儿子儿媳妇跑到徐奶奶家,拉着顾溪又是感谢又是忏悔。

  原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打算在普河县投资一个食品加工厂,两人让徐丘术辞了职来帮他们做这件事,徐怀志就作为徐丘术的助手。食品加工厂的主要负责人暂定为庄飞飞,徐丘术就跟着庄飞飞来跑这个项目。

  展苏南和乔邵北与市长、县长已经谈过投资的事了,市里和县里的领导们都特别的欢迎。徐丘术一下子从粮食局的一个小职员变成了这项投资计划的责任人之一,这个变化着实令他晕了大半年还没缓过来。徐怀志会开车,展苏南和乔邵北专门给徐丘术配了一辆车,由徐怀志来开,方便他的父亲跑业务。

  和徐丘术谈完之后,展苏南和乔邵北又找徐怀志跟他好好谈了谈,主要的目的是让他明白,他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抓得住,只能看他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由他自己决定。是下决心好好跟着他父亲干,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还是继续不学无术等着父母养。

  徐怀志在两人面前保证会好好干,展苏南和乔邵北对他能不能做到则有所保留,一切都有待观察。

  而徐丘林因为跟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关系,被县领导任命为这个项目的县政府直接负责人,由徐丘林出面和两位京城来的大老板接洽。都是一家人,才好说话嘛。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公司已经派了人来做项目评估,并做具体的规划。两人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属下,由他们来执行操作。

  郭月娥也把在大哥厂子里的差事给辞了,在家专心照顾老公和儿子。常晓敏也被徐丘术拉着做事去了。都是年轻人,不能总在家里待着。徐丘术一家子忙了起来,徐丘林也是天天忙得早出晚归。而作为大老板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却仍有很多时间追“老婆”、照顾儿子。“老婆”追不回来,挣再多钱也没用。

  徐家有了一派新气象,阳阳和乐乐悠哉的准备小考,哪怕是考市里的中学,也绝对没问题。而在顾溪平静的外表下,则有一颗越来越急躁的心,他该怎么跟那两人开口?该怎么劝说儿子同意离开他去营海读书?

  为了孩子的将来,孩子去营海读书是最好的,可是孩子不止一次表示要和他一起去。考虑到孩子,考虑到自己的秘密,考虑到那两人的父母,考虑到那两人今后的生活,顾溪告诉自己,该是狠下心来的时候了。

  ※

  洗了一个澡,等着头发干的顾溪坐在书桌前,脸上带着几分苦恼。

  阳阳和乐乐明天期中考试,不用早起,今晚两个孩子在那边过夜。刚才送那两人和孩子离开的时候,那两人趁着孩子不注意亲了他。

  最近那两人对他作出的亲密举动越来越多,亲吻,也越来越频繁了,他仍是一被他们吻住就会意识全无。他们没有再做更近一步的举动,可是他怕,他怕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会发现他的秘密,到那时……

  他们虽然认了阳阳和乐乐是亲儿子,但他们并不知道阳阳和乐乐就是他们的孩子。如果他们发现了……

  顾溪双手捂住脸,又爱了吗?他不知道。

  没有,他现在没有十二年前在两人面前不时会有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完全没有。哪怕是那两人亲吻他的时候,他更多的是被欲望支配的激情,却没有爱恋的心动。等到时间长了,等到他们发觉他根本不可能回应他们的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失望,到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更说不清,弄不好还会伤到孩子。

  接受?不行。推开,又困难重重。顾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局,无解。沉思了许久,仍没有找到解决方法的他打开书桌的抽屉,握了握拳头,从放钱的盒子下拿出一封信,一封十一年前他写下的、一直没有寄出的信。

  看着那封信许久许久,顾溪咬咬牙,要不要……就这么离开……

  他相信那两人会把孩子抚养大,孩子现在懂事了,他们也会照顾好自己。

  心在这个念头刚冒出的时候顿时揪紧。离开儿子吗?犹记得那一天,他是如何辛苦地生下他们的。这十一年,他和儿子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分开过,就这么离开吗?

  放下那封信,顾溪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该怎么办……

  “小河!小河你快下来啊!你爸他晕倒了!小河呀!”

  突然,楼下传来母亲凄厉的叫声。顾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拔腿就冲了出去。楼下,徐奶奶看到顾溪出来,一下子就哭了。顾溪极快地冲下楼冲进屋,就见徐大爷仰面躺在地板上,脸色惨白,唇色发紫。徐奶奶朗朗跄跄地跟进来哭着说:“你爸说起来解手,结果我就听到‘咚’的一声,出来瞧,他,他就躺在地上……”

  “妈,你给苏南和邵北打电话,让他们开车过来!”极快地在父亲身边跪下,顾溪探了探父亲脖子上的动脉,没有心跳了。压下慌乱,顾溪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立刻给父亲做急救。

  徐奶奶已经完全慌了,翻找出展苏南和乔邵北留下的电话号码,急忙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徐奶奶也顾不上接电话的是谁,哭着喊道:“你徐大爷晕倒了!”

  “伯母?!”接电话的是展苏南。

  “你徐大爷晕倒了,快来啊!”

  “我们马上到!”

  不多说废话,展苏南挂了电话。徐奶奶放下电话,回头就看到顾溪正在给老头子做人工呼吸。徐奶奶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眼泪哗哗得流。顾溪也顾不上母亲了,争分夺秒地抢救父亲。正常状态下,人缺氧四到六分钟就会死亡,他在和时间赛跑。

  一分钟……两分钟……顾溪一下一下按着父亲胸口,一下一下把氧气吹入父亲的嘴里。两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

  “咳咳……”徐大爷突然咳了两声,呻吟地喘了口气。

  顾溪迅速扶起父亲,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给他揉按胸口:“爸,你醒醒,爸,你醒醒,醒醒……”

  “咳咳咳……唔……”

  “老头子!”一看老伴喘过气来了,徐奶奶哇得哭出了声。

  “妈,把速效救心丸拿过来,还有水,快!”

  徐奶奶不敢迟疑,拖着吓坏发软的双腿拿过药和水。顾溪倒出两颗药喂进父亲的嘴里,又灌了一点水进去,顺着徐大爷的脖子让他吞下。徐大爷难过地吞下,呼吸间异常沉重。又给父亲揉了几分钟胸口,待父亲的呼吸没那么困难了,顾溪拉起父亲的胳膊一个用力,背起了他。

  “妈,你去拿手电筒,我们去医院,拿上钥匙。”

  一口一个指令,徐奶奶跑进屋拿上手电筒和钥匙。顾溪换上门边他的一双球鞋,在母亲出来后,他背好父亲快步走了出去。

  徐奶奶锁了门跟在顾溪的身后,顾溪一路小跑往镇子口奔去。徐奶奶压着哭声,也不敢跟顾溪说话。徐大爷双手垂在顾溪的身侧,没有意识。

  一次次的把滑下去的父亲托上来,顾溪拼了命地往镇子口跑,忽略胸骨处的阵阵钝痛。前方出现了汽车的车灯,顾溪更是加快了脚步。徐奶奶也看到车灯了,她帮着顾溪托着老伴,跟着顾溪往前跑。

  汽车很快地停在了顾溪的前面,车上冲下来四个人。

  “奶奶!爸爸!”

  “小河!”

  第一个跑过来的乔邵北赶紧从顾溪的身上接过徐大爷,顾溪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腔疼得说不出话来。展苏南扶着他,两个孩子扶着奶奶上车。车门关上,汽车掉头,接着就飞快的往县医院驶去。

  车上,顾溪继续给父亲揉胸口,两个孩子看到爷爷这个样子也吓哭了。展苏南开车,乔邵北一边安抚徐奶奶和两个孩子,一边给顾溪擦汗。顾溪的脸色看起来不比徐大爷好多少。

  汽车一路狂飙,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县医院的门口。医生和护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庄飞飞、徐丘林夫妇和徐丘术夫妇也焦急地等在那里。来的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分别给医院和他们两家打了电话。

  汽车一停稳,护士就推着担架床到了车门口。徐大爷被抬到了床上,迅速前往急救室,医院内脚步凌乱,一直跟到急救室的门口,顾溪才停了下来。

  “呜……”徐奶奶身体一软,瘫在了大儿媳的怀里。徐丘林和徐丘术赶紧把吓坏的母亲扶到椅子处坐下。庄飞飞去办理入院手续,其他人目前都没这个心思。顾溪也是到了此刻才感到了害怕,展苏南和乔邵北把浑身发抖的他搂到另一张椅子处坐下,两个惊魂不定的孩子扑到爸爸的怀里。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握着顾溪冰凉发抖的手,无暇去顾及这里有外人,顾溪也紧紧回握住他们两人的手,此时的他需要他们身上的温暖和力量。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急救室的门。焦急不安地等了二十多分钟,急诊室的门开了,大家一起涌了过去。

  “老洪,我爸他怎么样?”徐丘林第一个出声,今天值班的医生恰好是他的朋友。

  最先走出来的洪医生摘下口罩说:“徐大爷有高血压,很可能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肌梗塞,导致休克。丘林,我建议尽快把徐大爷转到市里的医院,咱城里的医院条件差,徐大爷的年龄大了,很可能还有其他的并发症,万一耽误了会更麻烦。

  “这次好在抢救及时,若再晚一点后果就难说了。徐大爷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要尽快转院。”

  “好,好,我们马上联系市医院。”徐丘林跟洪医生道了谢,然后木木地看着护士把年迈的父亲从急救室里推出来。当他看到顾溪时,他抬手按住顾溪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小河,多亏有你在……多亏有你在……不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小河,多亏有你,不然咱爸今天……”徐丘术哽咽了。

  顾溪摇了摇头,后怕得仍在头晕的他扶着推车跟着护士去病房,整个人都是麻麻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拍拍吓坏了的徐丘林和徐丘术,抱着儿子跟了过去。

  仍在昏迷中的徐大爷被送入了重症监控室,戴上了呼吸器。顾溪在床边缓缓坐下,握住老父的手,闭上眼睛。这个人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却胜于亲父。当他看到父亲昏倒在地上,那一刻,他的心脏也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小河……你爸他,不会有事吧……”徐奶奶走到养子身边哭着问,和亲儿子相比,养子更能给她安全感。

  顾溪放开父亲的手站起来抱住母亲:“不会的,爸他不会有事的。”告诉母亲,也告诉自己。

  “呜……小河……你爸他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小河……”

  “妈,不会的,爸不会有事的。”给母亲擦眼泪,顾溪压下心里的害怕,安抚惊慌失措的母亲,“妈,别哭,爸会好起来的。来,跟着我,深呼吸,放松,放松。”爸病了,妈绝对不能再出事。

  徐奶奶抽泣着,跟着顾溪做深呼吸。徐丘林和徐丘术在一旁看着顾溪怎么安抚母亲;看着母亲在顾溪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母亲惨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两人又一次庆幸,庆幸父母当时收留了顾溪。

  徐奶奶在顾溪的怀里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乔邵北出声:“小河,送伯父去营海吧。”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顾溪回头,同样愣住了。乔邵北走上前,说:“我现在就找海中哥调直升机过来,今晚我们就送伯父去营海。伯父的年纪大了,绝对不能有闪失。”

  徐丘林和徐丘术的眼里升起希望,两人同时看向顾溪。顾溪看看两人,转头又看看病床上的父亲,不过是两秒钟的考虑,他再次回头,说:“好。送我爸去营海。麻烦你们了。”

  展苏南立刻掏出手机给魏海中打电话,乔邵北则当机立断地说:“伯母,你也一起去营海。”郭月娥这时候说:“邵北,我也跟着去吧,爸那边得有人照顾。”

  徐丘术连连点头:“邵北,让月娥跟着去。”

  “我也去吧,不能让月娥一个人在那边照顾。”李珍梅也跟着说。

  “对,让珍梅也一起去。”徐丘林也同意,该是他们尽孝心的时候了。

  徐奶奶则是看着顾溪,她想让顾溪跟着去,有顾溪在她安心。

  乔邵北和展苏南自然是想趁这个机会让顾溪去营海,乔邵北的脑子动得极快,他看出了徐奶奶的心思,道:“大嫂二嫂不用专门过去照顾伯母,医院里有护工,再说医院又是我和苏南自己的,绝对会给伯父最好的治疗和看护。

  “大哥和二哥最近都特别忙,大嫂二嫂走了家里怎么办?二嫂还要照看豆豆呢。我和苏南有一个人陪着伯母去营海就行了。”

  徐奶奶一听不由得握住了顾溪的手,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一下子要跑到营海那么远的地方,她慌。

  顾溪看到了母亲眼里的不安和对他的依赖,咬咬牙说:“我去,我本来就只是代课老师,比较好跟校长请假。还有两个月不到就放暑假了,我走得了。”

  然后他抱住母亲说:“妈,我跟着你去营海,爸会没事的。”

  “好好。”有了顾溪的这句话,徐奶奶不怕了。

  展苏南上前毫不避讳地搂住顾溪的肩膀说:“小河,你放心去吧,你的课我来给你代。”

  “苏南?”

  展苏南道:“小学的英语和数学对我是小case。我帮你代课,这边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等阳阳和乐乐放了暑假,我直接带他们‘回’营海。医院那边一直是邵北负责的,我都没怎么管过,让邵北陪你们去,我留下来。”

  “这样最好。”乔邵北马上接话,“由苏南替小河代课,既不会耽误孩子的课业,小河也可以安心地去营海,校长也不会为难。”

  顾溪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展苏南的手:“苏南,谢谢你了。学生我就交给你了,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不难带的。”

  “我相信。”弯身拥抱住顾溪,展苏南的手臂稍稍用力:“放心吧,伯父不会有事的。”

  “嗯。”这一刻,他只觉得有这两个人在,真好。

  乔邵北接着说:“那就事不宜迟。小河,我们送你和伯母回家收拾行李,你路上正好跟苏南讲讲上课需要注意的地方。”

  展苏南放开顾溪说:“飞机大约三个小时后抵达空军基地,海中哥说他会派医护人员随行。”

  “谢谢你们了。”心中充满对两人的感激,顾溪扶住母亲:“妈,我们回去收拾行李。”

  “啊,好,好。”

  徐丘术碰了下郭月娥,郭月娥先是不明,接着反应过来说:“那我也回去给爸妈收拾点东西,咱们就在医院会合吧。”

  李珍梅也反应过来了,说:“我也回去给爸妈收拾点东西。”

  “你们快去吧,我跟丘术在这里守着。”徐丘林心知媳妇要回去收拾什么。

  随后,大家兵分两路。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孩子送顾溪和徐奶奶回家,郭月娥和李珍梅赶回各自的家。

  在路上,顾溪跟展苏南讲了代课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他现在的课程进度到哪里,让他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校长。回到家,顾溪先让母亲把她和父亲要带的换洗衣服收拾出来,他上楼收拾自己的行李。两个孩子也上楼了,不过却是去了自己的房间。乔邵北在楼下帮徐奶奶收拾,展苏南上楼帮顾溪。

  “小河,你的衣服不要带太多,天马上热了,有些衣服也穿不到了。”一进顾溪的房间,展苏南就说。

  “好。”顾溪本来也就没几身衣服。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背包,那还是他十一年前到这里时背的包包。背对着展苏南收拾行李的顾溪,没有看到展苏南的视线盯在了桌上的一封信上。满心都是去营海给父亲看病的顾溪,压根忘记了他落在桌上的那封信。

  快速收拾好行李,顾溪拉开抽屉,取出存钱的盒子,当着展苏南的面把存折和一千多块钱全部放进包里。展苏南没有阻拦他,而是背着手说:“我去看看阳阳乐乐在做什么。”

  “好。”

  在展苏南离开后,顾溪想了想,又拿出了阳阳和乐乐的银行卡,他不知道自己的钱够不够父亲在营海的医疗费。

  把身份证那些的全部带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落下的了,顾溪出了房间锁上房门下了楼,去帮母亲整理行李。过了会儿,展苏南和阳阳乐乐下楼了,两个孩子捧着自己的存钱罐,展苏南则是一脸的无奈和苦笑。

  里屋,徐奶奶趁乔邵北在外头,把一个存折偷偷塞到顾溪的手里,说:“小河,这钱你拿着。你爸去营海看病不知得花多少钱。”

  看也没看存折上有多少钱,顾溪还给母亲:“妈,我有钱,够了。”

  “你拿着,你的钱自己存着,我跟你爸有钱。”不让顾溪还给自己,徐奶奶直接塞进了顾溪的背包里。顾溪不争了,暂时放他这里好了。

  “爸,奶奶。”阳阳和乐乐进来了,还关上了里屋的门。两人把存钱罐递到爸爸面前说:“爸,这里面是我俩攒的钱,你拿去给爷爷治病。”

  徐奶奶当时眼圈就红了,抱住了两个孙子。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拿过了他们的存钱罐:“你们这么懂事,爷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

  尽管展爸和乔爸说医院是自己的,不用花钱,但阳阳和乐乐还是不放心,万一要花钱怎么办?他们清楚家里有多少钱,爸爸也从不瞒着他们,营海的医院看病肯定贵。

  门外,展苏南和乔邵北直叹气,难道他们就这么不可靠吗?唉,要转变孩子和那人的想法,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过程。

  乔邵北在展苏南耳边低声说:“你代完课就把小河的工作辞了吧。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一定要把他留在营海。”

  “我明白。”展苏南现在很想抽烟,“等我回去就联系安吉拉。”

  “嗯。”

  里屋的门开了,两人迅速分开,上前帮顾溪提行李。把行李交给两人,手上轻松了的顾溪心里却极不轻松,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去营海。他莫名的有种这一去似乎不会再回来的预感。

  “小河,伯母,我们走吧。”

  “好。”

  扶着母亲出了门,顾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跳有点不稳。

  “走吧,小河。”

  深吸了两口气,顾溪扶着母亲往外走,他会回来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乔邵北也要回去收拾行李,展苏南把车直接开到了两人的住处门口。行李就放在车上,两个孩子扶着奶奶进屋,顾溪则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讲义和教学大纲上的注意点给展苏南标出来。他还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校长,好让校长安排明天的课程,还要推掉那两份家教。

  几个人都在楼下暂时歇着,乔邵北和展苏南上了楼。乔邵北进了卧室刚要去拿行李箱,他的肩膀被展苏南扣住了。

  “邵北,等会儿再收拾,过来。”

  关了门,反锁,展苏南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乔邵北跟着他走到卧室的双人沙发前坐下,就见展苏南从衬衫里摸出一封信。

  “这是我在小河的桌子上发现的信。”

  “你拿了小河的信?”

  乔邵北不赞成地拧了拧眉。展苏南把信封上的地址和署名拿给他看,说:“这是他写给海中哥的,但你看看上面的地址。”

  “给海中哥的?”

  乔邵北异常惊讶,顾溪为什么要给海中哥写信?而当他看清楚信封上的地址后,他更是吃惊:“这是海中哥出国前的地址!”

  展苏南点点头,咽了咽嗓子说:“你看,信封很旧了,这封信很可能是小河离开营海后给海中哥写的。我刚才在小河房里的桌上看到了这封信,伯父出事的时候,小河肯定在看这封信。你说小河那时候要跟海中哥说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留着这封信?”

  乔邵北一听,也不由得咽了咽嗓子。没有太多的挣扎,他直接取出了信,打开。

  海中哥:

  你好。

  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我又来打扰你。我左思右想,发现除了你之外,我没有人可以托付了,遂提笔,给你写了这封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海中哥,那天的事,直到今日我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南和邵北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而我,也已心灰意冷。这三年,我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们,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如果不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不会给你写这封信,不会再打扰你。

  海中哥,我是双性人,本来这个秘密我是要带进棺材里的。但是我生日的那一晚,我和苏南、邵北发生了关系,我,竟然有了孩子。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本来我还在苦恼该如何告诉他们这件事,结果后来……我没有机会告诉他们了,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孩子已经九个月了,虽然我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可是我没有把握能平安生下孩子。我是孤儿,现在老天给了我一个拥有我血脉的孩子,不管有多难,有多危险,我都会生下他。我不能去医院,自己生产的危险性我无法估计。我会让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但我没有把握我能活下来。

  我不想在我死后让孩子被送到孤儿院,或者成为研究的试验品。我不能去找苏南和邵北,我能托付的人,只有你。海中哥,请你帮我给孩子找一个好人家收养他,不要让他知道他是被一个双性的怪物生下来的,也请你不要告诉苏南和邵北。就让他们以为,我是,假的吧。我给孩子取名为“朝阳”,我希望他能像早晨的太阳那样永远快乐、开朗。

  海中哥,还有一事要拜托你,请你把我的尸体烧成灰,撒到海里。小河总有一天会流入大海,那里是我的归宿。等孩子长大了,请你让孩子的养父母告诉他,他的“妈妈”很爱很爱他,只是没有办法陪在他的身边。海中哥,拜托你。

  顾溪绝笔

  XXXX年一月二十九日

  被乔邵北拿着的信纸在抖动。有水滴滴落在地板的瓷砖上,屋内是压抑的喘息声,没有人说话。

  乔邵北和展苏南都低着头,过了会儿,展苏南站起来出去了,接着乔邵北也出去了。他们没有下楼,而是去了卧室旁的浴室。放了一洗脸槽的冷水,展苏南把脸浸泡在水里,等他从水里抬起头后,换了乔邵北。

  来回好几次,两人用这样的方法不让脸上有任何悔恨过的痕迹。靠在洗脸槽边,脸上捂着毛巾,展苏南和乔邵北不停地深呼吸。

  许久之后,乔邵北拿下毛巾,声音极度低哑地说:“我去把信扫描出来,不要让小河知道我们看到了这封信。”

  展苏南没有动作,乔邵北把毛巾丢在洗脸槽旁,出去了。扫描器在一楼的工作室里,展苏南返回了卧室,关上门。

  在房里等了几分钟,乔邵北回来了,展苏南正在帮乔邵北收拾行李。乔邵北把原信交给展苏南,展苏南收进包包里。两人谁都不想说话,乔邵北默默的把自己要带的东西丢进行李箱里。

  心很痛,痛得全身的神经都在抽痛。可是他们相信,他们此刻的痛,不敌那人曾受到过的万分之一。

  简单收了些衣物,再把自己的手提电脑装进行李箱,乔邵北拉上箱子的拉链,然后重重地拍了下展苏南,他们该下去了。

  “邵北。”转身背对乔邵北,展苏南低着头喊了声。

  “嗯。”乔邵北也看向别处。

  “我没你聪明,嘴也笨,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小河愿意留下来。”

  乔邵北提起行李箱:“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让他离开营海。我先带孩子和伯母去医院。”

  狠狠捶了下胸口,展苏南迈出脚步,乔邵北跟上。快走到楼下时,两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自然一些。

  两人一出现,阳阳和乐乐就起身过去了,顾溪也抬起了头。一看到孩子和顾溪,两人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差点不受控制地涌出。放下行李抱起孩子,让孩子挡住顾溪的视线,乔邵北和展苏南走到沙发处坐下。

  把喉部的硬块压下去,乔邵北开口:“小河,我带伯母和孩子先去医院,你再想想有什么要交代苏南的。”

  确实还有事情要交代,顾溪对母亲说:“妈,你先去医院,爸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听你的。”徐奶奶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了。有这么多孩子在她身边,她相信老头子能挺过来。

  对徐奶奶点点头,乔邵北站起来,带着孩子和徐奶奶出去了。顾溪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离开,然后转身对跟着出来的人说:“苏南,我再跟你说说课程的事。”

  “好。”

  展苏南低着头,牵起顾溪的手带他进屋。顾溪前脚刚踏进屋里,接着他的身体就被展苏南搂到了怀里,然后身体转了一圈。他被压在了门板上,下巴被抬起,急切的吻随之落下,快得让他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展苏南的吻和以往相比有所不同,透着无法说出的悔恨与痛苦。顾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展苏南的痛苦太强烈了,强烈到他推拒的双手都不由得撤销了力度。

  晕晕沉沉间,顾溪的身体被抱离了地面,被抱上了楼,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当他的意识回笼时,他趴在展苏南的怀里,喘息。而展苏南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

  “医院是我和邵北投资的,是自己家的医院,治疗和看护什么的你都不要担心,绝对是最好的。你去营海的主要目的是陪着伯母。阳阳乐乐一放暑假,我就带他们回营海。”

  此情此情,似曾相识。曾经这人也是这么抱着他,叮嘱他秋游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要和同学单独出去,要时刻跟大家在一起,不要喝酒,要每天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

  眼前一阵恍惚,顾溪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轻轻拍了拍展苏南的胸口,告诉对方,他知道了。

  从展苏南的怀里爬了起来,顾溪想离开,却又被对方拉了回去,身体被拥入宽厚温暖的怀中。

  “小河。”

  “……”

  “我爱你。”

  顾溪的呼吸瞬间不稳。

  “小河。”

  “……嗯。”

  “我爱你。”

  顾溪别过脸,闭上眼睛。

  “小河。”

  “……”

  “我爱你。”

  “小河。”

  “……”

  “我爱你。”

  “小河,我爱你。”

  顾溪的眼睫颤抖,紧紧咬着牙关,耳边是展苏南一声声的“我爱你”。

  温柔至极的吻落在他的脸上,慢慢的、缓缓的、轻轻的。一下一下,伴随着一句句“我爱你”。顾溪不知该怎么回应了,他只能闭紧眼睛,咬紧牙关。

  “小河……我爱你……”

  又一句告白,吻落在了顾溪的唇上。有水滴滴落,在看到之前,顾溪的眼睛被捂住了。

  “小河……我爱你……”

  ※

  顾溪和展苏南抵达医院时,展苏南的神色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而顾溪的脸色却称不上好,有着几分心慌。他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搂住靠过来的两个孩子,低下头。徐家的人只道顾溪是担心父亲,纷纷上来劝他。顾溪只是对他们点点头,一句话不说。展苏南和乔邵北靠墙站着,也不说话。

  郭月娥拽了拽顾溪,低声说:“小河,你来一下。”

  “啊。”

  放开母亲和孩子,顾溪跟着二嫂走了,李珍梅也跟了过去。徐丘林和徐丘术走到展苏南和乔邵北面前跟两人说话,言下之意就是感谢两人的帮忙。展苏南和乔邵北几句话就让两人放下了客气。

  楼梯拐角处,郭月娥从包里拿出一万块钱,说:“小河,爸去营海看病,这医药费肯定得不少,二嫂家里就一万块现金,你先拿着,明天银行开了门,我再去取。”

  李珍梅也拿出了钱:“小河,这里是两万五千块钱,你拿着。爸的病不管花多少钱,咱都治。”这钱是李珍梅单位的钱,大晚上的银行都不开门,她也领不出钱来,只能先拿公款救急,等明早银行开了门,她得赶紧取了钱还上。

  顾溪把两位嫂子手里的钱推回去,说:“嫂子,爸去的医院是苏南和邵北自己的医院,用不到什么钱。要用钱,我跟妈那儿也都有钱,不够了我会跟你们开口,现在还用不到。”

  “小河,你拿着,不能每次爸妈有个什么事都是你出钱,咱也不能总让人家苏南邵北贴钱对不对?人家肯用直升机把咱爸送到营海去看病,已经是咱走了好运了,不能再仗着人家对咱们的情谊贪人家便宜。爸用了多少钱,咱就给多少钱。这钱你拿着。”李珍梅说什么也要把钱拿给顾溪,郭月娥也一定要给他。

  顾溪又推回去,说:“嫂子,我不是跟你们客气。我到了那边,也没时间去存钱,身上带这么多现金不安全。到了营海,需要多少钱我先垫着,等回来咱们再算。

  “我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钱不够了我会跟嫂子开口的。到时候我把银行卡号给你们,你们直接帮我转帐过去,方便又安全。现在爸的情况具体是怎么样还不清楚,也许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你们说是不是?”

  李珍梅沉声道:“小河,咱都是一家人,爸妈的事咱们都有义务。爸这回生病,我跟你哥没法照顾爸,你哥心里已经够不舒服了,若还不让他出钱,他非得跟你急不可。嫂子听你的,先把钱拿回去,但花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别瞒着嫂子。”

  郭月娥也急忙说:“就是,小河,你别瞒着嫂子跟你哥。你得让我们尽孝心,不然让爸妈误会了,你哥又要跟我离婚了。”

  心情沉重的顾溪说:“我知道,我会让嫂子跟哥哥们尽孝心的。这次的时间太紧,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是怎么个样子。钱的事我不会硬撑,会找嫂子的。”

  “好,那嫂子就听你的。”李珍梅把钱收了回去,郭月娥见李珍梅这么做了,也放心地把钱收了起来。

  “嫂子,我们过去吧。”

  “好。”

  几人回到了病房外,顾溪没有看展苏南和乔邵北,又在徐奶奶身边坐下,抱住两个明显困了的儿子。

  乔邵北和展苏南把手机调成了震动,可即便是这样,在异常安静的病房外,大家还是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顾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展苏南拿出手机,接听。

  “海中哥。”

  “嗯,我们在医院。”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直升机到了!

  顾溪站了起来,两个打盹的孩子也醒了。展苏南走到顾溪跟前,说:“直升机到了,准备走吧。”

  “嗯。”顾溪低下头,避开展苏南的凝视,心跳得厉害。

  徐丘林和徐丘术一听直升机到了,马上联系院方。大家都忙了起来,顾溪先把母亲送到车上,然后一群人帮着医生护士把徐大爷弄到救护车上。

  凌晨一点,救护车开往距离这里还有一个小时车程的空军临时基地。庄飞飞开车载着徐丘林和徐丘术两家子,展苏南开车载着顾溪他们。

  两个孩子很困了,但是不想睡。爷爷突然病了,爸爸和奶奶要去营海了,他们的心里很难受。

  “阳阳乐乐,照顾好家里的鸡和鹅,要听展爸爸的话。”

  “嗯。”

  “小河,鸡和鹅我已经交代给丘林他们了,阳阳乐乐不用管了。”同样累极的徐奶奶插话。

  “爸,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会听展爸的话。”

  阳阳和乐乐抱紧爸爸。这是他们第一次和爸爸分开,万分不习惯、万分舍不得、万分难受。顾溪深吸了几口气,他同样舍不得离开儿子。

  搂紧两个孩子,他假装没有看到后视镜里展苏南的眼神,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乔邵北透过车窗对他的凝视。

  ※

  还未抵达直升机降落地的地方,原本快睡着的阳阳和乐乐瞬间清醒,他们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第一次亲眼目睹直升机,两个孩子的瞌睡虫立马全部跑光光。车刚停稳,他们就跳下车朝直升机跑了过去。

  直升机上下来一人,竟然是魏海中。跟着魏海中下来的两名医护人员,和医院随行前来的医生护士一道把徐大爷抬到直升机上。展苏南和乔邵北直接给了走过来的魏海中一个大大的拥抱。

  魏海中看向顾溪。顾溪走到他跟前,感激地大声说:“海中哥,麻烦你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带出的声音太响,要让对方听到只能大声喊。

  “跟哥哥客气什么。”魏海中对着顾溪的耳朵喊道:“不要担心,营海那边的医院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伯父一到,马上进行检查。”

  “谢谢你,海中哥。”

  展苏南和乔邵北在魏海中和顾溪说话的空档,已经把徐奶奶送上直升机了。同样也是第一次见直升机的徐家人,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神变了许多,带了几分敬畏。阳阳和乐乐突然不想上学了,想跟爸爸去营海。

  该走了。展苏南当着大家的面紧紧抱了顾溪一会儿,然后放开他:“走吧。照顾好自己。”

  顾溪仰头,这回他没有避开展苏南的注视,而是对他说:“你也照顾好自己,阳阳和乐乐,就交给你了。”是“交给”,不是“麻烦”。

  展苏南惊喜万分,又忍不住用力抱了顾溪一下,然后把他往直升机推了推。顾溪朝哥哥嫂子、朝儿子挥了挥手,然后跑到直升机前,被乔邵北和魏海中拉了上去。

  “爸爸再见!乔爸再见!奶奶再见!”

  阳阳乐乐冲着直升机大喊,直升机的门关上了,顾溪在窗口处朝孩子和哥哥嫂子挥手。展苏南拉着孩子后退到安全的距离,螺旋桨带出的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两个孩子连连惊叫,看着直升机缓缓升起。

  “爸爸再见--”

  “再见。”

  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两个模糊的点直至消失,顾溪不由得吐了口气,接着他的肩膀被人搂住了。

  “等阳阳和乐乐放了暑假,我亲自来接他们。”

  “不用那么麻烦了,坐火车也是一样的。”顾溪还看着窗外。十一年,他十一年没有离开过这里。突然,他就这么离开了。

  “你让苏南坐火车?”乔邵北低笑,“他会跟你哭的。”

  顾溪哑然,是啊,那人会坐火车吗?记得有一次他强拉这两人跟他一起坐火车,结果两人晕了一天。

  “伯父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们。”无视在场的医生护士和徐奶奶,乔邵北直接握住了顾溪的手。顾溪不好意思地挣开,不敢看母亲,低声说:“谢谢你们。”

  魏海中跟徐奶奶说话,趁机转移徐奶奶的注意力。顾溪回神,挪到母亲身边坐下,让母亲靠着自己。“妈,你睡一会儿吧。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靠在儿子的肩上,累坏的徐奶奶闭上眼睛。魏海中拿来一条毯子给顾溪和徐奶奶盖上。

  顾溪也很累,胸骨隐隐作痛。乔邵北坐到了顾溪的另一边,顾溪睁开了眼睛。乔邵北指指已经快睡着的徐奶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顾溪的头按到自己的怀里,小声说:“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到医院还要忙一阵呢,抓紧时间休息。”

  顾溪看向对面的两位医生,那两人立刻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乔邵北拉高顾溪身上的毯子,盖到他的下巴处:“睡吧。”

  顾溪对乔邵北摇摇头,表示不用了,然后靠着机舱闭上了眼睛。乔邵北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把顾溪搂到了怀里,让他好睡。

  机舱内的灯关掉了,顾溪紧绷的身体过了很久后放松了下来,靠着乔邵北睡着了。

  “情况怎么样?”魏海中用嘴型问。

  乔邵北用嘴型回道:“努力中。”

  魏海中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加油的手势。

  顾溪跟着乔邵北去营海了,两个孩子跟着他们的展爸爸回到家,却睡不着觉了。趴在展爸爸的身边,两人黑亮的大眼睛里是乞求。展苏南笑着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说:“快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爸爸……”两个孩子也不叫“展”爸爸了,有乞求嘛。

  太晚了,展苏南也不逗两个孩子了,说:“等你们放了暑假,爸爸带你们坐直升机回营海。好了,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了。”

  “啊啊啊,太好了!谢谢爸爸!”两个孩子在展爸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钻回自己的被窝里睡觉。

  展苏南摸上被孩子亲过的地方,眼眶红了,心里难受得要命。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直到他们熟睡了,他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

  穿上衣服,展苏南出了卧室。庄飞飞窝在一楼的沙发里看电视,还没睡。看到老板下来了,他不解地站了起来。老板不是睡了吗?

  “庄子,我去伯母家一趟,你看着阳阳和乐乐,他们睡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独自开车来到徐奶奶家,展苏南打开门,打开院子里的灯。

  上了楼,他拿出从阳阳的口袋里偷拿的钥匙,打开顾溪的房门。

  房里冷冷清清的,少了那人的气息。开了灯,展苏南在门口站了会儿,然后关门。在书桌前坐下,他从包包里取出那封信,把包包丢到一边,又打开了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

  在顾溪的房间里坐了有四十多分钟,展苏南才离开了,手里多了两件顾溪的衣服。

  书桌下,一封信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就好像是谁慌乱中落在了那里。

  ※

  直升机降落时,顾溪立刻醒了。

  窗外有灯光,他轻唤母亲:“妈,到了,醒醒。”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率极为不齐。徐奶奶一下子就醒了,扭头往窗外一看,握紧了顾溪的手。到了,这就到了?

  直升机落地了,不一会儿,顾溪就看到有护士模样的人推着担架床过来了。直升机的门开了,魏海中先下了飞机,对走过来的一名外国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指指身后。接着那人招手叫来了三名穿着白大衣的医生,和魏海中又一起上了直升机。

  “小河,你带着伯母先下去。”魏海中道。

  顾溪扶起母亲,在乔邵北的帮助下下了飞机。和魏海中一起上来的那名外国人,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溪看,被魏海中顶了一拐子。

  让顾溪和伯母站到远处,乔邵北也返回了直升机。他一上来,那名外国人就给了他一拳,用极其流利的中文说:“我说你和苏南这几个月躲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找到你们那条小河了呀。邵北,你不够意思,你怎么能瞒着我这位好朋友?我抗议,严重抗议。”

  乔邵北友好地也给了对方一拳,道:“瞒着你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病人是小河的养父,我和苏南把他交给你了,你可一定给我治好了。”

  “我要先给他做一个详细的检查。来,你和海中到那边,我们把伯父抬下去。”

  “OK.”

  搂着母亲,顾溪四下看了看,他们在一栋高楼的顶层。风很大,顾溪拿毯子裹好母亲,不让她受凉。五个男人抬着徐大爷出了直升机,护士立刻把担架床推到直升机旁,然后一起把徐大爷放在床上。

  那名外国人对其中一名护士说了几句话,那名护士点点头,几人推着担架床快速离开。顾溪见状,马上搂着母亲跟过去,乔邵北握住他的胳膊,拦下了他。

  “别急,这里是医院的顶楼,伯父会被直接送到诊察室去检查,医生已经等着了。小河,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他是医院的院长。”说着,乔邵北搂住顾溪的肩膀,带着他看向走过来的那名外国人。

  对方主动伸出手,热情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詹姆士•罗杰,你可以叫我邦德,呵呵。”

  顾溪伸手握住对方:“你好,我叫顾溪,我父亲他……”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放心的把伯父交给我们吧。”罗杰用力握了握顾溪的手,然后转向很是紧张的徐奶奶。身高一九四的他比展苏南和乔邵北还有压迫感。“伯母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我的中文名叫李小杰,您叫我小杰就好了。”

  很难想像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会给自己取这么一个正太的名字,乔邵北在一旁解释道:“罗杰很崇拜功夫演员李杰,所以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个中文名字。”

  “啊,你好,你好。”徐奶奶在顾溪的鼓励下伸手握了握罗杰的手,迅速放开。

  又对顾溪温和地笑了笑,罗杰道:“我们下去吧。”

  顾溪和乔邵北一左一右扶着徐奶奶走下天台,然后搭乘电梯到位于四楼的检查室。

  刚才的光线太暗,一进入电梯,罗杰又盯着顾溪看了起来,看得顾溪低下头假装照顾母亲,最后的结果就是乔邵北趁着顾溪不注意,狠狠地又给了罗杰一拐子。

  捂着被拐疼的肋骨,罗杰冲乔邵北吐吐舌头,无声地控诉:“小气鬼!”

  我就小气怎么了?用眼神给了罗杰一个警告,乔邵北开口:“小河,等伯父的检查做完之后,我送你和伯母回去休息。你们现在可不能再累倒了。”

  “好。”顾溪不在乎自己,但他得考虑母亲。

  四楼到了,让顾溪和徐奶奶先出去,乔邵北跟在两人身后。罗杰跟乔邵北耳语了几句,先行离开,魏海中则没有回去的意思。

  徐奶奶第一次到大城市的大医院,只觉得这医院比宾馆还气派,哪里都是亮堂堂的,地板都能照出人影,不像县里的医院,给人感觉脏兮兮、暗暗的。

  徐大爷的检查不是几分钟就能了事的,乔邵北把顾溪和徐奶奶带进了一间单人病房,让他们暂作休息。徐奶奶的腰不好,已经站不动了。让母亲在病床上躺着休息,顾溪在沙发上坐下,他的腰也疼得直不起来了。

  坐着坐着,顾溪的身体越来越斜,脑袋一沉,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人给他盖上了毯子,脱了他的鞋,把他的双腿抬到沙发上,让他好睡。

  ※

  回到了离开了多年的故地,顾溪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似乎也被开启。

  梦中的画面凌乱,一会儿是三人相处的幸福美好时光,一会儿是质问与殴打;一会儿是生日那天的庆祝,一会儿是浑身是伤的他孤零零的坐在医院门口的角落里,等着第二天的到来……画面忽明忽暗,就像电影快转那样,把他从遇到那两人直至今日的十几年,统统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

  他看到了自己满手是血的抱起孩子,看到自己抱着孩子又哭又笑。画面回转,他又看到自己咬紧牙关给海中哥写下那封绝笔信,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呵!”

  顾溪突然从梦中惊醒,噌地坐了起来,信!

  来不及看自己在哪里,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慌乱地下了床。他想起来了,那封信好像被他落在桌子上了,他忘记了!

  穿着不知哪来的拖鞋,顾溪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没有发现身后根本不是医院的病房。一直跑到楼梯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不是医院。

  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看四周,顾溪捂住胸口。这是哪里?昏暗而柔和的灯光,脚下是软得几乎会把双脚陷进去的地毯。适应了光线的双眼,看清楚了墙上挂的一个个相框,顾溪的呼吸骤然停止。那是……

  双脚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他抬手摸上一个相框。相框里的人,有他,有展苏南,还有乔邵北。里面的他们穿着高中的校服,不过和他身上那身规规矩矩的校服不同,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校服扣子解开了,里面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头发有点凌乱,透着几分颓废的帅气。

  顾溪的双眼里闪着某种光芒,他一张张的看过去,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明显,已近乎是水光了。每一个相框里都有他,有他们三人在一起的回忆。一张一张,看过了墙上挂着的所有照片,顾溪缓缓转身,顺着楼梯一级级的台阶,慢慢走下去。

  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医院,他也猜到了这里会是哪里,心窝有些钝痛,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下了楼,脚下不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光亮的大理石地板。陌生,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却又带给他恍如隔世的彷徨。屋内以柔和的米色为基调,在灯光下呈现出并不扎眼的金色光芒,透出高贵与典雅,这是那两人喜欢的风格。

  顺着可以走的地方往前走,绕过一面大理石墻,顾溪又停下了。面前不远处的欧式布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睡着了,身上搭着一条毯子,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和一个酒杯,酒杯里剩了一点未喝完的红酒。

  沙发旁的台灯开着,顾溪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脸上的疲惫和眼底的阴影。脚步极轻的走过去,他弯身,伸出的手在碰到那人之前又收了回来。

  这人睡得很沉,要不要叫醒他?可是让这人在这里睡一晚吗?顾溪抬头找了找,在电视机墻上找到了钟表,居然都六点多了,那屋里怎么这么暗?他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窗帘都放下了,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外的光亮。

  爸怎么样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乔邵北让他去床上睡,乔邵北却醒了,朦胧的双眼在发现面前有人时立刻恢复清明。

  猛地抬头,看到面前的人是顾溪,乔邵北眼里的戒备瞬间变成了喜悦。

  “醒了?”

  往旁边坐了坐,乔邵北空出身旁的位置。

  “我怎么……”顾溪看看周围。

  乔邵北笑笑,清清嗓子说:“你和伯母都累坏了,我索性先带你们回来睡觉。你睡得很沉,我不忍叫醒你,就把你抱回来了。”

  “我爸他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顾不上羞赧,顾溪一听急忙问。

  乔邵北握住他的手,安抚地说:“你别急,听我说。”顾溪闭了嘴。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时间,乔邵北把身上的毯子往顾溪的身上裹了裹,很自然地搂住顾溪说:“伯父的年纪大了,总会有点毛病,不过我可以保证,伯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可以冷静的听我说吗?”

  听出了乔邵北话里的意思,想到父亲的情况可能不大好,顾溪沉下气息点点头,他可以冷静。

  乔邵北停了停,声音带着安抚地说:“伯父有高血压史,你学过医,应该知道高血压会引起很多种并发症。”

  顾溪的牙关紧了紧:“是,冠心病吗?”

  “对。是冠心病。伯父这次会突然晕倒,就是冠心病引发心肌梗塞,造成伯父突然休克。如果不是你及时为伯父做急救,后果就很难说了。但是冠心病只要治疗得当,生活中注意,虽然不可能痊愈,但避免再次发作却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伯父的年纪毕竟大了,这次他还有轻微的中风现象,我保证只是轻微的。罗杰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等伯父的手术过后,透过复健,他的中风情况会好转,甚至可以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的后遗症。”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乔邵北的话,顾溪的心里仍是沉得喘不上气来。他自责地说:“我该发现的。我爸他发病前肯定会有不适的症状,我该发现的。”

  “小河。”乔邵北打断顾溪的自责,“伯父已经七十二岁了,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些毛病的。我保证,伯父会恢复健康。相信我,我保证。”

  顾溪看向乔邵北,乔邵北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虚汗,声音温柔:“我保证。罗杰是心脑血管方面非常好的一位医生,你不相信他,他会伤心的。”

  “邵北……”顾溪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和苏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

  乔邵北笑了,声音低哑地说:“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们、依赖我们,我们就满足了。”

  把顾溪搂到怀里,他低低地说:“现在还要给伯父做一系列的检查,手术不会那么快。我想趁这个机会给伯母也做一个全身的检查。人年纪大了,早点预防总是好的。”

  “好。”顾溪没有拒绝,又说了句:“谢谢你,邵北。”

  “不要跟我说谢,永远都不要和我们说谢。”压下心底的伤痛,乔邵北搂紧顾溪。顾溪身体放松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心窝处的一角变得极为柔软。

  两人这样相依了许久,乔邵北出声:“伯父那边有医院的护工照顾,他们都是专业的护理人员,你就放心的把伯父交给他们吧。倒是伯母,你要多注意一点。

  “你再去睡一会儿,家里有佣人做饭,待会儿伯母起来了有现成的早饭,你不用操心。等八点钟我给蔓蔓打个电话,这件事不能瞒着她,等蔓蔓到了之后,我们一起去医院。”

  顾溪点点头,这么安排很好。不过想到蔓蔓,他忍不住问:“庄子对蔓蔓……”

  乔邵北低笑了一声,说:“庄子喜欢上蔓蔓了,现在正在追求中。我打算等加工厂筹建的时候,把蔓蔓派回去帮着庄子管理财务这一块,给他制造制造机会。我可以担保,庄子是个不错的人,蔓蔓跟他在一起绝对幸福。”

  顾溪安心了,赞同道:“我也觉得庄子人不错,看起来很会照顾人。就是蔓蔓对他似乎没那个意思。”

  “有没有意思,不追怎么知道?再说了,蔓蔓又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骄傲女孩,庄子对她是真心的好,时间长了,蔓蔓怎么都会喜欢上他的。俗话不是说吗,烈女怕缠郎。”说到这儿,乔邵北忍不住在顾溪的头顶亲了一口,哑声说:“可我和苏南,却怕不管我们怎么缠你,你最终还是会推开我们。”

  顾溪的呼吸一滞,从乔邵北的怀里坐了起来,脸上是慌乱。他们,看出来了?

  重新把顾溪搂入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部表情,乔邵北克制着内心的伤痛,说:“小河,你心里应该清楚,你推不开我们的。我们丢了你一次,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我和苏南已经三十二岁了,我们不再是十二年前行事冲动的年轻人,说话会不经大脑。你说你老了,我们何尝不是老了?我和苏南还比你大两岁呢。

  “小河,我不是要威胁你,而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离开了我们,我和苏南这辈子绝不会再娶。我们会不停地找你,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你,或者,我们死去。如果你想惩罚我和苏南对你犯下的错,你可以走。”

  乔邵北放开了顾溪。顾溪内心震动的看着乔邵北,心脏揪紧。乔邵北的脸上不是玩笑,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小河,何不想想为什么我和苏南从不问你阳阳和乐乐的身世?为什么我们可以那么快地接受阳阳和乐乐?并且迫不及待地认他们当亲儿子?为什么我从不问你阳阳和乐乐怎么长得和我那么像?难道你以为我和苏南看不出来他们身上的疑点吗?”

  顾溪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惊变,身体后仰,撞在了沙发扶手上。

  乔邵北逼近,搂住顾溪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一晚我和苏南是醉了,也有很多细节记不清了。可是我们只有过你一个人,所以记住的那部分,就永远不会遗忘,更不会被别人的感觉所混淆。

  “因为是你,我们才会酒后乱性;因为是你,事后我们才会那么冷静,因为我们渴望了你太久。也因为是你,在我们看到你和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并和他有说有笑时,我们才会失去理智,做出让我们后悔终生的事。

  “小河,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一切都过去了,那么,你所想要推开我们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除非,你还恨着我们、怨着我们。可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死皮赖脸地绑住你、困住你。你可以离开我们,但我们却无法离开你。十二年的孤独……我们已经是极限了。”

  顾溪的呼吸很急很喘,很慌很乱。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耳膜里突突地响,他已经完全懵了,难道这两人根本就知道他身体的秘密?!

  不忍见顾溪如此害怕,乔邵北把顾溪压在身下,轻吻他的面颊,并执起他的手掌摸上自己的脸:“小河……你看看我,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乔邵北了。我和苏南,已经脱胎换骨了。相信我们,把你交给我们,如果我们再伤你的心,我们就死无……”他的毒誓被一只手捂了回去。

  把头埋在乔邵北的肩窝,顾溪的手很抖、很凉,身体也在发抖,脑袋里一片空白。耳边是一人极近又极远的声音:“小河,相信我们。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我们爱的,都只是你,只有你。”

  不管你是男还是女……顾溪的身体更抖了。炙热而温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听到了又一次深情地告白。

  “小河,我爱你。”

  顾溪的呼吸都颤抖了。

  “小河……相信我们……我们爱你……”

  顾溪咬住嘴唇,死死闭上眼睛,身体好似处于极寒中,抖得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小河……我爱你……我们爱你……只有你……只有你……”以吻安抚顾溪,乔邵北的手解开了顾溪的裤带,拉开了拉链。

  要到崩溃的边缘了,顾溪在乔邵北的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脸色惨白,牙齿都在打颤。

  “小河……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吻住顾溪的唇,用自己灼热的体温驱走他的冰冷,乔邵北的手坚定地继续往下探。

  顾溪挣扎了起来,却被乔邵北死死地压住,他的呼吸间带了绝望的哀鸣。

  “小河,不怕,是我,是我,是你的邵北,小河……”

  “不要!不要!邵北,我求你,求你不要……”

  顾溪睁开的眼睛里是深度的恐惧和悲凉。

  乔邵北的手不动了,他深深地看进顾溪的眼里,也让顾溪看着他。他又开口了,眸中的晶莹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水珠滴落。

  “小河……阳阳和乐乐,是我和苏南的儿子……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顾溪的眼睛瞪大,冷汗遍布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小河……我们爱你啊……爱的,心都要死了……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啊……”

  “邵、邵北……”顾溪的眼睛模糊了,“求、求你……不要……”不,不行,他发了誓要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

  “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强迫自己狠下心,强迫自己忽视快要崩溃的顾溪,乔邵北的手又继续往下。

  “邵北!”顾溪尖叫一声,用力推开乔邵北,可不等他爬起来,就又被压了回去。

  “邵北!不!”尖叫声戛然而止,顾溪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的世界轰然倒塌。身体的秘密……他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乔邵北抽出了手,拿过毯子包住顾溪,把完全没有了反应的人抱了起来,然后快速上楼,直奔自己的卧室,也就是顾溪刚才睡觉的那间卧室。

  把人放在床上,乔邵北打开台灯,心疼地看着脸上毫无血色、好似死了般顾溪。但为了解开顾溪心里的结,为了让这人能彻底放下包袱,他命令自己狠下心来,天知道他要恨死自己了。关了台灯,乔邵北上床,伏到顾溪的身上,吻住他,然后一手又伸进了顾溪的裤子里。

  顾溪的身体有了反应。他用力捶打起了乔邵北,并狠狠咬住了乔邵北的舌头。

  乔邵北闷哼一声,没有退开,任顾溪咬着他,可是那只手却在摸过顾溪的男性特征之后,摸上了顾溪腿间那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女性部位。

  顾溪的眼角滑下了泪水,松开了咬着乔邵北的牙齿,落下的拳头无力的垂在了身侧,似乎完全绝望了。

  带着茧子的手指头在顾溪那里细细地描绘,乔邵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泄露出一分一毫内心的震撼。尽管他已经猜到了,可是他却从未见过,更从未“清醒的”碰触过,他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这是一道咒语,一道把顾溪和他们连在一起的咒语。乔邵北轻柔地、低低地在顾溪的耳边念这句咒语,手指在顾溪女性部位的那道明显伤痕处流连。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有水滴落入了顾溪的眼睛里,冲破他眼眶的堤坝,滑过太阳穴,最终消失在枕巾里。

  乔邵北不停地重复这句咒语,粗糙的手指带着极致的温柔抚摸顾溪的下身,没有半点淫秽的意思,而是充满了心疼与悲伤。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舔去顾溪眼睛里的苦涩,乔邵北抽出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然后躺下,把顾溪紧紧的抱在怀里,继续在他耳边念这句咒语。

  轻摸顾溪的后背,轻吻他的唇角、他的眼睛,乔邵北握住顾溪冰冷的手,低声说:“我和苏南在美国曾救过一个孕妇,那个孕妇,是个男人。”

  顾溪木然的双眼有了感知,黑暗消散,他看到了乔邵北的脸,看到了乔邵北发红的双眼。乔邵北把顾溪冰凉的手放在嘴边,轻吻:“那个人,叫安吉拉,是一个双性人。”

  顾溪怀疑自己听到的,双性人……他们,曾遇到过一个,怀着孩子的,双性人?!

  ※

  把手臂伸入顾溪的脖子下,让抖得不再那么厉害的人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乔邵北解释了起来:“安吉拉爱上了他的养父雷克斯,在安吉拉十八岁生日的那一晚,两人上了床。这一点,和我们很像。”

  顿了顿,乔邵北继续说:“安吉拉并不知道雷克斯也爱着他,并为此苦恼着,结果第二天他趁雷克斯还在睡觉,就偷偷跑了。就在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怀孕了,更不敢回去找雷克斯。

  “他躲在达拉斯的一个小镇子上,我和苏南刚好到那边探望一位生病的教授,在超市购物时我们遇到了枪击案,苏南救了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安吉拉。受了惊的安吉拉动了胎气,苏南把他送回去之后,发现他竟然是个男人。”

  顾溪的呼吸没有那么急促了,他死死抓着乔邵北的衣服,有为两人遇险的惊怕,也有为他所闻的不敢相信。世界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抚摸顾溪的身体让他放松,乔邵北接着说:“安吉拉不能去医院,他又很害怕孩子有危险,不得不联系了雷克斯。苏南在安吉拉那里一直等到雷克斯赶到才离开。

  “你失踪之后,我和苏南对什么事都不挂心,唯一想的就是找到你。所以当时虽然知道了安吉拉是个男人,苏南也只是惊讶,在他看来那是别人的事。雷克斯来了之后,苏南就走了。本来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哪知因为这件事,我们竟然和雷克斯还有安吉拉成为了朋友。我和苏南在美国失踪的那三年,就在雷克斯那里。”

  顾溪缩在乔邵北的怀里,无法平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然后他又听到乔邵北说:“安吉拉生产的时候,是我和苏南在产房外帮的忙,他‘也’生了一对双胞胎,是男孩儿,比阳阳乐乐小四岁。雷克斯是第一个抱他们的人,我和苏南是第二个。

  “所以小河,当蔓蔓告诉我们阳阳和乐乐的出生年月日,当蔓蔓把阳阳和乐乐的照片拿给我们的时候,我和苏南就想到了,想到你可能和安吉拉一样。你也许会去领养孩子,但孩子绝对不会那么像我。我们了解你,你更不可能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而见到阳阳和乐乐后,我和苏南心里的感觉告诉我们,他们就是我们的孩子。小河……”乔邵北的声音顿时充满了痛苦,“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赎我们的罪?你告诉我!”

  顾溪无法回答,因为他完全乱了。原来这两人一开始就猜到了阳阳和乐乐是他们的儿子……原来这两人根本就亲身遇到过和他一样的双性人!

  吻又落下了,浑浑噩噩的顾溪任由对方亲吻他,乔邵北浓烈的男性气息窜入他的口鼻,进入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更抖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么巧……怀孕的近十个月,他每天都活在害怕中,怕有人发现他的异常,把他当成怪物抓起来。生下孩子后,他又怕孩子发现他身体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敢对任何人讲,结果……原来他的秘密早已不再是秘密,原来,这两人早已知道……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裤子被脱下来了,顾溪的身体抖得像筛子。冰凉到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按住乔邵北脱他内裤的手。不,不行,他做不到,做不到……太丑了,那里太丑了……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乔邵北温声细语地在顾溪的耳边呢喃,落下的吻像羽毛那样的轻柔,他打开了床头的灯,舌头舔吻顾溪按着他的那只冰凉异常的手。

  好似被烫到了,顾溪的手抽离,可紧接着,他的内裤被剥了下来。

  “邵……邵北……别……我,我求你……”

  他是被父母丢弃的双性怪物,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安吉拉”。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右腿挤进顾溪的双腿间,分开他的腿,乔邵北的身体下移,炙热温柔的吻从顾溪的胸口移动到他的肚脐。

  “别……别……邵北……”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被子高高地隆起,乔邵北用手大力分开顾溪要并拢的双腿,吻随之落下。

  “邵北!”顾溪的身体弹了起来,双目大睁,失神地看着前方。

  “啊!”又是一声惊叫,顾溪全身的力气好似被瞬间抽走,重重地瘫倒回床上。被窝里传出轻微的湿濡的舔尝声,顾溪急促地喘着气,有种下一秒他的呼吸就会停止的趋势。

  “呃啊--!”双手揪紧了床单,顾溪失神的大眼里是无措,是,空白。

  被顾溪揪住的床单越来越紧,眼角的水珠如一颗颗晶莹的钻石滴落枕间,他的叫声是那样的慌乱,那样的无助,又那样的不知所措。

  顾溪紧揪着床单的手骨节分明,在灯光下更显得苍白如纸。突然,他的动作猛地用力,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高喊,几秒钟后,顾溪的手松开了皱巴巴的床单,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和脖子流了下去。

  一声明显地吞咽声后,隆起的被子被人一点点地掀开,顾溪有着双性的下身,清楚地暴露在对方的眼前。那人仍伏在顾溪的双腿间,继续用舌头代替手来抚摸柔软的那处,尤其是那道明显的伤疤,他舔得极为小心。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全部舔了好几遍,乔邵北直起腰,重新爬到顾溪身边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顾溪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呼吸已不像刚才那样急促,却像是完全傻掉了。

  搂住顾溪,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乔邵北脱掉顾溪身上的衬衫,抚摸他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身体。拉过顾溪的手,放在自己腿间那根快要憋爆的硬物上,感受到对方掌心的颤抖,乔邵北嘶哑地开口:“小河,现在你没有推开我们的理由了。”随后他苦笑一声:“你看,我都快炸了。”

  顾溪曲起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无法反应。

  亲了顾溪很久,乔邵北放开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顾溪更紧地蜷缩起来,刚刚发生的事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很快,乔邵北回来了。顾溪埋着头,没有动作。乔邵北靠坐在床头,拉开被子,弯身在顾溪耳边说:“小河,来看安吉拉的照片。”顾溪的身体震了一下。

  “来,看安吉拉和他两个儿子的照片。”

  把顾溪从被窝里拉出来,乔邵北一手搂紧他,一手打开手提电脑。顾溪紧紧揪着被子,身体还在发抖。

  开机音乐响起,顾溪看向手提电脑的荧幕,就见鼠标快速的点开一个文件夹,紧接着,照片出来了,顾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乔邵北指着照片上一位身着古装,发型也极为古典的美貌东方男子说:“这就是安吉拉。”接着他指指搂着安吉拉的一位纯种的金发碧眼的西方男子说:“这是雷克斯,安吉拉的养父,现在也是他的丈夫。”

  翻到下一页,照片里是两个在做鬼脸的混血儿,两个孩子都是碧绿色的眸子。乔邵北指着左边的孩子说:“这是安吉拉和雷克斯的长子,汤姆。”又指向右边的那个孩子:“这是他们的次子,托马士。名字是雷克斯取的,意寓他们是太阳之神赐给他的双胞胎。”

  接着,乔邵北又翻过下一页,是安吉拉和两个孩子正在花园里除草,安吉拉仍是一副古装的扮相。一页页的照片翻过去,顾溪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黯淡的眸中也有了光亮。照片里,安吉拉似乎天生就该穿着古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古典的韵味。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和雷克斯站在一起却又那么的协调,两人仿佛天生就是一对。

  一直注意着顾溪的乔邵北见他平静下来了,开口道:“安吉拉很喜欢穿古装,他的衣服几乎都是这种的。认识他这么多年,我和苏南很少见他穿现代的衣服。他的举止也很古典,他叫雷克斯不叫爸爸或爹地,而是叫爹。

  “在雷克斯家里,女人绝对不能穿暴露的衣服,最多只能露出一半胳膊和腿,因为安吉拉接受不了。他很少出门,尤其不在夏天出门。不过他的医术很高,特别是中医,非常厉害,属于无师自通的那种。罗杰还当过他的西医老师呢。”

  顾溪屏住呼吸,慢慢张开嘴:“他的孩子……”

  明白顾溪要问什么,乔邵北直接接下:“汤姆和托马士知道他们的‘妈妈’是谁。雷克斯不允许任何人怀疑汤姆和托马士的身世,要不是不想找麻烦,他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儿子的母亲是谁。”

  在顾溪的唇上印了一吻,他继续说:“小河,不要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只要我、苏南和孩子们不在乎,不就够了吗?再说,我们又没必要把这件事昭告天下,我们只要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就像安吉拉和雷克斯那样。

  “我刚才说了,除非你还怨我们,否则你的顾虑都不是顾虑。汤姆和托马士很调皮,安吉拉经常教训他们,相比起来我们的孩子简直是完美的孩子,他们会接受自己的身世的。”

  顾溪看着照片里依偎在雷克斯怀里的安吉拉脸上恬淡的笑容,还有两个在他脚边趴在一条大狗身上的孩子,看着看着,他的视线模糊了。紧咬着牙关,顾溪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三十年来压在他心底的委屈与难堪,在这一刻全部涌出。

  双手紧紧抱住顾溪,乔邵北轻拍他、轻吻他,用自己最温柔的爱语安抚他。“小河,对不起……对不起……我和苏南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小河……你是我们的小河,是我们爱的小河,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离开的小河……小河,原谅我们……原谅我们……让我们能像雷克斯那样,和我们爱的人还有我们共同的孩子,一起幸福地生活。”

  顾溪的双肩颤抖,他死死捂着脸,不让乔邵北看到他此刻的样子。把手提电脑放到床头柜上,乔邵北关了灯。屋外已经大亮了,但屋内仍是十分昏暗。钻到被窝里,给顾溪套上内裤,乔邵北在顾溪的耳边又说起了咒语。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许久许久之后,久到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到八了,依旧捂着脸的顾溪张开了嘴:“邵北……”

  “我在。”

  顾溪脖子上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浮动了几次,低低地说:“我……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乔邵北耐心地等。

  “我……和你,还有苏南……我……家里人……孩子……”

  顾溪说得并不清楚,但乔邵北却听懂了。压下对某人极度的愤怒,他在顾溪耳边温柔地说:“我和苏南都跟阳阳和乐乐说过了,我们的家庭以后会跟别人的家庭不一样,我们的家里会有三个爸爸。”想到一件事,他笑了,“阳阳和乐乐说,我们要和你在一起可以,但必须和你结婚。”顾溪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用力拉开顾溪捂着脸的双手,意料之中看到了他红红的双眼,乔邵北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口,说:“不要低估孩子的承受力,有时候他们比我们想像的要坚强得多。

  “安吉拉本来也不愿意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身世,但雷克斯不同意。他说他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爹地为了他们遭了多大的罪,他说,如果他的孩子们无法接受他们是被爹地生下来的,那他们不配做他雷克斯的孩子。

  “小河,我们的孩子那么懂事,他们知道后只会更心疼你。至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他们会接受的,你家里的人也会接受的。我和苏南家里的人,那更不用去理会。难道你忍心让我和苏南决斗吗?那太残忍了。我和苏南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我们当然也要拥有共同的爱人。”

  顾溪的呼吸发颤,乔邵北伤感地乞求:“试着接受我们的爱,好不好?试着和我们还有孩子们一起组建一个家。我和苏南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顾溪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哑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还,还,有没有,爱……”心里的防线在秘密被发现后,已经全数崩塌。

  乔邵北红着眼圈,笑了。激动地亲吻顾溪的手指,他说:“不要担心,只要我和苏南有爱就行了。我们的爱有很多很多,多得会让你吃不消,会让你根本无暇去在乎你是否会爱我们。小河,说你愿意,说你愿意和我还有苏南,还有我们的孩子们,一起组建一个家,说你愿意。”

  顾溪的喘息声颤音明显,乔邵北的呼吸声也带了颤音。“小河,说你愿意,说你愿意。”

  顾溪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乔邵北在他耳边再次乞求:“小河……说你愿意,求你,求你……”

  顾溪痛苦地摇头:“邵北……我,老了……丑了……”

  乔邵北扬起的嘴角颤抖,在顾溪的脸上落下好几个吻,他笑着问:“哪里老了?哪里丑了?我怎么不知道?”说完,他的胯间在顾溪的腿上蹭了蹭,“你看,我这里还难受着呢,要是你再年轻几岁,再漂亮一点,我和苏南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舔了舔顾溪的唇,他哑声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身体,至于其他的……我们的小河怎么会丑?”

  顾溪稍稍别过脸,乔邵北再次乞求:“小河,说你愿意。”

  顾溪抿紧嘴,身体又不由得发起了抖。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说你愿意,愿意和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家……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说你愿意,愿意和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家……”

  一遍遍,一遍遍,乔邵北在顾溪的耳边乞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当时针指向八点三十五的时候,顾溪的头轻轻地点了点。乔邵北的咒语猛然消音。

  “小河?!”乔邵北以为自己刚刚眼花了,“你愿意,你愿意了是不是?!”

  顾溪扭过头,看向乔邵北,这次,他缓缓呃、却极为明显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确定地问:“你和苏南……真的,不介意吗?”

  “当然是真的!”乔邵北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激动万分地在顾溪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小河小河小河,你愿意了,你答应了,你不许反悔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你答应了!”

  看着乔邵北像个孩子一样又叫又笑的,顾溪紧握的手松开,低声说:“不要告诉,阳阳和乐乐,我的事。”

  乔邵北立刻皱了眉。顾溪摇摇头,说:“我不是怕他们不接受,我是怕他们因此而追根究底,我不想他们知道以前的事。他们,喜欢你和苏南……这样,就够了。”

  乔邵北的心窝钝痛:“我和苏南一辈子都对不起你和孩子们。一想到那时候你已经怀孕了,我们还那样对你,想到苏帆打你,想到你一个人生下他们,我们就……”

  捂住乔邵北的嘴,顾溪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绪不稳地说:“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河……”乔邵北吻住顾溪,这一回顾溪没有躲避。吻渐渐的变得激烈了起来,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在乔邵北的怀里,顾溪的心第一次没有因为对方的亲密而窒闷。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安吉拉……我和苏南很痛苦,很难受……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怎样赎我们的罪……”

  “让他再没有顾虑。”

  “……”

  “他不接受你们,第一是因为过去的那件事,第二就是因为他的身体。前者只能靠你们自己去赎罪,而后者,既然他的心结是他的身体,那你们就让他明白,你们不在乎他的身体和别人不同。”

  “……怎么说?”

  “让他知道他的秘密对你们而言早已不是秘密,你们可以把我的事告诉他。让他知道,他不是孤单的,他有同类。”

  “……”

  “哎呀,你们真是笨呐,宝贝儿,让我来说。你先避一避,我说的话会很粗俗,会玷污你的心灵。”

  “邵北,让我爹跟你说,我去厨房。”

  “好。”

  “啊,宝贝儿出去了。我说南北,你们直接把那条小河压到身下,脱了他的裤子,把他从头到脚舔一遍,让他明白你们根本不介意他的身体不就好了吗?这个都想不到,你们的情商太不及格了。”

  “……我怕那样做小河会更不原谅我们。”

  “只要他还爱着你们,他就一定会原谅你们。如果他已经不爱你们了,那你们也只好去自杀了。放心放心,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绝对能解开他的心结。啧,还是我幸福,我从小把宝贝儿养大,他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啊,偏题了。

  “嗯,那条小河之所以会有心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你们身上。我说你们以前也真够弱的,我十五岁就不是处男了,你们居然忍到二十岁才吃了他,还是在那种醉醺醺的状态下吃了一次,要不要我让宝贝儿给你们做点小药丸?哎呀,你们可千万不要在宝贝儿面前给我说漏嘴。”

  “……不用了,雷克斯,谢谢。”

  “那就去压倒他吧。唔,咳咳,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才跟你们说的。那个,像你们那条小河那种身体,其实,是很敏感的。你们,咳咳,你们别想歪啊,我说的是你们的那条小河。”

  “我知道,我们不会想歪。”

  “嗯嗯,那,咳咳,你们要让他体会到你们有多爱他‘那里’,要让他明白他的身体是最棒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还有啊……咳咳咳……那里,嗯,毕竟和女人不完全一样,你们得小心点、注意点,不然很容易就伤到他,尤其是,他生过孩子,更容易受伤。”

  “谢谢你,雷克斯。”

  “这些话千万千万不许让宝贝儿知道,不然,你们懂的。”

  “放心。谢谢你。”

  “嗯,那我祝你们好运。”

  “谢谢。”

  盯着浴室的门,乔邵北的脑袋里又出现了那天晚上他和安吉拉、雷克斯的通话。想到顾溪的挣扎与绝望,他就心疼不已。这等于是把顾溪的伤口狠狠地撕开,让他无所遁形。虽然很有效,但也很残忍。

  浴室的水声停了,乔邵北立刻站起来走了过去。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刚洗完澡的人穿着过大的睡衣,脸色十分苍白,但神色很平静。

  乔邵北从顾溪手里拿过毛巾,给他擦头发。顾溪低下头,呼吸间有几分沉重,又有几分解脱。

  沉默地给顾溪擦干头发,乔邵北搂住了他。顾溪的双手垂在身侧,几分钟后,他慢慢抬起手,也搂住了乔邵北。乔邵北努力克制心中的狂喜,收紧双臂,此时,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了。

  相拥了一会儿,顾溪开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乔邵北放开顾溪,回道:“伯母已经起来了,在楼下。刚刚海中哥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一会儿就带蔓蔓过来。蔓蔓已经从庄子那里知道伯父生病的事了。等蔓蔓到了,我们就过去。你先换衣服,然后下去吃饭,吃完了差不多蔓蔓就能到了。”

  点点头,顾溪走到床边,那里放了一身新衣服。乔邵北道:“我出去等你。”

  “嗯。”

  放了毛巾,乔邵北出去了。顾溪抬手解睡衣的扣子,然后停在了那里。

  身体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还被……顾溪用力咬住嘴,邵北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嘴唇感到了疼痛,顾溪松开,仍不敢相信身体的秘密就这样轻易地被挖掘了出来。

  深吸了几口气,想到还在医院的父亲,顾溪压下心底的混乱,脱掉身上乔邵北的睡衣,换上乔邵北给他准备的衣服。衣服的布料很柔软,很舒服,就像他们以前给他买的那些衣服一样。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顾溪转身。

  卧室的门一开,守在外面的乔邵北,立刻对出来的人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并且很自然的牵住他的手:“下去吃饭吧。”

  “嗯。”

  想了想,顾溪还是挣开了,低声解释:“我妈在。”

  “伯母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她会接受的。”乔邵北又握住了顾溪的手,握紧。顾溪抿了抿嘴,沉默地跟着乔邵北下楼。

  一楼的客厅里,徐奶奶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屋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富丽堂皇,这对她这种从乡下来的老太太来说,简直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可她不像刘姥姥那么随意,她可是紧张死了。

  昨晚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进到皇宫里了呢。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而且床太软了,害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瞅一眼在屋里打扫的佣人,徐奶奶紧张地捧起水杯喝了口水。小河是去哪儿了?

  “妈。”

  “伯母。”

  慌张地咽下嘴里的水,徐奶奶赶紧站了起来:“小河。”

  “妈,你吃饭了吗?”顾溪搂住母亲坐下,问。

  徐奶奶看向站在那里收起抹布的佣人说:“吃了吃了,我一起来这位婶子就带我去吃了饭。”

  对方很恭敬地问乔邵北:“先生,您是在餐厅吃早饭还是……”

  “在这儿吃。”乔邵北在顾溪身边坐下,说:“待会儿还有两个人来,你多做点。伯母要在这里长住,以后叫徐老夫人。”

  “是,先生。”

  佣人走了,去餐厅拿早饭。徐奶奶握紧顾溪的手,不习惯,太不习惯,被人叫老夫人更不习惯。

  乔邵北转向坐立不安的徐奶奶,温和地说:“伯母,这是我和苏南的家,不过房子是在小河的名下,所以以后这里也是您和伯父的家。您在这里别拘束,有什么要做的就尽管吩咐佣人去做。待会儿蔓蔓就过来了,我们一起去医院。伯父的检查情况已经出来了,不严重,只要做一个小手术就行。趁这个机会,您也好好检查一下身体,防患于未然。”

  徐奶奶紧张地看向顾溪,顾溪安抚道:“妈,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您的腰不好,也去医院检查检查。爸的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只是他年纪大了,所以才会晕倒,医生说了,爸没有生命危险。”

  徐奶奶很相信顾溪,他这么一说徐奶奶放心了。握紧顾溪的手,徐奶奶对乔邵北说:“邵北,我们家总给你和苏南添麻烦,这次又麻烦你们了。你别特意找人来照顾我,也别让人家叫我什么老夫人的,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

  这时候佣人端着早饭过来了,不过却多了一位,两人把早饭一一摆到茶几上后,在乔邵北的示意下退下了。乔邵北笑着对徐奶奶说:“伯母,这不是特意给您找的,您也看到了,这房子太大,得找人来收拾。家里一共三个佣人,早上来,晚上走,不住家里。您是小河的母亲,以后也就是我跟苏南的另一位母亲,叫您一声老夫人是应该的。”

  顾溪握着母亲的手陡然一紧,徐奶奶则惊愕地看向顾溪。顾溪抿紧了嘴,徐奶奶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乔邵北,乔邵北对她笑了笑,然后握住了顾溪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奶奶盯着两人的手,片刻后,她喘了口气,拍拍顾溪的手,同样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乔邵北见状,脸上的笑容加深,着实松了口气,忍不住说:“伯母,谢谢您。”

  徐奶奶只道:“我没文化,也不懂那么多,只要别让小河跟孩子‘再’受委屈就行了。”

  “妈。”顾溪抽出被乔邵北握着的手,双手包住母亲的手。

  徐奶奶拍拍他,语带深意地说:“快吃饭吧。妈以前跟你说过的,你要记在心里。”

  忍不住又紧握了一下母亲的手,顾溪放开母亲,拿起筷子。

  早饭很丰盛,水煮蛋、火腿、包子、奶油馒头、小菜,粥还有牛奶。乔邵北剥了一颗水煮蛋放到顾溪的小碟里,又给顾溪夹了一片火腿,自己这才吃了起来。顾溪没有拒绝,也没有出声,默默地吃早饭。

  想到这两人怕是说开了,徐奶奶放心之余,又格外不舍。

  门铃响了,乔邵北和顾溪同时停下吃饭的动作,一位佣人去开门,没一会儿就听脚步声传来,一位姑娘急匆匆地跑进了客厅:“小叔,奶奶!”

  “蔓蔓。”

  乔邵北起身让开地方,徐蔓蔓扑进顾溪的怀里,语带哭腔:“小叔,爷爷他……”

  “别哭别哭,吃饭了没?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爷爷。”

  跟着徐蔓蔓进来的魏海中在茶几那边坐下,说:“还没吃呢。来,蔓蔓,先坐下把饭吃了,爷爷的事不要担心。”

  “来,坐下。”

  徐奶奶往旁边坐了坐,顾溪移过去。佣人拿来两套餐具摆在魏海中和徐蔓蔓面前。顾溪摸摸徐蔓蔓的头,说:“别让爷爷看到你这样,没事啊。”

  “嗯。”见到小叔心安了不少,徐蔓蔓擦干眼睛,吃饭。

  ※

  吃了早饭,几个人直奔医院。到了医院,徐大爷并不在病房里,而是又被推进了诊察室。顾溪、徐奶奶和徐蔓蔓在诊察室外焦急地等待,而乔邵北和魏海中则因为信任罗杰的医术,显得很冷静。

  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徐大爷被推出来了。一看到父亲,顾溪紧张地跑过去,握住父亲的手。

  “爷爷!”看到爷爷醒了,徐蔓蔓的眼泪差点掉出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看了眼老婆子和孙子,徐大爷努力握住顾溪的手,困难地喊了一声:“小……河……”

  顾溪勉强地笑笑,安抚道:“爸,这里是营海的医院,您没什么大毛病,您别担心,别担心啊。”

  徐爷爷张了张嘴,握着顾溪的手指用力。

  “老头子,你可吓死我了!”徐奶奶抹起了眼泪。

  护士推着徐大爷去病房,顾溪握紧父亲的手跟着。徐蔓蔓扶着情绪明显不稳的奶奶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下。魏海中、乔邵北和护士一起把徐大爷抬到病床上。

  罗杰和几位给徐大爷会诊的医生都来了。护士给徐大爷挂上点滴,戴上呼吸器、心跳探测仪,罗杰走到病床的一侧,弯身很和善地对徐大爷说:“伯父,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徐大爷轻轻点了点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父亲,顾溪的心里难受极了。乔邵北给顾溪递过去一张纸巾,顾溪擦擦父亲头上的汗。

  罗杰对徐大爷鼓励地笑了笑,说:“伯父,您不要担心,您的身体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不过需要您配合我们医生的治疗,可以吗?”

  徐大爷看向顾溪,顾溪对他用力点点头,徐大爷又转向罗杰,点了点头。

  “很好,伯父是我见过最配合的病人了。”好像哄孩子一样,罗杰又道:“伯父,过几天我们需要给你动一个小手术。动了手术后,您只要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听要动手术,徐大爷害怕了,人活到他们这把年龄,最怕的就是动手术。万一死在了手术台上怎么办?听说在大城市,人一死就要被火化,不,他不要,他不要被烧成灰。

  顾溪自然清楚父亲的害怕,他安抚道:“爸,医生没有骗你,真的只是一个小手术。你晕倒了,把我们吓坏了,苏南和邵北怕你出意外,就调了直升机把你连夜送到营海来了。昨晚医生检查了之后,说你是因为血压太高,压迫了血管所以才会晕倒,只要做个小手术巩固巩固那条血管,就没事了。”

  “小河……我……不要……被烧……了……”

  尽管只是轻度中风,但徐大爷说话已经不如往常利索了。顾溪压着难受,笑着继续安抚说:“爸,你又多想了,不会的。你看,我都没叫大哥二哥他们过来,如果你真的病得很严重,我能不叫他们来吗?是不是?

  “爸,阳阳和乐乐放暑假就来了,到时候你的身体也正好养好了,咱们一起去逛大阳湖、逛紫坛宫,一起去看看蔓蔓上班的地方。”

  “爷爷,您不信医生的还不信小叔的吗?”徐蔓蔓假装轻松地说:“小叔以前可是学过医呢,这回您晕倒了也是小叔把您抢救回来的,您就信小叔的吧。”

  徐奶奶也跟着劝:“老头子,你就听小河的吧,小河说没事就没事。”

  罗杰冲徐大爷深深一笑,转而委屈地说:“伯父,您不能因为我是外国人就歧视我呀。”

  徐大爷看着顾溪:“小河……我,不能……死在……”

  “爸。”顾溪打断父亲的话,“你不会有事的。”

  “你……”徐大爷想握紧顾溪的手,却使不出力气来。

  顾溪咽下心酸,双手包住父亲的手:“爸,我陪着你呢,不怕。”

  徐大爷虚弱地闭上眼睛,过了会儿,他睁开,看向罗杰,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罗杰很是钦佩地看了顾溪一眼,说:“伯父,您先休息,等手术的时间确定了,我再告诉您。”

  乔邵北向门口示意了一下,罗杰带着其他的医生和护士出去了,顾溪原本想跟出去听听罗杰怎么说,可是徐大爷不放人。徐蔓蔓趁爷爷没看她,她跟出去了。

  ※

  出了病房,就看到乔邵北跟着医生往电梯的方向过去了。徐蔓蔓往那边跑,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急忙从包包里拿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徐蔓蔓的眼泪就要出来了。

  “庄子。”

  “怎么了?爷爷的情况不好?”

  “我也不知道。”

  徐蔓蔓索性也不去追了,走到休息区找了个沙发坐下:“小叔和医生都说没事,只要动个小手术就好了。但我不知道小叔和医生是不是在安慰爷爷。”

  “别担心,罗杰的医术很高,他说没事就是没事。”

  “真的吗?”

  “真的,相信我。”

  “庄子……我怕。”

  “不怕。”

  缩在沙发里,徐蔓蔓暂时不回去了。

  魏海中叫了倪红雁一起带着徐奶奶去做检查,本来应该是顾溪陪着去,但徐大爷不放手。

  徐大爷所住的病房是医院最好的VIP病房之一,安静、宽敞、干净不说,还有客厅和单独的浴室、阳台,还配有三名专业的看护。可是徐大爷却喜欢不起来,尽管他还虚弱着,尽管他还中了风,尽管他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间病房,但他却非常的不安。

  “小河……手术,过了……我就……出院……”

  “爸,别想这些,你的身体最要紧。”给父亲盖好被子,把父亲的手放进被子里,顾溪一手按上父亲的额头,说:“爸,你睡吧,我守着你。”

  “小河……”

  “爸,这是苏南和邵北开的医院,哪怕咱钱不够,也可以慢慢还。再说了,你做的是小手术,花不到多少钱,你安心的等着做手术,只要你好了,我们就出院。”

  徐大爷这么一听,稍稍放心了,缓缓闭上眼睛。

  顾溪一直守在床边,直到父亲的呼吸平稳了,他才轻声地站起来,去了浴室。浴室里配有干净的毛巾和浴巾,就像在酒店一样。顾溪拧了块热毛巾,给父亲擦了脸和手。坐在病床边,顾溪的眼神渐渐飘远。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恍惚中,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顾溪瞬间回神,抬头一看,是乔邵北。他马上收起心思,低声问:“罗杰怎么说?”

  乔邵北在顾溪身边坐下,在他耳边说:“罗杰他们准备四天后给伯父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过后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和适应期,然后再进行复健。放心,伯父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的。就是今后要特别注意,不能有情绪上的波动。”

  “这次的手术危险吗?”顾溪还是不放心地问,“你跟我说实话,我受得住的。”

  乔邵北搂住顾溪的腰说:“我说的就是实话。这种病越早发现越好,迟了反而更危险。罗杰说你的急救做得非常好,你给伯父争取了治疗的时间。”

  顾溪放下了一半的心。乔邵北偷亲了顾溪一口,说:“放心的把伯父交给罗杰吧。”

  “嗯。”顾溪回头去看父亲,只觉得人生无常。

  徐奶奶的检查要花很长的时间,顾溪中午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徐蔓蔓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乔邵北把她赶回公司上班去了,免得她在这里担心。

  在医院的食堂吃了饭,顾溪借口去上厕所,躲进了徐大爷病房的浴室里,给儿子打电话。

  电话刚响就被人接起来了。

  “喂?”

  “苏南,是我。”

  “小河!”

  刚和孩子吃完饭的展苏南立刻道:“我上午给邵北打了个电话,他说伯父要做手术。罗杰的医术很高,你不要担心。”

  “嗯,我知道。你今天上课了吗?”

  “上了。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当老师的潜质。我特别要求代了阳阳他们班一节英语课,他说我讲得很好,和你一样好。”

  “呵,你肯定讲得比我好。”

  “那不一定。”

  顾溪舔舔发干的嘴:“阳阳或乐乐在吗?”

  “啊,在,你等下。”展苏南朝正在吃水果的阳阳递出电话,“爸爸的电话。”

  阳阳赶紧过去抓起电话,迫不及待地问:“爸,爷爷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奶奶呢?”

  “爷爷已经醒了,过几天做手术,爸爸和奶奶都好。”顾溪压低声音:“阳阳,爸爸有事要交代你,别让展爸爸听到。”

  阳阳马上朝电话机挪了挪,捂住电话的话筒:“啊,嗯,好的,爸爸。”

  顾溪小声而快速地说:“爸爸走的时候把一封信落在桌上了,你和乐乐回去找找,找到后把那封信烧了,你们不许看,也绝不能让展爸爸看到。”

  “啊,嗯,知道了。”

  “一定不许看。”

  “嗯嗯。”

  “就是这件事。爷爷的病你们不要担心,做了手术爸爸就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在家里要听展爸爸的话,要帮展爸爸做家务。”

  “放心吧,爸爸。”

  “嗯。下午放了学你们就回去一趟吧。”

  “嗯嗯,知道了。”

  “那你把电话给展爸爸吧。”

  展苏南很惊喜地从阳阳手上接过电话,刚才他只听到阳阳在那边啊啊嗯嗯的,也不知道顾溪说了些什么。和顾溪说完话后,他问:“爸爸是不是不放心你们?”

  阳阳笑着说:“不是。爸爸让我们不要担心爷爷,让我们听展爸的话。”

  揉了揉阳阳的头,展苏南看看手表,说:“你们该去睡午觉了。”

  “展爸爸也去睡。”

  “好。”

  乐乐保持沉默地看着哥哥,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让他知道爸爸那边绝对有“别的”事,等展爸爸不在旁边时候他再问。

  而展苏南则在琢磨刚才那通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顾溪跟他说话的口吻亲近了不少呢。

  下午放了学,阳阳对展爸爸说他和乐乐有样东西落在家里了,他们想回去拿,并强调不用展爸爸送他们。联想到顾溪中午的那通电话,展苏南心里有了计较。他没有要求跟去,而是派庄飞飞开车送孩子们回去。

  回到家,两个孩子见庄子哥哥没有跟进来的意思,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两人先假装跑回自己的房间待了会儿,然后又出来打开爸爸房间的门,进去了,并反锁。

  庄飞飞坐在车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想到过来的时候老板叮嘱他在外头等,又想到两个孩子一路上一直跟他强调他们很快就出来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要跟进去。

  庄飞飞勾勾唇角,顾先生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没什么心机,可那两个孩子却古灵精怪得很,应该是全部遗传自老板。啊,遗传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希望他和蔓蔓的孩子能多遗传点蔓蔓的优良基因。

  顾溪的房间里,两个孩子在桌子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信。两人又拉开抽屉里里外外找了找,也没找到。乐乐挠挠头,直接趴在了地上看看床底下有没有。刚趴下,他就看到了一样疑似信的东西。

  “哥!找到了!”伸手拿过来,满头大汗的乐乐翻了翻,笑了:“原来掉到桌子底下去了。”

  阳阳拿过来看了看,果然是一封信,不过他有点纳闷:“这是给魏叔叔的信,爸爸为什么不让展爸爸知道?还要我们烧掉?”

  乐乐摇摇头:“哥,爸爸不让我们看,我们快去烧掉吧。”

  阳阳没有动。

  乐乐拽拽哥哥的衣服:“哥,你不会是想看吧?爸爸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阳阳的眉心拧了起来,他摸摸信封的正反面,举到弟弟的眼前说:“你看,信封很旧了,应该是爸爸很早以前写的。那爸爸为什么要留这么久?而且信还是写给魏叔叔的。爸爸现在却又要我们烧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乐乐大大地咽了口唾沫,眨眨眼:“哥,要不……我们偷偷看一眼?就看一眼。”

  阳阳咬咬嘴,朝弟弟招招手:“咱们就看一眼,千万千万不能让爸爸知道。看完之后咱们就赶快忘掉,然后把信烧了。”

  “嗯!”乐乐点点头。在哥哥要取出信时,他又按住哥哥的手,有点害怕地说:“哥,要不还是别看了。这是爸爸的信。偷看别人的信是犯罪,何况还是爸爸的。”

  阳阳心里也很紧张、很害怕。偷看爸爸的信,那可是比偷听爸爸说话还要严重百倍的事。万一被爸爸知道了,那就不是打屁股了,他们绝对会被爸爸给揍死!可是……

  阳阳又看了看这封很旧的信:“爸爸给魏叔叔的信为什么没有寄出去呢?今天中午爸爸跟我说的时候,还叮嘱我不能让展爸爸知道,感觉爸爸很小心。乐乐,我很怕爸爸把我们丢给展爸爸和乔爸爸,然后离开我们。”

  “啊?!哥!爸爸会离开我们?!”乐乐一听吓坏了。

  阳阳抿了抿嘴,一咬牙,取出了信。“我先看一眼,如果没什么我们就把信烧了。我也只是猜测,因为爸爸似乎不愿意跟展爸爸和乔爸爸在一起,电视上都演过的。女主角不能原谅男主角,然后就偷偷跑掉了。”

  “那哥,你看吧,看完告诉我。”乐乐闭上眼睛,还用两只手捂住。深吸了好几口气,阳阳把信封放到桌子上,然后慢慢打开了信。

  一分钟后……

  阳阳的大哭声从顾溪的房间里传了出来,没一会儿,乐乐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坐在汽车里的庄飞飞没听到,只是他等了很久也不见阳阳和乐乐出来,展苏南又来电话询问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庄飞飞这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院子里传出明显的哭声。愣了零点零一秒,庄飞飞推开铁门就往楼上冲。

  “阳阳乐乐!”

  撞开房门,庄飞飞就看到两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急忙冲过去,结果两个孩子却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让他靠近。阳阳把手背到身后,藏起了什么。

  “阳阳乐乐?怎么了?”庄飞飞又上前一步。两个孩子退到了床边,哭声撕心裂肺,乐乐哭得猛咳了起来,却不停地摇头,不让庄飞飞靠近。

  庄飞飞要吓死了,赶紧拿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老板,阳阳和乐乐在哭,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您快过来一趟!”

  正在厨房做饭的展苏南听到了电话里孩子的哭声,他关掉煤气,拔腿就往外跑,连围裙都顾不得摘下。“我马上到!你看好他们!”

  想到了一种可能,展苏南的心揪紧,用力踩下油门,他直奔徐奶奶家而去。

  顾溪的房间里,庄飞飞急得团团转,两个孩子一直在哭,可是却不许他靠近一步。无论他怎么安抚,两个孩子似乎根本听不到,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大哭。终于等到有车停在大门口了,庄飞飞出去朝下车的人招手。

  “老板!”

  左右的邻居们都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了,心想老徐家这又是怎么了。展苏南一路狂奔上楼,两个孩子一看到他,哭声更大、更委屈了。

  “阳阳乐乐!”展苏南冲过去抱住两个孩子。

  这回两个孩子没有躲,而是抱住他哭喊:“爸爸……爸爸……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爸爸……”

  阳阳和乐乐的脸哭得都发紫了,展苏南从阳阳的手上拿过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塞进口袋里,接着他抱起两个哭得快晕过去的孩子转身出去。庄飞飞关上门,一路小跑跟在展苏南身后,替他打开车门,帮他把孩子抱进去。

  “爸爸……呜……爸爸……我要……爸爸……”

  两个孩子瘫坐在座位上不停的喊。展苏南咬紧牙关,发动汽车,庄飞飞心神不定的开车跟在老板后面,意识到阳阳和乐乐会突然这样是因为那封信,那封给魏海中的信。

  ※

  远在营海的顾溪,根本不会想到两个孩子会不听他的话偷看那封信。徐奶奶的检查结果当天出来了一部分,情况说不上坏,但也并不健康。

  徐奶奶腰痛的毛病是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另外,徐奶奶的血糖有些过高,这是引发糖尿病的主因;其他的诸如胃啊、肝啊都有点小毛病。徐奶奶的年纪大了,医生建议用保守的治疗方法来治疗腰椎间盘突出,血糖则透过适当的锻炼和控制饮食来治疗,至于其他的小毛病,则也是日后长期的调养了。

  在拿到母亲的检查结果后,顾溪就请乔邵北帮忙先把徐奶奶送回家去休息,他得在医院陪父亲。一辈子头一回来营海,一来就住进了医院,还要做手术,徐大爷心里的紧张不比徐奶奶小。

  乔邵北派人把徐奶奶送了回去,并给徐蔓蔓打电话,让她下班后直接过去陪奶奶,徐蔓蔓立刻答应。有徐蔓蔓在,母亲那边顾溪也可以放下许多心,可以一心照顾父亲。

  顾溪的身体也不好,乔邵北很怕他累病了,特别交代护士长一定要叮嘱护工们照顾好徐大爷。因为是私人医院,收费虽然高于公立医院,但医院的整体环境和服务绝对是一流的。就是医院食堂提供的餐食都是五花八门,兼顾了各地的口味和各种病人的需要。顾溪可以直接在食堂买饭回来,不用特地回家去做,这样就不用来回跑了。

  乔邵北在医院陪着顾溪,以防他累坏自己。

  刚刚和顾溪一起喂徐大爷吃了饭,乔邵北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避开顾溪到外面去接电话。

  “喂。”

  “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电话那边的人口气很不好。

  乔邵北捏捏眉心,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喊了一声:“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回来了也不见你的人影。好,很好,乔邵北,你干脆认别人当爹去好了!等哪天我被你气死了,你也不会来可怜我!”

  很无奈,但因为徐大爷的事,乔邵北此时听到父亲的声音,心里又有了一些愧疚。他耐着性子说:“小河的父亲病了,是突发性心肌梗塞,差点就不在了。凌晨才刚刚送过来,我这一天都忙着这个事。没打电话回家,是我不对。”

  乔作行愣了,看了眼手里的话筒,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电话那边的儿子是别人假扮的。这么多年了,儿子可从来没给过他好脸,更不会这么耐心的跟他讲话。

  “爸?”

  “呃,嗯,哼,算你心里清楚!”用不满来掩饰内心的震惊,乔作行又愤怒地哼了几声,然后很别扭地问:“那个,我听说,那个谁,跟你一起回来了?苏南呢?呃,他,怎么有,父亲了?”

  “苏南还暂时回不来,他在普河还有点事。徐大爷是小河在那边认的父亲,对小河视如己出。小河跟着一起过来了,还有他的干妈。”

  乔作行一听,直接就问:“苏南没回来是不是为了照顾那谁的儿子?我是不管你了,但你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苏南痴情痴心的到处去找,结果呢,人家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们倒是大度,甘心当现成的爹。我告诉你,你要不给我一个‘亲’孙子,我就死给你看!听好了,是‘亲’孙子!”

  “爸。”乔邵北的口吻重了几度,在父亲发火前说:“你别‘那谁’‘那谁’的叫,小河有名字。还有,小河和孩子的事你不要多问,你也告诉展叔,既然你们一开始就不准备再插手了,那以后也不要插手,不要多问。

  “爸,我不是还怪你们,而是不想看到你们‘再’做出令你们无法弥补的错事。如果你还想抱孙子,就记住我的话,不要过问。”

  “你,什么意思?”乔老爷子眯了眯眼睛,“什么叫‘再’做出?你给我说清楚。”

  乔邵北的眉心都被他捏红了。他放下手,很是疲惫地说:“爸,我不想再跟你因为小河的事而闹不愉快,或者起争执。你年纪大了,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都过去了。我再怪你,你也是我爸。爸,我们和平相处好不好?我答应你,会多抽时间回家看你和妈;你也答应我,会努力把小河当成你的另一个儿子,把他的孩子当成你的孙子。”

  三十二年来,乔作行从来没有听过儿子如此软化的口气,尤其是这十几年来他和儿子的关系只能用冷淡冷淡再冷淡来形容。而此刻,儿子却说要跟他和平相处,会多抽时间回来看他。他年纪大了,一只脚已经在棺材里了,他要的不就是儿子能在身边,能含饴弄孙吗?

  沉默了很久,也考虑了很久,乔作行咬咬牙:“只要你答应以后给我亲孙子抱,我就努力去做到!”

  乔邵北摇头笑了笑,说:“好,我答应你,但我需要时间,你不能天天逼我。”

  “我不逼你,但你也不能让我等太久吧,我还有几年能等呢?”

  “爸!”

  “好,不说这丧气的话,但你也得给我个大概的时间吧。”

  这个难倒了乔邵北,他道:“我只能说尽快,但具体什么时候我不能保证。不过一定会让你‘亲手’抱上亲孙子,行不行?爸,小河刚刚原谅了我们,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解开他心里所有的疙瘩,然后才有心思去解决孩子的事,你总得给我时间。”

  “……”乔老爷子的脸上浮现浓浓的不甘,“你和苏南,真就,决定了?这可不是旧社会,就是在旧社会,也没人能接受你们三个男人在一起。”

  “爸,你刚才都说了不再管了。”

  “我是不管了,但你不能不让我担心吧。你和苏南随便招招手就会有无数的女人等着你们挑,哪怕再退一万步,你俩要真是同性恋,我也认了,那为啥一定要是他?一定只要他一个呢?难道他就能接受?他的养父母就能接受?”

  “只要你和展叔不再插手,他就能接受。有多少人喜欢我和苏南也没用,我俩只要他,只认定他。他以后就是我和苏南的老婆,就是我们孩子的妈。”

  “……”乔作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听出乔邵北的口吻已然不好了,他认命道:“行行行,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你吵,你不心疼我,我得心疼我自己。反正我话是放这儿了,我等着你给我抱孙子。”

  “好。你告诉展叔,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苏南的意思。爸,我们可以和其他所有的家庭那样幸福,但前提是你们不再插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必须给我爬回来陪我吃顿饭。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没儿子呢。”

  “我明晚回去。”

  “真的?”

  “那我不回去了。”

  “你敢!明晚啊,说好了,敢不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似乎生怕儿子反悔,乔作行直接挂了电话。乔邵北收起手机,苦笑了几声,不过心里却轻松了不少。没有父亲和展叔的阻碍,他们离幸福的日子也就更进一步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乔邵北那边算是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展苏南这边的情况却非常的糟糕。阳阳和乐乐一直在哭,他不哄还好,一哄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没办法,展苏南只能一手搂住一个,让孩子们哭到他们自己停下来为止。两个孩子抱着展爸爸,不停地哭喊“要爸爸”,那封信的内容让他们无法再有别的反应,他们要爸爸,要爸爸。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两个孩子才不哭了,在展苏南的怀里抽泣。展苏南的polo衫算是报废了,脚边堆满了被眼泪浸湿的纸巾。擦擦两个孩子满脑门的汗,展苏南这才开口:“不哭了,展爸爸有话问你们。”

  两个孩子从展爸爸的身上坐起来,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眼角还有泪水。

  在两个孩子红肿的眼睛上各亲了一口,展苏南声音沙哑地问:“你们介意吗?介意你们是被爸爸生下来的。”

  两个孩子吸吸鼻子,乐乐的嘴角抽动,哭声又出来了:“呜呜……我要爸爸……”阳阳也跟着又哭出了声。

  展苏南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他擦擦两个孩子的泪,说:“那展爸爸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一点都不介意你们是被爸爸生下来的?”

  两个孩子的哭声又明显了几分,同时喊:“我要爸爸……”

  “好,好孩子。”重重地在两个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展苏南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展爸爸和乔爸爸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的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阳阳和乐乐埋在展爸爸的怀里呜呜哭泣。原来他们有妈妈,原来他们的妈妈就是他们的爸爸,原来展爸爸和乔爸爸果真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原来他们和别的孩子一样,原来爸爸生他们之前是留了遗书的……原来……爸爸不让他们问妈妈的事竟然是因为这个……原来……原来……

  阳阳泪眼模糊地看向展爸爸,抽泣地说:“展爸爸……我,不问,不问那件事,是什么……我,我听,爸爸的话……我,不问……爸爸,爸爸,是……”阳阳擦去不停涌出的眼泪,“爸爸,是……是妈妈……我要,爸爸……”

  乐乐抹着眼泪也抬起头:“我要爸爸……我不要,离开,爸爸……”

  “好,好,不离开,我们都不离开……”展苏南不停地亲吻两个孩子,“不要让爸爸知道你们看了信,更不能让爸爸知道你们知道了,除非爸爸亲口告诉你们,记住了吗?”

  “嗯。”两个孩子重重点头。

  “去营海上学吧。和展爸爸、乔爸爸一起把爸爸留在营海,让展爸爸和乔爸爸照顾他、保护他,好不好?”

  阳阳抽泣着说:“爸爸,爸爸,不愿意。”

  “你们去了,爸爸会愿意的。”展苏南把两个孩子紧搂到怀里,“你们在营海上学,爷爷奶奶也留在营海养身体,这边没有他挂念的人了,他自然会愿意留在营海。好不好?”

  阳阳环紧展爸爸的脖子,乐乐也环紧展爸爸的脖子,眼泪涌出。展苏南又道:“姐姐现在也留在营海了,以后她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定会把大伯大娘接过去;等二伯挣了钱,他们也可能会到营海来,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都去营海。

  “你们不是要给爸爸买一栋大房子吗?营海的大房子又多又漂亮,你们可以给爸爸买一栋他喜欢的大房子。”

  阳阳把泪蹭到展爸爸的衣服上,哽咽地说:“我要给,爸爸,买房子……我以后,要养,爸爸……我去营海,我去营海,上学。”

  “我也要,养,爸爸……”乐乐用袖子把眼泪全部擦掉,眼神坚定,“展爸爸,我们,去营海。”

  “好。”

  展苏南给两个孩子擦掉他们又流出来的眼泪,心疼至极地说:“不要哭,是展爸爸和乔爸爸对不起你们,让你们的爸爸受了这么多的苦。展爸爸跟你们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爸爸受半点的委屈。你们和展爸爸、乔爸爸一起给爸爸幸福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连连点了好几下脑袋。

  “不哭了,不哭了,跟展爸爸下去吃饭,不能饿着肚子。”

  两个孩子从展爸爸的怀里下来,他们不饿,没胃口吃。展苏南去拧了一块毛巾给两个孩子擦了脸,然后拉着他们的手出了房间。

  楼下,被老板叮嘱了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的庄飞飞,在看到老板带着孩子下来后,赶紧站起来问:“老板,要吃饭吗?”

  “嗯。”

  庄飞飞马上去了厨房。让两个还在抽泣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展苏南也进了厨房,并对庄飞飞小声说:“阳阳乐乐的身世确定了。今天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讲,特别是蔓蔓。”

  庄飞飞压下心里的震惊,虽然老板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赶紧点点头,表示明白。展苏南深深吐了两口气,和庄飞飞一起把饭菜端出去。

  当晚,哭了太久的两个孩子带着眼泪在展爸爸的轻拍下睡着了。展苏南擦去他们的泪,轻轻下了床,随后拨通了乔邵北的电话。

  ※

  乔邵北刚洗了澡出来,手机就响了。拿起放在枕头边调成震动的手机,瞧一眼已经睡着的顾溪,他擦着头发开门出去了,并接通电话。

  “苏南,我刚才在洗澡,小河睡了。”解释为什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乔邵北的口吻很轻松,甚至带了点明显的愉悦。他顺手推开健身房的门走进去,嘴里说:“正好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是值得庆祝的事。”

  相对乔邵北的轻松,展苏南却是沉重万分。他声音发哑地说:“我也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听出了他话中的异样,乔邵北在跑步机上坐下来,脸上的笑容隐去:“发生什么事了?”

  展苏南痛苦地揉揉眉心,说:“你先说吧。”

  乔邵北沉吟了片刻,道:“我,看到小河的身体了。”

  展苏南的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你,你怎么看到的!”

  “我遵照安吉拉给我们的建议,告诉小河我们已经猜到了阳阳和乐乐的身世、猜到了他的身体是怎样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但乔邵北此时想起来仍是无法平静。他详细地告诉了展苏南今早发生的事,包括顾溪的反应还有徐奶奶的态度。展苏南的呼吸越来越不稳,他紧紧握着电话,脑袋因为猛然到来的惊喜而发晕。

  “小河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他真的愿意了!”

  “是,他愿意了。虽然还有点勉强,但他不会再逃避了。”乔邵北松了好大一口气,“我当时怕极了,怕他会崩溃。幸好雷克斯教的方法有效,不然我真要去自杀了。苏南,我等着你回来和我一起努力,努力让小河放下所有的顾虑,安心的和我们在一起。

  “我今天已经跟我爸说了,如果他还想抱孙子的话,就不要再插手我们和小河的事,我也让他把这句话转告给展叔,他答应了。”

  展苏南捶了捶胸口,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沉声道:“邵北,阳阳和乐乐……看到那封信了。”

  乔邵北目露震惊,当下就吼了出来:“他们怎么会看到那封信的!”

  “小河中午打电话给阳阳,让他们下午放学回去找到那封信烧了。两个孩子好奇小河为什么要烧掉给海中哥的信,偷看了。”

  乔邵北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孩子们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一直哭着要爸爸。”

  “他们……”

  “他们从头到尾就是一直哭着要爸爸,没有任何接受的障碍,只是心疼爸爸。”

  “……”

  乔邵北说不出话来,心揪紧,他可以想像孩子看到那封信后会有多么的伤心。

  “邵北,阳阳和乐乐答应去营海上学了。你开始准备孩子们读书的事吧,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坤行读书。”

  乔邵北咽了咽嗓子,哑声说:“好。阳阳乐乐老实善良,就在坤行读,免得在别的学校被人欺负。我明天就着手办这件事。孩子那边你要多费心了。我,我真想现在过去。”

  “别,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河知道。我能搞定。他们很懂事,就是心疼爸爸。我打算给他们请长假,他们这个样子也没心情去上学。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参加升学考试。等他们考完试我就带他们回去。这段时间我就陪他们在家里散心。你尽快给我派两个人过来帮我代课。”

  “好,不过阳阳和乐乐不上课的事要瞒住小河,别让徐丘林和徐丘术那边说漏了嘴。”

  “我知道。”

  说了近三个小时,两人才挂了电话,之后乔邵北又在健身房里坐了半天,沉思。

  回到卧室,看到床上熟睡的人,乔邵北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不少。

  隔壁就是展苏南的卧室,楼上还有空着的客房,可是他没有去其他房间睡觉的打算。在这人终于同意和他们一起生活之后,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时刻抱着这人,再不让他离开。

  轻轻地钻进被窝,乔邵北把背对着他睡觉的人慢慢翻过来,搂住。躺好后,他一手轻揉顾溪的腰,白天在医院里他看出来顾溪的腰痛了。他今天好几次都想带顾溪去做全身检查,但考虑到顾溪的身体,他忍住了。还是等安吉拉来吧。见到安吉拉,也许顾溪的顾虑会全部消除。

  他很庆幸,庆幸他们遇到了安吉拉,不然他们根本不可能猜到孩子的来历,他们和顾溪之间肯定会是另一种情况,那种情况绝对会更艰难。

  怀里的人因为腰痛的缓解发出了低低的呻吟,乔邵北关了台灯,在黑暗中给了顾溪一个晚安吻,闭上眼睛,手继续在顾溪的腰上揉按。

  这个人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的怀抱,他们会加倍珍惜他,加倍爱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

  “奶奶、小叔、乔叔,我走了,拜拜。”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拜拜。”

  门关上了,要去赶公车的徐蔓蔓嘴里叼着包子,手上拿着一瓶牛奶,急吼吼地跑了。顾溪几乎全天都在医院里待着,徐奶奶每天上午在医院做一个半小时的腰部按摩,然后和顾溪在医院的食堂吃了午饭后一起回来。顾溪睡个午觉,下午就又去医院了。

  徐蔓蔓下班后会直接过来照顾奶奶,晚上就在这里留宿。不让乔邵北派人接送她,徐蔓蔓每天早上都要赶公车,虽然累了点,但是她很高兴,她很高兴又回到曾经和小叔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很高兴可以帮上小叔的忙。

  徐大爷动手术的那天,乔邵北、魏海中夫妇还有徐蔓蔓都在手术室外守着,顾溪当然也在。手术很成功,徐大爷目前还住在医院接受手术后的进一步恢复治疗。在徐大爷做完手术后,顾溪就把乔邵北赶去上班了,医院有他一个人在就行了。况且有车专门接送他,他不累。

  乔邵北敌不过顾溪的坚持,无奈地回公司上班。他把左青伟和洪建斌派到了普河去帮展苏南,本来展苏南想让魏海中把展苏帆叫回来帮他处理公司的事,不过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他撤销了这个决定,让展苏帆继续在非洲挖矿。

  吃了早饭,乔邵北提着公文包开车上班去了,顾溪拿了一套父亲的换洗衣服,又提着装着鸡汤的保温桶,扶着母亲一起上了来接他们的车。

  在这里住了不过一个星期,徐奶奶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日子,直叫她心惊胆战。顾溪没时间想那么多,他要照顾父亲还要照顾母亲,每天回来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也因此,乔邵北逼顾溪吃的营养品直接多了一倍。

  到了医院,先送母亲去按摩室,把母亲交给医生,顾溪直奔十五楼父亲的病房。刚走到病房门口,他就听到徐大爷的喊声:“不,不用,我,自己,自己,来,不用!”

  他赶紧走进去,就见两名护工正在给父亲擦脸脚,徐大爷一看到他失声大喊:“小,河!”

  护工见顾溪来了,马上招呼道:“顾先生,您来啦。”

  “麻烦你们了,这里我来吧。”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顾溪微笑着说。

  那两人摇头:“这是我们的工作。护士长发现我们偷懒会扣我们的工资的。”

  徐大爷一脸的焦急,顾溪握住父亲的手让他不要急,仍是微笑地说:“我爸他不习惯别人给他擦脸,我来吧。中午和晚上我不在的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我爸了。他晚上容易口渴,也会起夜,有时候还会睡不着,都需要你们照顾。”

  顾溪说得温和,又很有礼,两名护工也不坚持了,说:“顾先生有什么事就找我们,按床头绿色的按钮我们就知道了。那我们先去照顾别的病人了。”

  “好,谢谢了。”

  送走两名护工,顾溪回到父亲的床边,就听父亲问:“小,河……我,能不,能,出院……”

  顾溪给父亲擦脸、擦手,说:“爸,医生说你能出院你才能出院。今天感觉好吗?”

  “我,好了。”徐大爷闷声说。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他,现在成了这么个需要人照顾、说话也不利索的老头子,他很难接受。

  给父亲擦好脸,顾溪摇起床头,一边给父亲换上干净的贴身衣服,一边说:“爸,你的伤口还没长好,现在出院,万一伤口裂了怎么办?伤口一直好不了会感染,严重了就得割掉坏死的地方,到时候你更遭罪。”

  徐大爷一听怕了,但是……他不怎么能使上劲的手握住顾溪的手:“太,花,钱。”

  顾溪笑笑:“你是小手术,花的钱不多。放心吧爸,我心里有数,不会欠债,也不会欠苏南和邵北的钱。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赶快把身体养好了,你就能出院了。你要是一直想着花钱的事,身体一直不好,那咱花的钱不是更多了?”

  把父亲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包包里,顾溪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鸡汤。

  “爸,我喂你喝鸡汤。”

  “小,河。”

  “嗯?”

  顾溪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父亲的嘴边。徐大爷慢慢喝下,然后非常难过地问:“我……是,不是……瘫了……”

  顾溪拿勺子的手顿了下,安抚地说:“爸,你只是手脚没力气,不是瘫了。”放下勺子,他捏了捏父亲的右手,再捏捏父亲的左手,问:“有感觉吗?”

  徐大爷点点头。

  顾溪又捏捏父亲的双腿:“有感觉吗?”

  徐大爷又点点头。

  顾溪舀起一勺鸡汤喂父亲喝下,说:“爸,你是中风了,但很轻微。等你的伤口恢复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就能跟以前一样了。医院里好多中风的老人,动都动不了,连话都不能说,你这样都算瘫了,那人家那些老人家可怎么办?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听顾溪这么一说,一个人担心受怕了好几天的徐大爷觉得有点道理,心里没那么慌了。

  “爸,你刚动完手术,身体虚弱,所以觉得说话做事有点吃力,过几天就好了。罗杰医生都说你的情况很好,你要有信心。”

  “嗯,嗯。”

  徐大爷有了信心,喝鸡汤都比刚才多了一分精神。怎么照顾和安抚父亲母亲,顾溪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可不是假的。相对的,只要有顾溪在,徐大爷和徐奶奶就能安心。如果他不在身边,你让徐大爷和徐奶奶来营海,他们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出门的。

  在顾溪安抚徐大爷的时候,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神色莫测的在门口毫不心虚地偷听。在屋里只有喝汤声后,他拄着拐杖悄悄离开了,没有人发现这位老人曾来过。

  老人搭乘电梯到了四楼,马上有人上来迎接:“展老先生,您的司机说您已经到了,您去哪了,我们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四处找您呢。”

  “没事,第一次来,我随便看看。”

  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展老爷子脚步稳健地跟着前来接他的副院长去检查身体。每年展老爷子都要体检,今年他把体检的医院改到了儿子和乔邵北两人投资的医院。但他对这家医院的名字很感冒--昔河国际医院--当他不知道是给谁开的吗。

  “展老先生,要不要通知乔董事?”

  “不必,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毛病。别跟他说我今天来过。”

  “啊,好的。”

  哼!看看人家,对个半路认来的爹都那么孝顺,再瞧瞧他自己的儿子。人家现在有父有母有孩子,日子过得多舒心。那两个傻小子心甘情愿给别人当现成的爹不说,现在恐怕都甘愿给别人当现成的儿子了!果然俗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忘了娘(爹)!

  副院长神色紧张地瞅瞅一脸怒容的展老爷子,不知道这位跺跺脚营海都能抖三抖的老太爷,对他们医院有什么不满。

  展老爷子能不气嘛。人家一乡下老头子生了病,都有人在身边细心伺候、嘘寒问暖,他呢!儿子成天给他摆脸色也就算了,更是从未在他的床边照顾过。离开营海那么长时间,一个电话也没有,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身体好不好。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

  当晚洗完澡,顾溪把乔邵北叫到房间,递给他一个存折。

  乔邵北先是不解,接着就露出了然的笑容,只不过笑容里满是无奈。他先打开存折的第一页,户名是顾溪,然后他一页一页慢慢地翻过去,几乎都是存款。存入的款项每一笔都是三千元,不过每笔存款的时间间隔,最短有一个多月,最长的有三个多月,而取款的次数只有一次,是两万块,应该就是给郭月娥的那两万,不过最后一笔存款也是两万块。

  十几年了,存折也不知换过几本了,但从这一本上,乔邵北就可以看出顾溪平时的生活有多节俭。

  存折上一共有三万七千五百三十四元,是顾溪所有的积蓄。乔邵北知道徐蔓蔓上大学的时候,顾溪给过她五千块钱,徐大爷家盖房子时顾溪也拿出过两万块钱,如果不是徐丘术把那两万块钱还回来了,顾溪现在连两万块钱都没有。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摆摊、代课挣来的钱。乔邵北只觉得这个存折很重、很重,重得他快要拿不住了。

  合上存折,乔邵北看向顾溪,假装不明白顾溪给他存折的意思,笑着问:“你是想炒股还是想开店?股市最近不是很景气,小股民几乎都是赔钱,我建议拿去开店比较好。”

  顾溪愣了下,连忙解释:“这是我爸住院的钱,你看够不够。”

  乔邵北假装正经地又翻了翻存折,然后说:“多了。”

  顾溪正要开口,面前的人突然放大,嘴被含住了。

  偷袭成功的乔邵北嘿嘿笑道:“只要这个吻就够了。”

  顾溪的心慢跳了一拍,然后他无力地说:“邵北,我是认真的。”

  乔邵北收起笑:“我也是认真的。以后伯父和伯母就是我和苏南的父母了,他们在我们自己的医院里看病还要掏钱,这不是扇我俩的耳光吗。难道以后我和苏南的家人到医院看病,我们也要收他们的钱?小河,这是原则问题。”

  “邵北,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顾溪词穷。

  乔邵北又很无耻地偷袭了顾溪的唇一口,说:“你没看到医院的名字叫什么吗?”

  顾溪怔愣:“呃……我没注意。”

  乔邵北呻吟一声,抱住顾溪:“你太伤我和苏南的心了。”

  “呃,有什么,问题吗?”顾溪努力回想,好像是什么国际医院。母亲到了营海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会晕车,所以上了车他就忙着照顾母亲,根本无暇去注意医院的名字。而且至今他都没有看到父亲和母亲的病历,原来他竟然这么粗心。

  乔邵北在顾溪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说:“医院的名字叫--昔河国际医院。昔日的‘昔’,小河的‘河’。”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溪的眼睛就睁大了,而当乔邵北说出“小河的河”后,他抿紧了嘴。

  乔邵北收紧双臂:“这是你未曾完成的梦想,我和苏南只能用这个方法来弥补你。你在我和苏南的心里永远都是‘昔日’的小河,永远都不会变。”

  顾溪沉默了两秒,抬手抱住乔邵北:“我当初考医学院,是因为我的身体。并不是,有什么要救死扶伤的志向。别想了。”

  “好,我不想,我和苏南都不想了。”亲吻顾溪,乔邵北哑声说:“让伯父安心的在医院住着,那是我们的医院,是我和苏南的,也是你的。我知道你不想依靠我和苏南,你的存款我帮你投资吧。”

  “投资?”顾溪放开了乔邵北。

  乔邵北面带认真地说:“我和苏南是不可能再让你回普河了,你应该想到了吧。”

  顾溪咬住了嘴,没有开口。乔邵北握住他的手说:“先不说我和苏南的意思,以伯父和伯母的身体来看,回去也不现实。伯父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是他要经常到医院复诊,伯母的腰椎治疗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普河的医疗条件根本没办法和营海相比。

  “另外,平心而论,徐家也只有你能照顾好他们,伯父伯母今后肯定是得跟着你过,那在营海也是最好的。还有阳阳和乐乐,以他们的聪明在普河太委屈了,他们应该来营海上学。”

  这些顾溪岂能不明白,这也是他来到营海后一直在头疼的事情。回去,有很多现实的问题;留下,同样有很多现实的问题,他做不到让这两人“再”养着他。

  接着他就听乔邵北说:“你包的饺子很好吃,我不是恭维你,整个营海的饺子馆能比得上你的手艺的,还真没几家。我和苏南想开一家饺子馆,你就负责馅料的配制,店铺和人手我和苏南来找。很多刑满释放的人出狱后,因为找不到谋生的工作而不得不再次犯罪,我们就雇这些人。只要是真心想悔改的人,必定会珍惜这次机会,他们会比别人更努力。这么做一来是投资,二来也是回馈社会,你觉得怎么样?”

  顾溪的眼里顿时浮现希望,开饺子馆?他呐呐道:“能成吗?”

  乔邵北肯定地点点头:“能成。你的饺子绝对能大卖,相信我和苏南的投资眼光。只是目前伯父这边你走不开,等伯父的身体稳定了,我们再详细计划这件事,不着急。我知道你闲不下来,那就开店吧。我和苏南也不想你整天待在家里,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事情。”

  顾溪有点心动,他也想过如果留下来他能做什么,答案却令他心慌。他没有学历,除了包饺子擀面条什么也不会,以他的能力在营海当老师更不可能。但开饺子馆……

  他犹豫地问:“我的钱不够吧。”

  乔邵北佯装不悦:“你又把我和苏南推开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乔邵北满意地笑了,说:“现在开店都是股份制,你投一部分钱,而且你的馅料也算是技术投资了,这可是最重要的部分。阳阳和乐乐的压岁钱也算一部分投资,他们两个喜欢做生意,这不正好给他们一个实习的机会吗?剩下的就是我和苏南的那部分。盈利之后,咱们就按入股的份额来分红,怎么样?”

  顾溪听到这里更心动了,想了想,他拿过自己的包包,从里面取出阳阳和乐乐的银行卡,还有母亲交给他的存折,递给乔邵北。

  “也算我爸妈一份吧,他们现在都没什么收入。”

  “没问题。”

  乔邵北把银行卡和存折都拿了过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金卡交给顾溪:“这是你每年的红利,扣除追加的投资部分,还有给你保值的部分,这里是你的零用钱,你收起来。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日。”

  随后,乔邵北又递给顾溪一张信用卡说:“能刷卡的话还是刷卡吧,你那张卡里有不少钱,带在身上不安全,你的信用卡费用每个月公司会统一结算一次,直接从你的银行帐户里扣除。”

  顾溪没接,纳闷:“我哪来的红利?”

  乔邵北的眼里滑过伤感,仍是笑着说:“你忘了?你走的时候把你的钱都给了我和苏南,刚开始我俩用这些钱炒股,后来挣得多了,就拿去投资。”

  凑近呆愣在那里的顾溪,乔邵北舔舔他的嘴:“小河,你现在可是有钱人呐。”

  “邵北……”顾溪的心莫名地揪紧,那时候……

  乔邵北的身体前倾,把坐在床边的顾溪压在了身下。轻吻顾溪的唇,他哑声说:“我和苏南……那时候会那么生气,最主要的原因是吃醋。不是因为你依靠我们,所以我们才会肆无忌惮的伤害你,不是,绝对不是。

  “我们那时候想着,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们那个男人的事,但你却没有。我们以为我们自作多情了,所以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在坤行的时候,我们可以天天霸占着你,谁也抢不走,但到了大学,我们不在你身边,你那么漂亮,脾气又好,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我们是有点钱,可我们没把握你愿意跟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那一晚过后,我们以为你是愿意的,结果又看到了那些照片……小河,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很容易就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和……”乔邵北的声音更哑了,“欲望。”

  “呵!”顾溪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手里的银行卡都掉在了地上。他是真不知道!别说以前在营海了,就是后来到了普河,他都没觉得自己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注意和,和那个!

  看出了顾溪的怀疑,乔邵北道:“普河是小地方,哪怕有男人看上你,估计也没那胆子去追你,何况你还带着两个孩子。要是你单身,情况怎么样就很难说了。”说到这里,乔邵北突然满意的笑了:“幸好有阳阳和乐乐,不然现在你肯定早被别人追走了。”

  “邵北。”这人越说越离谱了,他又不是金窝窝,谁都抢着要,而且,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人喜欢。

  乔邵北的眼里升起一簇火焰,他吻上顾溪的脖子,下身磨蹭顾溪的下身,喷出的气烫到了顾溪的皮肤。

  “小河……”沙哑的声音透出某种讯号。

  “邵、邵北……”顾溪顿时慌了,他还没做好准备。

  “小河……我的小河……”

  “邵唔……”

  顾溪的呼吸被炙热而又急切的吻夺走了,他的大脑瞬间罢工,意识立刻离他远去。不是在说钱的事吗?

  尽管不是第一次被吻了,可是顾溪还是无法招架乔邵北的吻,尤其是此刻这人显得比往常都热烈许多的吻。身上的睡衣很快被脱掉了,当乔邵北脱他的睡裤时,顾溪猛地从情欲中清醒,按住了乔邵北的手。不,不行,虽然有过一次了,但他还是做不到。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咒语响起,顾溪很快放弃了抵抗,按着乔邵北的手力气顿失。睡裤被脱下了,顾溪双手捂住脸,害怕看到乔邵北眼里的恶心,哪怕是一丁点,他都无法承受。

  乔邵北的眼里没有恶心,只有浓浓的心疼。要让顾溪能像安吉拉那样坦然接受自己双性的身体,还需要他和展苏南很长时间的努力。不过没关系,他们会让这人完全放下的,他有这个信心。

  剥下顾溪的内裤,乔邵北稍稍用力分开顾溪的双腿。灯光下,顾溪的下身完全映入乔邵北的眼里。上一回看的时候光线还有点暗,此时却是清清楚楚,一览无余。顾溪的身体又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乔邵北克制着内心又一次的震撼,眼睛都看直了。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浓重的喘息声,要不是谨记着雷克斯的话,他瞬间就会化身成一只饿狼,饥饿了太久的色狼。右手摸过顾溪的腿,来到那含苞待放的花蕊处,乔邵北咽了好几口口水,拇指轻轻摸上花蕊。

  “唔!”

  顾溪的身体猛地一颤,连带着乔邵北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你们要让他体会到你们有多爱他‘那里’,要让他明白他的身体是最棒的。”

  耳边响起雷克斯的话,乔邵北跪在顾溪的腿中间,手不稳地拿过枕头垫在顾溪的腰下。

  “邵北……”顾溪抖得更厉害了,双腿也想并拢。

  “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

  乔邵北不知道他的声音颤抖得比顾溪好不了多少。压下顾溪的双腿,让他那个美丽的部位更加暴露在自己的眼前,乔邵北低头。

  “啊!”

  顾溪的身体瞬间紧绷,捂着脸的手反射性地抓住床单。

  乔邵北念不出咒语了,他的舌尖在顾溪的花蕊处来回轻舔。顾溪死死咬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可是却发现好难。

  花蕊的上方有一处极不明显的凸起,乔邵北的舌尖稍稍用力,顾溪的惊叫声随之而来。乔邵北的腿间已经高高胀起了。他没有用手,顾溪的花蕊太娇嫩了,他手上粗糙的茧子会弄疼了他。粉色,嫩若处子的粉色,顾溪的肤色本来就很白,属于那种晒不黑的白,花蕊在并不茂密的丛林里,更显得娇嫩异常。

  “邵……邵……啊唔……”

  顾溪用力并拢的双腿夹住了乔邵北的脑袋,他受不了了,太刺激了,太刺激了。紧连着花蕊的、比普通男人的阳物小一些的玉柱,颤巍巍的挺立着,粉红色的柱头流下一串串透明的眼泪。乔邵北暂时放过那个小凸起,一口含住了和花蕊一样娇羞的玉柱,换来顾溪的又一次深陷情欲的惊叫。

  那一晚太混乱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这么仔细品尝过这人的味道,那是他终身的遗憾。乔邵北温柔地抚摸顾溪的双腿,缓解他的紧张,味蕾仔细地品尝顾溪的玉柱与花蕊,尤其是花蕊下的那条歪歪扭扭的伤疤,每舔一下,他的心都会疼一分。顾溪没有男人应有的囊袋,更令乔邵北爱不释口。

  “小河……你好美,好美……”

  乔邵北一边舔顾溪的花蕊,一边赞美道。顾溪说不出话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捂住嘴和眼睛,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极限。

  花蕊早已湿答答的了,乔邵北试探了试探,舌尖深入花蕊。顾溪闷哼了几声,咬住嘴,身体已经成了绛红色的了。

  “小河,叫出来,是我啊,是你的邵北。”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小河,小河……你好美……好美……”

  顾溪苦苦地压抑着,殊不知他的呻吟早已盈满了卧室。乔邵北的脸也憋红了,那美丽的景色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太强烈了,强烈到连分身和裤子的摩擦都会叫他忍不住射出来。一秒钟脱掉裤子和内裤,乔邵北扶着自己看起来同样青涩的阳物抵住顾溪的花蕊。顾溪捂着嘴和眼睛的手掌用力,柔软而又坚硬的“东西”,撬开了他的身体。

  “唔……”顾溪感到了疼痛,伤口处也传来近乎撕裂的痛感。

  乔邵北撤出了自己,用嘴又舔了好半天,再次试着进入顾溪。这一次顾溪忍住了疼,乔邵北极慢极慢地往花蕊的深处摸索。太紧了,乔邵北不得不又抽出来。如此反覆几次,乔邵北终于完全撬开了花蕊,可就在他的阳物刚进入一半时,他突然抽了出来,引来顾溪的战栗。

  听到了乔邵北似乎很痛苦的闷哼,顾溪一下子从情欲的泥沼中出来,急忙撑起虚软的身体,就见乔邵北低着头,看着他的腿间。

  顾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窝处痛得他无法呼吸,还是,勉强了吧。

  乔邵北抬起头,脸上是懊恼,是郁闷,是……没发现顾溪的异样,他抱住顾溪,有点委屈地说:“我也不想这么快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阳痿早泄的毛病。我只有过一次经验,还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这十几年我唯一碰过的就是我的右手。禁欲太久,一下子解禁,呃,难免会快了点。”

  顾溪的心窝不痛了。什么,意思?

  “小河,再给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不会这么快。小河……”

  “……”顾溪推开乔邵北,脸上是浓浓的不解,“邵北,你……”

  “噢--”这才发现顾溪根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情况,乔邵北捂住额头,然后很不甘地指指顾溪的双腿间,让他自己去看。

  顾溪低头看了,他的双腿间有一摊白白的液体。一分钟后,顾溪抿紧了嘴,马上就听到一人气急败坏的低吼:“不许笑!”

  顾溪没有笑,他别过脸,曲起双腿,燥热感又回来了。

  “小河……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乔邵北的口吻里带了诱拐,压下顾溪,他又故伎重演,“小河……我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们的小河……我最美的小河……”咒语又多了一句。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冷却的激情再次被点燃,落在顾溪身上的吻和滑过他身体的抚摸,都透出了几分笨拙,就像某人说的那样,他没什么经验。顾溪不懂这些,他完全被动地任乔邵北像一只小狗,在他的身上舔来舔去、摸来摸去。乳尖湿湿的,身上的人显得比他还要激情难耐,不停地发出哼声。

  顾溪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根本不敢主动碰一下乔邵北。湿润的吻一路下滑,又来到了他的腿间,顾溪仍是下意识地想并拢腿,真的,不觉得他很丑……真的,觉得他那里是好看的吗?

  “唔……”属于男性的器官被含住了,顾溪伸手去推乔邵北,他有感觉了。似乎听到了顾溪心里的声音,乔邵北离开,转而用舌尖诱惑那美丽的花蕊,让她快一些为自己打开。

  “小河,疼不疼?”

  顾溪摇摇头,他不敢张嘴,他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快令他崩溃的舌头终于离开了,可不等顾溪喘口气,一根比舌头更可怕的家伙抵在了他的花蕊处,顾溪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命令自己的二兄弟这回绝对不能再那么窝囊,乔邵北一点点地探入那娇嫩的花蕊中——完了,血气直冲鼻子。仰头,深吸了几口气,乔邵北索性趴下吻住顾溪,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顾溪本来就不会呼吸了,这下子更是快晕过去了。娇嫩的花蕊被过分粗大的阳物撬开,顾溪的呼吸因正在发生的事而断断续续的,脑袋早已短路。

  乔邵北的后背全湿了,在顾溪的锁骨上留下一个个紫色的吻痕,他的阳物终于艰难地全部进入了顾溪的花蕊深处。两人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乔邵北亲吻顾溪因疼而略微蹙起的眉心,一手抚摸顾溪骨感明显的身体,挑逗他的情欲,耐心地等待他适应。

  在顾溪的呻吟越来越明显后,乔邵北缓缓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顾溪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指,一手紧扣住乔邵北汗湿的肩膀,阵阵的酥麻从他被撞击的花蕊处直冲脑门,路过心窝的时候还发出了一阵阵的电流。

  十二……不,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前的那一晚,他同样没有太多的记忆,而此刻,他却希望自己仍喝醉了。

  “唔……唔……”

  牙关几乎无法闭合,顾溪直接捂住嘴,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却被人恶劣地拉开了。

  “小河……小河……小河……”

  “啊啊--唔嗯--啊--”

  耳边粗重如野兽的喘息更是令顾溪的身体止不住的战栗、颤抖。花蕊在最初的疼痛过后,已经完全被花蜜所淹没。在他体内进出的阳物更加肆无忌惮地冲撞他的花心。顾溪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脑中的一根线“啪”的断裂,粉嫩的玉柱倾泻而出,正被“蹂躏”的花蕊也喷出了更多的蜜汁。

  紧接着,就听到乔邵北又一声痛苦的闷声,他极快地抽离顾溪的身体,暗叫一声糟糕。

  顾溪剧烈地喘息着,玉柱和花蕊同时达到高潮的他已经彻底没了反应。而乔邵北却是慌乱的抽出纸巾擦拭顾溪花蕊间自己留下的某种液体,脸上是害怕。

  “小河,怎么办?我好像射在你里面了。”

  什么……怎么办?顾溪的大脑还在死机中。

  乔邵北却是吓得面色惨白,扶起浑身软绵绵的顾溪:“小河,你坐起来跪下,我射到你里面了。”

  顾溪勉强曲腿跪坐,乔邵北的手指探到了他的花蕊里,想把他射进去的液体弄出来。顾溪无力地靠在乔邵北的怀里,按住了他的手,气喘地说:“别……有点,不舒服……”乔邵北粗糙的指头弄疼了他。

  乔邵北抱紧顾溪,声音都抖了:“小河,怎么办,我射进去了,你,你会不会,怀孕……”

  顾溪瞬间从混沌中清醒,慌乱的心在看到乔邵北脸上的紧张后很快恢复平静。他淡淡地说:“有了就有了吧,没事。”

  乔邵北猛地看向顾溪,眼里的紧张渐渐变成了狂喜,接着他就压倒顾溪重重地吻了上去。他的反应令顾溪心里刚刚涌起的一点窒闷立刻消散。

  当乔邵北的吻变得异常温柔之后,他听到对方说:“没有照顾怀孕的你,没有看着两个孩子出生长大,是我和苏南一辈子的遗憾。小河,我不是不愿意你怀孕,相反,我渴望极了。但是我又很怕,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顾溪今晚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乔邵北:“我的身体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孩子来了,就生下他,别想那么多。”

  对顾溪的爱要溢出来了,乔邵北把顾溪包进被子里,下床去了浴室。过了会儿,他把昏昏欲睡的顾溪抱进浴室放满热水的浴缸中,然后他出来换床单,嘴角的笑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

  跑进餐厅,拿了一颗鸡蛋,又抓了一根玉米,准备去上班的徐蔓蔓朝门外看了看,疑惑地问:“小叔已经吃完了?”

  坐在桌旁和徐奶奶一起用餐的乔邵北笑着说:“你小叔他还在睡,今天我带奶奶去医院,要不要我送你上班?”

  想到小叔这阵子够累的,根本没察觉到乔邵北的笑有多么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徐蔓蔓不疑有他地说:“不用。我走啦,奶奶再见、乔叔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乔邵北代替顾溪叮嘱。

  “知道啦。”

  又抓起一罐牛奶塞到包包里,徐蔓蔓跑了。徐奶奶忍不住担心地问:“邵北,小河不是生病了吧,你劝劝他,让他也去医院检查检查。”

  乔邵北压着心中的狂喜,说:“他没生病,我今天公司没事,让他多睡会儿。”

  “哦,那就好那就好。”徐奶奶不禁有点自责:“我跟老头子拖累他了,要是没我们,他的日子会轻松不少。”

  乔邵北马上不赞成地说:“伯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和伯父那可是双份。小河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你和伯父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今后他在哪儿你们就得在哪儿,不然他不安心。”

  徐奶奶心里“咯噔”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邵北直接摊牌:“伯母,您和伯父,知道我们跟小河的事了吧。”

  徐奶奶点点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乔邵北顿了顿,说:“小河留在营海,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孩子都是最好的。所以这次,我们就不打算让小河回去了,阳阳乐乐也同意在营海上初中。”

  徐奶奶还是点点头,心里是浓浓的不舍,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乔邵北如对待自己的母亲般搂住徐奶奶,说:“所以伯母,您和伯父也留在营海吧。”

  “啥?”正在伤感的徐奶奶一下子愣住了。

  乔邵北道:“就是您和伯父留在营海,跟我们一起过。”

  “啥?!”徐奶奶惊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屋内的光线很暗,顾溪从睡眠中醒了过来。一夜无梦,醒来的他发了好半天的呆,才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下身的感觉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一直被自己认为是丑陋的身体,在乔邵北的眼里竟然是“美”的,那人的亲吻、抚摸和进入,没有半点的勉强,尽管他昨晚一直不敢看,但他能感觉得出来,感觉得出来那人的兴奋与激动。

  埋在心底整整三十年的大石头就这样被搬走了,顾溪一时无法适应。如果那时候他告诉两人实情,也许这十三年……

  顾溪闭上眼睛,昨夜被侵入的地方火辣辣的,缝合的伤处更是隐隐作痛,那毕竟不同于真正的女性部位。

  就这样,和邵北做了……

  顾溪拉高被子蒙住脸。就这样……做了……啊!几点了!

  想到还要带母亲去医院,顾溪赶紧起床,眼角瞟到一张纸,他扭头。乔邵北的枕头上有一封信,他拿了起来。

  --小河,今天我送伯母去医院,你在家休息。床头柜上的药记得吃,是补血的。我让佣人做午饭了,中午等我和伯母回来一起吃饭--落款是“你的邵北”。

  心跳的有点快,顾溪的视线从“你的邵北”这四个字上移开。

  捏着信,顾溪又躺了回去,仍觉得恍惚,就这么……做了。

  ※

  普河县,展苏南端着做好的菜从厨房出来,朝着一楼的一间房间大声喊:“阳阳乐乐,出来吃饭啦。”

  两个正在做试卷的孩子马上放下笔:“来啦。”

  跑出去,两个孩子先去洗了手,然后帮着展爸爸把饭和汤端出来。三个人在茶几旁坐下,阳阳先给展爸爸盛了一碗饭,又给乐乐盛了饭,最后才是自己的。乐乐则给展爸爸和哥哥盛了汤,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荷包蛋就往嘴里塞。

  “小心,烫。”

  “唔唔。”

  乐乐哈着热气,两三口就把荷包蛋给吃了。做了一个上午的试卷,肚子很饿。

  目前是全职奶爸的展苏南又给阳阳和乐乐各夹了一颗荷包蛋,说:“下午爸爸陪你们玩游戏好不好?”

  “好。”乐乐点头。

  阳阳道:“爸,我们上午做完了四套试卷,你帮我们改改。”

  “吃完饭爸爸就给你们改。”

  “嗯。”

  很平常的对话,却透着展苏南渴望了太久的温馨。阳阳和乐乐已经不去学校了,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坐在课堂里听老师讲课,而且在学校里,他们会更想爸爸。

  足足过了一个星期,两人才从伤心中缓了过来,不过还是不能看爸爸的照片、听爸爸的声音。只要看到、听到,他们就想哭。也幸好爸爸很忙,每次打电话过来都是匆匆几句话就挂了,不然他们肯定会露馅。

  阳阳和乐乐请长假的事瞒不过徐家的人,展苏南跟他们说两个孩子准备到营海读书,要在家里补课,并叮嘱他们不要告诉顾溪,说是给顾溪一个惊喜。徐家人这才没有在电话里说漏嘴。

  被乔邵北派来的左青伟现在替老板在学校代课,洪建斌和庄飞飞负责食品厂的筹建,展苏南让他们三人去住宾馆,他在家全心陪孩子。

  自从知道自己是被爸爸生下来之后,阳阳和乐乐就没出过门。营海的学校教授的内容和县城里的小学有很大的不同,两人在家里补课,预习坤行中学的课程。其他时间就跟展爸爸一起看电影,玩游戏,或者窝在展爸爸怀里看股票。

  乔邵北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给两个孩子打电话,以亲生父亲的身份跟孩子们聊天,听孩子们说话。父子五人,只有顾溪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吃了饭,展苏南去批改孩子的试卷,阳阳和乐乐去洗碗,这是孩子们跟展爸爸约定好的。

  两个孩子做的是坤行中学初中部五年来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考试试卷。展苏南再次为孩子的聪明而吃惊,孩子只有语文和英语有失分的情况,并且也只在十分以内,其他功课都是满分。

  中午睡了午觉,展苏南陪孩子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他和乔邵北给孩子们买的游戏机都被打包送过来了。刚接触到游戏的孩子难免会沉迷,不过他们也只沉迷了几天,现在已经能做到不玩的时候就不玩。

  孩子们心里有一个坚定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抵挡任何的诱惑。这是展苏南和乔邵北最自豪也最心疼的地方。

  晚上九点半,乔邵北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跟孩子们聊了会儿,他小声地对展苏南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展苏南一听,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去洗澡吧。”

  心知展爸爸和乔爸爸有悄悄话要说,两个孩子拿了睡衣去洗澡了。

  “好了,阳阳和乐乐洗澡去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乔邵北弯起唇角:“苏南,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冷静啊。”

  “你说。”以为是不好的事,展苏南拧了眉。

  “我和小河,make love了。”

  “什么?!”

  展苏南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对方很愉快地说:“小河虽然还是放不开,但他没有推开我。不过就像雷克斯说的那样,他很容易受伤。”

  展苏南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你是想我喷血而亡吗?”

  “哈哈哈……”乔邵北很过分的在电话里大笑,然后正色道:“小河仍是担心我们两个人是否能接受他的身体,是否不介意共有他。昨天的情况特殊,我想尽快安他的心,让他不再逃开我们,所以才那么做了。接下来我不会再碰他,等你回来。”

  “我想现在就回去。”展苏南的声音都哑了。

  乔邵北不忍地说:“要不咱们跟小河商量商量,让孩子们提前过来,等考试的时候他们再回去。”

  展苏南压下不停上窜的欲火,说:“现在还不行,孩子们表面上没事了,心里还没平静呢。我忍着,等到他们考完试我再带他们回去。阳阳和乐乐现在听到小河的声音还是会哭,见了面就更难说了。我没事,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个月。”

  “苏南,对不起。”乔邵北感觉很抱歉。

  展苏南在电话里一笑,说:“咱俩还要这么客气吗?不过我现在放心了,小河接受了你,也就等于接受了我,我们离真正追回他的那天又迈进了一大步,值得庆祝。”

  “不过昨晚发生了点意外。”乔邵北有点口干舌燥。

  “你弄伤小河了?”

  乔邵北吸了吸鼻子:“我经验不足……射到,小河里面了。虽然没有全射进去,但有一些。”

  展苏南倒抽了一口冷气:“那,那那,那……”

  “小河说有了就生下来。”

  “……”

  “怎么办,苏南,我很害怕。万一小河有了……我怕他现在的身体吃不消。”

  “邵北,你是想逼我今晚就回去是不是?你太过分了!你吃了小河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我告诉你啊,在我回去之前,你给我忍住!”

  展苏南急了,阳阳乐乐已经跟乔邵北一模一样了,如果这次小河又怀孕,他,他真要哭死了。

  乔邵北赶紧在电话里连连说好,连连道歉,然后又宽慰说:“没射进去太多,应该不会那么准,我又不是当年,精子活力没那么高。”

  “X!我要流鼻血了!你还说!”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说了。啊,小河的燕窝该煮好了,我给他拿燕窝去,不跟你说了。”

  “你照顾好小河!万一,万一……”

  “以后我每天送伯母去医院,不会让他累到的。挂了啊。”

  “嗯。”

  挂了电话,展苏南的心怦怦怦直跳,大大地咽了口口水。他捏住鼻梁,真的要流鼻血了。

  ※

  担心顾溪会怀孕,乔邵北说什么也不肯让顾溪再每天送徐奶奶去医院、照顾徐大爷。但是顾溪不想父母担心,而且他也觉得没必要那么紧张。那时候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阳阳和乐乐都能平安的长大,何况是现在这种极为安全和舒心的环境。

  父亲的身体一天天都在恢复中,母亲的腰在每天的按摩下也好了许多,和乔邵北与展苏南的关系也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顾溪的日子是舒心的。何况会不会怀孕还说不准。对乔邵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两方妥协后,顾溪只在医院照顾徐大爷,回来后就歇着,什么都不做。

  乔邵北隔几天就回家陪父亲和展叔,展坤不知道因为什么心情很不好,带着老婆搬到了乔作行家里。展苏南还是一次电话都没给父亲打过。越和孩子相处,他越怪父亲,更怪苏帆。

  乔邵北谁也没劝,不过他尽量替展苏南尽孝心。乔老爷子和展老爷子的体检报告出来了,除了肝火有点旺之外,没啥大毛病。不过毕竟上年纪了,还是要多注意。

  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徐大爷终于如愿地出院了。本来罗杰建议他住到中风的症状减轻之后再出院,徐大爷说什么也不肯。虽然乔邵北跟他说医院是自家的,不用花钱,但他也不能赖着不走。他多住一天,医院就少挣一份钱。最主要的是,他一直在医院住着,顾溪就得天天来照顾他,太辛苦了。

  徐大爷出院的那天,乔邵北还特地订了一束花送给徐大爷,搞得徐大爷受宠若惊的。都快入土的人了,第一次收到鲜花。花很漂亮,徐大爷很喜欢。不过如果他知道那一束花得好几百块钱,他肯定就不喜欢了。

  一来营海就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徐大爷连营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乔邵北开车带着他绕了营海市区一圈才把他送回家。徐大爷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到营海来,大城市果然是小县城不能比的。

  而当他到了所谓的“新家”,徐大爷的反应跟徐奶奶一样,下巴都惊得要掉下来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有花园!是真正的花园,不是种菜的!徐大爷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这是沾了养子的光,不然他哪有机会来营海,哪有机会见到这么好的房子,还要住进去!

  徐大爷出院了,阳阳和乐乐也快期末考试了。徐大爷的心不平静,顾溪的心又何尝平静。再不久展苏南就回来了,届时……正在给父亲做蒸鸡蛋的顾溪一手摸上腹部,距离那晚快一个月了,身体没有任何特别的症状。乔邵北自那晚之后再没碰过他,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摸好久他的肚子,一边希望他有了,一边又害怕他有了,矛盾得很。

  叹了口气,顾溪打开锅盖看看蒸鸡蛋好了没,该来的挡不住,顺其自然吧。

  “小河,在干嘛呢?”下了班的乔邵北一回来就听徐奶奶说顾溪在厨房,马上过来看。

  顾溪扭头,笑笑:“给爸做蒸鸡蛋。”

  “你让佣人做就好了,不是答应我回家就歇着吗?”乔邵北不悦地走过去。

  顾溪无奈地说:“我又不是盖房子,只是蒸鸡蛋而已。你别把我当成残疾人,现在我不用每天往医院跑,难道让我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吗?”他闲不下来,不然会心慌。

  乔邵北见顾溪是真的不高兴了,赶紧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忘了你什么都不做会闷。”乔邵北从后搂住顾溪的腰,一手摸上他的肚子,意思明显。顾溪拍拍他的手,说:“很可能不会有。”

  “我知道,但总要以防万一。”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乔邵北已经做好了承受失望的准备。“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自己家的医院,不怕的。”

  顾溪却道:“再等等看吧。”医院里总是有外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心知顾溪的顾虑,乔邵北转而道:“苏南下午来电话,说阳阳乐乐下周二升学考试,今天已经周五了,还有三天。”

  顾溪关了火问:“你要去接吗?”

  “去,你和我一起去。苏南说阳阳和乐乐考完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回来,孩子的成绩单由庄子去拿。”

  顾溪的心尖颤抖,点了点头。

  “小河。”乔邵北的声音突然哑了几分,顾溪的心尖更颤了。

  “嗯?”

  “你,做好准备了吗?”

  乔邵北环紧顾溪的腰。顾溪的呼吸瞬间不稳,他把蒸着鸡蛋的碗从锅里端出来,吹吹被烫着的手。乔邵北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抿了抿嘴,顾溪低声回道:“我不知道。邵北,我不知道。”

  “对不起,小河,我们应该再给你一点时间的。”乔邵北很自责,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强迫这人。不过似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强迫对方。

  顾溪在蒸鸡蛋里倒入调料,深吸了一口气后,又低声说:“这种事我是从来不会去想的,如果可能……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身体……那,太丑陋。”

  “小河!”乔邵北把顾溪转了过来,让他看着自己,“难道还要我用行动来证明你的身体有多迷人吗?”

  乔邵北弯身在顾溪耳边说:“我答应苏南等他回来,又担心你怀上了,一直在苦苦忍着,可你竟然会认为自己的身体丑陋。小河,我想要你,我想得快疯了。”

  顾溪的心钝痛,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太丑陋,他怎么会刚出生就被丢在垃圾堆里。“真的,不觉得吗?”畸形的身体是他心里一辈子的痛。

  “你说呢?”乔邵北拉过顾溪的手放在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发情的二兄弟上。顾溪的手像被蛰了一般迅速收回,气息不稳地推开乔邵北,去端碗。

  “我来。”拦下顾溪,乔邵北戴上隔热手套,端着碗出去了。

  站在厨房里,顾溪有些失神,刚碰过乔邵北那里的手掌心很烫很烫。

  晚上,乔邵北搂着顾溪,一手习惯性地揉他的腰。天暖和了,顾溪的骨头没那么痛了,但还是会腰痛。之前乔邵北都只敢在顾溪睡了之后给他揉,那晚过后,他就敢光明正大了。

  腰部舒服了很多的顾溪在乔邵北的怀里昏昏欲睡。按住乔邵北给他揉腰的手,他睡意明显的说:“别揉了,睡吧。”

  “我不困,你先睡。”乔邵北把顾溪的手拉到自己的腰上,继续揉。

  “小河。”

  “唔?”

  见顾溪要睡着了,乔邵北趁机问:“你走的时候……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顾溪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快要空白的脑袋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回答在乔邵北的心里掀起怎样的巨浪。

  紧紧咬了下牙关,乔邵北吻了吻顾溪的唇,哑声说:“睡吧。”

  顾溪睡了。在他陷入沉睡之后,搂着他的人悄悄下了床。

  健身房里,一人对着沙袋不停地挥拳。他们该死,他们该死!那时候那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不敢想,一想心就疼得要晕过去。那人知道自己怀孕了还遭受到他们那样的对待,他们该死!

  挥出的拳头越来越慢,精疲力竭的乔邵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狠狠砸了一下地板,他痛苦地捂住脸。不能原谅自己,尽管那人已经原谅了他,但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他们对那人的伤害,就是到了下辈子都补偿不了。

  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勉强平静下来的乔邵北爬起来。轻声进入卧室,床上的人睡得香甜,身体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拿过手机,乔邵北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安吉拉,小河的父亲中风,他走不开,很抱歉,要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了。”

  “我告诉了他你的事,不过他仍是很自卑。”

  “没有意外的话苏南下周三的晚上就回来了。对,和孩子们一起回来。小河和孩子们已经同意留在营海了。”

  “好,谢谢你,安吉拉,太谢谢你了。好,嗯嗯,好的,嗯,再见。”

  吐了口气,乔邵北把手机放到一旁,打开水龙头,让凉水冲洗自己的脑袋。要怎么给顾溪和孩子更多的幸福呢,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顾溪早上起床的时候,乔邵北已经不在身边了,不过他躺过的地方温温的,应该是起来没多久。以前顾溪每天七点不到就要起床,现在则是睡到自然醒。足够的睡眠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沧桑感都去了一些。

  下床铺好床,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顾溪赶紧去刷牙洗脸。奇怪,今天怎么会睡到这么晚?他并不知道乔邵北几乎给他揉了一夜的腰。

  徐奶奶和徐大爷已经起来了,顾溪吃了早饭推着父亲到院子里晒太阳,活动腿脚。徐大爷右边的身体没什么力气,但手脚能活动。顾溪遵照罗杰的叮嘱,每天扶着父亲在院子里走一个小时,早晚各一次,还要按摩。

  徐大爷左手拄着拐杖,在院子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乔邵北专门请了两个护工到家里,每天帮着顾溪给徐大爷做复健。乔邵北每天上班的时候就把徐奶奶带到医院,中午有人送徐奶奶回来,顾溪就在家专心的照顾父亲。

  ※

  普河县小学的校门口,展苏南坐在车里等着阳阳和乐乐考完试。看看表,考试开始已经四十分钟了,按照昨天的惯例,那两个小子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越野车的后座放了好几个纸箱子,下午是最后一门考试,考完试他们就直接回营海。一想到这里展苏南就莫名的有点紧张,一手略显焦躁的轻拍方向盘,他时不时的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都有点燥热。

  正心绪不定呢,展苏南瞟到两个熟悉的小孩儿从学校内往外跑,他急忙下车。两个孩子跑出大门扑到他的怀里,同样带着点紧张。“爸,我们考完了。”

  “好,咱们回家。”展苏南把两个孩子扶到车上。从今天开始,营海就是孩子们的新家了。

  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的展苏南发动汽车,两个孩子趴在他的椅背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们要去营海了呀。

  “宝贝儿们,见到爸爸可千万不能露馅啊。”展苏南反手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

  “嗯嗯。”阳阳和乐乐用力点头,他们不敢露馅。

  汽车朝空军临时基地驶去,直升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而在营海,有一位同样心绪无法平静的人正在厨房剁饺子馅,每次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冷静。

  “小河,小河。”

  乔邵北大步走进别墅,在客厅给马上就要回来的阳阳乐乐剥松子的徐奶奶抬头,说:“小河在厨房,他说晚上包饺子吃。”

  “我去厨房找他。”

  乔邵北往厨房走。徐大爷探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心里很是高兴,看乔邵北这么心疼紧张顾溪的样子,顾溪的后半生都会有好日子过了。

  顾溪在厨房里已经听到乔邵北的声音了。他放下刀,转身,对方正好走了进来。“小河,走,去接阳阳和乐乐。”

  顾溪的心跳一下子失去了正常的频率,看出了他的紧张,乔邵北上前搂住他,有点激动地说:“我们一家人要真正团聚了。”

  这句话说得顾溪心里都生出了几分伤感,他拍了拍乔邵北:“走吧。”

  乔邵北放开顾溪,给他解开围裙,没有任何避讳地拉着顾溪的手出了厨房。顾溪上楼换了身衣服,就和乔邵北出去了。

  两人一走,徐大爷就拿起拐杖敲敲老太婆,小声说:“小河,跟他们,的事,别跟,丘林他们,说漏嘴。”

  徐奶奶点点头,同样小声回道:“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徐大爷吐了一口气,有为顾溪苦尽甘来的高兴,也有为顾溪的担忧。

  展苏南和乔邵北家那可是大户人家,能同意两人跟小河在一起吗?更何况小河还带着两个孩子。不过说起来,阳阳和乐乐到底是谁的孩子呢?为什么那么像邵北呢?

  抵达空军基的的时候,魏海中竟然已经在了。他在乔邵北停好车后,亲自为顾溪打开车门。乔邵北和顾溪已经渐入佳境的事情魏海中也从乔邵北那边听说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内幕”的事,但也足够他高兴了。

  从车上下来,顾溪就说:“海中哥,晚上你跟嫂子都过来吃饭吧,我包饺子。”

  “好啊,好几个月没吃你包的饺子了,你嫂子还跟我念呢。”魏海中笑呵呵地说,心情已不复以往那样沉重。

  乔邵北看看表,对顾溪道:“苏南他们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你要不要在车上等?”顾溪的腰不好,他得随时注意。

  “不用。”在车上等他更心慌。顾溪假装好奇地往四周看看,上回来这里的时候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了。”魏海中心情极好地说:“红雁怀孕了,昨天刚检查出来的。”

  “真的?!”乔邵北出于某种心态,搂住顾溪的腰,“恭喜恭喜。海中哥,这是大喜事啊,得庆祝!”

  顾溪也很为魏海中高兴,不过他记得展苏南和乔邵北说海中哥和红雁姐还没结婚。他忍不住问:“海中哥,嫂子怀孕了,你什么时候娶嫂子进门?”

  乔邵北也正色道:“海中哥,趁嫂子的肚子还没大起来,你赶紧跟嫂子把事办了吧。”说着,他把稍稍用力把顾溪搂到怀里,告诉魏海中他不必再有任何的内疚了。基地四周有好多当兵的,顾溪拉下乔邵北的手,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两人的互动,魏海中是彻底放下心了,他笑着说:“明天我就跟她去领证,孩子刚一个多月,红雁不想办婚礼,说忙不开,现在她又怀孕了,我也怕她累到。她现在害喜的反应还挺大的,我想要不等她生了孩子之后再办。她说她不要大着肚子穿婚纱。”

  “那可不行。”乔邵北不赞成地说:“嫂子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跟着你,怎么也得有一场世纪婚礼吧。婚礼的事我和苏南包了,你和嫂子就去拍婚纱照、挑婚纱、选蜜月的地点。你告诉嫂子,我准她的假,随便她请多久都无所谓。”

  顾溪也道:“婚礼一定得有,不然以后嫂子回想起来也是一个遗憾。”

  魏海中点点头,颇为无奈地说:“她工作起来是女超人,最近她手上有两个重症的孩子,她放不开。我晚上跟她商量商量,我也怕她以后想起来遗憾,埋怨我。”

  乔邵北突然很正经地说:“哎,对了,男花童是现成的啊,你只要再去找两个女花童就行了。”

  魏海中笑了:“哈哈哈,你不提我也会跟你要的,那么帅的两个男花童可不好找。”

  顾溪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等他明白过来后,他也跟着笑了。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嗡嗡声,顾溪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心顿时狂跳了起来,是一架直升机。

  乔邵北上前了两步,看了看后,道:“该是苏南他们到了。小河,咱们过去吧。”

  很自然地拉起顾溪的手,他带着顾溪往直升机降落的地方走去。沿路遇到的士兵们看到乔邵北和魏海中都向他们点头示意。

  扑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大,直升机开始缓缓降落,有人对着窗户在用力朝顾溪他们挥手,顾溪看到了窗户上印出的三张脸,也挥手示意。五分钟后,直升机的门打开了,就见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跳下直升机冲向顾溪。

  顾溪张开双臂,万分激动。两个月没有见到儿子,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想他们。
正文 第三十章
  “爸!”

  扑到爸爸怀里的瞬间,阳阳和乐乐就哭了。

  不明所以的顾溪弯腰抱紧他们,低笑地说:“只是两个月没见爸爸就哭鼻子?”

  “爸,我想你。”

  “爸,我想你我想你。”

  不仅是因为两个月没见爸爸,不仅是因为这个。阳阳和乐乐紧紧抱住爸爸,埋在爸爸的怀里哭出了声。

  一人走到顾溪面前,把他和孩子抱在了一起。顾溪的身子一颤,然后直起身体回抱对方:“苏南,辛苦了。”

  他的主动令展苏南激动万分。

  “照顾儿子怎么会辛苦。”展苏南的双臂用力,声音沙哑,深深地闻着顾溪身上让他安心、让他心痛、让他魂牵梦萦的味道。

  任两人相拥了一会儿,乔邵北出声:“回家吧。”

  展苏南放开顾溪,两个孩子却没有放开爸爸,还在哭。顾溪皱皱眉,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好了,不哭了,这不是见到爸爸了吗?”

  心知是怎么回事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赶紧一人抱起一个,拍哄,嘴上说着:“好了好了,回家了回家了。”

  魏海中要去接倪红雁,乔邵北开车,坐在车里,展苏南再无顾忌地搂着顾溪。两个孩子一人坐在展爸爸的怀里,一人趴在爸爸的身上。顾溪为儿子的举止感到无奈又有点想笑,天天嚷着自己是男子汉,结果离开他两个月就哭鼻子。

  展苏南向顾溪汇报这两个月来他跟儿子们的生活、学习和工作情况,借以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两个孩子跟爸爸黏了好半天,这才压下满腹的心疼,不哭了。

  汽车一开进别墅区,脸上还挂着泪的阳阳乐乐马上凑到了车窗旁,惊呼连连,而当汽车开进了自家的别墅院子里后,阳阳和乐乐直接发出了惊叫,见到爸爸后的伤心立马变成了惊喜。

  车停稳,展苏南打开门,阳阳和乐乐飞一般的冲了出去,顾溪在他们身后喊:“先去看爷爷奶奶。”

  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阳阳和乐乐冲进别墅,大喊:“爷爷奶奶,我们来啦!”

  “阳阳乐乐!”一名刚下班回家的少女率先冲了出来,欢叫地抱住两人,“阳阳乐乐,你们终于来了!”

  “姐!”

  “快进屋快进屋,饿不饿?渴不渴?”

  “爷爷奶奶呢?”

  “在客厅等着你们呢。”

  “哇哦,好漂亮的房子!哥,你看!地板都能映出我的脸!”

  孩子的欢叫声远去,顾溪摇摇头,下了车。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上是心酸与喜悦并存。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握住顾溪的一只手,道:“进屋吧。”

  佣人还没下班,顾溪进屋的时候把手挣了出来,有外人在场他还是放不开。乔邵北和展苏南也不气恼,让顾溪彻底放下心里的结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那一天总会到来。

  第一次见到别墅,还是带着花园、车库和游泳池的别墅,阳阳和乐乐别提多激动、多兴奋了,这种漂亮的大房子他们只在电视里见到过!

  而当他们看到了那面挂着很多爸爸以前照片的墻时,两个孩子又哭了。好在爸爸和爷爷奶奶们都在楼下,两个孩子一张又一张地看过那些照片,无声地哭泣,为他们的“妈妈”流泪。

  孩子们回来了,屋里顿时热闹了。展苏南坐在沙发上详细询问徐大爷和徐奶奶的身体情况,乔邵北在一旁搭话、聊天,顾溪和徐蔓蔓在厨房里包饺子。

  考虑到倪红雁怀孕了,顾溪又准备了三道开胃的凉菜。这边饺子刚包好没一会儿,魏海中带着倪红雁来了。大家都知道倪红雁怀孕了,都把她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展苏南和乔邵北见顾溪包好饺子了,把他赶到了客厅去休息,也许再不过几天顾溪也要和倪红雁一样了。

  在楼上恢复平静的阳阳和乐乐下楼和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一起聊天。在知道倪红雁阿姨的肚子里有了宝宝后,两个孩子立刻挤到爸爸的身边抱住爸爸,弄得顾溪很是哭笑不得,直刮他们的鼻子。阳阳和乐乐自然不能告诉爸爸他们为什么这样,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笑话他们,他们就是要黏爸爸。

  饺子上桌了,魏海中很不见外地直接用手抓起一个丢到嘴里,烫得他直哈气,还边说好吃,引来众人的大笑。顾溪在小碗里夹了几个饺子和好嚼的凉拌豆腐,坐到父亲身边喂父亲吃饭。看到他对徐大爷无微不至的照顾,看到两位老人脸上幸福的笑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感受。

  “爸,吃饺子。”阳阳夹起一个饺子喂到爸爸嘴边。顾溪咬下,道:“你吃,爸爸一会儿再吃。”

  “爸,我和哥哥喂你。”在爸爸咽下嘴里的饺子后,乐乐把吹得不烫嘴的饺子也喂到爸爸嘴边。

  只觉得孩子这次特别黏他,顾溪咬下饺子又说了遍:“你们吃吧,爸爸要喂爷爷吃饭,听话。”

  阳阳拽了下弟弟,捧起自己的碗专心吃饺子,不过他却是一口一个,吃得很快。乐乐明白过来了,也专心吃饺子。

  “慢点吃,小心晚上不好消化。”顾溪叮嘱。

  “唔。”两个孩子尽量细嚼,却是快咽。

  “小河包的饺子就是好吃。”今晚胃口表现得很好的倪红雁咬下一口饺子,赞美道:“我从普河回来后就吃过一次饺子,那次吃完我就发誓再也不去营海的饺子馆吃了。先不说贵不贵,味道连小河的一半都比不上,小河这饺子真是一绝。”

  乔邵北趁机说:“我和苏南打算投资一家饺子馆,由小河负责馅料,现在正在初期的筹备当中。”

  然后他对看过来的阳阳和乐乐说:“乔爸爸打算把你们的压岁钱也拿来投资,年终按投资的比例分红,算是你们的零花钱,不过你们要参与饺子馆的经营,周末和节假日要去饺子馆帮忙。”

  “我同意!”阳阳举手。

  “我也同意。”乐乐举起两只手。

  魏海中不同意了:“喂喂喂,你们不厚道啊,这种事怎么能没我一份?”

  乔邵北哈哈笑了,说:“海中哥,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我早把你算进来了。”

  “这还差不多。”魏海中安心吃饺子。

  顾溪和父亲商量道:“爸,你和妈的存款我也想投到饺子馆里,可以吗?”

  徐大爷马上点头:“你,做主,做主。”

  徐奶奶道:“小河,我跟你爸的事你做主就行了,我们听你的。”

  “好。”

  顾溪擦擦父亲的嘴角,把饺子用勺子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喂进父亲的嘴里,等父亲全部咽下他再喂第二块。徐大爷吃得慢,顾溪也不着急,耐心地喂他。倪红雁摸摸肚子,希望她的孩子长大了也能这么孝顺她和海中。

  阳阳和乐乐闷头吃完了,两个孩子喝掉一大碗饺子汤,擦擦嘴。

  “爸,我喂爷爷吃饭,你来吃吧。”阳阳走过去说。

  乐乐直接拿过爸爸手里的碗:“爸,我和哥哥喂爷爷吃饭。”

  “小河,你,去。”徐大爷推推顾溪。

  两个孩子有照顾爷爷奶奶的经验,顾溪想了想,把勺子交给乐乐,让出位置,叮嘱道:“不要喂得太快,等爷爷吃完了再喂。”

  “知道啦。”

  阳阳坐下,拿过弟弟手里的碗和勺子,乐乐去厨房舀了一小碗饺子汤,喂爷爷喝汤。两个孩子动作熟练地喂爷爷吃饭喝汤,看得魏海中和倪红雁别提多羡慕了。魏海中愤愤地拍了拍乔邵北和展苏南,各种羡慕嫉妒恨。

  饭后倪红雁和魏海中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徐蔓蔓陪着爷爷奶奶说了会儿话也上楼了,到了和某人聊天的时间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扶着徐大爷在花园里慢慢散步、消食。顾溪给母亲的腰上药。两个孩子去洗澡了,大宅内安静而又温馨。

  一通电话打破了屋内的宁静,顾溪的手上沾满了药,正好阳阳和乐乐洗完澡过来了,他赶忙说:“阳阳,去接下电话。”

  只穿着裤衩背心的阳阳跑到电话机旁接起电话:“喂,您好,请问找谁?”

  电话那边的人没想到会是一个孩子接电话,顿时愣了。

  阳阳看看电话机,又问:“喂,您好,请问找谁?”

  对方想到了这个孩子是谁,不怎么热情地说:“我找展苏南,他回来了吗?”

  “啊,您等等。”

  阳阳捂住电话冲乐乐道:“展爸爸的电话。”

  乐乐立刻向门外飞奔而去,嘴里喊着:“展爸爸,电话--”

  阳阳松开手:“展爸爸在外面,他马上来,您等等啊。”

  对方蹙眉:“展爸爸?”

  “嗯……”听出对方的口吻有点不好,阳阳脸上的笑没了。这时候展苏南进来了,阳阳马上把电话交给他,并很小声地说:“展爸爸,你的电话。”

  摸摸阳阳的头,展苏南直接问:“喂?谁啊?”

  “你说是谁?”电话里的人很不高兴。

  “哦。”看到了阳阳脸上的不安,展苏南道:“我给你打过去吧。”不等对方回话他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展爸爸离开,阳阳咬了咬嘴。顾溪问:“怎么了?”

  阳阳摇了摇头,又露出笑脸:“爸,我和乐乐今晚想跟你睡。”

  “今晚乔爸爸跟你们睡。”一人代顾溪回答,是推着徐大爷进来的乔邵北。他道:“乔爸爸两个月没见你们了,特别想你们。今晚乔爸爸跟你们睡,明晚你们再跟爸爸睡好不好?”

  顾溪的心头一颤,垂眸,借着继续给母亲揉腰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

  阳阳和乐乐想了想,点点头:“好,我们明晚再跟爸爸睡。”

  把徐大爷扶到躺椅上,乔邵北问顾溪:“谁的电话?苏南呢?”

  顾溪摇摇头:“不知道,阳阳接的。”

  阳阳马上说:“我也不知道,展爸爸去打电话了。”

  什么人会让苏南不愿意当着顾溪和孩子的面接电话?乔邵北立马想到了一人。见阳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乔邵北握住两个孩子的手说:“乔爸爸带你们去选房间。”

  “选房间?”两个孩子一脸的不解。

  乔邵北带着他们上楼,说:“你们是想以后一个人一间房,还是住在一起?楼上的房间很多,你们自己去选喜欢的。爸爸明天带你们去挑新家俱。”

  “我要和哥哥/乐乐住一起。”

  “呵呵,好。”

  乔邵北把孩子带走了,顾溪稍稍松了口气。

  楼上展苏南的书房里,他正不高兴地听某人在电话里跟他发牢骚。

  “回来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还要我亲自打给你,展老板真是面子大啊。”

  “我忙。”

  “忙?忙着给人家带孩子吗?刚才接电话的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吧。展爸爸……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当爷爷了。”

  展苏南的心窝一阵钝痛,他口气极冷淡地说:“你可以选择不当他们的爷爷,我不勉强。”

  “我也没那个精力给‘别人’家的孩子当爷爷。明天到你乔叔这里来,你妈要见你。”

  “我明天有事,改天吧。”

  “你还要我亲自去请你吗?”

  展苏南很恶劣地勾了勾嘴角,气死人不偿命地说:“我明天要带那两个你不屑的孙子去买东西。啊,我忘了,你不愿意当他们的爷爷,那他们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更称不上是你的孙子了。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伤脑筋以后怎么让孩子叫你一声‘爷爷’。”

  “展苏南,你可以认他们当儿子,可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可以跟邵北一起胡来,我不管你。但我绝对不允许你拿老子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去讨好别人。别逼我。”

  “呵,”展苏南冷冷一笑,“爸,那我也请你记住你此时此刻跟我说的这些话,以后不要反悔。还有,我儿子今后很可能还看不上你这点家业,你不用紧张。”

  “那我就等着。明天你不过来就永远不要过来了!”展坤直接挂了电话。

  展苏南自语:“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三楼的一间卧室里,乔邵北和两个孩子平躺在大床上。阳阳翻身趴到他的身上,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乔邵北轻轻捏捏他的脸:“说吧,怎么了?”

  “乔爸爸……”阳阳有点难过地问:“会不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叫你和展爸爸‘爸爸’?”

  乐乐目露惊讶,翻身看向乔爸爸。

  乔邵北没什么气恼,不过倒是愣了一下,然后他问:“怎么了?”

  阳阳道:“刚才找展爸爸的那个人,听到我喊展爸爸‘爸爸’后,好像有点不高兴。”

  乔邵北笑笑,说:“我们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但我们有办法让喜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快乐,你们说对不对?”

  “唔……”两个孩子点点头,阳阳脸上的凝重没有了。

  乐乐杵着下巴道:“乔爸爸,以后我和哥哥不管别人喜不喜欢,都叫你和展爸爸‘爸爸’。”

  “这才对。而且展爸爸和乔爸爸本来就是你们的爸爸,你们不喊我们‘爸爸’喊什么?”

  也是哦。阳阳不郁闷了,乐乐更不郁闷了。把乐乐也抱到怀里,乔邵北亲亲他们的额头,换话题:“你们要学会自己布置自己的房间,爸爸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设计,明天早上吃了饭我们就出发。”

  “爸,房间已经很好了,不用布置了。”阳阳和乐乐同时说。

  “不,你们的房间要有你们自己的风格。而且这里书桌什么的都没有。难道你们不想尝试一下布置自己房间的乐趣?”

  两个孩子心动不已,可又不想爸爸多花钱。

  “爸爸认识一对双胞胎小兄弟,比你们小四岁,你们要不要看看他们的房间?”

  “双胞胎?”

  “嗯哼。”

  “要!”

  成功的转移走了孩子的注意力,乔邵北心里为那两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老爷子默哀。他们以后可不要哭着来认孙子。

  ※

  展苏南和乔邵北帮着顾溪照顾徐大爷睡下,徐奶奶也要睡了,顾溪替父母关上门,看到门外等着他的两人,他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看出了他的紧张,展苏南道:“我去冲个澡,一身的臭汗。”

  乔邵北则道:“那小河你要不要去阳阳和乐乐的房里冲个澡?天热,你今天又忙了一天,冲个澡好睡。”

  顾溪问:“阳阳和乐乐睡了吗?”

  乔邵北笑笑,一脸满足地说:“刚才他们在房里打游戏,现在不知道结束了没,一起上去看看吧,让苏南去冲澡。”

  “去吧,阳阳和乐乐两个月没见你,天天说想爸爸。”推了推顾溪,展苏南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正常一些。

  顾溪想想:“那我去阳阳和乐乐的房里冲澡吧。”

  “你直接上去吧,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乔邵北握住顾溪的手往楼梯的方向走。

  徐大爷和徐奶奶因为腿脚不灵便,住在一楼。上了二楼,展苏南就回房冲澡去了,乔邵北没跟着顾溪上三楼,也回了房间。顾溪一个人去了孩子的房间,心神不宁。打开房间的门,顾溪心里的紧张变成了对孩子的疼爱。

  两个孩子已经很自觉地上床睡觉了。台灯开着,两个孩子分别躺在床的两侧,中间空出了一个位置,该是给他们的乔爸爸留的,他们都要挨着乔爸爸睡。

  顾溪走到床边,两个孩子的头发还有点潮湿,该是洗了澡没等头发干就直接上床睡觉了。把阳阳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盖住他的肚子,再轻轻的把趴着睡的乐乐翻过来让他侧躺,顾溪关掉空调,打开窗户。

  营海的夏天白天很热,但晚上就很凉爽了。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吹起了窗帘也送进了凉风。两个孩子咂吧咂吧嘴,睡得香甜。

  有人推门进来了,顾溪扭头,是乔邵北,对方手里拿着他的换洗衣服。看到孩子睡了,他指指浴室,顾溪点点头。从乔邵北手上接过衣服,顾溪平静的心跳得又异常激烈了。不敢看乔邵北,顾溪低着头进了浴室。乔邵北则是在顾溪进去后不停的深呼吸,然后宠溺地亲了亲两个熟睡的孩子。

  浴室里,顾溪站在莲蓬头下,让水流冲刷着自己心里的慌乱。

  他知道,在和邵北发生关系之后,他就知道他将面对这种情况,这种……和两个人在一起的情况。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发现他完全没有准备好。尽管邵北说他的身体是最美的,尽管邵北对他充满了欲望,但心里三十年来的自卑却仍是令他惶惶不安。更何况他要和两个人……

  顾溪用力搓搓脸,既然根本不可能躲得掉,那,那他要不要再去喝醉了?起码喝醉了他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双手缓缓移到腹部,想到这阵子邵北眼里的期盼,顾溪的心有点沉重。他有预感,他并没有怀孕。他没有任何怀孕后会有的症状,一点都没有。双性的身体怀孕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何况他现在已经老了,也许他不可能再怀孕了。阳阳和乐乐明显是邵北的孩子,如果他不能生育了,那苏南怎么办?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顾溪瞬间回神。关了水,他走到浴室门边,打开一条门缝,外头的人是乔邵北。

  “小河,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不,不用了。”

  他还是不习惯在这人的面前裸露。

  乔邵北赖皮地笑笑:“那,我能不能也进来冲冲?”

  明明还有别的浴室,但他就是非要和顾溪挤。顾溪咽咽嗓子,体内有点燥热,心跳陡然加快。

  “小河?”乔邵北推推门。

  顾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让开了。乔邵北立刻推门进入,又迅速关门。顾溪双手不自然的捂住下身,低下头。

  乔邵北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的累赘,抱住了顾溪,顾溪的身体瞬间紧绷。乔邵北横抱起他走到莲蓬头下,打开水。他胯间的老二已经挺立了,而顾溪仍捂着自己的下身。

  “头洗了吗?”

  “……嗯。”

  “那我给你搓背。”

  任自己的老二翘着,乔邵北拿过澡巾,稍用力地执起顾溪的一只手,给他擦胳膊。顾溪就站在那里低着头,身体不知是不是因为热水的缘故,有点粉红。

  “小河。

  “我不碰你,我就是想跟你一起洗。

  “虽然我很渴望你,但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适应,而且我也怕伤了孩子。”

  乔邵北一边擦一边说。顾溪被乔邵北握着的手颤了下,随后闷声说:“我觉得,我没怀上。”

  乔邵北的动作一顿,笑笑:“没怀上就没怀上,我也是怕把你累坏了。虽然有佣人帮你照顾伯父,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你操劳。”

  顾溪抽出被乔邵北握着的手,在这里几乎天天冲澡,他身上不脏。拿过乔邵北手里的澡巾,他道:“我给你擦背吧。”

  乔邵北的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他马上关掉莲蓬头,背对着顾溪双手撑在墙上。心窝涨得满满的,满满的。

  顾溪安沉默的给乔邵北擦背。乔邵北怕自己下一刻忍不住就把顾溪压在墙上,他赶紧没话找话:“给我擦了背你就出去吧,早点休息。”

  顾溪的手又是一顿,没吱声。给乔邵北擦完背,顾溪拍拍他示意好了。乔邵北打开莲蓬头,拿过沐浴乳,挤了一些在手上,对顾溪说:“来,我给你抹。”

  顾溪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脸颊明显的红了。“不,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乔邵北一手拉过顾溪,把沐浴乳抹在了顾溪的身上,顾溪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乔邵北把顾溪搂在怀里,双手在他的身体上涂抹,胯间的昂扬顶着顾溪的腰腹。顾溪的精致也抬头了,他大气不敢出,生怕乔邵北在他后背涂抹的手移到他的腿间。

  乔邵北对自己的定力非常了解,他放开顾溪,声音异常沙哑地说:“嗯,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抹吧,我……”他指指自己的老二。

  顾溪没抹,直接站在淋浴下把身上的泡沫都冲掉,只盼着早点离开这令他窒息的地方。乔邵北没有阻拦他。在顾溪冲完后,他为顾溪拿来浴巾。

  “你先出去吧,我还要一会儿。”乔邵北的眼神只敢固定在顾溪脸部以上,他的脸也是红彤彤的。顾溪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飞快地擦干身体,随意擦了擦头发,他套上内裤和睡衣出去了。

  顾溪刚一离开,乔邵北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右手握住自己的老二。不解决一次不行了。

  几乎是逃离般地跑了出去,顾溪一路跑到二楼的卧室,手刚握住门把手,还没推开门他就停下了。屋内……屋内……

  门自动打开了,顾溪的身体瞬间落入一人的怀里,不等他反应,他就被对方横抱了起来,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被放在了床上,拖鞋被拿掉了,顾溪的头皮因紧张而发麻,身体也莫名的发软。面前一个人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对方的喘息声--格外粗重的喘息声。那人眼里的深情与爱意让他无处可躲,顾溪舔舔发干的嘴,向后挪了挪。

  展苏南也很紧张,犹如一位青涩的少年,心里恨不得就这样把顾溪压在身下,可是行动上却没有那么大胆。见顾溪的头发还湿着,展苏南抹抹鼻子:“我去拿吹风机,头发不吹干可不行。”床垫动了动,展苏南下床了。

  顾溪盘起腿,低头,放在身侧的两手怎么摆都觉得不舒服。

  展苏南很快回来了,吹风机响起,顾溪没有抬头,一只大手在他湿润的发间游走。顾溪抿着嘴,心里的紧张渐渐被那只大手传递出的温柔与爱意安抚了。顾溪的心神有些飘忽,以前这两人也曾这么给他吹过头发,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中。

  吹风机的声响不知道何时停了,待顾溪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

  并没有猴急地马上脱掉顾溪的衣服,展苏南一手撑在顾溪的身侧,一手摸上顾溪的脸,凝视着他。相比此刻能尽情的搂这人入怀的喜悦,性爱什么的倒是其次了。展苏南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顾溪,轻抚他的脸、他额头上的那道疤、还有露在外的胳膊。

  顾溪看进展苏南的眼里,迷失在对方毫无掩饰的爱恋中。

  “小河……”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顾溪闭上了眼睛,温柔至极的吻落在了他额头的疤痕上,亲吻了许久后,吻移到了他的眼睛上,最终含住了他的嘴。

  顾溪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睡衣,唇间的缠绵持续了不知有多久,顾溪捏着睡衣的手指早已松开,吻落在了他的锁骨上,睡衣的扣子竟然已被解开了。

  顾溪的心跳得异常剧烈,可是他耳膜里的震动却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他上方的那个人。和乔邵北的亲吻与抚摸一样,这人的动作透着笨拙与爱惜。顾溪的心窝一角酸酸的、软软的。这十几年,他躲在异乡带着孩子辛苦的讨生活,这两人则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的过错。

  不知为何,顾溪的眼眶热热辣辣的。不论他们之间发生过怎样的误会,这两人对他的心,从未变过。被动的双手缓缓抬起,放在了对方的肩上,顾溪并没有推开对方,而是克制着出口的呻吟,放任对方的抚摸与亲吻。

  展苏南的眼眶也是热热辣辣的,如对待珍宝般,他的吻落在顾溪身体的每一处。轻轻的剥下顾溪的睡衣,他的吻沿着顾溪的肚脐往下,往下……

  尽管已经有过经验了,但顾溪在展苏南要脱他的裤子时,仍是按住了展苏南的手,身体颤抖了起来。

  没有像乔邵北那样说出安抚的“咒语”,也没有掰开顾溪的手,展苏南就那么不停地亲吻顾溪的肚脐、顾溪的腰、隔着睡裤亲吻顾溪的腿根。不停的,不停的,他用他的吻和抚摸来让顾溪放松。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顾溪的手动了动,手指缓缓松开了。而展苏南却没有趁机脱掉顾溪的裤子,而是又吻住顾溪的嘴,把他的呻吟吞入腹中,一手慢慢探入了顾溪的裤子里。

  “唔……”顾溪紧张地又并拢了双腿。展苏南的手没有强行前进,他极慢极温柔地抚摸顾溪挺翘的精致,套弄那青涩的玉柱。

  顾溪的呻吟声变大,一手推开展苏南,大口大口喘气,脸色涨红。展苏南亲吻他的脖子,锁骨,舌尖在那挺立的茱萸上绕圈。顾溪双手捧住展苏南的头,并拢的双腿缓缓打开了,他闭上了眼睛。

  展苏南的心快跳出来了,在顾溪玉柱上套弄的手停顿了片刻后,才又继续深入探索。那里没有他熟知的小袋子,却有一朵令他瞬间血液冲头的花蕊。展苏南的呼吸声令顾溪更加紧张了,紧闭的双眼都在发颤。睡裤被剥下来,顾溪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内裤离开了双腿,顾溪把头埋在了展苏南的肩窝处。

  展苏南的身体也在颤抖,他的手指在顾溪的花蕊处细细描绘,大拇指摸到了一处好像是伤疤的地方。想到了什么,展苏南放开顾溪,先脱掉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背心,然后他爬到顾溪的腿间,分开他再次并拢的双腿。那一眼,展苏南终身难忘。

  顾溪听到了展苏南的抽气声,握着他双腿的手离开了,床垫震动,接着他就听到“砰咚”的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跌下床的声音。

  顾溪身上的激情迅速冷却,急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床上哪里还有展苏南的影子。

  “苏南?!”赶紧爬到床头,顾溪的眼睛瞪大了。

  “小河,纸,纸。”仰躺在地板上的展苏南一手捏着鼻骨,有一种红色的液体从他的两个鼻孔里流了出来。

  顾溪抿紧了嘴,赶紧拿过纸巾盒抽出纸巾递给展苏南。展苏南堵住鼻孔,恼羞成怒:“不许笑!”

  顾溪的嘴又抿了抿,有点像正在强忍某种情绪。

  “小河……不许笑我……”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顾溪伸出一只手,展苏南握住,从地上爬了起来,鼻血还在流。

  “快躺下。”顾溪拿过睡衣要穿上,却被人抢走了。

  “我要看着你。”爬上床的展苏南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顾溪并拢双腿,不习惯这样赤裸的面对对方。

  平躺下,展苏南一手堵鼻血,一手把顾溪抱在怀里。房里不冷,他不怕顾溪感冒。顾溪安静的枕在展苏南的肩膀上,这样紧密的相贴,令他平静下来的身体又有些燥热了。

  过了有五分钟,展苏南的鼻血不流了。他没有再把顾溪压在身下,而是抓过顾溪的手放在自己哪怕是在流鼻血都没有软下去的二兄弟上。

  “小河,你摸摸我,我快爆了。”

  这是顾溪第一次摸别的男人的那玩意,身体瞬间僵硬。展苏南握着顾溪的手套弄自己的二兄弟,没过几分钟,就听他痛苦的哼了几声,白色的液体弄脏了顾溪的手。

  “憋死了……”舒服地呻吟一声,展苏南也跟某人一样自我辩解:“我只有过一次机会,又十几年没碰过你了,我绝对没有阳痿早泄的毛病。”没有男人不怕自己的爱人以为他不行的。至于流鼻血,不解释了,假装根本没发生这种太不华丽的事。

  顾溪没说什么,他坐起来拿过纸巾擦干净手,然后又抽出几张纸巾,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递给了展苏南,没勇气去擦展苏南的那里。展苏南三两下把自己的二兄弟擦干净了,转身就又把顾溪压到身下了。

  “小河,我真的没有阳痿早泄的毛病,我保证这种情况仅此一次,不许怀疑。”

  “唔……”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如果有别人在场的话,绝对会捧腹大笑。试想一个鼻子里塞着纸的男人,以极其淫荡的姿势趴在另一个男人的腿间,那模样看起来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展苏南也知道自己很猥琐,但他现在随时都有再流鼻血的危险,那样就太扫兴了。反正顾溪捂着眼睛看不到,他也就自我安慰的不在乎了。

  和乔邵北一样,展苏南不停地舔顾溪花蕊下方的那道歪歪扭扭的伤疤。不用问,他也猜得到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被缝起来的。因此展苏南舔得格外仔细、格外温柔。

  顾溪早已化成一滩水了,展苏南的舌尖在他的花蕊口处进进出出的,玉柱的前端水滴连连,顾溪唯一能做的只有捂紧自己的眼睛。

  暂时离开湿得不成样子的花蕊,展苏南又一次含住顾溪那同样令他疯狂的玉柱,上下吞吐。顾溪的叫声更加明显,叫得展苏南忍不住差点又射了。但这是事关面子问题,难忍也得忍住。

  用嘴爱抚顾溪的玉柱和花蕊,没过多久,顾溪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叫声也越来越大,展苏南知道他要到了,加快了吞吐的动作。

  “啊--!”

  顾溪的大脑瞬间空白,捂着眼睛的双手滑落在身侧,失神地看着上方。玉柱喷出的白液全部进了展苏南的肚子里,而花蕊也流出了一股股半透明的液体。

  展苏南下床去浴室拧了一块最柔软的毛巾,上床给顾溪擦拭下身。顾溪并拢双腿,看向展苏南,眼里是不解,这人不要他吗?

  展苏南笑笑,说:“邵北说你有可能怀孕了,还是小心点的好。”

  顾溪的心窝再一次滑过又酸又软的暖流,他拿过展苏南手里的毛巾,低低地说:“应该,没有……我没那种,感觉。”

  哪知,展苏南却又拿回了毛巾,说:“还是小心点好。我是很想要,想得都要爆掉了,但不急于今天。我今天能碰你、能摸你、能吻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给顾溪擦干净了,给他拿过来内裤和睡衣,展苏南把毛巾放回浴室,洗了把冷水脸给自己降降温,这才返回床上。钻进被窝搂住顾溪,并没有真正爽到的展苏南却舒服的吐了口气。抱着顾溪,他就觉得抱住了他此生的幸福。

  “苏南……”不会难过吗?

  展苏南吻了吻他的嘴:“没事。两个月没见你了,让我好好抱抱,我很想你。”

  顾溪抿了抿嘴,身体放松地依偎在对方的怀里,闭上眼睛。

  “小河。”

  “嗯?”

  “我今晚还没跟你说一句话呢。”

  “什么?”

  “我爱你。”

  “……”

  顾溪的身体轻颤。

  “睡吧,晚安。”

  “……晚安。”

  因为身体的原因,高潮后比普通人都会累的顾溪在展苏南宽厚的怀里很快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不久,展苏南悄悄下床去了浴室,找自己的五姑娘解决他还憋着的欲望。

  ※

  第二天早上顾溪九点多才醒过来,展苏南已经起床了。当他拉开窗帘时,就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在院子里跟孩子们踢足球。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顾溪却好似听到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不远处的树荫下,徐大爷坐在轮椅上笑看着玩闹的四人,他的身边是今天不用去医院的徐奶奶,也是一脸的笑容。两名护工站在徐大爷身后照看着他,一切都是那么的和乐融融。顾溪脸上的笑容明显,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才出去下楼。

  没有去打扰那父子四人,顾溪去厨房吃了特别留给他的丰盛早餐后才去了院子。见到他起来了,两个满头大汗的孩子立马冲到他怀里抱住他:“爸,你起来啦。”

  “小河。”两个男人也过来了。

  顾溪拍了拍儿子,面带微笑地说:“你们继续玩吧。”

  展苏南看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就等你起来我们一起去给阳阳乐乐挑家俱。”

  顾溪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他不放心留爸妈在家里。

  徐奶奶那边出声了:“小河,你去吧,你爸有我照看着呢,还有两位婶子在,没事的。”

  徐大爷也说:“去吧,我,没事。”

  乔邵北道:“有护工在家,伯父没事的,我们也不会太晚回来,一起去吧。”

  看着孩子渴盼的脸,想想父亲的身体确实好很多了,顾溪点点头:“好。”

  “耶!爸爸万岁!”两个孩子立马蹦了起来。

  “跟爸爸去冲个澡,换好衣服我们马上出发。”展苏南和乔邵北拉着孩子进屋。

  “爸,我们马上就好。”朝爸爸挥挥手,两个孩子抓着展爸爸和乔爸爸赶紧走。看着他们父子四人进屋,顾溪脸上的笑再次明显。

  把父亲推进客厅,顾溪去厨房很快地做了几张软软的肉松饼,中午负责煮饭的佣人只要做点汤,父亲就可以吃了。母亲的肠胃没什么毛病,佣人只要做得软一点就行,他不同特别操心。

  陪父母聊了会儿天,等了没多久,楼上就传来的跑步声。两个孩子连蹦带跳的下来了,头发上还有水珠呢。

  “爸。”

  “去把头发擦干。”

  “没事,这样凉快。”

  营海比普河热,孩子们有点受不了。灌了一肚子凉开水,两人舒服地坐在地上,有地毯,不怕阴着屁股。

  过了十分钟,乔邵北和展苏南也下来了,两人也冲了个澡,手上各拿着一个包包,一身出门的行头。两人叮嘱了佣人和护工照顾好徐大爷和徐奶奶,就带着孩子和顾溪走了。

  透过落地窗看到五个人走在一起,徐大爷和徐奶奶就觉得特别幸福。

  ※

  昨天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心里又想着爸爸只顾着哭,两个孩子根本没有看清楚营海是个怎样的城市。当汽车驶出别墅区后,两个孩子就趴在窗边瞪大了眼睛,这就是营海啊。

  父亲住院的时候,顾溪没心思去看这座他离开了多年的城市,父亲出院后顾溪也没出过门,现在他也有了一份闲情来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十三年了,营海发生了翻天的变化,顾溪几乎快不认得这座城市了。开车的展苏南故意把车速保持在正常值偏下,就是让孩子们和顾溪能多看到一些风景。

  “爸,营海好大啊。”

  “爸,你看,好多高楼哦,都是玻璃的!”

  “爸,营海的路好宽啊。”

  “爸,你看!那里挂着一个蜘蛛人!”

  “爸……”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对营海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惊叹。顾溪的心里没有半点的伤感,只有对这座城市变化巨大的感慨,当然也有一点点担心,担心父母能不能适应留在营海的生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乔邵北一直扭着头看着那父子三人,脸上是绝对的宠溺和心疼。“宝贝儿们,中午想吃什么?吃西餐好不好?”

  乐乐抗议:“乔爸,我和哥哥是男生,只有电视里的女生才会被叫宝贝儿。”

  之前他们伤心的时候展爸爸叫他们宝贝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乔爸爸也叫他们宝贝儿了,他不要。

  阳阳点头附和:“展爸乔爸,不要叫我们宝贝儿了,很怪。”

  “呵呵呵……”展苏南和乔邵北笑了,顾溪也笑了,不过没有介入的意思。

  “真的这么不喜欢?”乔邵北问。

  “不喜欢。”两个孩子很认真。

  “好吧。”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乔邵北开口唤道:“那叫‘爸爸的宝贝儿们’吧。”

  “乔爸爸!”

  “哈哈哈,我们的阳阳乐乐脸红了。”

  “……乔爸爸!”

  两个孩子扑到乔爸爸身后紧搂住乔爸爸的脖子,表达自己被戏弄的不满。车内欢笑不停,顾溪突然发现他很喜欢孩子这么跟那两个人闹,很喜欢,很喜欢。

  展苏南和乔邵北带阳阳乐乐去了一个专门卖青少年家俱的家俱城。家俱城里都是父母带着孩子来购买家俱,有抱着婴儿的年轻夫妻,也有带着十八九岁壮小伙的中年夫妇。像乔邵北、展苏南和顾溪这样三个男人带着一对双胞胎的,仅此一例。一进入家俱城,两个孩子就看花眼了,就觉得什么都好看,可是又什么都好贵。

  展苏南和乔邵北完全可以直接找人定做,不必来这里和别人挤,但他们要带孩子好好认识这座城市,也为了让孩子早点习惯大城市的生活。

  看到这些家俱的价格,顾溪其实就想走了,实在没必要花这个钱。不过到了这里就是展苏南和乔邵北说了算,两人连哄带骗,哄着两个小子选了一套他们很喜欢的有梯子的高低床,两张带书架的电脑桌,特别有男子气概的衣柜,还有形状怪异的布艺凳子等等一大堆东西,就连床前毯这种小东西都买了。

  结帐的时候乔邵北和展苏南让顾溪和孩子们先出去等,两个孩子一脸的忐忑,他们买的好像有点多了。不过展苏南和乔邵北却觉得孩子们买的太少,他们打算再给孩子们弄一个活动室和专门的书房。

  结完帐,让店家把他们购买的东西第二天一起都送到家里,展苏南和乔邵北带孩子和顾溪去吃西餐,吃完饭他们还要带孩子到游乐园去。

  这一天阳阳和乐乐过得别提多开心了,他们第一次吃到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牛排,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薯条,第一次弄明白怎么把冰淇淋弄成圆球状。

  展苏南和乔邵北带孩子和顾溪去的是一家很高档的自助餐厅,两个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身后学着自己拿菜,来回了几次他们就不要爸爸带着了。水果好好吃,冰淇淋好好吃,薯条配着番茄酱好好吃,见都没见过的各种点心蛋糕好好吃,当然最好吃的,还是那些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大鱼大肉和龙虾等等。

  自助吧的菜色太多了,孩子们每样都尝了一点就快饱了。为了能吃下更多的食物,阳阳和乐乐暂时放下刀叉,跑到餐厅内巨大的水族箱前去看那些五颜六色漂亮的鱼儿,等消化消化再继续吃。

  完全是陪客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此时此刻,他们才有一种真正是人家父亲的感觉。当然,还有另一种感觉。展苏南到水果区拿了一些水果,没有放沙拉酱,他把水果盘放在顾溪的面前,这些水果都是顾溪爱吃的,而且这人不喜欢沙拉酱的味道。

  “谢谢。”对展苏南微微一笑,顾溪叉起一块芒果放到嘴里。

  餐厅内放着低柔的爵士乐,四周用餐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环境非常的优雅。乔邵北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展苏南要开车,和顾溪一起喝果汁。两人先碰了碰杯子,接着同时向顾溪举杯。顾溪拿起自己的杯子,笑着和他们的杯子轻轻一碰,喝了一口车厘子汁。

  放下酒杯,乔邵北深情地看着顾溪说:“小河,我今天特别高兴。”

  展苏南也格外激动地说:“我也是。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有家了,我们是一家人。这种感觉特别的强烈。”要不是有外人,他真想把顾溪搂在怀里紧紧抱住他。

  顾溪同样很激动,但说谢谢、说让我们重新开始,或是说别的似乎都很多余。他主动举起杯子,三个杯子再次碰在了一起。未来会怎么样他不愿去多想,他只要记住此刻的感动就够了。

  刚放下酒杯,乔邵北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一看,他立马朝展苏南看了一眼,然后接听电话:“喂?”

  “北,是我,雷克斯。”

  “啊,雷克斯。”

  展苏南立刻凑了过去,顾溪则面露紧张。

  “北啊,南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昨晚和孩子们一起回来了。”

  “哦哦,那就是准时回去了嘛,很好很好。我和安吉拉后天,也就是西雅图二十九号中午十二点左右飞你们那里,加上时差,我这里起飞时间是你们那边三十号的凌晨三点左右,没有意外时间不会变动,我就不给你们电话了,免得打扰你们休息。”

  “太感谢了,雷克斯,让你和安吉拉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老朋友了还跟我客气什么?汤姆和托马士也会来,我和安吉拉不在家,怕他们变成野猴子,只能带上了。”

  “正好啊,他们来了可以和我儿子做伴。我觉得他们一定能相处得来。”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可是同类,呵呵呵呵。”

  “呵呵,是啊。”

  “好,那我们就见面说喽。”

  “好,我和苏南还有小河都很期待你们的到来,拜。”

  “拜。”

  挂了电话,乔邵北对紧张的顾溪说:“安吉拉和雷克斯要来了,他们三十号凌晨的飞机,到营海的时间应该是三十号晚上七八点左右,也就是后天晚上。”

  “安吉拉要来?”顾溪咽了咽嗓子,那个和他一样是双性人的安吉拉?

  乔邵北也不管有没有别人了,双手握住顾溪略显冰凉手说:“安吉拉一直都很想见见你,尤其是他知道你可能和他一样后,他更想见你。对不起,小河,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安吉拉。”

  顾溪深吸了一口气,抽出被乔邵北握着的手说:“不要道歉,我,也很想见见他。”见见他的同类。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笑了。展苏南说:“汤姆和托马士一定能和阳阳乐乐成为朋友。你别看雷克斯长得很凶,但他非常好相处。”说罢,他还朝顾溪眨眨眼睛,小声说:“雷克斯是绝对的‘妻’管严,就像我跟邵北一样。”

  “……”顾溪顿时哑言,脸色瞬间变得红润了一些。不是在说安吉拉和雷克斯要来的事吗?

  “呵呵呵……”展苏南拿起杯子,一口喝下杯子里剩下的果汁。乔邵北也很无良地笑出声,然后招手让孩子们过来,消化得应该差不多了吧。

  ※

  安吉拉和雷克斯要来了,不管是展苏南、乔邵北还是顾溪,心里都特别的不平静,尤其是顾溪。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一位同类,还是和他一样生下一对双胞胎的同类。

  没有改变原定的计划,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不知情的儿子去游乐园,一路上顾溪明显的心不在焉,看得阳阳和乐乐很是担心。

  顾溪的腰不好,走得时间不能太长,阳阳和乐乐玩了三个小时就要求回家了。没有在外面用晚餐,展苏南和乔邵北到麦当劳给孩子买了几份他们没吃过的快餐,然后带三人回家。到家后徐蔓蔓还没回来,说是晚上要加班。顾溪去客厅陪父母,展苏南和乔邵北借口冲凉,把孩子带走了。

  一关门,阳阳就马上问:“展爸爸、乔爸爸,爸爸他怎么了?”

  “爸爸是不是累了?”乐乐很担心。

  展苏南和乔邵北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下,展苏南道:“后天家里会来几位很重要的客人。呃,这件事比较复杂,展爸爸详细的跟你们解释。”

  两个孩子点点头,认真听着。

  没过多久,房里就响起了孩子阵阵的惊呼,当展苏南结束说明后,阳阳和乐乐迫不及待地问:“那个汤姆和托马士和我们一样,也是他们的爸爸生下来的?!”

  “是。”

  “啊!”

  两个孩子的眼里是找到同类的兴奋。

  乔邵北打开手提电脑,给孩子们看安吉拉、雷克斯还有他们的儿子的照片。阳阳和乐乐立马喜欢上了那两个混血小兄弟。

  乔邵北补充道:“安吉拉和雷克斯以前是养父子的关系,现在他们是夫妻的关系,就像乔爸爸展爸爸和爸爸一样,虽然这对你们来说很勉强,但乔爸爸还是希望你们能接受他们的关系。”

  “他们是父子?”阳阳不相信。

  “父子可以做夫妻吗?”乐乐还是懂一点的。

  “他们是‘养’父子,安吉拉是雷克斯收养的,按照雷克斯的原话,他对安吉拉是一见钟情,不过因为他比安吉拉大很多岁,所以安吉拉叫他父亲。”乔邵北解释,当然他不会告诉儿子他自己也觉得对刚出生的安吉拉就一见钟情的雷克斯很变态,虽然那人实际上也算是一个变态的家伙。

  “唔……”两个小孩的表情有点严肃。展苏南和乔邵北不着急,他们相信儿子们会接受的。果然,他们就听阳阳说:“爸,我不懂,不过我很欢迎安吉拉叔叔和雷克斯叔叔他们,也很欢迎汤姆和托马士。”

  “爸,我跟哥哥一样。”

  “好儿子。”

  狠狠地亲了亲儿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心情放松的带儿子去浴室冲凉。他们对儿子也许不能接受安吉拉和雷克斯又是父子又是夫妻这一双重身份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他们的儿子可是谁家的都比不上的。

  洗完澡,很是新奇地吃了麦当劳,阳阳和乐乐就拿着卷尺到他们的卧室里设计测量去了。明天家俱就送过来了,爸爸让他们自己决定要怎么摆放。

  乔邵北私下告诉了顾溪阳阳和乐乐已经知道安吉拉的事了,不同于他们之前的担心,了解儿子的顾溪相信儿子能真心的接受这件事。只是在得知安吉拉要来之后,他的心一直无法平静。

  玩了一天的阳阳乐乐,在初步设计好自己的房间布局后,就自觉地抱着枕头爬到爸爸的床上了,还一副恳求爸爸快快上床的渴盼表情,看得顾溪是哭笑不得。不过他确实也累了,虽然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尽量不让他多走动,可是他的腰还是发出了抗议。

  照顾了父母休息之后,顾溪也早早地冲了澡上床睡觉。他刚躺下,两个孩子就钻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在爸爸的怀里,他们的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赶紧闭上眼睛跟爸爸说晚安,两个孩子就那么抱着爸爸睡了。

  顾溪很无奈,这一次分离孩子比以前还要黏他了。并不知道孩子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累了的顾溪就那么任孩子抱着他睡了。

  ※

  展苏南和乔邵北躺在床上瞪着毫无困意的双眼,心里却如猫爪般怎么躺都不舒服。特别是乔邵北,回到营海后他可是每晚都是搂着顾溪睡的,现在怀里空了,心里也空了。

  左右翻了不知多少遍,展苏南再次翻身:“邵北。”

  “嗯?”乔邵北扭头,看向面对着他的展苏南。

  展苏南犹豫地问:“你说……小河能接受咱俩吗?”

  乔邵北愣了:“你昨晚和小河不会什么都没做吧?你居然忍得住?”

  “不是这个。”展苏南突然有点口干舌燥,“我昨晚没跟小河做到最后一步,我怕他怀孕了,等安吉拉到了确定之后再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小河没怀孕,你说,他能接受同时跟你我那个吗?”

  这一问,乔邵北只觉得胯间欲火奔腾,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有点哑地说:“心理障碍肯定会有,小河又不是性开放的人。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人主动,他绝对不会跟我们发生关系。

  “不过小河会克服,他也很担心我们两个人彼此间会介意,他问过我,我的回答自然是不介意。你该知道,小河对自己的身体一直都很自卑,而且苏帆以前对他说的那些话虽然他没提,但肯定有影响。”

  “那个混蛋。”展苏南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让他跪在小河面前跟小河道歉!”

  乔邵北吐了口闷气,说:“小河被我们逼走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更恨死自己了。”

  “什么?!”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展苏南心窝顿时揪紧。他们一直以为顾溪是离开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

  乔邵北又吐了口气,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展苏南紧紧闭上眼睛,眼角湿润。乔邵北拍拍他,问:“你看到小河那里的疤痕了吗?”

  “……嗯。”

  展苏南睁开了眼睛,呼吸异常沉重。

  乔邵北痛苦地说:“我们就是把心掏给小河,都弥补不了我们对他的伤害。那道疤歪歪扭扭的,我甚至不敢让自己往深处去想。但是,哪怕会心痛得快晕过去,我也要知道小河离开关庆后去了哪里,他是怎么生下孩子的,我们必须知道。我们不能因为此刻幸福了,而假装这些事都不存在。”

  展苏南的眉心因为极度的伤痛而紧紧拧着。“你要怎么问小河?那些是他的伤口,我是想知道,但我不要他再受伤。”

  乔邵北的下颚紧了紧:“我明天一早去普河一趟,也许小河的房里能找出些什么。”

  展苏南的眼睛睁大了。乔邵北道:“我不会去问小河,我们自己找答案。”

  五分钟后,展苏南点点头:“好。”

  ※

  第二天早上起来,乔邵北已经出门了,展苏南的说词是公司临时有事,他去处理了。没有人怀疑。家俱那边已经来电话说马上要过来送货,除了徐奶奶、徐大爷和两位护工外,其他人全部去收拾房间。

  而此时此刻,凌晨五点就起来的乔邵北已经抵达了普河县。没有让徐丘林和徐丘术知道,乔邵北一抵达普河县,就让庄飞飞带他直奔徐奶奶家。

  左右的邻居都认识庄飞飞,所以见庄飞飞进了徐奶奶家的院子还上楼开了一间屋的门,大家都没在意,只当庄飞飞又来拿什么东西。趁着这个机会,乔邵北迅速闪进顾溪的房间关上门,从屋里出来的庄飞飞则假模假样地下了楼,又进了徐奶奶的屋子。

  再次回到顾溪的房间,乔邵北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桌子上已经布满了灰尘,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了书桌那个被锁住的抽屉,也是顾溪平时存钱时的那个抽屉。拉开抽屉,乔邵北先看了看,然后取出放钱的盒子,瞬间愣住了。

  盒子的下面是一张照片,乔邵北拿起来,眼眶顿时热辣。是一张他们三人的合影……没想到这人一直留着。

  看了那张照片很久,乔邵北把照片放回原处,打开盒子。盒子里已经没钱了,不过有一些纸片。乔邵北拿起来,发现是一张张收据,从十几块钱到几百块钱不等。面粉、油、菜、食盐、衣服、鞋子……全都是平时购买的东西。顾溪把这些收据一一分类,还备注了价格较以往的变化。

  心情十分沉重,乔邵北把盒子放到床上,又拿出放在抽屉最里面的一本很普通的笔记本。一翻开,乔邵北的心更沉重了,是记帐本,时间从去年二月份开始到今年顾溪离开前。

  抽屉里还有一个信封,乔邵北也拿了出来。信封有点厚,他打开一看,竟是一叠照片。拿出那些照片,乔邵北的眼睛湿润了。都是阳阳和乐乐的照片,是最珍贵的东西。

  虽然生活很艰苦,但顾溪尽量保留了孩子每一个年龄时期的照片。孩子最初的照片一看就是在照相馆里拍的,顾溪抱着他们。小时候的阳阳乐乐很像顾溪,可爱极了。乔邵北抚摸照片的手颤抖,呼吸不稳。渐渐的,孩子们长大了,顾溪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大部分都是孩子们的。这是顾溪留给孩子们的财富,孩子们不会遗憾自己没有留下儿时的记忆。

  极慢地看过一张张照片,乔邵北不舍地把照片放回信封。抽屉里没什么了,乔邵北又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都是些杂物,不过同样摆得整整齐齐的。

  阖上抽屉,乔邵北又打开了顾溪的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少的可怜,哪怕加上顾溪带到营海去的衣服也只能这么形容。压下阵阵心酸,乔邵北在衣柜里找了找,仍是没有太大的进展。又拉开衣柜下的抽屉,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定了定神,乔邵北又趴下往床底下看,床底下有一个带着锁的拉杆箱。乔邵北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然后把那个箱子拉了出来。箱子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乔邵北看了看,箱子被锁着,锁头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掏出一串万能钥匙,找到一把小钥匙,乔邵北轻松地打开了锁头,当他屏住呼吸把箱子掀开时,那一刻,他的心停止了跳动,他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本医学书,两双婴儿鞋、鞋子下是婴儿的衣服、一块布状的东西、一包卷着什么的纱布、一把被报纸包着的剪刀、几个本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乔邵北轻轻摸了摸里面的东西,阖上了箱子,拉上拉链。

  给庄飞飞打了个电话,乔邵北提起箱子,拿上装着照片的信封,在手机铃声响过三声后快速出了顾溪的房间、下楼、上了车。庄飞飞在乔邵北离开后,上楼锁了顾溪的房门,锁了大铁门,开车离去。

  回到他和展苏南之前租的那套房子里,叮嘱庄飞飞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乔邵北没有擦拭箱子上的灰尘,直接打开箱子。坐在地上,他先拿出那两双毛线织的婴儿小鞋子,亲了亲,接着拿出婴儿衣服,也是两套,他摸了摸、闻了闻,仿佛看到了阳阳乐乐刚出生时的模样。

  把衣服和鞋放到一旁,乔邵北拿出那几本医书,除了一本医学基础书外,其他的三本都是有关生产方面的书籍。翻开书,书里密密麻麻地做了许多备注,一些重要的内容全部被画了线做标注。

  一页页、一页页地翻过,乔邵北看到了顾溪如何艰难地照顾自己、如何揉按自己的肚子,确认孩子的胎位是否正常、如何确定每天走路的时间来保证孩子能正常的生下来……还有每天需要摄入的食物量:豆腐、青菜、苹果(至少一天一个)、鸡蛋(一天一颗)、猪肉(尽量保证每天都能吃到),还有鱼,但鱼被涂掉了,后面状似自言自语地写了几个很潦草的字--太贵了,可偶尔吃一次。除了这几样食物外,再无其他。

  乔邵北把书紧紧按在怀里,低着头,全身紧绷。就那样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他才咬紧牙关继续翻书。看完了这本书,他又拿起一本有关生产手术方面的书,这是乔邵北最害怕看到的。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翻开这本书,当他看到那一行行用红笔标注出来的内容后,他再也忍不住地阖上了书。

  乔邵北手指颤抖地从箱子里拿出那卷纱布,慢慢打开,他的手越来越抖越来越抖,当里面的一把手术刀、一根手术针和一卷剩下的羊肠线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顾溪就是用这把手术刀划开自己的身体,生下孩子,再自己困难地缝合了伤口,这就是为什么那道疤痕会歪歪扭扭的。

  看不下去了,已经无法承受这些沉重了,乔邵北狠狠抽了自己的两个耳光,捂住了脸。他低低的喊着:“小河……小河……小河……”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下午三点多,“忙”得连午饭都没回来吃的乔邵北开着车回来了。正在花园里帮一位阿姨浇花的阳阳和乐乐马上跑过去迎接他。

  “乔爸爸,你吃饭了吗?”

  “乔爸爸,你忙完了?”

  心情沉重无比的乔邵北让自己露出最自然的笑,说:“乔爸爸忙完了,也吃过饭了。家俱今天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都收拾好了。是阿姨们帮忙收拾的,阿姨辛苦了,我们帮阿姨浇花。”

  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乔邵北问:“展爸爸和爸爸呢?”

  “爸爸在重新学习电脑,展爸爸在教爸爸。”

  “乔爸爸去看看他们。”

  “那乔爸爸你去吧,花还没浇完。爸爸和展爸爸在一楼的书房里。”

  “好,你们去浇花吧。”

  没有阻拦孩子,乔邵北看着儿子跑过去拿起地上的橡胶水管继续浇花,在眼眶湿润前快步进屋。徐大爷和徐奶奶没在客厅,应该还在午睡。乔邵北走到一楼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乔邵北开门进去,正坐在顾溪身边教他熟悉电脑的展苏南扭头一看到他回来了,脸色微微变了变。

  “在做什么?”乔邵北面带笑容地问。

  顾溪对他微微一笑,说:“苏南教我熟悉电脑,我想查一些有关饺子配料方面的资料。事情忙完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

  走到展苏南身边不动声色地重重按了下他的肩膀,乔邵北问:“有查到有用的吗?”

  “很多。”顾溪转回电脑前,认真地说:“不管是饺子的馅料配法还是饺子的捏法,都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乔邵北拉过椅子在顾溪的另一边坐下,搂住他的腰说:“反正饺子馆也不是马上就要开张,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不着急,别把自己累坏了。”

  “不会。”顾溪的眼神灼灼,恨不得现在就去配饺子馅儿。

  给了展苏南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乔邵北轻揉顾溪的腰说:“安吉拉明天就要来了,你去跟蔓蔓说一声,让她别穿太短的裙子。”

  顾溪看向乔邵北,道:“我早上已经跟她说了,她说如果需要的话她就搬去宿舍住,苏南说不用。”

  展苏南接话:“只要不是太暴露的都没事,没必要避开,安吉拉很好相处的,就是对女孩子容易害羞。”

  乔邵北也道:“我看蔓蔓平时的衣服都很保守,只是提前打个招呼以防万一,搬去宿舍就不用了。明天你在家里等着,我和苏南去接安吉拉和雷克斯他们。”

  “好。”顾溪一听着实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点紧张。“安吉拉喜欢吃饺子吗?”

  “很喜欢。”乔邵北和展苏南同时道。

  顾溪马上说:“那我给他包饺子吃。”

  “好。”

  一直到晚饭之前,展苏南和乔邵北都在书房里陪着顾溪。顾溪后来就没再查资料了,而是和两人像以往那样聊聊天,或者听两人说说雷克斯和安吉拉的故事。越听,他对安吉拉越好奇,也对即将的见面有了更多的期待与紧张。乔邵北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顾溪的腰,凝视着顾溪的双眸深处是化不开的悔恨与哀伤。

  乔邵北的表现一直都很正常,只有和他几乎算得上是双胞胎兄弟的展苏南看出了他的异样,他意识到乔邵北一定发现了什么,不过对方暂时没有机会跟他说。

  昨晚儿子的黏人令顾溪哭笑不得,而今天乔邵北回来后对他表现出的寸步不离更是令他纳闷不已,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邵北的表情正常、说话正常,但行为却有些不正常。顾溪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不说,只要机会合适,他一定会搂住顾溪或者握住顾溪的手,弄得顾溪在父母的面前十分的不好意思。虽然父母知道并理解他,但他还是尽量不在父母面前做出与那两人太过亲密的举动,何况还有侄女和儿子在场。

  但乔邵北却好像没有发现顾溪的窘迫,吃饭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把菜喂到顾溪的嘴里,害得顾溪匆匆吃完饭赶紧离席,就连阳阳和乐乐都为乔爸爸对爸爸的举动而有些害羞了,更何况是别人。

  而顾溪这边刚离席,还没吃完的乔邵北也离席了,紧接着展苏南也跑了。徐蔓蔓和徐奶奶搓搓发烫的脸,大大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正常地吃饭了。而已经被顾溪喂过饭的徐大爷因为在客厅看电视,“逃过一劫”。

  顾溪离开餐厅,原本打算上楼去洗衣服,可他刚进屋,身后的“幽灵”就跟着进来了,还是两只。顾溪无奈,在最后进来的展苏南关上门后,他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乔邵北走到顾溪跟前,双手抱住他,直接吻上他的唇,以行动来解释自己是怎么了。

  乔邵北的吻没有任何的过渡,一上来就是激情满溢。顾溪几乎是瞬间就被他夺走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在乔邵北的怀里。展苏南咽了咽嗓子,反锁了房门。

  身体挨到了床,顾溪在乔邵北的吻移至脖子时气喘地出声:“别,邵北,别……”他还没有准备好,准备好面对两个人。

  “小河,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说了好几遍“我爱你”,乔邵北脱下了顾溪的鞋袜、脱下了顾溪的衣服,脱下了顾溪的裤子,隔着顾溪的内裤吻上他的下身。

  “啊!”

  顾溪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内裤立刻湿了一小滩。

  展苏南舔了舔发干的嘴,爬上了床,顾溪惊得倒抽一口气,接下来他的嘴就被吻住了。

  太过了,太过了。顾溪的脑袋里嗡嗡嗡直响,太过了,他根本还没有准备好。展苏南侧躺在顾溪的身边,一手搂住顾溪并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在顾溪的身上温柔地抚摸,乔邵北则脱下了顾溪身上的最后一处屏障,曲起他的双腿,含住他几乎可以被自己一口吞下的精致,用最柔软的舌尖安抚紧张的人。

  “唔--”

  顾溪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体都变成桃红色的了,耳垂和脸颊处更是红得快要烧起来。展苏南拍了拍乔邵北,乔邵北放过顾溪精致的玉柱上了床。展苏南把顾溪又往大床中央抱了抱,然后跪在他的腿中间,继续乔邵北刚才的动作。

  “不……”

  顾溪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此刻的淫乱。乔邵北用嘴唇抚摸顾溪身体的每一处,并不时地轻语:“小河,你好美……小河,我爱你……小河,你好美……小河,我爱你……”

  “别……不,不行……”

  顾溪要疯了,在自己的意识完全被两人带走之前,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咬住自己的唇。

  “小河,是我啊,是你的邵北。”

  乔邵北拉开顾溪的手,舔吻他的唇,不让他咬伤自己。

  “小河,是我,我是你的苏南。”

  展苏南的舌尖在顾溪的花蕊处流连。

  “唔……”

  顾溪咬紧牙关,努力想把自己的脸埋进乔邵北的怀里,以此躲避。

  “小河,我爱你,我爱你……”乔邵北在顾溪胸口的粉红色茱萸上轻轻咬了一口,顾溪叫出了声,接着他就再也咬不住自己的嘴了。

  “小河,我爱你,展苏南爱顾溪,爱一辈子。”放过顾溪最脆弱的部位,展苏南趴到顾溪的另一侧,和乔邵北一起亲吻他的嘴、他的身体。

  顾溪的呻吟声压过了两人在他耳边的低语,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声声“我爱你”如魔咒般穿过他的耳膜,打入他的心底。

  “小河……你好美……你好美……”

  “小河,爱你,我爱你……”

  展苏南抱起了顾溪,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腰上,他则靠着床头坐下,继续亲吻顾溪的嘴,亲吻他能吻到的任何一处地方。而乔邵北则跪在了顾溪的身后,亲吻他的后背,舌尖沿着他的脊椎一路品尝。顾溪早已完全失去了意识,他睁着水润的双眸,双手因为极度的情潮而用力扣着展苏南的肩膀,口中的吟哦令两人的吻更加温柔,更加缠绵。

  从展苏南的怀里换到乔邵北的怀里,身前身后都被人仔仔细细地吻着,顾溪的玉柱流出一串串难过的泪水,娇嫩的花蕊根本经不住如此的煎熬,和玉柱一起哭泣。

  乔邵北和展苏南哪里敢让顾溪难过,看了展苏南一眼,乔邵北把顾溪推到展苏南的怀里,然后趴下,含住顾溪的玉柱温柔地安抚。不一会儿,顾溪的身体紧绷了几秒,指甲在乔邵北的肩上留下了痕迹。

  擦了嘴,乔邵北替换了展苏南,仍从后抱着顾溪,亲吻他的肩头,而展苏南则再次趴在了顾溪的腿间,安抚还在伤心的花蕊。

  用舌头做出类似抽插的动作,展苏南很快就感受到了顾溪的“异样”,他加快动作,顾溪的脚尖绷紧,头后仰,失神地发出一声声勾人心魂的叫声,持续了大约有七八秒钟,顾溪的身体陡然放软,彻底呆掉了。

  乔邵北抱着顾溪下床,展苏南扯掉脏了的床单。他把脏床单拿到了浴室,顺便拧了两条毛巾。给了乔邵北一条,展苏南和他一起给顾溪擦了身体,然后给他换上干净的内裤和睡衣、铺上干净的床单,盖上薄被。

  顾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仍在剧烈地喘息。乔邵北和展苏南上床,钻进被子里一左一右搂着他,并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小时,顾溪的气息平稳了,似乎睡着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顾溪彻底睡着了,乔邵北朝展苏南示意,两人轻轻下床。

  套上衣服,两人出去了。没有下楼,两人去了乔邵北的书房,乔邵北的脸上一丝情欲都没有,甚至没有半点的微笑,显得异常沉重。展苏南问:“你找到了什么?”

  乔邵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碟,打开电脑。展苏南凑过去,就听到乔邵北哑声说:“我找到了小河生阳阳和乐乐时用的手术刀……找到了,小河生产前做的准备笔记……找到了阳阳和乐乐出生时穿过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本,小河充满绝望的,日记本。”

  展苏南的眼睛瞪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都在里面了……我很孬种,不敢一个人看。”乔邵北瘫坐在椅子里,点开随身碟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拍照扫描拷贝下来的所有内容。

  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他已经戒了很久的烟,乔邵北点燃。展苏南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在乔邵北身边坐下。

  烟雾,升起。

  ※

  顾溪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如果不是口渴了,他一定会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房间里黑乎乎的,脑子反应了半天才察觉到身边没有人。大腿根软绵绵的,当他想起来为什么会软时,他拉高被子捂住脸。这叫他怎么面对那两人?太过了……太过了……

  躺了好久,顾溪在快把自己闷死前掀开了被子,打开了台灯。在眼睛适应了光亮后,他坐起来,这才发现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他依稀记得上来的时候才七点不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床单也换过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苏南和邵北睡了吗?晚上是谁照顾爸妈休息的?

  穿上拖鞋走出去,顾溪拖着发软的腿下了楼,先到父母的房间看了看。父母都在熟睡中,他放了心。去厨房倒了一大杯水喝了,他又上了三楼。进了儿子的卧室,打开一盏灯,就见阳阳在下床睡着,乐乐在上床睡着。睡在新床上,两个孩子高兴得都流口水了。

  把孩子踢开的被子给他们盖好,再擦去孩子的口水,顾溪带着几分疑惑关了灯离开。他以为那两人今晚会跟他在一间房里……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顾溪赶紧回神。床虽然很大,但三个人睡还是会挤吧,何况……对今晚发生的事情,顾溪很混乱。

  来到二楼,顾溪正要回房间,却听到了几声很痛苦的咳嗽声。他竖起耳朵,咳嗽声又传了过来,辨别了一下位置,他才发现乔邵北的书房似乎亮着灯。

  难道两人正在加班?都这么晚了……心窝陡然一紧,顾溪走了过去。

  “咳咳咳……”

  咳嗽声更明显了,顾溪站在书房门口,确认了是展苏南的咳嗽声,可还有其他的声音。担心自己打扰了正在工作的两人,顾溪举起的手犹豫不定。

  “邵北……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做……”

  痛苦的话语带着无法宣泄的哀鸣,顾溪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不知道,苏南,我不知道……我今天突然悲哀的发现,哪怕我们把全世界都送到小河的面前,也无法弥补我们对他造成的伤害。苏南……我不知道……我想杀了我自己,可是我死了就更对不起小河了。”

  顾溪一把捂住了嘴,接下来又是几声呜咽的哀鸣。

  “砰!”

  突然房里传出一声巨响,顾溪的心肝发颤,随后他就听到展苏南的低吼:“我明天就把展家的摊子全部交出去!我要带小河和孩子走,我要让小河和孩子彻底远离他们的威胁,我要带小河和孩子去周游世界!邵北,你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我只要小河和孩子,我不管那么多了!”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我要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小河和孩子的名下。我对小河的爱相比他受过的苦,简直少的可怜,我就只剩下这点臭钱了。”乔邵北的声音同样痛苦。

  “好,还有我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邵北,我准备去结扎。我不想小河以后再有怀孕的危险。”

  “我也有这个意思。老爷子他们要怎么样随便他们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小河现在都没有怀孕的反应,可能没事了,这样最好。等我找到适合接掌乔家的人,我也把乔家交出去,咱俩一起带着小河和孩子去周游世界。”

  “……邵北,你说咱俩还有资格娶小河吗?”

  “……没有资格,我们就守护他一辈子,就这样,守护他,一辈子……”

  顾溪的两只手紧紧捂住嘴,肩膀颤抖。他轻轻地、轻轻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不发出一点声音迅速回房。

  凌晨四点多,抽了一夜烟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才离开了书房。两人洗掉满身的烟味,小心摸上床,在顾溪的身边躺下。

  顾溪平躺着,似乎睡得很沉。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了一吻,疲惫地闭上双眼。

  当两人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后,顾溪睁开了眼睛,有水珠顺着他的眼角滑下。

  ※

  猛地惊醒,眼前还是梦中充斥的血腥画面,闭了闭眼睛,展苏南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去,手却落空了。扭头一看,人呢?小河什么时候下床的?怎么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急忙坐了起来,展苏南一看表,然后他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都快十一点了,难怪小河已经起床了。他这么一动,乔邵北也醒了,还没睁开眼睛的他第一个动作也是往旁边摸,没摸到人,他睁开了眼睛。

  “小河?”

  “已经快十一点了,小河应该早就起来了。”

  展苏南这才发觉自己昨晚的烟真是抽得太多了,喉咙又干又痒。下了床,他直接去了浴室,乔邵北抱住顾溪的枕头,深深闻了闻,等着展苏南从浴室出来,心里沉甸甸的,很难过。

  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乔邵北立刻看过去。进来的人脚步极轻,似乎是怕吵醒屋内还在睡觉的人,不过当他进来时看到了正看着他的乔邵北后,他脸上的小心变成了微笑。

  “醒啦?”

  “刚醒。”

  伸了个懒腰,乔邵北猛地坐了起来,彻底清醒了。

  顾溪走过来,问:“苏南呢?”

  “在浴室呢。”乔邵北下了床,顾溪很自然地去叠被子。

  “我来。”乔邵北去抢顾溪手里的被子。

  顾溪拉开他的手,说:“去洗漱了下楼吃饭吧,早饭都没吃,对胃不好的。我早上做了疙瘩汤,还有剩的,你要不要喝一点?”说话间,顾溪已经把被子叠好了。

  心头有丝异样的感觉,乔邵北道:“喝疙瘩汤吧,好久没喝了,挺想的。”

  “那快去洗漱吧。”顾溪又去拉窗帘了。

  浴室的门开了,脸上有点潮湿的展苏南走了出来,他已经听到顾溪进来了。正要说话,他就听到顾溪问:“先喝点疙瘩汤还是等一会儿吃中饭?你们昨晚是不是加班到很晚?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好。”展苏南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异样。

  面色平静地收拾完屋子,顾溪从抽屉里拿出针线盒,对两个呆愣在那里的人又说了句:“快下去吃点东西吧。”

  “啊,好。”

  顾溪拿着针线盒出去了。

  两人半天没动静,乔邵北突然笑了笑:“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今天小河会躲着我们呢。”

  “我先下去喝疙瘩汤了。”展苏南直接抛弃了乔邵北,先跑了。

  吐出一口闷气,乔邵北进了浴室。

  客厅里,顾溪正在给父亲缝裤脚,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他放下裤子去了厨房。

  展苏南下楼先向徐奶奶和徐大爷打了声招呼,然后左右看了看,问:“阳阳和乐乐呢?小河呢?”

  徐奶奶回道:“阳阳和乐乐说要练习什么英语听力,吃了早饭就上楼了。小河去厨房了。”

  “练习英语听力?”展苏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几声后,他无奈地笑笑,自语:“那俩小子……”

  “苏南。”

  展苏南立刻看过去,接着赶紧上前去接顾溪手里的碗。顾溪避开他,把碗放在茶几上说:“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一会儿吃中饭。”

  “啊,好。”

  展苏南缓缓坐下,奇怪的感觉再次浮了上来。

  又有人下楼了,顾溪转身直奔厨房。等到乔邵北走进客厅时,他已经端着另一碗疙瘩汤出来了。没多说什么,他把碗放在茶几上对乔邵北说:“快吃吧。”然后坐回沙发,继续缝他的裤脚。

  其实顾溪的动作和言语都没有任何的异常,起码徐奶奶和徐大爷没觉得有啥的,但乔邵北和展苏南就是觉得有点异常,当然是好的异常。乔邵北在展苏南身边坐下,瞧了和他感觉相同的展苏南一眼,安静地喝疙瘩汤。

  这时候顾溪又开口了:“晚上我想熬点小米粥,安吉拉他们长途飞行又有时差,到了之后可能没什么胃口吃大鱼大肉的。他们喝得惯小米粥吗?喝不惯我就熬大米的。”

  这下子展苏南和乔邵北真真是受宠若惊极了,要知道顾溪跟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点平时的客气都没有,就像是夫妻那样自然得不得了。

  展苏南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安吉拉最喜欢喝小米粥了,雷克斯跟他在一起二十多年早就被他同化了,没问题,就小米粥,最好再来点咸菜。”

  顾溪朝两人笑着说:“那好。我一会儿去看看咸菜腌好了没有。”

  “小河,我想吃咸菜了。”乔邵北很没出息的鼻子有点酸。

  顾溪没有说给还是不给,而是道:“我想回去一趟,把爸妈和我冬天的衣服都拿过来,再拿些鹅蛋过来,腌鹅蛋吃。我还得跟校长辞职,就这么走了说不过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开始还挺高兴,结果听到顾溪最后这句话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万一叫顾溪知道他们已经背着他给他辞职了,那可就完了。展苏南赶紧说:“我走的时候校长有问我你下学期还能不能代课,我跟他说可能来不了。你不回去校长也应该知道你留在营海了。至于你跟伯父伯母冬天的衣裳,在这边买好了。”

  顾溪道:“还是回去一趟吧,来营海的时候没想到会长住,家里有些事都没交代。”最重要的是他留着多年的一些东西该永远埋掉了,绝对不能让这两人还有孩子们发现。

  轻轻碰了下展苏南,乔邵北开口:“也是,走的时候太匆忙,伯父伯母肯定有些事没交代清楚。这样吧,等安吉拉来了我找个时间陪你回去一趟,你看看有什么要安排的。咱们当天去当天回来。”

  顾溪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不着急,等安吉拉他们回美国之后也没关系。”

  “行,到时候我陪你回去。”乔邵北三两口喝完了疙瘩汤,暗暗松了口气。

  安吉拉要来了,顾溪吃了中饭后也没去睡午觉,亲自把安吉拉和雷克斯的房间又整理了一遍,他还特地从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柜子里翻出一套很有古典气息的四件式床套组。阳阳和乐乐欣喜于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同类,两人毫不吝啬地拿出爸爸刚给他们买的海盗座椅,放在了给汤姆和托马士准备的房间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顾溪和孩子们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紧张。展苏南和乔邵北让顾溪在家里等着,四点半,他们带上阳阳和乐乐出门了。车开出别墅区,乔邵北对两个孩子说:“可千万不能在爸爸面前露出你们知道你们和汤姆他们是同类的意思啊。”

  阳阳和乐乐用力点头,紧张地从后搂住乔邵北的脖子:“汤姆和托马士会喜欢我们吗?”

  “肯定会,我们的宝贝儿可是人见人爱。”

  “乔爸爸!”

  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孩子走了,顾溪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索性去厨房忙活。

  快七点的时候徐蔓蔓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换衣服。顾溪已经煮好了小米粥,还蒸了包子和馒头。七点一刻,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顾溪心头一颤,赶快去接。

  “喂?”

  “小河,他们到了,你不用等我们,你们先吃,我们到家要差不多九点了。”

  “好。呃,安吉拉他们还好吗?”

  “他们还有些通关的手续要办,听雷克斯的口气应该还不错。”

  “那我不跟你们说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

  挂了电话,顾溪吩咐大家吃饭。徐奶奶和徐大爷都知道这次来的客人很重要,连带着也有点紧张。徐蔓蔓一遍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她已经询问过庄飞飞穿什么最合适了。

  而在机场,阳阳和乐乐跟着两位爸爸从特殊通道直接去了停机坪。雷克斯他们乘坐的是自己的私人飞机,飞机的机尾处是安吉拉的英文缩写。直接把车开到了机舱门口,乔邵北和展苏南带着孩子下车,有人在窗边朝他们挥手,是雷克斯。

  等了大约十分钟,机场的工作人员从飞机上下来了,与展苏南和乔邵北握了握手,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不一会儿,雷克斯搂着脸上带着困意的安吉拉出来。

  阳阳和乐乐握紧了爸爸的手。安吉拉第一眼就看向了两个孩子,随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南、北,好久不见,你们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呀。”

  一走下楼梯,雷克斯放开安吉拉,热情地拥抱乔邵北和展苏南。两人很是激动地抱了抱雷克斯,然后把阳阳和乐乐推到身前:“我们的儿子,顾朝阳、顾朝乐。”

  不用爸爸教,阳阳和乐乐马上喊道:“雷克斯叔叔好,安吉拉叔叔好。”心里则惊讶于雷克斯叔叔标准的国语,还有安吉拉叔叔的古典装扮。

  “你们好。”雷克斯弯身,亲昵地捏捏两个孩子的下巴,然后直起身体竖起大拇指说:“南北,你们的儿子不得了啊。”

  “呵呵。”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笑声里透着明显的自豪,两人同时问:“汤姆和托马士呢?”

  雷克斯摆摆手说:“他们刚才睡死了,两只臭美的小猴子生怕给新朋友的第一印象不好,在上面回神呢。”

  乔邵北一听直接扯开嗓子:“汤姆、托马士,快下来啦。”

  “来啦来啦。”机舱里传出两个男孩儿清脆的声音。

  阳阳和乐乐屏住了呼吸,就要见到同类了!可是他们不是应该说英文吗?怎么是中文?他们的英语听力……似乎白练了。

  安吉拉抓着雷克斯的手退到一边,就见一个褐发碧眼、一个红发碧眼的男孩子从机舱里跑了出来,丝毫看不出十分钟前他们还在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乔叔、展叔!”

  两个孩子直接扑向展苏南和乔邵北,把阳阳和乐乐吓了一跳。

  毫不意外地接住两个孩子,乔邵北和展苏南揉揉他们的头发,放下他们拉过儿子,正要介绍,汤姆和托马士就对阳阳和乐乐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哥哥汤姆•扎约克/弟弟托马士•扎约克,很高兴见到你们。”

  阳阳和乐乐的紧张顿时消失了,两个孩子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我是哥哥顾朝阳/弟弟顾朝乐,很高兴你们能到营海。”不过下一刻,两个很稳重的孩子就愣住了。

  “哇啊,太好了!终于见到和我们一样的人了,还是双胞胎,哈哈哈,太好了!”汤姆抱住了阳阳。

  “我们也有同类了,同类,哇噢噢,太棒了!”托马士抱住了乐乐。

  “汤姆,托马士。”安吉拉喊了一声。汤姆和托马士马上放开阳阳和乐乐,收敛了一些热情。

  阳阳在惊愣过后笑了,他很喜欢,很喜欢这两个双胞胎兄弟。乐乐也笑了,朝托马士伸出手,托马士高兴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了,走吧。”

  很高兴四个孩子一见面对彼此就这么有好感,展苏南出声。

  “走吧。”

  雷克斯搂紧安吉拉的腰,没去管两个孩子,同样很高兴地看着他们和阳阳乐乐手拉手地上了车。

  乔邵北和展苏南从公司派了一辆车过来,他们和安吉拉、雷克斯一辆车,四个孩子和雷克斯带来的两位保镖坐另外一辆车。四个孩子一上车,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表达对对方的好感,相比阳阳和乐乐,汤姆和托马士就如他们的爸爸喜欢形容的那样,是两只小猴子,精力旺盛、活泼好动。而比他们大四岁的阳阳和乐乐,则像两个大哥哥。

  不同于后面那辆车内气氛的欢闹,前面那辆车内的气氛却显得有点沉闷。这个时间在西雅图正是安吉拉熟睡的时间,他依偎在雷克斯的怀里闭着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睡着。

  “你们的那条小河怎么样了?”雷克斯关心地问。

  展苏南道:“他正在努力接受我们。我们发现了他离开后经历的一些事,包括他是怎么生下阳阳和乐乐的事……”吐了口气,他继续说:“这不是一句对不起或者是补偿就能弥补的。尤其是小河现在并不怨恨我们,我们更觉得自己该死。”

  “你们是很该死。”安吉拉很不留情地说。乔邵北和展苏南咬紧了牙关。

  安吉拉闭着眼睛道:“等我见了他之后,再想想你们该怎么赎罪吧。如果我是顾溪,哪怕被你们找到了,也绝对不会跟你们回来,更不可能接受你们,你们也别想认回孩子。”

  乔邵北和展苏南无法辩驳。雷克斯赶忙替两人说好话:“他们也是被陷害的嘛。”

  “心不坚定才会被人钻了空子。如果有人这么陷害我,你会相信吗?”

  雷克斯立马抛弃朋友:“当然不会!”

  安吉拉并不是故意要给展苏南和乔邵北难堪,而是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这两人一直都很痛苦,所以他忍下了。现在顾溪找到了,他忍不住了。对那个和自己一样的男子,安吉拉是绝对站在顾溪那边的。

  沉默了一会儿,安吉拉说出他的意思:“双性人几乎无法受孕,就算他能受孕,也不可能像正常的女性那样随时可以怀孕。苏南,顾溪今后很可能不会怀孕了,这也意味着他无法为你生下孩子,如果你找人代孕,也许你父亲那边还没什么;但如果你不愿意,那顾溪仍会成为你父亲的眼中钉,你做好准备了吗?”

  展苏南冷冷地说:“我不会找人代孕,阳阳和乐乐是我的儿子、是我和邵北共有的儿子。我们已经决定了,把两家的事情交出去,然后带着顾溪和孩子们去周游世界。我们会去结扎,就算顾溪能生,我们也不让他再生了。生育的痛,他受过一次,足矣。”

  “男人!”雷克斯竖起大拇指。

  安吉拉严肃的嘴角微微扬起:“你们有这份决心,那我愿意帮到底。”

  “谢谢你,安吉拉。”

  ※

  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别墅的大门,当大门开启时,顾溪马上站了起来,带着侄女去门口迎接客人。

  汽车驶入院子直接开到了别墅的正门口,顾溪上前两步,汽车的门开了,展苏南、乔邵北下了车,接着一名比两人还要高壮的纯种西方男子牵着一人的手下了车。后面的那辆车门也开了,四个孩子跳下车。

  “爸,姐姐。”

  阳阳和乐乐跑到爸爸的身边,汤姆和托马士也难得乖巧地走到爸爸和爹地的身边,雷克斯带来的两位保镖在半路上就下车了,没跟着一起过来。

  顾溪的视线落在安吉拉的身上。安吉拉穿着一身米黄色的汉服,宽大的袖口、有着刺绣图案的精致腰带,衣服的袖口和衣摆都有一圈精美的淡绿色刺绣图案。他的脚上也是一双极富古典气息的淡绿色布鞋,鞋面上同样有着刺绣的图案。

  而最令人惊叹的还不仅是他的装束,还有他那头及膝的长发。头发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两鬓的头发各分出一股,用淡绿色的发带缠成一束,其余的头发都披散在身前或背后。这样的安吉拉犹如从画中走出的古典美男子,和电视里古装戏的演员有着绝对的区别。

  顾溪在看着安吉拉,安吉拉也同样在看着顾溪。他在展苏南和乔邵北那里看过顾溪的照片,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顾溪明显多了几分沧桑,可眉宇间的善良与温柔,和十三年前的照片没有半点的差别,更多了一分豁达。

  谁都没有出声打扰这两位身份“特殊”的人。安吉拉朝顾溪淡淡一笑,伸出手:“安吉拉•扎约克。一直都知道你,此时一见,也更明白为什么邵北和苏南十几年来都不愿放弃寻找你。”

  顾溪伸手握住安吉拉的手,有点赧然地说:“顾溪。从邵北那里知道你后,就特别想见你。”

  两人紧紧握了握彼此的手,这才放开。雷克斯伸出手:“小河,你好,我是雷克斯•扎约克,安吉拉的父亲兼丈夫,你一定不能嫌弃我们的关系哟。”说罢,他还朝顾溪不正经地眨了眨眼睛。

  顾溪笑笑:“欢迎你们。”他拉过徐蔓蔓:“这是我的侄女徐蔓蔓。蔓蔓,叫叔叔。”

  徐蔓蔓立刻规规矩矩地朝两人鞠了个躬:“叔叔。”今天的她特别穿了长袖长裤。

  “呵呵呵,好,好。”雷克斯对顾溪和这位小姑娘的反应相当满意。

  “你好。”安吉拉朝徐蔓蔓笑笑,但并没有握手的意思。已经被庄飞飞事先提醒过的徐蔓蔓也没主动伸手。安吉拉是从来不和女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的。

  “叔叔好,姐姐好。我叫汤姆,是哥哥。”

  “我叫托马士,是弟弟。”

  两位小朋友一介绍完,阳阳和乐乐就拉着他们说:“爸,我们想带汤姆和托马士去我们的房间参观。”

  “去吧。”

  “谢谢叔叔。”

  四个孩子一溜烟跑进屋了,还在门口的几位大人听到了孩子们喊“爷爷奶奶好”,然后就没了声音。展苏南笑笑:“咱们进屋吧。”

  安吉拉和雷克斯的到来,又难免的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

  很满足地喝了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配咸菜,安吉拉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怀念。除了说话以外,不管是穿着还是举止,哪怕是吃饭的动作,安吉拉都透着浓浓的古典气息,看得徐蔓蔓都不由得觉得自己太不够淑女了。

  胃口还不错地又吃了半个顾溪亲手蒸的馒头,安吉拉感激地对顾溪说:“我会做菜,但不会做面食,西雅图唐人街的东西总是不够地道。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馒头和咸菜了,小米粥和记忆里的一样好喝。”

  顾溪松了口气。乔邵北笑着说:“小河包的饺子才是一绝呢。”

  雷克斯的眼睛立马更绿了:“比‘中国饺子馆’的饺子还好吃?”

  展苏南吐槽:“那里的饺子汤姆和托马士都不爱吃,你说呢。”

  “呃……”雷克斯尴尬地笑笑:“我觉得还是挺好吃的。”

  顾溪道:“如果你们今天有胃口,我就包饺子。我怕你们要调整时差,会没什么胃口。”

  雷克斯看了安吉拉一眼,说:“我没事,主要是宝贝儿啦。”

  习惯了雷克斯在外人面前喊自己宝贝儿的安吉拉有些期待地问:“可以包……荠菜馅儿的吗?只要荠菜就行了。”

  “荠菜?那种野菜?”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脸的不解。

  安吉拉的眸中闪过一抹暗淡:“嗯,我一直很想吃荠菜饺子,只是一直找不到有卖的。”

  雷克斯搂紧了安吉拉,眼里滑过心疼。

  顾溪看到了,他笑笑,说:“不难包,这个时候正是吃荠菜的时候。只是大城市里找不到野生的了,基本上都是人工栽种的,味道总是差了一点。不过我老家有,满山都是。我正好要回去一趟,要多少有多少。我们经常包荠菜饺子,或者凉拌着吃。”

  安吉拉的眼里升起莫名的激动:“可以吗?”

  “很简单的事。”顾溪看了眼展苏南和乔邵北说:“回去也方便,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

  “那,太麻烦你了。”安吉拉放在桌子下的手握紧了雷克斯的手。

  “不麻烦,本来也是要回去一趟的。”顾溪在心里道:荠菜饺子对安吉拉有特别的意义吧。

  乔邵北马上接话:“小河的父亲两个月前心肌梗塞,赶紧送到这边的医院治疗,家里好多事情都没安排,小河今天还说想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这下正好。”

  安吉拉立刻说:“心肌梗塞?我给伯父号号脉。”

  乔邵北带安吉拉和雷克斯去客厅,顾溪拉住展苏南悄悄地说:“我想明天就回普河。”

  “好。”

  安吉拉很仔细地给徐大爷诊了脉,又看了徐大爷的病历。他给徐大爷开了一张中药的方子,随后他又给徐奶奶看了看,检查了徐奶奶的腰,也给徐奶奶开了张方子。

  拿着两张中药方子,顾溪让安吉拉和雷克斯去休息,安吉拉也确实累了,他几乎从不熬夜的,算上时差这个时间正是他熟睡的时候。顾溪亲自带他们去了房间,见雷克斯和安吉拉没有管自己儿子的意思,顾溪又去了阳阳和乐乐的房间。四个孩子正趴在地毯上看照片,叮嘱阳阳乐乐照顾好汤姆和托马士,顾溪放心地离开。

  安吉拉果然就如那两个人说的那样,很好相处,那有一件事,他也可以拜托安吉拉帮忙了。

  时间也不早了,雷克斯和安吉拉回房后不久,顾溪他们也都各自回房休息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很自觉地跟着顾溪一起进了卧室。顾溪还是很不习惯,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洗漱之后他就上了床,躺在中间的位置。展苏南和乔邵北压下心中的邪念,老老实实地躺在顾溪的身侧,手脚都很规矩。

  黑暗中,顾溪平躺着,出声:“我想明天一早就回普河,这样下午就能回来。”

  乔邵北翻身看向顾溪:“行,我明早跟你一起回去。”

  “苏南。”

  “嗯?”

  展苏南也翻过了身,就听顾溪说:“你好久没回家了吧。‘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次我爸生病,我对这句话的感触尤其的深。等我和邵北从普河回来后,你回家看看吧。”

  想到老爷子那通电话,不想回去找不痛快的展苏南说:“我有打电话回去,没事。”

  “不一样的,回去看看吧。人年纪大了,图的也就是个儿女在身边。回去看看。”主动握住了展苏南的手和乔邵北的手,顾溪闭上眼睛,又说了句:“父母始终是父母,是生养了我们的人,别给自己落下遗憾。”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体震动,不是因为顾溪的话,而是因为顾溪的主动。乔邵北抽出手直接搂住了顾溪,幸福地说:“好,我会找时间回去。”

  展苏南搂住顾溪的腰,用力:“我听你的。”

  拍拍两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顾溪的声音低了下来:“睡吧。”

  “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而在这一层的另外一间卧室里,安吉拉依偎在雷克斯的怀里,情绪却显得有些不平静。

  雷克斯半躺在床上,手指温柔地在安吉拉的发间穿过,不停地亲吻安吉拉:“宝贝儿,你这样爹地很心疼。”

  安吉拉把手伸进雷克斯的睡衣里,闭着眼睛低低地说:“我没法控制自己……尤其是在这里,母亲的脸和那些事总是在我的眼前晃……爹,喊我的名字,不要停。”

  “噢,安吉拉,爹地的宝贝儿,安吉拉,安吉拉……”

  翻身把安吉拉压在身下,雷克斯一遍遍地喊着安吉拉的名字,解开他的睡衣扣子,抚摸他的身体。许久许久之后,安吉拉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他搂住雷克斯的脖子,吐出一口气:“爹,我没事了。”

  “宝贝儿,爹地的心好痛。”

  抓起安吉拉的手,雷克斯放在嘴边轻吻:“每次看到你被过去的事折磨,爹地的心就好痛。安吉拉,你告诉爹地,爹地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受前世的影响?”

  安吉拉抚摸雷克斯和自己完全不同色泽的眼睛,低低地说:“让我知道,在爹的眼里,我是最美的……”

  “噢,宝贝儿。”

  雷克斯脱下安吉拉的绸缎睡裤,没有内裤包裹的美丽部位立刻展现在他的面前。拿过枕头垫在安吉拉的腰下,雷克斯一手轻轻握住安吉拉娇小的阳物,伸舌舔上紧连着阳物的花蕊。安吉拉呻吟一声,双手捧住雷克斯的脑袋,分开双腿,让雷克斯能更深入地舔舐他的花心深处。

  “宝贝儿,你真美,美极了。”

  雷克斯一边品尝,一边毫不吝啬地说出赞美的话语。安吉拉主动送上自己的香甜,让雷克斯驱走他心底的黑暗。

  花心湿透了,雷克斯又转战安吉拉另一处哭泣的娇嫩。安吉拉忍不住喊了声:“爹……”

  这一声满含情欲的邀请,令雷克斯也忍不住了。快速扒光自己,雷克斯扶住自己的硬物蹭了蹭安吉拉挺翘的分身,然后抵住他的花心口,缓缓往里推进。

  一室旖旎,安吉拉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身体与对雷克斯的爱展现在对方的面前。雷克斯一遍遍地喊着“宝贝儿”,告诉对方他对他的爱。

  许久之后,屋内安静了下来,安吉拉在雷克斯的怀里沉沉地睡去,嘴角是被疼爱的幸福。在安吉拉的嘴角亲了又亲,雷克斯一脸的心疼。

  十二点,三楼一间卧室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两个脑袋,接着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另外两个比他们矮一个头的双胞胎兄弟。四个人轻声下了楼,见大家都去睡了,他们松了口气,目标:厨房。

  跟阳阳和乐乐两兄弟已经混熟的托马士一进厨房就说:“我想喝牛奶。”

  “我肚子好饿……”汤姆直接瘫在小餐桌上。

  阳阳给托马士找了一瓶牛奶,乐乐打开冰箱问:“你们要吃包子,还是吃面条,还是吃馒头,还是吃米饭?”

  “都要!”汤姆和托马士异口同声。

  “太多了,你们会撑坏肚子的。”乐乐拿出挂面、鸡蛋和青菜,“吃番茄鸡蛋面吧,好消化。”

  “我要吃!”

  原来四个还没睡觉的小伙子们在睡觉前突然发现自己还没吃晚饭,紧接着他们的肚子就向他们发出了抗议。汤姆和托马士不会做饭,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阳阳和乐乐的身上。

  阳阳煮面,乐乐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黄瓜。看着他们两人动作熟练地弄吃的,汤姆和托马士很是崇拜,他们遗传了爸爸的“劣质”基因,是厨房杀手。

  看了两人一会儿,汤姆问:“朝阳、朝乐,你们和乔叔长得很像,你们的‘亲生’父亲应该是乔叔喽,那顾叔叔以后是不是还要给展叔生宝宝?”

  阳阳和乐乐同时转身看去,一脸的惊诧:“什么意思?”

  汤姆耸耸肩:“你们不会没想过吧。呐,我和托马士是爹地为爸爸生下的,你们明显是顾叔叔为乔叔生下的啊,这等于说展叔并没有自己血缘上的亲骨肉,那顾叔叔以后肯定会给展叔生孩子吧。”

  托马士撑着下巴点点头:“就是这样。”

  别看汤姆和托马士才七岁,在某些方面可是比阳阳乐乐早熟多了。当然,这得拜他们有个变态的爸爸所赐。

  阳阳和乐乐一下子愣了,他们从没想过。乐乐呐呐道:“展爸爸说,我们就是他的儿子。”

  “当然是。乔叔和展叔是一体的。”汤姆补充,“我的意思是血缘上,血缘。展叔肯定不在乎,不过顾叔叔就很难说啦。”

  饿得很没精神的托马士说:“我们的同类太少了,如果顾叔叔还会生宝宝就好了。爹地生下我和汤姆之后,爸爸就再也不让爹地生了,说我们是折磨爹地的小恶魔。切,又不是我们主动钻到爹地的肚子里去的,恶魔是他才对。

  “不过这件事好像连爹地都无法说动爸爸,我们就这样没有任何上诉机会的被剥夺了当哥哥的权利。”

  阳阳和乐乐没有说话,阳阳盯着锅里的面,乐乐一下一下极慢地切黄瓜。等两人把四碗番茄鸡蛋面和一盘凉拌黄瓜端上桌时,阳阳才出声:“我爸以后还可能生孩子?”

  “哇啊!好香啊。朝阳,朝乐,你们太棒了!”

  汤姆和托马士熟练地拿起筷子,也不管烫不烫嘴,夹起一筷子面条就往嘴里送。

  “汤姆,托马士。”阳阳焦急地喊了声。

  托马士头不抬地说:“唔唔,很唔(可)能。唔(好)吃唔(好)吃。”

  阳阳和乐乐看着自己碗里的面,却没有半点食欲。汤姆夹了一块黄瓜送进嘴里,大口嚼着,见两人一脸的失神,他停下咀嚼:“你们不愿意要弟弟或妹妹吗?”

  阳阳和乐乐摇了摇头。汤姆愣了,他以为他们跟他和托马士一样,特别想爹地再生一对双胞胎弟弟或妹妹给他们呢。

  阳阳咬咬嘴:“我爸的身体……很不好……生宝宝,有危险。”他忘不了爸爸的那封绝笔信。

  一听原来是因为这个,汤姆轻松地说:“放心吧,有我爹地在,顾叔叔的身体绝对没问题的。而且这也是我们自己的猜测啊,也许乔叔和展叔跟我爸爸一样,不会再让顾叔叔生了呢。”

  托马士在一旁猛点头,不经大脑地说:“展叔和乔叔的家人好像很不喜欢顾叔叔,当年就是他们从中作梗,才会让展叔和乔叔误会顾叔叔背叛了他们,结果逼走了顾叔叔。乔叔和展叔因为这件事跟他们家人的关系很不好,所以他们还在不在乎血缘也说不定呢。”

  乐乐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们……对我爸爸,做了什么?”

  托马士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完蛋了,要被爹地关禁闭了。汤姆恨铁不成钢的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托马士一脚,假笑两声:“啊,真好吃的凉拌黄瓜,真好吃的番茄鸡蛋面,是不是,托马士?”

  “是啊是啊,太好吃了。”托马士闭嘴,埋头吃面。

  阳阳轻轻拍了拍乐乐,夹起面低头吃了起来。乐乐不问了,也低头吃面,汤姆和托马士的心肝紧张的颤了又颤。汤姆吃着碗里的面,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朝阳和朝乐,而且他们似乎给展叔乔叔闯祸了。

  汤姆的脑袋急速的运转,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如果你们能做到保密,不露馅,我就告诉你们我知道的那部分。”

  阳阳和乐乐立马放下筷子:“我们保证!”

  “好。等我吃完,咱们回房里说。”

  阳阳乐乐立马拿起筷子快速吃面。

  ※

  一关上门,阳阳和乐乐就焦急地问:“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姆把阳阳乐乐推到圆地毯上坐下,汤姆道:“我们也是无意中从苏菲姐姐那里偷听来的。好像是展叔和乔叔的爸爸不喜欢顾叔叔,然后利用展叔的弟弟设了一个骗局,让展叔和乔叔以为顾叔叔串通警察抓他们,陷害了顾叔叔。顾叔叔就是因为这件事被逼走了,好像展叔的弟弟还背着展叔打了顾叔叔。”

  托马士接口:“展叔和乔叔在顾叔叔走了之后就发现了真相,他们要去找顾叔叔,结果被他们的爸爸软禁了,展叔还差点被他爸爸给杀了,之后他们就被强行送到美国了。再后来顾叔叔彻底失踪,展叔和乔叔从美国回来后一直在找顾叔叔,还好上帝保佑,终于找到了顾叔叔。”

  阳阳和乐乐咬着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汤姆和托马士自责极了,汤姆赶紧为那两个人脱罪:“我爹地说展叔和乔叔也是受害者,这十几年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顾叔叔。朝阳、朝乐,你们不要怪展叔和乔叔。”

  托马士也猛点头:“最坏的人是展叔的弟弟和他们的爸爸。展叔和乔叔也很可怜。对了,苏菲姐姐说,展叔右手上的刀伤是展叔在顾叔叔失踪后自残留下的。反正当年的事似乎很惨。”

  阳阳和乐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汤姆和托马士害怕地抱住他们:“爹地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们不要哭了。而且你们是他们的孙子,他们知道了绝对不会再伤害顾叔叔,不要哭了。”

  阳阳和乐乐低下头,为他们的爸爸哭泣,为他们的两位父亲哭泣。

  “不要哭了……爹地要是知道我们把你们弄哭,会罚我们关禁闭的。”汤姆急得也要哭了。

  “你们千万不要让我爹地知道我们说漏了嘴,不然我们就完蛋了。”托马士很害怕。

  阳阳和乐乐摇摇头,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晚上,害怕的汤姆和托马士寸步不离阳阳和乐乐。阳阳和乐乐睡上铺,汤姆和托马士睡在下铺。下铺很快就没了动静,上铺的两个孩子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睁着的大眼睛里不停泛着水光。

  隔日很早阳阳和乐乐就醒了,汤姆和托马士还在睡梦中。两个孩子轻轻下了床,进了浴室。对着镜子一看,眼睛肿肿的,两个孩子赶紧用冷水擦眼睛,绝对不能让爸爸发现他们哭过了。眼睛没那么肿了,乐乐拽拽哥哥的手:“哥,你会认他们吗?”

  阳阳知道弟弟指的“他们”是谁,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认。他们不要爸爸就是不要我们,我不认。”

  乐乐吸吸鼻子:“我也不想认。他们,还打爸爸。”说着他又要哭了。

  “别哭。不能让爸爸发现。”用凉毛巾给弟弟擦眼睛,阳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乐乐,咱们要保护爸爸,你还记得吗?我们一定要坚强,和展爸爸、乔爸爸一起保护爸爸。”

  “嗯!”乐乐把眼泪逼了回去,也挤出一个笑脸。

  调整好心态,阳阳和乐乐出了浴室,汤姆和托马士没有醒来的迹象,两人轻轻离开房间,下楼。

  楼下客厅里有人在说话,阳阳牵住弟弟的手走过去。说话声停了,阳阳和乐乐向客厅里的人问好:“爷爷奶奶、展爸爸、雷克斯叔叔、安吉拉叔叔,早上好。”

  “早上好。”

  展苏南让两个儿子过来,给了他们各自一个早安吻说:“饿了吧,爸爸给你们拿早饭去。”

  “我们自己拿。”第一次主动给了爸爸一个早安吻,阳阳和乐乐去厨房。展苏南摸着脸蛋,嘴巴咧开。

  “啧啧啧,父子情深呐。”雷克斯在一旁打趣。

  展苏南哈哈笑了几声:“汤姆和托马士可是天天亲你呢。”

  “哟,嫉妒啦。”

  “那倒没有,我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嘛。”

  “看把你美的。”

  “哈哈哈。”

  在厨房听着展爸爸的笑声,阳阳和乐乐却是心情沉重地喝牛奶。两人都没胃口,几口喝完牛奶就出去了。见两人空着手回来,展苏南蹙眉:“厨房没早饭?”

  “我们不饿。”乐乐钻进展爸爸的怀里,“我们凌晨才吃了东西,哥哥煮的番茄鸡蛋面,现在一点都不饿。”

  “你们昨晚几点钟睡的?”展苏南佯装不悦地捏捏乐乐的鼻子。

  阳阳在展爸爸身边坐下,笑着说:“吃了面我们就睡了。汤姆和托马士还没醒呢。”

  “那两只小猴子要睡到中午啦。”雷克斯摆摆手,“别管他们,让他们睡去吧。”

  展苏南好奇地问:“你们昨晚和汤姆他们一起睡的?”

  乐乐很高兴地说:“嗯。汤姆和托马士很喜欢我们的高低床,他们昨晚睡下铺,我和哥哥睡上铺。今晚他们睡上铺,我和哥哥睡下铺。”

  “呵呵,你们自己喜欢就好。”展苏南亲了口乐乐,又亲了口阳阳,然后说:“爸爸跟乔爸爸回普河去了,下午就回来。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乔爸爸带的东西?乔爸爸他们到了会来电话,你们告诉他。”

  “没什么要带的。”乐乐离开展爸爸的怀抱,在哥哥身边坐下。

  安吉拉看看时间,对展苏南说:“可以了。”

  展苏南立马站起来,把徐大爷扶到轮椅上,然后推着徐大爷回房。阳阳和乐乐一脸的纳闷,安吉拉解释道:“叔叔要给你们的爷爷针灸。”

  “啊,谢谢叔叔。”

  一听是针灸,两个孩子很好奇。

  “你们要一起过来看看吗?”

  “要!”

  阳阳和乐乐跟了过去,徐奶奶也跟过去了。安吉拉给徐大爷针灸完后,还要给徐奶奶针灸,治疗她的腰痛。

  在安吉拉给徐大爷和徐奶奶针灸时,展苏南开车出去了,亲自去给徐大爷和徐奶奶抓中药。至于顾溪昨晚跟他说的那件事,等过几天再说吧。

  安吉拉的时差还没调过来,针灸完后,他只喝了碗粥就又上楼休息去了。汤姆和托马士果然睡到中午才起来,而原本要去睡午觉的阳阳和乐乐,被两只恢复精力的猴子拉去分享他们的新游戏。展苏南和雷克斯在书房里谈事情,他和乔邵北与雷克斯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趁这次雷克斯到营海,正好可以当面谈一些重要的生意。

  顾溪回到营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两位兄长,告诉他们父母的情况。在得知父母今后要留在营海后,徐丘林和徐丘术的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作为亲生儿子,他们对父母尽的孝道太少太少。得知顾溪要荠菜和鹅蛋,李珍梅和郭月娥马上放下手上的事去给顾溪张罗。

  随后,顾溪又去见了校长,提前被乔邵北私下打过招呼的校长在听到顾溪要辞职后,假装非常的惊讶和惋惜,当然惋惜不是装的。

  不过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找人来学校实地考察过了,年底新校舍就要动工。等食品加工厂建起来,不仅可以解决普河县的就业,还可以带动周边经济的发展,到时候学校的老师就不是问题了。校长对顾溪能招来这么两位大老板是异常的感谢,顾溪临走时,校长还强硬地送了他一些普河的土特产,让他带回营海给城里人尝尝。

  接下来,顾溪又马不停蹄地回家。他不让乔邵北跟着去,只说等他收拾好了乔邵北再来接他。心知他要做什么,乔邵北二话不说地答应,把顾溪送到家门口就走了。

  看着乔邵北开车离开,顾溪转身打开铁门,门开的那一刹那,看到院子里空了的鸡笼、枯了的菜地,顾溪的心头百种滋味。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顾溪直接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他在床边趴下,把床底的箱子拖了出来。屏住呼吸拂去箱子上的灰尘,顾溪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找出一把最小的,打开箱子上的锁。

  掀开箱子,顾溪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微微蹙眉。怎么处理才好?想了半天,他先把阳阳和乐乐出生时穿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放在床上,接着他把阳阳和乐乐小时候用的兜布拿出来,把书、笔记本、日记本、纱布卷和剪刀什么的都放到布上包起来。

  提着布兜,顾溪出去了。来到厨房,找到打火机,他提过装煤灰的桶,从布兜里把书和笔记本、日记本都拿出来,一页页撕下、点燃、丢到桶里。全部烧毁后,顾溪又提着兜布出了厨房,推着他那辆脏兮兮的自行车出去了。

  骑车一路来到村边的小河旁,顾溪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就把兜布里的手术刀、羊肠线还有剪刀什么的全部丢到了河里。他早就想把这些东西毁掉了,但跟父母住在一起,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些东西绝对不能给任何人发现。

  把该毁掉的都毁掉,顾溪轻松地吐了口气,骑上自行车回去。解决了一件大事,他就不着急了,慢慢收拾他要带回营海的东西。

  徐大爷和徐奶奶虽然要留在营海,但普河的房子是祖宅,绝对不能卖。食品加工厂的地址就选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顾溪的意思是以后房子可以留给二哥或者需要的人住,反正闲着也是浪费。

  收拾完,他给乔邵北打电话让对方来接他。离开的时候,他对自己说他一定会回来,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留在了营海。

  坐在箱子上,顾溪再次环顾这个他居住了十二年的房子。从老房子到新房子,他一直住在这块地头上,这一下子就要离开了,今后哪怕回来,也是陪父母回来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汽车声渐渐清晰,顾溪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三个字:要努力。而至于努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多做停留,把父母房子的钥匙给了大哥和二哥一人一把,顾溪带着大嫂二嫂给他准备的三大筐土鸡蛋、鸭蛋和鹅蛋,花生红枣、小米高粱米等粗粮、还有两筐的荠菜、马齿苋等野菜,告别兄嫂上路了。

  临走前,李珍梅和郭月娥一人私下给了顾溪两万块,这是她们孝敬爹娘的钱。顾溪没有推,这是哥哥嫂子对爸妈的孝心。

  顾溪见到了徐怀志,黑了一点,壮了一点,看得出他有认认真真跟着父亲干,晓敏也踏踏实实地跟他过日子了,没再因为他不务正业而闹着要离婚,郭月娥是彻彻底底的放了心。顾溪也放了心,可以回去跟父母报平安了。

  挥手向家人道别,顾溪扭头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心窝处酸酸的。

  乔邵北搂住他说:“你要是想他们了,随时可以回来看他们。今年过年我把大哥二哥他们都接到营海去,咱们一家子在营海过年。”

  顾溪扭回头,对乔邵北真心的一笑:“好。”

  顾溪没有说谢,而是说了好。乔邵北搂着顾溪的手用力,心里异常激动,激动于顾溪不再对他那么客气。

  “小河,我想亲你怎么办?”

  乔邵北在顾溪耳边低声问。顾溪紧张地看了眼开车的庄飞飞,推开乔邵北,反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小声地回了句:“回家再说吧。”

  乔邵北的眼睛倏地瞪大,不一样了,他的小河确实是不一样了!不去深思顾溪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了,乔邵北直接无视庄飞飞的存在,在顾溪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顾溪吓得急忙看了庄飞飞一眼,见对方似乎没瞧见,赶紧往窗边坐了坐,远离危险人物。

  庄飞飞假装没瞧见老板在后面做了什么好事,说:“老板,能不能把蔓蔓调过来?我这边财务上需要人手。”

  顾溪立马看向庄飞飞,乔邵北直接问:“你和蔓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蔓蔓对你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庄飞飞自信地笑笑,说:“老板和顾先生放心好了,蔓蔓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只是她脸皮薄,不让我说。所以我才要老板把蔓蔓调过来啊,我们刚谈恋爱就两地分居,太煎熬了。”

  “什么?蔓蔓已经是你女朋友了?”乔邵北给了庄飞飞一拳,“好小子,动作够快啊。”

  “真的?!”顾溪凑过去,“你跟蔓蔓现在确定关系了?”

  “确定了。”庄飞飞用力点了点头,说:“蔓蔓过年回营海那天我们就确定了。不过她刚过试用期,不让我说,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我们还对外隐瞒着。至于伯父和伯母那边,我是想等蔓蔓过来后正式登门拜访,不然会显得不够诚意。”

  顾溪笑了,很满意地笑了:“这我就放心了,大哥和大嫂都很中意你,蔓蔓也愿意就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丫头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露?”

  好像自己的女儿要出嫁了,顾溪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舍。“庄子,蔓蔓是个好姑娘,懂事又孝顺,你可要好好疼她啊。”

  “顾先生您就放心的把蔓蔓交给我吧,我会给她幸福的。”庄飞飞郑重承诺。

  “别叫顾先生了,跟着蔓蔓叫吧。”

  “哎,小叔。”

  一下子,庄飞飞的辈份就小了一截,不过他不在乎。

  蔓蔓怎么就没跟他提过一句呢?顾溪在心里想。怎么说他也是蔓蔓最亲近的小叔啊。被侄女瞒着谈恋爱的事,顾溪莫名的有点失落。

  庄飞飞从后视镜里看出了顾溪的心情,解释道:“小叔,蔓蔓说她过年的时候才跟你说对我没那意思,结果转眼间就跟我在一起了,她说太丢脸,等过阵子再告诉你,怕你笑话她。”

  “这丫头,我是她小叔,怎么会笑话她。”顾溪释怀了。

  乔邵北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之前他和展苏南一直觉得蔓蔓喜欢的人是顾溪,这下子他们可以放心了。“既然这样,那回去我就让苏南把蔓蔓给你派过来。”

  “谢谢老板。”

  蔓蔓也长大到要嫁人了……顾溪开始在心里盘算,等侄女出嫁时他得准备点什么嫁妆。唯一的侄女出嫁,一定要隆重、热闹。

  一心想着给侄女准备嫁妆的顾溪,没有看到乔邵北凝视他的眼中那沉沉的伤痛,他不是不知道顾溪烧了些东西,也不是不知道顾溪去了河边。

  这个人,他哪怕用生命去爱都远远不够。

  ※

  顾溪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许多,不过令他不解的是,怎么两个孩子又特别的黏他了?

  看到顾溪带回了那么多的荠菜,安吉拉很是感动。拿起一根荠菜放在鼻间,深深地闻了闻,安吉拉的眼里是思念,是压抑的伤痛。

  顾溪走到他身边问:“安吉拉,你以前吃的荠菜饺子里都放了些什么配料?”

  安吉拉朝顾溪感激的一笑,说:“放点盐和香油就行了。”这人的心思很灵透。

  “好。”

  “谢谢了。”

  “别客气,我没什么会做的,就是会包饺子。”

  顾溪把荠菜拿进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剁馅儿。佣人们帮顾溪洗菜,安吉拉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溪准备这个准备那个。雷克斯则站在他的身后,有点担心地搂着他。

  在佣人洗好菜后,安吉拉拍了拍雷克斯的手,然后拉下他的手,卷起袖子走到顾溪身边:“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安吉拉拿起擀面杖:“我想学包饺子,回去了我可以包给我爹和孩子们吃。”

  安吉拉这么一说,顾溪就不好拒绝他了,拿过一条围裙给安吉拉围上。

  “爹,你出去吧。”安吉拉对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人说,并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雷克斯做了个亲吻的动作,转身出去了,并细心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顾溪给安吉拉找了一个案板,先教他怎么剁馅儿。安吉拉一边听他讲,一边询问注意事项。他的袖子太宽,不方便做事,安吉拉又回房换了身袖口比较窄的便装。

  两人在厨房包饺子,阳阳和乐乐在院子里跟汤姆和托马士学网球--被强行拉去的。有人帮雷克斯消灭两个儿子的精力,他乐得轻松,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他的心里十分担心安吉拉。

  安吉拉似乎有心事,在顾溪告诉他怎么剁馅儿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专心剁馅儿,也不说话,间或会有失神的时候。顾溪也不打扰他,他看得出安吉拉的心里有事。又过了会儿,见安吉拉的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顾溪按住了他手里的刀柄:“小心,别伤了手。”

  安吉拉放开了菜刀,对顾溪淡淡一笑,深吸了口气,说:“苏南说你可能怀孕了,我给你检查检查。”

  顾溪的脸一下子红了,期期艾艾地说:“我觉得,没有,是他们,太紧张了。”

  “把手给我。”

  顾溪抿了抿嘴,把右手伸了过去。安吉拉摸上顾溪的手腕,不到十秒钟,他就拿开手平静的说:“没有。”

  顾溪的心顿时往下沉,他收回手,脸上也挂不住笑了。虽然他感觉自己没怀上,但证实之后,他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安吉拉盯着顾溪的双眼,问:“你想给他们生孩子?我以为,在发生了那些事后,你不会再愿意。”

  顾溪勉强笑笑,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们也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苏南和邵北……”顾溪剁起了饺子馅儿,“苏南和邵北很遗憾没有参与到阳阳和乐乐的成长,如果能有个孩子……他们心里多少会舒服点吧。我这种人,有孩子本来就是个奇迹,我是孤儿,能有孩子延续自己的血脉,是种福分。”

  安吉拉柔柔地笑了:“我很佩服你。相同情况下,我做不到你的豁达。”

  顾溪淡淡地说:“我不是豁达,而是这么多年了,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苏南和邵北,一直在努力弥补,我不能站在原地不动。既然今后的日子要一起走下去,那我也要努力。”

  顾溪的话在安吉拉的心里引起一圈涟漪,他喃喃自语:“不能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会儿,他似乎放下了什么,轻松地说:“也是啊。既然要一起走下去,那就要努力抛开过去,就像你说的,邵北和苏南虽然有过错,但他们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顾溪点点头,停下剁馅儿的动作,面对安吉拉,放低声音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晚上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安吉拉挑了挑眉:“我也有件事想拜托你,我们不愧是同类。”

  顾溪笑了。他们是,同类。

  ※

  晚上的饺子宴异常的丰盛,顾溪包了三种饺子。一种是只有荠菜的,也就是安吉拉要求的那种,还有荠菜猪肉和芹菜猪肉的。除了饺子,顾溪还做了凉拌莲藕、南瓜红豆煲、三鲜豆腐、蔬菜沙拉。

  安吉拉会做菜,但手艺只能算普通,雷克斯就更别提了,绝对的厨房杀手。吃饭的时候汤姆和托马士惊呼连连,直接下手用爪子抓,差点被安吉拉一筷子抽在手上。

  顾溪要先喂徐大爷吃饭,就听餐厅里不停地传出“好吃好吃”的叫声。安吉拉吃着纯荠菜饺子,眼里是深深的思念与缅怀。就是这个味道,那时候,娘给他包的饺子,就是这个味道。

  朝担心地看着他的雷克斯深深一笑,安吉拉夹起一个饺子,当着众人的面喂到雷克斯的嘴边:“爹,就是这个味道,你尝尝。”

  雷克斯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咬住那个饺子几口吞下:“好吃,好吃。”然后他夹起一个芹菜猪肉的饺子喂给安吉拉。安吉拉吃了后也是连连点头:“顾溪的手艺真是不错,我要拜他为师,不学会包饺子我就不回西雅图了。”

  “我同意!”托马士举起两只手,连同筷子。

  “同意同意!”汤姆直接坐到地上举起四肢,“完全同意!”

  “怎么样,安吉拉,小河的手艺开饺子馆没问题吧。”展苏南很是自豪地问,好像那满桌的美味佳肴是他做出来的。

  雷克斯举起大拇指:“绝对没问题,我要申请加盟。”

  “一定要在西雅图开一家,太好吃了。”安吉拉碗里的饺子已经下去一半了。

  “爹地,我们以后能经常来营海吗?我们很喜欢朝阳和朝乐,也很喜欢吃顾叔叔做的饭。”汤姆咬着筷子渴盼地问。

  安吉拉很随意地说:“你们自己决定吧,只要不耽误功课,爹地不管你们。”

  “耶!爹地万岁!爹地我爱你!”

  两只小猴子就差跳到桌上了。阳阳和乐乐也很高兴,乔邵北对两个儿子道:“在不耽误你们学习的前提下,你们也可以随时去西雅图找汤姆和托马士。”

  “爸爸!”阳阳和乐乐大吃了一惊,接着两个人跳到爸爸的背上大喊:“爸爸万岁!爸爸万岁!”

  “呵呵呵……”

  餐厅内欢声笑语。等顾溪来吃饭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点芹菜猪肉饺子和一小碟三鲜豆腐,还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给他留下来的。不过顾溪一点都不恼,反而非常高兴,他的厨艺被家人和朋友接受,他对开饺子馆也就更有信心了。

  顾溪吃完饭后,安吉拉以要给顾溪检查身体为由,和顾溪去了卧室,并叮嘱两位想跟上来的男人他有话要单独和顾溪说,任何人不许来打扰,并且把这件事交给了雷克斯去执行。一向怕老婆的雷克斯把不放心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拉到书房谈生意去了。

  安吉拉也确实是要给顾溪检查身体。屋内,顾溪半躺在床上,安吉拉坐在床边给他仔细地号脉,脸色说不上太好。在顾溪的两只手上都号了脉,安吉拉又让顾溪躺下,仔仔细细摸他的骨头。

  给顾溪检查了一个多小时,安吉拉才收回手,说:“你的身体在生下阳阳和乐乐后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又没有很好的调理,今后想再怀孕,会很困难。”

  顾溪双手捏紧床单:“有办法吗?”

  “有,但也只能慢慢调理,能不能怀上我不敢保证,因为我们的身体毕竟很特殊。”

  顾溪点点头,他也想到了。

  “你的腰很不好,如果想今后能顺利地怀住孩子,从现在起就要特别注意。我会在营海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要配合我的治疗。”

  “好,谢谢你了,安吉拉。”

  “不要和我这么客气。”

  安吉拉在他的记录本上写了很多,然后又说:“邵北和苏南告诉我你的骨头一到冬天就痛,这是因为你的月子没有坐好又受风所致。以后的饮食要切忌生冷,不要碰凉水,就是夏天也最好不要碰,用温水。”

  顾溪点点头,一一记下。

  安吉拉沉吟了片刻,问:“你和他们,在一起了吗?”

  理解安吉拉话中的意思,尽管并不想把这种私密的事告诉别人,顾溪还是点了点头,说:“和邵北,有过一次。”

  “疼吗?”

  “……一开始,有点痛,后来就没有了。”

  安吉拉面色正常、很是专业地说:“我知道的同类只有你,以我自己的情况,还有对你生产过程的猜测……你们在行房的时候,最好不要用套子,再润滑的套子也很容易伤到那个部位。尤其你又是两个人,到最后你就是受刑而不是愉悦了。”

  顾溪咽了咽嗓子,尽管有点难为情,但他没有逃避,仍是点点头。

  安吉拉拧上钢笔的盖子,说:“暂时就是这么多,剩下的在随后的治疗里我会再详细地告诉你。你有什么想拜托我的?”

  顾溪深吸了口气,直视安吉拉:“我不小心听到苏南和邵北说要去结扎,这件事我不能跟他们提,我想请你帮帮我,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过去十几年了,我不想他们一直陷在那件事里。如果我怀不上,只能说我没那个命,但我不想放弃自己可能怀孕的机会。”

  安吉拉很惊讶顾溪居然知道这件事,看着顾溪认真而坚定的神情,安吉拉赞赏地说:“你的勇气和胸怀令我佩服。好,我帮你。一直沉陷在过去的事情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

  顾溪放下了一半的心,有安吉拉帮他,胜算会很大。他有这个感觉。

  接着,安吉拉说:“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也是事关孩子的。”

  “你说。”

  安吉拉道:“我生汤姆和托马士的时候是我爹帮我接生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再也不让我受孕了。可是我想要孩子,双性人生子本来就是稀少中的稀少,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我爹什么都听我的,唯独这件事他很坚持。而从他知道我怀孕到我生产,他一直都很害怕,我也不忍心他再经历一次那种折磨。可是除了我爹,没有人能为我接生,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为我接生,但是,我现在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顾溪张口结舌:“是,我?”

  “对,是你。”安吉拉认真道:“你有过生产的经验,又有学医的底子,只要加以训练,你完全可以给我接生。顾溪,我们是同类,在这件事上,我们需要彼此帮助。”

  顾溪紧张地看着安吉拉:“我,我只学过一年的医。”

  “你能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生下孩子,就一定可以为我接生。”安吉拉握住顾溪的手:“只要有一个可以让我放心的人为我接生,我就可以说服我爹让我怀孕。顾溪,拜托你。”

  顾溪不停地深呼吸,过了许久,他道:“你要教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医书了。”

  “当然,你重新学医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极大的好处。”安吉拉露出笑容:“我觉得老天爷是故意把你送到我面前的。”

  顾溪反握住安吉拉的手:“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我亦然。”

  两人就这么秘密达成了某种协议。

  当安吉拉敲开一楼书房的门时,正心不在焉的和雷克斯聊天的乔邵北和展苏南,立刻窜到他的面前,同时问:“小河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安吉拉走到雷克斯身边坐下,示意乔邵北和展苏南冷静,然后说:“顾溪的身体是一个长期调理的过程,我写了一个方子,你们明天照着方子去抓药。”安吉拉从腰带里摸出一张纸,刚递出去就被展苏南抢走了。

  安吉拉接着说:“治疗顾溪骨头疼的毛病,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坐月子。”

  安吉拉的话一落,展苏南和乔邵北瞬间定在了那里。安吉拉淡淡地说:“月子里的毛病只能在月子里养。”

  月子里养……乔邵北握了握拳:“可是小河的身体……我怕他受不了怀孕的艰辛,也不想,他再承受怀孕生产的痛苦。”

  “那你们要想清楚。顾溪不怀孕,他骨头疼的毛病就没办法治好。坐月子是最养人的,何况现在和那时候的情况完全不同,还有我在,你们怕什么?要不要孩子的事,你们也得听听顾溪的意思,我们这样的人对孩子的渴望,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雷克斯一把抱住了安吉拉。安吉拉没看他,仍是盯着一脸纠结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还有一件事你们别忘了。顾溪是一个人承受了怀孕和生产的痛苦,他没有体验过有你们在身旁呵护的幸福,这是你们的遗憾,同样也是他的遗憾。”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喉咙发干。“小河他……有了吗?”

  “没有。双性人的身体本来就难受孕,何况是他。”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有多失落,多失落。

  安吉拉继续说:“至于顾溪的胸骨,没有办法,骨头已经长死了,只能今后注意了。不过我想你们以后也不会让他干重活。他的气管炎平时可以多喝一些润肺润喉的汤药来治疗,天气变化明显的时候你们多注意一点,会好的。终归一句话,就是要养、要补。”

  乔邵北和展苏南用力点头。

  “结扎的事,你们再斟酌斟酌吧。行房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爹应该跟你们说了,如果你们还是坚持要去结扎,那至少先跟顾溪说一声,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两人还是点头,心里一半沉重一半期盼。

  安吉拉站起来:“我们先回房了。”

  “好。”

  开门送两人离开,乔邵北和展苏南跌坐回沙发,久久不语。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回到房间,雷克斯就抱着安吉拉说:“宝贝儿,爹地知道你想要孩子,爹地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宝贝儿,对不起。”

  安吉拉仰头,不高兴地说:“可是我想要孩子,爹,我想要,想要我和你的孩子。”

  雷克斯狠下心,亲吻安吉拉的唇:“宝贝儿,爹地知道爹地很自私,可是爹地绝对不要你再承受一次生产的痛苦。宝贝儿,我们有汤姆和托马士就够了,宝贝儿……”

  气恼地推开雷克斯,安吉拉走到大床边坐下。雷克斯着急地跟过去:“宝贝儿,我以为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你生产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的血,爹地现在想来都心疼不已,宝贝儿,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不好。”安吉拉仰头看着雷克斯,“这件事我们没有达成共识,是你不给我孩子。爹,我很难受孕,如果你再不给我孩子,我就更没有希望了。我想要孩子,我想给你生下孩子,我爱你,我也爱我们的孩子。爹,汤姆和托马士已经七岁了,我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了,我没有太多的机会了。”

  雷克斯从来没有拒绝过安吉拉的要求,可是这件事他真的很为难。

  跪在安吉拉面前,雷克斯握住安吉拉的手,收起脸上惯有的不正经,认真地说:“宝贝儿,爹地可以不要孩子,但爹地绝对不能失去你。爹地知道情况也不会那么糟糕,可是爹地一想到你生孩子的时候要流血、要痛苦,爹地就好心疼好心疼。

  “宝贝儿,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你我、还有汤姆和托马士就够了。孩子长大了总会飞走的,你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安吉拉又何尝不知道,说他自私也好、任性也好,他就是想要孩子,想亲自为爹怀上属于他们的孩子。

  安吉拉拉着雷克斯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滑下床窝进雷克斯的怀里,渴望地说:“怀汤姆和托马士的时候我不敢告诉爹,一个人承受着怀孕的难过。那时候每天早上我都要吐,什么都吃不下,特别想爹,特别的想。”

  “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雷克斯一遍遍地亲吻安吉拉。

  “爹,那是我一生的遗憾,所以我想再经历一次怀孕的难过,让自己可以从头到尾感受爹对我的心疼和宠爱。想知道我早上醒来孕吐的时候爹会有多着急;想知道我特别想吃什么的时候爹会怎么做;还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时候爹的反应是什么……这些,都是我的遗憾。爹,给我好不好?给我孩子。”

  “安吉拉……宝贝儿……”雷克斯的心窝阵阵钝痛,这是安吉拉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可是,可是……

  “爹,我跟顾溪说好了,他从明天起跟着我学医。他能自己生下孩子,又有学医的底子,他一定可以帮我接生。双性人生产过一次之后再怀孕就很难了,也许我不可能再怀上了,但我想试试。爹,我求你,我求你……”安吉拉捧住雷克斯的脸,吻上他,“爹……我求你……”

  雷克斯的软肋一个是安吉拉的眼泪,另一个就是安吉拉的祈求。喉中发出一声低吼,雷克斯抱起安吉拉上了床。

  安吉拉掀起雷克斯的T恤直接脱了下来。雷克斯抽开安吉拉的腰带,扯开他的暗扣,安吉拉半裸的雪肤顿时引得雷克斯粗气直喘。按着雷克斯的后脑让他亲吻自己的胸口,安吉拉曲腿磨蹭雷克斯的下身,娇喘地祈求:“爹,给我给我,让我知道我是你的,安吉拉是你的宝贝。”

  “吼!”

  雷克斯扒下安吉拉的裤子,一秒钟脱掉自己的裤子和内裤,分开安吉拉的双腿。

  “啊!”

  安吉拉的尖叫响起,室内的气温陡然升高。

  长发披泻在大床上,安吉拉雪白的双腿紧紧夹着雷克斯的腰,配合地承受他的冲撞。手掌下是雷克斯满布汗水的结实胸膛,安吉拉不停地祈求:“爹,爱我……爹……爱我,爱我……”

  雷克斯一声声低吼,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主动的安吉拉。西方人相比东方人要大一些的阳物在安吉拉异常娇嫩的花蕊中进进出出,那挺立的玉柱随着雷克斯进出的动作而晃动,雷克斯后背的汗水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流下,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安吉拉更紧的夹住他的腰,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臀部。

  “宝贝儿!”

  “爹,给我,给我……”

  安吉拉不让雷克斯退出来,他要他的种子,要他的孩子。

  “宝贝儿!”

  雷克斯大吼一声要退出来,安吉拉一口含住他的胸口,吸走他浑身的力气。汩汩热流喷入安吉拉的体内,雷克斯挣开安吉拉的手抽出自己。

  “宝贝儿!”雷克斯很懊恼,射进去了。

  安吉拉满足地对雷克斯笑,拉过雷克斯的手摸上自己还挺翘的分身:“爹,我这里还没舒服呢。”

  “哦,上帝,爹地要被你弄疯了,宝贝儿。”

  雷克斯低头就要含住安吉拉的精致,却被对方捂住了。

  “爹刚才不够努力,所以这里才没有舒服。”安吉拉拒绝雷克斯用嘴帮他弄出来,双腿再次缠上雷克斯的腰。他拉过雷克斯的手放在嘴边,舔他的手指:“爹,还要,我还要。”

  “上帝上帝!”

  雷克斯很少有机会享受到这种美餐,他要疯了,身体都涨红了。胯间的利器神速般恢复精神,就着之前的湿润,雷克斯在安吉拉的花蕊口进出了几下猛地插了进去,引来安吉拉失控的叫声。

  “宝贝儿,宝贝儿,爹地要惩罚你,惩罚你这么诱惑爹地,爹地要惩罚你!”

  吻住安吉拉,不给他适应的时间,雷克斯用力抽插了起来。安吉拉喜爱地捧住雷克斯的脑袋,他要的就是爹的惩罚。

  有两个路过雷克斯和安吉拉房间的人听到了里面激情的动静,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同时在心里鄙视某人,要不要这么激烈啊。

  听墙角是不道德的,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匆匆离去。回到房间,屋内没有人,可是台灯开着。正纳闷顾溪去哪了,两人听到了浴室里传出了水声。心跳得有点快,展苏南抹抹鼻尖,走到沙发前坐下。乔邵北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坐在床上,只觉得燥热无比。

  等了有十几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看向浴室,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有人正在里面穿衣服,两人觉得自己快变成色情狂了。

  浴室的门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一个立正站了起来。没听到两人回来的顾溪愣了一下,然后走出来说:“你们去洗漱吧。安吉拉他们休息了吗?”接着他面色平静地走到床边,铺床。

  “呃,他们已经回房了,伯父伯母也回房休息了,你不用管了。”展苏南扯扯衬衫的领子,觉得呼吸异常困难。

  而憋了好久、早就忍不住的乔邵北突然从后一把抱住了顾溪,喘息粗重了起来。顾溪顿时浑身僵硬地趴在床边,但他并没有挣脱,而是慢慢地让自己放松。

  “小河……今晚,可以吗?”可以吗?不再只是单纯的“亲吻”。

  顾溪低下头,抿了抿嘴,压下心颤说:“我,没怀上。”

  轰!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脑袋立刻炸锅了,这这这,这不是他们听错了吧!可是当他们发现顾溪的面颊红了、耳垂也红了之后,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这不就是无言的邀请吗!如果他们连这个意思都听不出来他们就不配当男人!

  展苏南嗖地上了床,和乔邵北一起气息不稳地解开了顾溪的睡衣扣子,两人惊讶地发现顾溪竟然没有穿背心!这人可是一年四季都要穿背心的!

  意识到了什么,乔邵北拍了下展苏南,让他退开,把顾溪横抱到了床上。展苏南顺势吻住顾溪的唇,乔邵北在顾溪躺下的那一秒剥了顾溪的睡裤。

  顾溪很紧张,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坚持、坚持住,这是他根本逃避不了的一件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爱上了他们,但在他无意中听到他们的那些话后,什么怨、什么恨都没有了,全部没有了。他想和他们一起走下去,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他渴望幸福,更渴望和他们还有孩子在一起的幸福。

  乔邵北又拍了展苏南一下,抚摸顾溪大腿的手移到了顾溪的胸口。展苏南朝乔邵北投去感激的一瞥,分开顾溪的双腿,跪趴在他的腿间。顾溪屏住了呼吸,可是再多的心理准备,在展苏南舔上他的下身时也功亏一篑。

  乔邵北一手轻抚顾溪的额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诱哄:“小河,叫出来,是我和苏南啊,叫出来,我们想听,小河,叫出来……”

  用舌尖挑逗顾溪胸口的茱萸,拇指在顾溪额头的那道伤疤上抚摸,乔邵北用他的温柔来安抚紧张的顾溪。

  顾溪紧紧咬着嘴,只是渐渐的,他的牙齿松开了,眸中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情潮,他如那两人所愿的叫了出来。温柔至极的吻吞噬了他的吟哦,昏昏沉沉间顾溪的手搭在了乔邵北的肩膀上,带着些羞涩及小心地轻摸乔邵北。被分开的双腿仍是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可是当展苏南握住他的手时,他却紧紧地回握住了对方。

  顾溪的举动大大鼓舞了两人,谨记雷克斯的交代,两人都没有去拿避孕套的意思。乔邵北专攻顾溪的上身,展苏南则沉浸在顾溪下身的美景中。感觉到顾溪的花蕊已经准备好了,展苏南直起腰,快速扒光自己的衣服,他的头上和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乔邵北仍在亲吻顾溪,抚摸他的身体,意思不言而喻。展苏南也没有和他客气,拿枕头垫高顾溪的腰,曲起顾溪的双腿。顾溪闭上了眼睛,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受这种事。

  娇嫩的花蕊被坚硬的灼热撬开,顾溪咬住嘴,忍下身体被侵入的不适。

  “小河,疼不疼?”展苏南不敢动了,天知道他已经快射出来了。

  顾溪摇摇头,看向展苏南,喘了几口气,低低地说出一句令他瞬间焚烧起来的话:“射,进来吧。”

  轰轰轰!

  两声抽气声同时响起,展苏南和乔邵北只觉得自己的胯下要爆了。展苏南猛地抽出了自己,不行了,要射了。趁着这个空档,顾溪别过头避开两人可怕的注视,身体发抖的又说了一句会令他自己万劫不复的话:“我,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怀上……我想,试试。”

  轰轰轰轰轰!

  展苏南的身体不受控的一下子直接插进了顾溪的花蕊深处,喉咙里是连连的低吼。

  “啊!”

  顾溪的身体一个颤抖,一手抓紧了床单,一手捏紧了乔邵北的肩膀。

  “小河小河小河……”展苏南激动地只会叫“小河”了,太舒服了,太舒服了……将近三十三年,他第一次尝到了这种美妙的滋味。而顾溪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仰头把自己被展苏南逼出的激情一声声喊出来。

  乔邵北憋得满脸通红,理智几乎要全数丧失。他握着顾溪的手安抚自己的二兄弟,眼里是想要进入顾溪体内的渴望。而当他看到展苏南的利刃在顾溪粉红的花蕊内进出时,他的眼睛红得骇人。

  “小河……”乔邵北在顾溪的耳边祈求:“也给我好不好?小河,我要憋死了,也给我好不好?”

  顾溪哪里还能回应乔邵北,他的双腿夹着展苏南的腰,晃动的玉柱在他的腹部留下一滩滩的泪水。在他体内冲撞的展苏南突然几个猛地用力,痛苦地吼了几声,如顾溪所愿地射在了他的体内。

  “小河,我不是早泄,我第一次碰你,实在是忍不住。”展苏南觉得自己坚持了不过五分钟,太有损他的男人自尊了。

  还没发泄的顾溪难受地轻哼,展苏南慢慢地退了出来,看了看顾溪的下身没有受伤,他放心的退到一边,该乔邵北了。乔邵北快速的跪坐到顾溪的腿间,可是顾溪却夹住了双腿。

  “小河?”乔邵北和展苏南都愣了,尤其是乔邵北。

  顾溪无法说出自己的意思,他双手捂住腹部,看向展苏南,希望他们两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乔邵北第一个明白了,而随后展苏南则是眼眶热辣、鼻子发酸。

  顾溪拉住乔邵北的手,紧紧闭住眼睛,带着对方摸到花蕊的下方,紧张的浑身僵硬,说:“那晚……那晚……”

  乔邵北和展苏南迅速捏住自己的鼻子,他们那晚……

  顾溪松开了乔邵北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几乎无声地开口:“我,嗯,洗,过了。”

  抽气声连连,乔邵北伏下身体,没有拉开顾溪捂着脸的手,而是在他耳边小声问:“那晚,我和苏南……是这样,抱你的?”

  顾溪捂着脸的手用力。

  “小河……”舔吻顾溪的唇,乔邵北的眸中是对顾溪溢出的爱,“那今天,就让我们再回到那一晚,回到我们记忆都模糊的那一晚。”

  顾溪捂着脸的手更加用力。

  ※

  那一晚,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痛,被两人冲进身体里的痛。他们都喝醉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他也醉了,虽然痛,却沉溺其中,放任自己在酒精的催眠下与两人同时交合,仿佛那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趴在展苏南的身上,顾溪抱紧对方,把自己埋在对方的怀里,那个被他特意洗干净的部位正被人舔着、用手指开拓着。不是不害臊的,甚至是觉得丢人。可是打死他他也说不出他要为展苏南生孩子话,说不出……要三个人一起生活……是否需要回到那一夜,那一个疯狂的夜。

  “唔……”

  菊蕊在外物入侵的瞬间反射性地收缩,顾溪不敢抬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是不是太勉强邵北了?邵北会愿意碰他这里吗?混乱中,顾溪仍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只是想确保苏南的种子留在他的体内,没有深想会不会令邵北为难。

  “邵北……”

  “小河,小河……我的小河……我爱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最美的小河……”

  咒语响起,成功的驱散了顾溪心中的不安。他不停地深呼吸让自己放松。身体再一次被撬开,远比刚才的那次要痛。

  “小河,小河……我的小河……我爱的小河……我和苏南的小河……我最美的小河……”

  有人在亲吻他的后背,有人在亲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身体,顾溪忍不住呻吟出声,撬开他身体的硬物温柔却又坚决地往里推进。

  汗水迷糊了双眼,顾溪因为后蕊被侵入而软下去的玉柱被人轻轻地抚摸着。他感觉得到乔邵北的硬物一寸寸地进入了他的体内,顾溪的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浮现出那天他慌忙逃回宿舍的一幕幕。

  “邵北……苏南……苏南……邵北……”

  那一晚,是真的……那三年,是真的……

  “小河,我爱你,我爱你……”

  娇嫩的花蕊不知不觉中也被人侵入了,顾溪环紧展苏南的脖子,意识在现实与过去中徘徊。“那一晚……是真的……那三年……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们的小河,是我和邵北的小河……”

  “苏南……邵北……邵北……苏南……”

  “小河,我们的小河,我们爱的小河……”

  “啊--苏南苏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邵北……是真的……是真的……我没有……我没有……”

  “小河小河小河小河……我爱你,我爱你……”

  乱了,一切都乱了。

  灯不知何时熄灭了,三抹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身影肢体交缠。有一个人一直在说“是真的”,有两个人始终在说“我爱你”。所有的伤口在这一场如暴风骤雨般的性爱中被撕裂开来,也在这一场充满回忆的性爱中被全部缝合。

  汗水、泪水与体液交融在一起,在这黑暗中,心底的阴影却在渐渐散去。没有人去想何时结束,他们沉浸在这救赎般的性爱中,只盼着能永远这样紧密的相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永远都不再有伤害。

  当一切都结束时,顾溪低低的唤了声:“苏南……邵北……”

  “小河,我爱你……苏南/邵北爱小河。”

  黑影没有动,也没有离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享受这最亲密、最幸福的时刻。

  苏南/邵北爱小河,远去的溪水也有办法使它停驻,只要在它的前方,筑起一道安全的堤坝。

  ※

  “啊--!快看,是二少!是展少和乔少!”

  “他们怎么会来?!啊啊啊,我要晕过去了!”

  “他们会不会是来找我的?昨天上学的时候他们对我笑了呢。”

  “你别自作多情了,怎么可能!”

  班级内的平静因两个人的到来,立刻炸开了锅。埋首于功课中的他猛地想到前几天在天台上与那两人的邂逅,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不期然地在班级门口看到了那两个人,那两个正冲他笑的人。

  他们看到他了,可是姓乔的那个人还是问拥堵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同学:“请问,顾溪在吗?”

  四周的声音在那瞬间统统消失,所有人都看向他。同样听到那人询问的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请问顾溪在吗?”那人又问了一遍,可是他们两人却同时看着他的方向。

  “顾溪啊,呃,是,是我们班的那个顾溪?”一名女生不相信地回问。坤行的两位少爷怎么会来找“那个”顾溪?

  “对,就是你们班的顾溪。”仿佛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乔少爷朝他挥挥手:“嗨,顾溪,原来你在啊。拿上你的午饭出来,我们在天台等你。”说完,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乔少爷就和展少爷离开了。

  “顾溪!你怎么会认识二少!”

  “太过分了!为什么是来找他的!那个穷酸的家伙!”

  “二少干嘛要让他拿午饭?难道他和二少一起用餐?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这些声音刺激了他迟钝的神经,不敢面对一双双怀疑仇视的眼睛,他想也不想地拿出自己的不锈钢饭盒,低着头跑了出去。为什么要让他拿午饭?

  气喘吁吁地跑到天台,看到了那两个人就坐在阴凉处,他跑过去正要问他们为什么,却在看到两人颓废的脸色后哑住了。

  “饭盒。”

  展大少直接伸手,他怔怔地把饭盒递出去。就看到那人打开了饭盒,直接抓起里面的咸菜丢到嘴里,接着又有一只手也伸进了饭盒,同样抓起几根咸菜。

  “呼……看来找对了……”乔邵北含着那几根咸菜,颓废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不同于刚刚在班级门口疏离的笑容。拍拍身边让他坐下,这人解释了起来:“我俩昨晚喝多了,起来喝了醒酒汤还是很难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你的咸菜,一想之后就特别想吃。”

  原来是这样……他看向展苏南,尽管这是他第二次和他们见面,但这两人的名字在他进入这所高中的第一个月,就已如雷贯耳。

  展苏南靠着墙,闭着眼睛,脸色有些发白,眉心微微蹙着,手上还拿着他的饭盒。他的嘴动了动,然后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他睁开眼睛又拿起几根咸菜丢到嘴里,似乎还听到他吐了一口气。他很奇怪他们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请假?

  “吃了你的午餐真不好意思,这个是补偿。”乔邵北像变戏法一般从身旁拿出一个饭盒,一个比他表面都已经坑坑洼洼的饭盒高档了许多的饭盒。

  “不用了,我吃馒头就行了。”无功不受禄,何况只是几根咸菜。

  “拿着,反正我们也吃不下,丢了浪费。”

  他有些忐忑地伸手接过,看不出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打开看看。”

  暗暗吸了口气,他打开了饭盒,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蔬菜他认得,但肉……是,猪肉吗?肚子立刻传来了咕咕的饥饿声,顿时窘迫的他没有听到嘲笑,却听到那人说:“不用担心我们的举动会给你引来麻烦,放心地吃吧,谢谢你的咸菜。”

  他抬起头,不知道说什么,道谢吗?还是说,不客气。过了很久,坐在乔邵北身边的他放松了下来,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不是记忆中猪肉的味道……是什么?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很好吃,很好吃。

  “这是鹿肉,能接受吗?”

  鹿肉?“谢谢,很好吃,谢谢。”

  “很渴。”

  一直都没出声的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他愣了愣,放下饭盒站起来:“我去拿水,白开水,可以吗?”

  “可乐,要冰的。”很难受地打了一个嗝,展苏南从口袋里摸出钱包递给他:“要冰的。”

  “可是,你的胃……”宿醉过后能喝冰的吗?他接过钱包。

  “我现在只想喝冰的。”展苏南又抓起咸菜丢在嘴里。见他真的很难受,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跑走,去便利店给对方买冰可乐。

  “要三杯。”身后有人喊。

  “好。”

  跑下楼时,他笑了。其实,他们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难相处,而那一刻,他忽略了一件事,为什么是三杯?

  梦境在他拿着三杯可乐返回天台时变成一片黑暗,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时,脑袋里仍残留着那个疑问,为什么是三杯?睁开双眼,好似在漆黑的盒子里推开盒盖,只不过映入眼中的不是预期中刺眼的光线,而是透过窗帘漫射进来的、仅能让人看得见的柔和日光。视线由模糊直至清明,眼前是一个空枕头。

  几点了?他好像又睡过头了……身后好像也是空的,苏南和邵北都已经起来了啊,他最近似乎常常晚起。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今天尤其的累,累得他还想再躺一会儿。不行,还有好多事要做,而且今天开始要跟安吉拉学医,睡这么晚太不应该了。

  刚一翻身,顾溪呻吟了一声,好沉,从腰部往下的部位好像灌了铅般,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翻身,他都格外的吃力。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又病了?摸了摸额头,正常。顾溪蹙眉,怎么手臂也酸酸软软的。嗯?他摸了摸身上,怎么什么都没穿?下身……

  顾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一条,内裤!

  “苏南苏南……”

  “邵北……是真的……是真的……我没有……我没有……”

  “苏南……邵北……邵北……苏南……”

  “啊唔……啊啊啊……”

  耳边这是……谁的呻吟?

  倒抽一口冷气,顾溪抓住被子蒙住半张脸,昨晚……昨晚!被子猛地一动,就是半张脸也没有了。

  当乔邵北和展苏南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人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两人明了地相视一笑,关了门走到床边。

  “小河,醒了吗?”

  被子里的人明显动了下,然后被子缓缓掀开,露出了一人尴尬无比的脸。

  乔邵北在床边坐下,弯身给了顾溪一个吻,接着把浑身酸痛的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顾溪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大气不敢出。昨晚的事……昨晚的事……

  而手捧托盘的展苏南则在床的另一边坐下,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托盘上有两个碗、四五个小碟。展苏南先拿起装着燕窝的碗,舀起一勺喂到顾溪的嘴边。顾溪向后退了退,脸涨红:“还没,刷牙。”

  乔邵北拿过一杯水:“吃完再刷,先漱漱口吧。”

  顾溪抬手要去拿杯子,却被对方闪开。“我喂你。”

  肩膀都是酸痛的,顾溪抿了抿嘴,放下手,张嘴。在床上漱了口,顾溪心脏狂跳的由展苏南喂了燕窝、喂了鸡肉粥,和一些好消化的小菜。

  吃完了,顾溪还是不敢直视展苏南和乔邵北。夜晚的勇气在太阳出来后全数消失,如果让他选择,他希望能在被子里躲几天。不过展苏南和乔邵北却很没眼色地上了床,还搂住了他。顾溪放在被子下的手不禁握紧。

  “小河。”展苏南唤了一声。

  “嗯。”顾溪舔舔突然有点发干的嘴。

  可是喊他的人却没了下文,只是搂紧了他。乔邵北也不说话,把顾溪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紧。他们不开口,顾溪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心跳有点快。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抱着顾溪。顾溪的心跳由加速恢复到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双手被两人握着,似乎三人这么握着手,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顾溪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失神。

  “小河。”

  “嗯?”

  下意识地看向乔邵北,顾溪的嘴唇一热,被亲了。偷袭他的人对他咧嘴一笑,说:“我以为自己昨晚做了一个美梦,刚刚才回过神,原来是真的,不是做梦。”

  这个笑……顾溪怔忡,像他之前梦里乔邵北的笑,不过又有些不同,眨了眨眼,面前的人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而笑容里也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搂在他腰上的手又一次收紧,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耳后,另一人在他耳边问:“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弄伤你?”

  似曾相识的问话,在这句看似平静的话里,顾溪听出了别的意思。这才意识到,会尴尬紧张的……不仅仅是他啊。

  “小河……有没有,弄伤你?”

  顾溪的心怦怦怦直跳,他摇摇头:“没,没事。”

  “你今天,好好休息,别下床。”

  “……嗯。”

  “那,我扶你躺下?”

  “……我想,去洗手间。”

  “我抱你去。”

  浴室的门关上了,这回,那两个人没有在外面站岗。

  顾溪的心,跳得厉害;而那两人的心跳又何尝能平静。年少时他们错过了最美的恋爱,如今,在三人的孩子们都要上初中了,他们才开始了迟来的恋爱。不过,似乎并不晚。

  ※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是两张担心的小脸,身上的酸痛减轻了许多,应该跟那两人的按摩有直接的关系。从凉被里伸出手,摸摸那两张小脸,顾溪淡淡一笑:“怎么了?”

  “爸,你是不是生病了?”

  “爸,你不要瞒我们。”

  爸爸几乎睡了一天,这是很少会有的情况,尽管乔爸爸和展爸爸说爸爸没事,但他们还是不放心。不过爸爸的脸色还算红润,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虚弱呢?阳阳和乐乐很担心,很担心。

  揉揉两个儿子的脑袋,顾溪撑着坐了起来,阳阳和乐乐赶紧去扶。“爸,你真的没事?”

  “没事。”睡觉前已经套上睡衣睡裤的顾溪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痕迹都在衣服下。

  “爸,喝水。”拿起床头柜上的温水瓶给爸爸倒了一杯温水,乐乐的小脸都皱起来了,“爸,你怎么了?”

  顾溪拿着水杯垂眸说:“没事,爸爸昨晚,睡得太晚。”

  阳阳犹豫地问:“爸,你昨晚是不是跟安吉拉叔叔聊天聊到很晚?安吉拉叔叔现在也还没起床呢。”

  顾溪一脸的惊讶,接着他松了口气笑着说:“嗯,爸爸昨晚跟安吉拉叔叔聊到很晚。安吉拉叔叔想爸爸跟着他学中医。”

  “学中医?”阳阳和乐乐的眼前一亮。

  “嗯。爸爸想学,你们觉得呢?”这个时候面对两张神似乔邵北的小脸,顾溪的心里涌出另一种感情,一种让他想把孩子紧紧拥入怀的感情。一手摸上腹部,他第一次对新的生命有了如此的期待。

  不出顾溪的所料,阳阳和乐乐闻言直点头:“爸,这是好事,我们支持你。”

  放下水杯,顾溪握住两个儿子的手:“不要担心爸爸,爸爸的身体没有那么弱。爸爸要跟安吉拉叔叔学医,要开饺子馆,爸爸不想在家里闲着。”

  “爸,”阳阳抱住爸爸,“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展爸爸和乔爸爸养你。爸,你不要那么辛苦,有我和乐乐呢。”

  笑了一声,顾溪抱住两个孩子,拥紧:“你们多想了。爸爸、展爸爸、乔爸爸还有你们,我们可能会一起生活很久很久,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只是不愿意闲着,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此时此刻,在爸爸的怀抱里,阳阳和乐乐感受到了属于妈妈的温暖,那是他们一直都不曾缺少的温暖,但是他们太粗心了,粗心的从来没有察觉到。

  “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和乐乐支持你。”

  “爸,我和哥哥会保护你,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呵呵。”

  亲了亲孩子,顾溪抬头看向门的方向。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把他和孩子抱在了一起:“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展爸爸/乔爸爸会保护你们还有爸爸。”

  “苏南,邵北。”

  “小河。”

  ※

  “婚礼延期?”

  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的顾溪在听到展苏南的这句话后,立刻从羞窘中回过神来。刚刚两人给他股间的某个部位上药,差点没让他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嗯,红雁姐说婚礼延期。”揉着顾溪的腰,展苏南解释道:“红雁姐有个重度烧伤的小病人,才八岁,听说是被自己的妈妈烧的,好像是报复他有外遇的爸爸,他妈妈已经被警方刑拘了。

  “红雁姐很心疼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很喜欢红雁姐,一听红雁姐要结婚了,特别想去看看,红雁姐就跟他做了一个约定,等他好了之后让他做花童,所以红雁姐把婚礼延期了。”

  顾溪没想到倪红雁延期婚礼的原因竟然是这个,敬佩道:“红雁姐很伟大。”

  展苏南道:“是啊。这件事已经被媒体报导了,这对医院是个非常正面的影响,我们和股东商量过后,决定减免一部分孩子的治疗费用,但是他的烧伤面积超过了百分之七十,是个长期的治疗过程,需要很大一笔钱。

  “医院的经营是由院长来执行,董事会不能干预太多,所以做不到全部免费,不过目前已经陆续有社会捐款了,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捐款了,我们打算以董事会的名义为这个孩子捐款,这样算下来孩子的治疗不会有问题。不过捐款我们会透过自己的基金会,避免造成善款被挪作他用。”

  顾溪马上说:“我也要捐款。”

  乔邵北道:“我和苏南已经以你和孩子的名义向基金会捐款了。阳阳和乐乐知道这件事,他们也很愿意,捐款从他们的压岁钱里扣。”

  “多少?”

  “不多,以你们个人的名义捐赠不必太多。捐赠的金额超过孩子的治疗费用会很麻烦,我们用这笔钱来救孩子的命,但有的人却不一定这么想,尤其孩子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

  顾溪不问了,这种事他不懂,还是听乔邵北和展苏南的比较好。况且他现在也没多少钱,虽然两人有给他那张卡,但他不想动。

  “睡吧。”

  “嗯。”

  台灯关了。顾溪窝在展苏南的怀里,又被乔邵北从后搂着,心里很平静。

  “小河。”

  “嗯?”

  “我今天忘了说一句话。”

  “什么?”

  “我爱你。”

  “……”

  “我也忘了说。小河,我爱你,晚安。”

  “……晚安。”

  就这样……在一起了……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难。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顾溪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从卧室里出来,无独有偶的,安吉拉也在卧室里躺了两天。

  家里唯一不了解真相的只有阳阳和乐乐还有徐蔓蔓。面对眼里有着了然的父母,顾溪的赧然是肯定的,要从身体和心里接受和展苏南、乔邵北两人的同居生活,他仍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徐大爷和徐奶奶什么都没说,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顾溪是因为什么而躺了两天。有些事假装不知道要比弄清楚更好。

  阳阳和乐乐整日和汤姆、托马士混在一起,别看他们相差四岁,可却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顾溪特别给汤姆和托马士准备的卧室一天都没派上用场,两个孩子宁愿跟阳阳乐乐挤在高低床上也不要睡单间。

  展苏南和乔邵北正式派徐蔓蔓去普河帮庄飞飞的忙,在得到调令的当天,徐蔓蔓主动向小叔承认错误。听到侄女亲口承认她和庄飞飞相恋了,顾溪很高兴,先前被侄女隐瞒的失落也没有了。从侄女的笑容里他看到了侄女被人爱着的幸福,他放心了,他相信庄飞飞会做到对他的承诺。

  向来公私分明的徐蔓蔓在和小叔坦白的第二天,就提着自己的行李去了机场,没有让乔邵北派直升机送她。她的命运是小叔给她改变的,她帮不了小叔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小叔找麻烦、不让小叔为难。

  其实她也是放心的,这几个月她看出了那两人对小叔的心,她相信他们会给小叔幸福,不会再伤小叔的心,所以她放心地留小叔在营海。而她也决定了,等她从普河回来后,就搬出小叔那里,不给小叔当电灯泡。

  徐蔓蔓回普河了,顾溪也开始了跟安吉拉学医的日子。饺子馆的地址选好了,正在装修,人手什么的还没找好,离正式开张还有一段时间。安吉拉计划过了中秋节再返回西雅图,这段时间他先教顾溪一些最基础的内容,等他返回西雅图,他和顾溪会利用同步视频设备来沟通。

  安吉拉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带来了许多中医学理论的基础书籍,还有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笔记,全部留给顾溪。今后他会根据顾溪的学习情况,陆续把他需要的书籍和笔记寄过来。

  顾溪很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非常的认真,展苏南和乔邵北对此乐见其成,顾溪学医的这件事同样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因此他们非常感激安吉拉。

  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三楼最大的一间房间改成了顾溪的书房,顾溪每天在这里跟安吉拉学医。在安吉拉的安排下,书房的墙上多了针灸图、人体穴位图、人体筋脉图等等,还有各种学习中医要用到的器具。

  安吉拉还特别让乔邵北订了一台超音波仪,顾溪的身体特殊,家里有一台这样的仪器会方便很多。

  仪器抬进来的当天,安吉拉就教了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怎么使用。当乔邵北和展苏南从仪器上看到顾溪腹部那个比正常的女性偏小、又只有一侧卵巢的女性生殖器官时,两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人就是用这样的身体,为他们孕育了阳阳和乐乐这两个聪明可爱又懂事的孩子。

  顾溪的男性生殖器官同样是畸形的,甚至比女性的那部分更不成熟。隐藏在体内的小球只有一个不说,而且无法生成健康的种子,换言之就是顾溪无法令女性受孕。这也是为什么他激情时射出的液体是半透明的。

  对这个结果顾溪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他又不会去跟女人结婚,再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看到顾溪的检查报告后,除了心疼没有其他的感觉,顾溪是他们孩子的母亲,是他们两人的妻子,这就够了。不过有一件事顾溪还是很担心,那就是他的女性生殖器官也是畸形且不完全的,那他还能不能受孕?

  对此安吉拉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他的情况比顾溪好一点,具有完整的女性器官,但他也不像正常的女性那样,每个月都能排出卵子,他甚至还没弄清楚他当初是在怎样的契机下才有了汤姆和托马士。

  这种事他们不能公开来研究,只能暗地里结合自己的情况慢慢研究推测。不过着急的只有安吉拉和顾溪,雷克斯巴不得安吉拉怀不上,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怀孕的事则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五年内顾溪怀不上他们就去结扎。之所以是五年,是为了不给顾溪太大的压力。

  顾溪一边跟着安吉拉学医,一边由安吉拉为他调理身体。自从安吉拉来了之后,别墅内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展苏南和乔邵北每天下班回到家后闻到这药香,就觉得特别的温馨与幸福,因为这证明着他们最爱的人就在这里。

  ※

  七月的一场阵雨刚刚过去,乔家位于山顶上的豪宅大门缓缓开启,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进来。乔家的管家匆匆跑到楼上,去禀报老爷和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的展老爷,展少爷来了。

  把车停在院子里,展苏南下了车,脸色平静,没有迟来的忐忑。楼上一间房的窗台边,一人把他的平静清楚地看在了眼里,积聚了许久的怒火一瞬间窜上头顶。

  “大少,您总算是来了,老爷子和夫人可是天天盼着你能来呢。”乔家的管家对展苏南就如同对待自己家的少爷,亲切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担忧。

  “啊,最近太忙,一直抽不出空过来。”展苏南客气地回道,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把展苏南带到二楼一间房间的门口,管家敲敲门:“老爷、展老爷,苏南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回话的是乔作行。

  展苏南握住门把手,扭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的一个人见到他,立马不满地重重哼了声。

  仍是没有半点愧疚,展苏南喊了声:“爸,乔叔。”

  展坤怒火中烧地说:“我那天说了,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展苏南坐下,接过管家送上的茶水,淡淡地说:“爸,你让我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赌气?”

  展坤把手上的茶碗用力砸在桌上,怒道:“你还当我是你爸?你回来多久了?又给我和你妈来过几次电话?!你把苏帆给我叫回来,你不想认我这个爹,我也懒得认你这个儿子。不过你给我记住,我展坤辛辛苦苦挣下的江山,不是给外人捡便宜的!”

  展苏南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正好,我也准备把苏帆调回来了。和你不同,我的家产以后是要留给我那两个儿子的,为了避免到时候可能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让苏帆尽快接替我的位置吧。”

  “展苏南,你什么意思!”展坤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乔作行立马出声:“苏南,你可别犯浑,我跟你爸都不管你们的事了,你别把事情再弄得不可收拾!”

  “要弄得不可收拾的不是我。”看向父亲,展苏南带着怒火地说:“你可以不喜欢顾溪、不喜欢我那两个儿子,我不勉强;但我也不会让顾溪和儿子为了我再受委屈。我今天就把话跟你当面说清楚。顾溪是我的老婆、那两个孩子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我的遗产继承人。

  “你放心,我留给他们的都是我自己挣的,没有你的一分钱。爸,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你吵,没意思。你要孙子,就让苏帆给你生,展家你愿意留给谁就留给谁,我不要,我的儿子也不会要,你不必一次次跟我提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你!”展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病要发作了。

  “苏南!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呢!”乔作行也不高兴了。

  展苏南握了握拳头,对父亲道:“爸,我是恨过你,甚至想过脱离这个家,再也不回来,可是我还是回来了。因为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终究是我的父亲。当年的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十三年了,恨也好,怨也好,都过去了。我也不想总是陷在过去的事情里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见到顾溪和孩子之后,我发现我并没有放下,所以我没有给你打电话,直到今天才过来。爸,我和邵北有我们的罪要赎,你和乔叔也同样有你们的罪要赎。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唯一做错的就是在你们刚认识的时候没有把那个人赶走!就是在他跟你们上床之后没有一枪崩了他!”展坤猛地站起来冲着展苏南吼道。他要气疯了,这个不孝子!

  展苏南也站了起来,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说:“十三年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十三年后,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爸,我不想和你变成敌人,有空我会回家看你和妈,我明天就向董事会建议把苏帆调回来。你歇着吧。”放下茶杯,展苏南走了。

  “孽子!你永远不要再回来!我没你这个儿子!”

  伴随着展坤怒吼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展苏南的脚步没有停,直接上了车开车离开。乔家的大宅内就听到展坤一遍遍地怒骂:“孽子!孽子!”

  展苏南不是乔邵北,他不会说好听话去哄自己的父亲开心,更不会在父亲一口一个“别人”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道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和乔邵北有他们的罪要赎,那两个老头子也有他们的罪要偿,谁都逃不掉。

  展苏南走后,乔邵北就接到了展坤的电话,在展坤发完脾气后,他好言安抚了展老爷子的怒火。现在的生活已经步上了幸福的轨道,如果展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气出个好歹,那不就是功亏一篑了吗。所以乔邵北很耐心地用了两个小时来安抚了展老爷子以及他老爹的不满。

  当他放下电话后,他对某位一小时前过来的人呵呵一笑,道:“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哭了。”

  展苏南冷冷地说:“就让他们哭好了,阳阳和乐乐姓顾,跟他们没关系。”

  乔邵北伸了个懒腰,吐了口气说:“我看他们呀,就是心里不平衡。见小河对养父养母都那么孝顺,你却不回家,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听说展叔去体检那天好像偷偷去看了伯父,当时小河正好在。”

  “他没对小河说什么吧?”展苏南立刻问。

  “没,他在门口看了会儿就走了。展叔再生气,这点理智还是有的,他就是想你回去多陪陪他。”

  “他是我爸,我能不管他吗?只是每次都一口一个别人,阳阳和乐乐可是他的亲孙子!我不想跟他吵架,看到他也会想起小河和孩子受的苦,不如不回去。”展苏南不满地说。还有一点,就是他不想听父亲说出一些收不回去的话。

  乔邵北笑笑:“算了,你也别跟展叔计较。反正我都提醒过他们,不想以后抱不到孙子就不要管我们的事,他们当成了耳边风,那我就没办法了。小河说晚上吃火锅,回去吧。”

  “嗯。”

  把对两位老头子的怒火丢到一边,展苏南和乔邵北开车回家吃火锅。

  正值夏季,满大街的性感女人,安吉拉是死活不肯出门的,所以要吃什么好吃的,只能叫酒店送过来或者顾溪做。不过他们家小河做饭的手艺那是一绝,光是想着,肚子就已经发出抗议了。

  “明天中午带孩子们去吃披萨吧。”

  “成啊。”

  两位已经有家庭的男人满脑子都是老婆和孩子。不能怪他们“娶了”媳妇忘了爹,谁叫他们的爹顽固不化呢。

  对于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家人,顾溪也选择了避开。

  他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对方不见他,他最好也不要主动凑过去。他不是怕被对方羞辱什么的,而是更多的考虑到孩子和父母。

  展苏南和乔邵北虽然没提过,他也明白两家人是不喜欢他的。现在没有见面还没什么,一旦见了面,对方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孩子和父母会难过,更会引起孩子对两家老人的不满。他们毕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就算做不到亲近,也不能仇视,而且他不希望在孩子还幼小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等他们长大了,让他们自己选择认或者不认吧。现在既然那边对他和孩子的到来没有特别的反应,那他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溪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他要学中医、照顾父母、想法子做各种好吃的满足一大家子人的胃,间或还要研究饺子馅儿,每周还有那么一两天要满足两人的欲望,还肩负着为展苏南生下后代的重任,他很忙,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多余的事情。

  阳阳和乐乐也很忙,忙着跟汤姆和托马士逛营海城,忙着去观察这座城市、融入这座城市。安吉拉和雷克斯也很忙,前者忙着教顾溪中医、跟顾溪学包饺子;后者忙着跟展苏南、乔邵北做生意,在这忙碌中,日子也就过得特别快了。

  ※

  拿开手,安吉拉问顾溪:“你自己觉得呢?”

  顾溪再次按上自己的手腕,过了会儿,他失望地说:“我自己检查是没有。”

  安吉拉没有说对不对,而是伸出自己的手腕:“你给我查查。”

  顾溪探指,过了会儿,他放下手摇摇头。安吉拉吐了口气:“你判断的都很正确。”

  时间已经是九月下旬了,两个人的肚子都没有半点的消息。虽然很失望,安吉拉还是劝慰顾溪道:“孩子的事急不得,慢慢来吧。我再给你写一张单子,换两味药材,之后的治疗仍是固本培元。你身体的精气透支得厉害,没个三五年别想调养回来。”

  顾溪点点头,现在的他非常信任安吉拉,安吉拉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写好方子交给顾溪,安吉拉又问:“你们现在多久行房一次?”

  顾溪在安吉拉面前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个问题了,他回道:“一周一次,最多不超过两次,这样的情况很少,苏南和邵北怕对我的身体不好,所以……”这件事是委屈他们了。

  安吉拉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少一点的好,我给你配的药你一定要每天坚持使用,不要断了。你前几天熬的药膏我今天去看过了,没问题。以后你就可以自己配药。”

  “那就好。谢谢你,安吉拉。”

  “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安吉拉认真写方子,他给顾溪配了一种用在后蕊处的药,并且教了顾溪要怎么配药熬药膏,以免他离开后顾溪无药可用。安吉拉对顾溪这个学生也相当的满意,顾溪有学医的天分,只是最可惜的是耽误了十几年。

  在顾溪整理好今天上课的笔记后,安吉拉说:“下周日我和雷克斯就打算回西雅图了。”

  “这么快!”顾溪愕然,他只觉得安吉拉刚刚才来。

  安吉拉笑笑,说:“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该回去了。不过现在的交通很方便,不管是我来营海还是你去西雅图,都很容易。苏南和邵北在美国有很多产业,你们以后生活的重心也会慢慢转移到那边去,也许今后我的邻居就是你们了。”

  顾溪愣了,他没听那两人提起过。安吉拉语带深意地说:“那两人对你的心意远远超出你所能想像到的。其实苏南和邵北真正的事业在美国,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们根本不会回来。”

  顾溪抿紧了嘴,许久之后,他开口:“谢谢你,安吉拉。”

  “安心地留在那两人的身边吧。”

  “我知道了。”

  把写好的方子交给顾溪,安吉拉和顾溪离开书房,有说有笑地下楼。在客厅交谈的人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马上停止了交谈,在两人走进客厅后一人朝安吉拉伸开双臂,有两人朝顾溪微笑。

  “上完课了?”

  展苏南给顾溪送上一杯水,顾溪接过,在他和乔邵北的中间坐下,说:“今天的内容学完了。”

  阳阳乐乐、汤姆和托马士出去玩了,徐大爷和徐奶奶由展苏南和乔邵北安排,也出去散心了,两名护工跟着他们,还有三名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手下,不用担心。

  喝完水,顾溪看看时间,快五点了,他道:“今晚吃土豆饼吧。”

  安吉拉一听马上说:“随便弄点就好了。”

  顾溪笑笑:“不麻烦的。我去弄面糊,等他们回来了我就摊饼子。”说罢,顾溪就起身去厨房。

  汤姆和托马士特别喜欢吃顾溪做的土豆饼,再卷上顾溪拌的凉菜和牛肉,好吃极了。也因此安吉拉才会说让顾溪随便弄点,自从他们来了之后,除了早餐以外,中餐和晚餐都是顾溪亲自准备。顾溪做的饭很好吃,就是并不挑食的安吉拉都吃上了瘾,更别说馋嘴的汤姆和托马士了,为此两人不知有多羡慕阳阳和乐乐。

  顾溪去厨房,展苏南和乔邵北也跟着过去,留雷克斯和安吉拉自便。两人也不拘束,老人家和孩子都不在,安吉拉主动抱住雷克斯的腰,在他的怀里叹了口气。

  “怎么了?宝贝儿。你不高兴。”

  拉着雷克斯的手贴上自己的腹部,安吉拉失望地说:“还是没有消息。我和顾溪都没有。”

  雷克斯反而松了口气,搂紧安吉拉说:“宝贝儿,孩子是上帝的礼物,没有就没有了,爹地不喜欢看到你因为这件事失落。爹地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你每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安吉拉坐起来,心情因为雷克斯的那一声声“宝贝儿”好了许多。和雷克斯手指紧扣地走在院子里,安吉拉仰头深深闻了闻院子里花草的香气,然后说:“爹,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真的?!”雷克斯一听停下了脚步,抱住安吉拉,眼里是心疼:“真的很久没做了?”

  “嗯。”安吉拉点点头,仰头看着雷克斯说:“有一个多星期我甚至连梦都不做了,每天一觉睡到天亮。也许在这个周围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地方,我的潜意识告诉我那些事已经是前尘旧事,我不应该再被那些事影响。”

  “噢,宝贝儿。”雷克斯在安吉拉的额头印下深情地一吻,“你总是在厨房里,爹地很怕你看到那些火又做噩梦。”说着,雷克斯的手伸进安吉拉宽大的袖子里,抚摸他光滑细腻的肌肤。

  安吉拉依偎在雷克斯的怀里,放松地说:“爹,让你担心了。”

  “爹地不怕担心,就怕你做噩梦,怕你总是走不出来。如果那些人还活着,爹地绝对让他们生不如死,可是他们早就死得连化石都没有了,爹地都不能帮你报仇。宝贝儿,你是爹地的宝贝儿,是安吉拉,不要再让那些人、那些事影响你。”

  “只要有爹在身边,那些人、那些事就会远离我。”安吉拉拉下雷克斯的头,让他亲吻自己,“爹……晚上,给我孩子,好不要?”

  “噢,宝贝儿……”把安吉拉圈紧在自己的怀里,雷克斯把自己的苦恼和爱全部加诸在这个吻上。宝贝儿什么时候才愿意放弃要孩子呢?

  在厨房里打面糊的顾溪,正跟展苏南和乔邵北轻松的聊着天,一转身,他就从窗户的一角看到了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赶紧转过来,假装自己没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愣下了,扭头往窗外看去,然后两人很是无奈地笑笑,那两人还是这么恩爱。他们在西雅图的时候可是没少见那两个人在花园里拥吻。

  安吉拉的行为举止虽然很古典,但是因为某个变态的家伙影响,他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在户外与雷克斯亲热,当然仅限于亲吻及住宅周围。

  展苏南起身走到顾溪身后环住他的腰,自从顾溪说要生孩子后,他和乔邵北就特别喜欢这个动作。顾溪的身体紧绷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放缓:“还是,没有。”

  “不着急。”展苏南很随意地说,在顾溪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安吉拉和雷克斯他们下周日回西雅图,安吉拉跟你说了吗?”

  “说了。”顾溪叹息一声:“有点舍不得。”

  “以后我们也可以去西雅图看他们。”

  顾溪点了点头,继续搅面糊。

  夜晚,二楼的一间卧室里隐隐传出激情的叫声,而另一间卧室内激情也正在上演,不过不像那间房里的人那么激烈。

  靠在展苏南的怀里,仍没有习惯这种事情的顾溪枕在展苏南的肩上,闭着眼睛,把脸埋在展苏南的颈窝,只不过这样却更方便展苏南亲吻他,而展苏南也正在吻着。

  给顾溪的后蕊上了有助于他一会儿适应他们的药,乔邵北亲了亲顾溪的肚子,扶着自己的欲望顶开顾溪的花蕊。顾溪哼了一声,眼睛闭得更紧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并不是固定谁占有顾溪的哪个部位,只要最后确保展苏南的种子进入顾溪的花蕊深处就够了。

  在乔邵北整根没入顾溪的花蕊后,他抱住顾溪侧躺下,展苏南拿过避孕套戴上,在顾溪的后蕊揉按了一会儿,扶着自己灼热的硬物撬开顾溪的身体。

  顾溪紧紧抱着乔邵北,眼睫颤抖,每一次和这两人的性爱都令他羞赧不已。展苏南的动作很慢,毕竟这里并不是承受男性的地方。顾溪大口大口地吸气让自己放松,很难过,但并不痛,这两人进入他时总是很小心,不会弄伤弄痛他。

  用了比较长的时间,展苏南终于全部进去了,他甩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朝乔邵北点点头,两人握着顾溪的腰缓缓动了起来,只不过渐渐的,他们抽插的频率越来越快,顾溪的叫声也随着他们的动作,再无压抑地倾泻而出。

  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展苏南停了下来,乔邵北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更加猛烈。顾溪握着乔邵北臂膀的十指好似随时都要断掉,他嘴里不停地喊着两人的名字,羞涩的分身已经在展苏南的爱抚中喷发。

  乔邵北突然低吼了一声,瞬间抽离顾溪的身体,把自己的种子射在了顾溪的腰部。在他全部射完后,展苏南也退了出来,取下避孕套,再一次进入顾溪湿润的花蕊中。这一次展苏南直接加快了动作,五分钟后他把自己的种子射在了顾溪的体内,一滴不剩。

  顾溪气喘连连,仍然削瘦的身体已不像几个月前透着不健康的灰暗惨白。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的身体也透出了淡淡的光润色泽。在顾溪的身上落下一个个温柔的吻后,展苏南这才抽出自己,并用手捂住顾溪的下身,让自己的种子能多留在里面一会儿。

  乔邵北拿着最柔软的毛巾擦去顾溪身上自己的精液,然后在展苏南拿开手后,又拿另一块同样柔软的毛巾擦拭顾溪的下身。擦干净后,展苏南给顾溪的后蕊又上了一次保养的药膏,每次给顾溪上药的时候,他们就特别感激安吉拉,不然这样的性爱对顾溪的身体总会造成伤害。

  顾溪已经累得昏昏欲睡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也不打扰他,给他套上睡衣裤,盖上被子,在他睡着后两人这才去浴室里收拾自己。

  虽然三人间并不频繁的性爱根本满足不了两人的需求,不过他们宁愿憋着也不愿顾溪伤到身体。无法满足的欲望用其他方式也可以解决,例如运动或者加班。

  从浴室出来,顾溪已经睡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在顾溪的身边躺下,他们如常地搂住顾溪。他们用了十三年的时间,才能和这人幸福的睡在一张床上,有时候真觉得像梦一样。

  关了灯,两人舒服的吐了口气,闭上眼睛,明天又是幸福的一天。

  不过在三楼的一间儿童卧房内,有四个小子却幸福不起来。汤姆和托马士抓着阳阳和乐乐的手,脸上满是泪痕,阳阳和乐乐也是一脸的难过。

  “朝阳、朝乐,你们一定一定要来美国找我们。”

  睡觉前他们被爸爸告知下周日就要回西雅图了,汤姆和托马士难过得快死掉了。

  阳阳和乐乐给汤姆和托马士擦眼泪:“如果学校的课业不紧张,我们会去西雅图看你们。”

  “呜……我不想回去。”汤姆紧紧抱着阳阳哭了。

  “我也不想回去……回去只有汤姆陪我玩了……”托马士抱着乐乐,好似明天就要离开一样。

  “不要哭,我们以后会有寒假、暑假,我和乐乐一定会去西雅图看你们。爸爸说坐上飞机睡一觉,嗖的一下就到了。”

  “我们还会见面的,你和汤姆也可以再来营海啊。不哭了,男子汉不能哭鼻子。”

  同样难过的阳阳和乐乐压下自己的心伤,安抚哭起来的汤姆和托马士。这两个月的相处过程中,他们早已把汤姆和托马士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朝阳、朝乐,你们上学之后可别因为交了新的朋友,而忘了我和托马士。”汤姆担心地说。

  阳阳笑着擦擦他又流下的眼泪说:“不会的。你和托马士是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我们是同类,你和托马士就是我和乐乐的亲弟弟。”

  “你们也是我们的亲哥哥。”托马士说完,抱住乐乐又哭了,“我不想回家……”

  “不哭,不哭了,我和哥哥以后一定会去看你们。”

  “打勾勾。”

  “好,打勾勾。”

  四个孩子彼此间拉了勾,尽管他们相差了四岁,但同类的身份让他们的友谊在这短短的两个月内升华。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安吉拉和雷克斯要回国了,四个孩子知道后一直郁郁寡欢的。两边的大人都很高兴孩子们喜欢彼此,为了安抚孩子们的难过,顾溪决定在中秋节那一天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周六一早顾溪就起来了,简单地吃了早饭,他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展苏南和乔邵北回乔邵北家了,前一晚顾溪劝他们今天回家陪父母吃吃饭,毕竟是中秋节,不回去老人家会伤心。不过晚上要为安吉拉和雷克斯践行,展苏南和乔邵北陪父母吃了中饭就回来,何况今天是团圆节,他们也不能丢下顾溪和儿子。

  安吉拉也很早就起来了,只要前一晚他没有和雷克斯爱爱,第二天早上他都会很早起来。换了方便做事的衣服,安吉拉在厨房帮顾溪的忙。要走了,他也很舍不得顾溪这个朋友。因为身体和性格的原因,安吉拉也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这一趟营海之行,不管是汤姆和托马士还是安吉拉,都有特别的收获。

  阳阳乐乐和汤姆、托马士也起床了,不过由于某两人明天就要走了,四个孩子都没精打采的。雷克斯索性抓着四个孩子去游泳,跟他们玩水球。过了会儿,四个孩子渐渐有了笑声,就连厨房里的安吉拉和顾溪都听得到。孩子们笑了,顾溪松了口气,看向安吉拉,两人的脸上是放松的笑容。

  安吉拉面带遗憾地说:“汤姆和托马士没有去学校上学,除了放假的时候我爹的朋友会带孩子来跟他们玩之外,他们几乎没什么同龄的朋友。阳阳和乐乐的性格很好,又能照顾他们,又能和他们一起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汤姆和托马士这么在乎别人。”

  顾溪很吃惊:“汤姆和托马士不上学吗?”

  安吉拉解释道:“他们在家里上学。我爹的身份比较特殊,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没有让他们去学校。而且就算他们去了学校,身边也要时刻有保镖跟着,那样会更不舒服。两个孩子也知道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从来没有要求过去学校。”

  顾溪没有深问,从展苏南和乔邵北那边,他已经听说了雷克斯这个人亦正亦邪,在美国的黑道和白道上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不过顾溪实在看不出来雷克斯是那样的人,和安吉拉在一起的他,就是一个很疼爱人的普通男人。

  犹豫了片刻,安吉拉道:“顾溪,如果你怀孕了,你还要瞒着阳阳和乐乐吗?”

  顾溪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

  安吉拉道:“以我对阳阳和乐乐的了解,他们肯定不会介意爸爸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有时候隐瞒对孩子来说,并不是最好的。”

  沉默了良久,顾溪开口:“苏南和邵北也希望阳阳乐乐能知道,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其实我不担心阳阳和乐乐不能接受这件事,我担心……”

  顾溪叹了口气,“阳阳和乐乐答应我不对以前的事刨根问底。但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是他们的母亲,我担心他们会在冲动下去查那件事。我不想他们知道,事情都过去了,阳阳和乐乐现在跟苏南、邵北这么亲近,我怕会影响到他们的父子关系。”

  安吉拉明白了,以阳阳和乐乐对爸爸的心疼和保护程度,这也不无可能。那两个孩子别看跟乔邵北、展苏南特别的亲近,但事情一旦涉及到顾溪,那两个孩子会做些什么,就很难估计了。到时候为难的只会是顾溪。

  “这确实是个麻烦。”安吉拉提醒道:“阳阳和乐乐很像邵北,如果被乔家那边发现了,很可能会引出阳阳和乐乐的身世。你最好提前做准备。阳阳和乐乐要去就读的中学,就是苏南和邵北两家投资的私立学校吧。他们两人有跟你提过让阳阳乐乐认祖归宗的事吗?”

  顾溪摇摇头:“没有。苏南说老人家早就不管事了,哪怕学校有人发现阳阳和乐乐很像邵北,也不会有人去跟他们说。

  “我不怕他们发现阳阳和乐乐的身世,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跟他们说清楚阳阳和乐乐是怎么来的。我是男人,又同时跟苏南和邵北在一起,老人家肯定不能接受,他们对我的观感是什么我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好好的过日子。但是我怕影响到阳阳和乐乐。”

  顾溪放下菜刀,看向安吉拉:“我也曾想过让邵北告诉他父母阳阳和乐乐的事,但话到嘴边我又犹豫了。他们能不能接受他们的孙子是被一个男人生下来的?阳阳和乐乐又能不能接受突然冒出来的亲爷爷亲奶奶?

  “当事情越来越多的冒出来后,万一阳阳和乐乐知道了当年的事怎么办?阳阳和乐乐很懂事,却很敏感,有时候也很偏激。如果他们不能接受阳阳和乐乐的出身,那最后影响的会是阳阳乐乐跟苏南、邵北的感情。

  “安吉拉,想来想去,我觉得这件事我只能选择自私,起码在阳阳和乐乐可以承受这些之前,他们还是不要跟他们的爷爷奶奶见面得好。”

  安吉拉淡淡地笑了:“你愿意选择自私,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很善良,可是你的善良在苏南和邵北两边的家庭中,很可能为你和孩子们带来伤害。

  “我之前一直都想跟你提这件事,但又怕让你为难。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你再受到那些人的伤害。不过我相信苏南和邵北绝对不会勉强你,那你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陪你走过十二年的是阳阳和乐乐,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安吉拉。”

  安吉拉朝顾溪伸出手:“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孩子,也有朋友。”

  “谢谢,谢谢。”

  顾溪紧紧握住安吉拉的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爹地爹地!”

  两道急吼吼的声音传来,顾溪和安吉拉放开手,就见两个裹着浴巾,头发湿答答的小家伙跑了进来。

  “汤姆、托马士。”安吉拉皱起了眉头。

  汤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焦急地说:“爹地,我和托马士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吗?”

  “爹地,我和汤姆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我们想跟朝阳、朝乐一起去上学。爸爸说只要爹地同意他就同意。”托马士抓住爹地的手,央求:“爹地,我保证我和汤姆会听话,爹地,你就答应我们吧。圣诞节前我们肯定回去。”

  顾溪愣了,随后脸上露出笑容,对安吉拉说:“阳阳和乐乐就读的学校有小学部,汤姆和托马士没有语言障碍,上学肯定没问题。”

  一听顾叔叔的意思是同意了,汤姆和托马士一起抓住爹地的手:“爹地,你就答应我们吧。”

  安吉拉看向顾溪,顾溪对他点点头,安吉拉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如果你们能做到在这里听顾叔叔的话、不给顾叔叔闯祸,爹地就答应你们。”

  “耶!爹地答应了!爹地答应了!”

  汤姆和托马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远远的都还能听到他们的欢呼时。安吉拉无奈地摇摇头,对顾溪说:“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这下子阳阳和乐乐晚上可以安心吃饭了。”

  “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专心准备晚上的大餐。

  乔家的别墅内,因为乔邵北和展苏南回来吃中饭而稍稍热闹了一些,虽然有一位老爷子对儿子仍是冷着个脸。

  另一位老爷子则很是不满儿子吃了中饭就要回去,中秋节是全家团聚的日子,哪有晚上不在家吃饭的道理。不过大过节的还是不要呕气的好,两位极度不满的老爷子忍住了,谁叫他们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爹!

  而在场最紧张的,莫过于刚刚从肯尼亚被调回来的展苏帆了。乔邵北见到他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他在肯尼亚的生活,就再没跟他说话,而他的亲哥哥展苏南根本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他一眼,更别说跟他说话了,完全把他当成是隐形人。展苏帆不敢有什么不满,他知道顾溪找到了,乔邵北和他哥没把他痛揍一顿已经算不错。在飞机上他就决定了,一定要跪在顾溪面前,跟他好好地道歉,以期能得到顾溪和他哥的原谅。

  展母和乔母两位母亲看看儿子再看看丈夫,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如果早知道儿子对那个男人会这么痴情,当初她们一定会劝丈夫冷静,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乔邵北和父亲还有展叔聊天,展苏南坐在沙发上始终沉默不语,自从那天和父亲不欢而散后,父子两人谁也不给谁打电话,就这么一直处于冷战中。

  今天展苏南回来了,展坤也没给儿子好脸色,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展苏南面对父亲的无礼,更是臭脸以对。不过吃饭的时候,展苏南还是敬了父亲一杯酒,展坤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

  心系顾溪和儿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吃了饭就要回去了。在两人上车前,展苏帆追了出来:“哥、邵北哥。”

  展苏南开门的动作停下,上车的乔邵北也停了下来。展苏帆紧张地握了握拳,说:“哥,我……我想,去跟顾溪,道歉。”

  展苏南的下颚瞬间紧绷,冷冷地说了句:“不必。”就开门上车了。展苏帆脸上本来就没多少的血色立刻全部褪去。

  看到他的样子,乔邵北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口吻沉重地说:“苏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责怪你倒显得我们小心眼。但是,你不明白你究竟犯下了多么不可弥补的错。不要去找顾溪,以后你会有机会跟他道歉的,但现在还不行。替我和你哥照顾好老人家们。”

  展苏帆不敢看车上的哥哥,害怕地问:“邵北哥,顾溪是不是,很不好?”

  “不要多问了,以后你会知道的。回去吧。”拍了拍展苏帆,乔邵北上了车,展苏南开车离开。

  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展苏帆的心揪紧了。到底怎么样,哥和邵北哥才肯原谅他?只要能让两位哥哥原谅他,能让顾溪原谅他,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一路上展苏南和乔邵北谁都没有说话,看到了展苏帆,就好像看到了当年他对顾溪做的那些事,两人的心情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顾溪头上的伤疤、变形的胸骨、落下病根的身体,还有那里的那道歪歪扭扭的伤痕……

  乔邵北找出一根烟,点燃。他现在几乎不抽烟了,但遇上心情太压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抽一根。

  “给我也来一根。”展苏南伸出一只手。乔邵北为他点燃,把烟递给他。展苏南打开窗户,让烟气飘出去。

  沉默的开车回家,展苏南刚把车停稳,两人就看到两个孩子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嘴里喊着:“乔爸!展爸!”

  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露出了从心里涌上的笑容,心里憋了一路的闷气瞬间消散。两人下车接住扑过来的儿子,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早上起来不是还闷闷不乐的吗?”

  “爸,汤姆和托马士要在营海多留两个月,跟我们一起去上学!”

  “安吉拉叔叔和雷克斯叔叔已经答应了!”

  “汤姆和托马士说他们圣诞节前才回去,圣诞节要到十二月啦!”

  “汤姆和托马士明天不会走啦!”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激动地告诉两位爸爸这一好消息。

  没想到汤姆和托马士居然要留下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搂住儿子,感染了他们的激动,笑着说:“这样就太好了,这下子你们不难过了吧。”

  “不难过了不难过了。爸,爸爸说要你们帮汤姆和托马士办理入学手续。”

  “这有什么难的。”

  弯身亲了亲儿子,两位面带笑容的父亲搂着儿子进屋了。

  一进屋,展苏南和乔邵北又被同样激动不已的汤姆和托马士告知了一遍他们将要在这里继续打扰两个月的消息。雷克斯摊摊手,假装为难地说:“南、北,为了我回西雅图后的日子没有乌云罩顶,我家的两只小猴子就交给你了。”

  “哈哈哈,”展苏南和乔邵北大笑。展苏南道:“我巴不得你家的小猴子能留下来,这样我们家的小马驹才能更调皮一些、任性一些。”

  “爸爸,我们不是猴子/小马驹!”

  四个孩子大声抗议,引来一片笑声。

  ※

  以前家里穷,顾溪什么都要会做,后来遇到展苏南和乔邵北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更是什么都要尽量自己去做,能少花钱就少花钱。也因此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才有口福吃到顾溪亲手做的月饼。

  这东西可不是饺子,顾溪一年就做一回,哪怕是阳阳和乐乐,每年这个时候都特别的嘴馋,因为爸爸做的月饼特别好吃。第一次亲眼见怎么做月饼,汤姆和托马士兴致勃勃地用模具也做了几个,嚷着要带回家做纪念。

  虽不像外面卖的那些月饼五花八门的,但顾溪做的月饼也是极具特色。有玫瑰口味的、有五仁的、有豆沙的、还有自家腌的鹅蛋黄、鸭蛋黄的,一口咬下去,酥酥的外皮就已令人食指大动,里面的馅料不会太甜也不会太腻,尤其是鹅蛋和鸭蛋黄的,咬下之后黄色的蛋油都能顺着嘴角流下来。

  顾溪做的月饼不大,两口就能吃下一个,不过他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第一批,就被溜进厨房的众人偷吃掉了一半。

  院子的大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大家吃着月饼、吃着顾溪做的拿手好菜、喝着小酒,赏着天上的月亮。今年的八月十五天公非常作美,晚上的月亮大大的、圆圆的,引得安吉拉都忍不住做了几首诗,引来众人的阵阵掌声。

  吃下一块辣味鸡肉,雷克斯舔着手指头,用德文对乔邵北和展苏南说:“南、北,你们一定一定要把顾溪拐到西雅图去。他做的饭怎么可以这么好吃。俗语说:‘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是吧,你们不能只顾着满足你们的口腹之欲而忘了我和安吉拉,是吧。而且顾溪跟安吉拉在一起你们放心,我放心,阳阳和乐乐也不用跟汤姆和托马士分开了,你们考虑考虑,一定要认真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哈哈哈……”展苏南和乔邵北别提多得意、多幸福了。

  安吉拉笑了,顾溪不懂德语,也不知道雷克斯正在怂恿乔邵北和展苏南把他带走。汤姆和托马士在阳阳和乐乐的耳朵边嘀嘀咕咕给他们翻译,阳阳和乐乐笑着吃菜,不搭话。

  安吉拉对顾溪说:“雷克斯说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他很羡慕苏南和邵北。”顾溪很不习惯别人夸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

  徐大爷在安吉拉的针灸治疗下已经可以拿筷子了,他慢慢地吃着顾溪夹给他的菜,和徐奶奶一起跟着大家笑,看着顾溪有了红润的脸色,心里更加放了心。只是有件事一直压在他们的心头,那就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家人。

  按理说顾溪回营海这么久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也该带着顾溪去见见家人了吧。可是两人一次都没提过,就是顾溪也没提过。徐大爷和徐奶奶心里渐渐有了谱,看样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家里的人是不接受他们在一起的。

  徐大爷和徐奶奶能理解,若顾溪换成了别人,他们别说跟着顾溪一起过了,绝对会跟顾溪断绝关系。可顾溪是顾溪,是个让人心疼、舍不得委屈他的人,徐大爷和徐奶奶只盼着顾溪以后能平平顺顺、安安乐乐的,不要再吃苦。

  两人也猜到了,顾溪离开营海远走他乡,肯定跟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家人有关系,电视上都这么演的。虽说现在两家人没露面,但难保私底下不是强烈反对的,说不定展苏南和乔邵北心里头正苦恼着呢。徐大爷和徐奶奶很怕顾溪不忍展苏南和乔邵北为难,再让自己受委屈。

  “妈?怎么了?”见母亲盯着碗发呆,顾溪问了一句。

  徐奶奶赶紧回神:“啊,没啥。我就想着安吉拉这就要回去了,总觉着他刚刚来。”

  安吉拉笑着说:“伯母,以后我还会来营海的。”

  “要来,一定要来。”

  一顿饭吃到九点多才结束,安吉拉特别要求顾溪跟他在院子里散散步,其他人很自觉地回屋,不打扰他们两人。

  尤记得安吉拉刚来那天自己的紧张,明天安吉拉就要回去了,顾溪的心情难免有些惆怅和不舍。安吉拉也同样是,他和顾溪是难得能碰到一起的同类,心里自然有很多话想对顾溪说。

  散着步,安吉拉问:“你见过罗杰了吗?他现在好像是苏南邵北投资的医院的院长。”

  “见过了,送我爸来营海的当晚就见过了。”

  安吉拉交代道:“罗杰在西医方面的造诣很高,我曾跟他学习过一段时间,受益匪浅。我回西雅图后,你可以跟着他学习西医。如果不是他要来营海,我还会继续跟他学习。”

  顾溪有点疑惑,安吉拉解释道:“听我爹说,罗杰是为了一个女人到营海来的,那个女人是苏南的手下,所以罗杰就心甘情愿地做了医院的院长,其实罗杰更喜欢做一名无国界医生。

  “苏南和邵北是在哥伦比亚遇到他的,当时罗杰不小心闯进了哥伦比亚黑帮枪战的区域,受了伤,被苏南和邵北救了,后来他就跟着他们到了美国,我也得以有机会拜罗杰为师。”

  “哥伦比亚?苏南和邵北……”他们怎么会到黑帮的地盘上?

  安吉拉语带深意地说:“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天象如此,世界也是如此。就像苏南和邵北两家做的,也不全是光明的生意那样。有时候,黑暗的力量远比光明强大。我说过,为了你,他们可以做到的远远超过你的想像,即使是到哥伦比亚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们也不在乎。”

  顾溪瞬间无法呼吸了,只觉得那两人对他的感情太沉重了,沉重的让他几乎承受不了。哪知,安吉拉却突然笑了,说:“自从我认识苏南和邵北以来,我就从没有见他们真心笑过,但来到营海,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可以那么的高兴。尤其是他们和你、和阳阳乐乐在一起时,那种喜悦与幸福是发自内心的。

  “顾溪,你值得被人爱,他们,也值得被你爱,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你们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等你的好消息。不管是结婚,还是,怀孕。”

  顾溪怔怔的看着安吉拉,良久之后,他朝安吉拉伸出手。紧握住安吉拉,顾溪感动地说:“我也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我们一起努力。”

  “一起。”

  楼上,有三个人躲在窗台边偷看,雷克斯摸着下巴好奇地说:“不知道宝贝儿要跟顾溪说什么。”

  “你可以等安吉拉回来后问他。”展苏南道。

  雷克斯戳了戳展苏南和乔邵北:“你们两家的老爷子还没搞定?现在孙子都有了,他们不会还那么顽固不化吧。”

  乔邵北收回视线,道:“他们还不知道阳阳乐乐的身世,事关小河,我们必须尊重他的意思。”

  他没说的是,两位老人现在对顾溪和孩子的态度也很不友善,他们才不要去冒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危险。不过虽然乔邵北没有明说,雷克斯也明白。

  接着雷克斯说:“阳阳和乐乐要早点去美国,汤姆和托马士现在已经开始接受训练了,阳阳和乐乐晚了那么多年,再拖下去他们会很辛苦。”

  展苏南蹙眉道:“他们以前吃过那么多苦,我和邵北不忍心再让他们去接受训练。”

  雷克斯耸耸肩:“我看阳阳和乐乐很有主见,让他们自己决定吧,也许他们自己愿意呢。你和邵北与我的情况不同,虽然我有苏菲他们几位养子养女,但家族的事务最终还是要交给汤姆和托马士的,除非你们为阳阳和乐乐找几位可靠的手下今后帮他们打理,但那些人今后能不能听话,谁知道呢?”

  展苏南和乔邵北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雷克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口吻轻松地说:“这只是为了让他们以后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再说了,阳阳和乐乐就算现在不去美国,以后也肯定要去啊,你们不管你们在美国的生意啦?格莱芬多会罢工的。当然,嘿嘿,我不拒绝替你们接手。”

  乔邵北笑了,给了雷克斯一拳,反问:“你真要接手吗?也不是不能商量。”

  “NONONONO,”雷克斯连忙摆手,“我现在已经很忙了,我不要连陪宝贝儿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不能给宝贝儿孩子,宝贝儿会跟我离婚的。”

  “哈哈哈。”这下子展苏南都忍不住给了雷克斯一拳。然后他道:“我和邵北会考虑这件事,确实如你说的,阳阳和乐乐很有主见,这件事应该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

  雷克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嗯。阳阳和乐乐来美国,顾溪就会来,顾溪来,我和宝贝儿就有好吃的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劝阳阳和乐乐答应。”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乔邵北抬腿就是一脚,雷克斯轻松避开,很帅的摆出一个中国功夫的招式,朝两人勾勾手指:“Come on,baby.”

  展苏南和乔邵北两人同时扑了过去。

  “宝贝儿!救命!”

  ※

  安吉拉和顾溪聊完之后,又去找两个儿子,再一次叮嘱他们在营海要注意的地方。阳阳和乐乐最近迷上了练习英文,汤姆和托马士是他们最好的口语老师。

  不管多么不舍,安吉拉和雷克斯离开的时间还是到了。吃了早饭,顾溪就让乔邵北和展苏南把一袋袋的东西往车上搬,那些都是他给安吉拉和雷克斯带回西雅图的,有小米、红枣等土特产。顾溪还包了两大饭盒的饺子,这是雷克斯和安吉拉特别要求的。雷克斯的私人飞机昨晚已经抵达了机场。

  不让顾溪去送自己,安吉拉在临行前拥抱了顾溪,在他耳边说:“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一路顺风,保重。”

  “你也保重。”

  两人紧紧相拥后,安吉拉抱着儿子亲了亲,和雷克斯上了车。

  “安吉拉,保重。”

  顾溪站在车边再一次说。安吉拉对他笑笑:“保重,要来西雅图。”

  “我会去的。”

  汽车发动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去机场送雷克斯和安吉拉。顾溪、徐大爷和徐奶奶不停地挥手,直到汽车驶出别墅,大门关上,他们才放下手。

  转身,顾溪扶住父亲,招呼孩子们进屋。对于爸爸和爹地的离去,汤姆和托马士却没那么难过,反正他们经常会离开爸爸和爹地两三个月,他们已经习惯了。

  “小河啊,安吉拉人家是特地为了你才来的,你也要去美国看看人家。我跟你爸还有你大哥、二哥呢,你别顾虑我们。”进了客厅,在孩子们上楼之后,徐奶奶对顾溪道。

  “我会去的。”给父母各倒了杯水,顾溪看看时间,说:“中午吃炸酱面吧,汤姆和托马士都爱吃。”

  “好,阳阳乐乐最爱吃炸酱面。”

  看看爸妈身上的衣服,顾溪打算明天上街给爸妈买两身新衣裳,还有孩子们的。汤姆和托马士只带了夏装过来,天已经凉了,得买秋装了。

  十一点多,展苏南和乔邵北回来了,雷克斯和安吉拉已经飞往美国了。家里突然少了两个人,顾溪只觉得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他们一回来,顾溪就跟他们说了明天要去买衣服的事,展苏南和乔邵北马上要求要一起去,顾溪笑着答应了。

  中午的炸酱面四个孩子每人都吃了两大碗,吃完饭顾溪就把他们赶到了院子里去散步,怕他们撑坏了。徐大爷和徐奶奶去午睡了,顾溪也有点犯困,展苏南和乔邵北索性拉着他回房一起睡午觉,至于孩子们,他们自己会找事情做,不用去管。

  睡觉的时候给顾溪揉腰,已经成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每天必做的事情。顾溪要怀孕,安吉拉给他开的中药都是很温和的,不会影响到孩子,但药效就比较慢了。而且很多药顾溪都不能用,安吉拉回去之前,特意教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怎么给顾溪按摩,减轻他腰部的负担。

  好几次展苏南都想跟顾溪说不要孩子了,但在看到顾溪眼睛里的期待后,他又把话咽了下去。也许坐坐月子,顾溪的身体果真能好呢。

  “小河。”

  “嗯?”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

  顾溪睁开眼睛,看向跟他说话的乔邵北。乔邵北看了眼展苏南,对顾溪说:“我和苏南,不想阳阳乐乐像别的孩子那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升学,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过两年就把阳阳乐乐送到雷克斯那边去,跟汤姆和托马士一起接受专门的、针对性的学习和,训练。”

  “训练?”

  “啊,就是学学防身术什么的。男孩子嘛,总要学一些自保的功夫。并不是说他们以后会遇到危险,只是想让他们比别人更厉害一点。”

  已经从安吉拉那里知道展苏南和乔邵北有些明面下的生意,顾溪从乔邵北的话里自然也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他说:“这是阳阳和乐乐的事情,如果他们愿意我没意见。”这两人自然会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只会好,不会差。

  “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就怕你舍不得,到那边肯定会吃点苦。”展苏南很愧疚地说,刚把他们“母子”三人接回来,就要他们分开,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溪笑笑,说:“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再说,他们是男孩子,吃点苦头不是什么坏事。阳阳乐乐跟汤姆和托马士相处的那么好,把他们送到雷克斯那边我也放心。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

  “啊,那倒是,不管是他们回来还是我们过去都很方便。”展苏南和乔邵北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就是阳阳和乐乐那边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去美国?”

  “到雷克斯叔叔那里?”

  乍听到展爸爸和乔爸爸想让他们去美国,阳阳和乐乐愣住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把孩子抱到怀里说:“其实就跟留学一样,只不过你们不去学校,而是在雷克斯叔叔那里和汤姆、托马士一起进行特别的系统训练。”

  乐乐问:“会变得和展爸、乔爸一样厉害吗?汤姆和托马士说爸爸很厉害。”他们可是从汤姆、托马士那边得到不少“内幕”的消息呢。

  展苏南笑着说:“你们绝对会比爸爸们厉害。”

  阳阳则在认真考虑,过了会儿他问:“我们可以回来吗?”

  “当然。”乔邵北说:“你们的时间会更自由,只不过会比在学校里辛苦一点,你们不仅要学习知识,还要学习各种防身术。”

  “哇,防身术?”乐乐马上比划了几下,“和电视里的人那样吗?”

  “呵呵,”他们的儿子被电视影响了不少啊。展苏南捏捏乐乐的鼻子:“对,就和电视里的人一样厉害。”

  “唔……”乐乐犹豫了,他想去,可是他不想离开爸爸。乐乐看向哥哥,这件事他听哥哥的。

  阳阳考虑了良久,问:“爸爸……还会生宝宝吗?”

  这回愣的人换成了展苏南和乔邵北。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乔邵北沉声道:“会。只是爸爸的身体不好,不一定能怀上。如果五年之内爸爸怀不上,展爸爸和乔爸爸就会去结扎,不再提这件事。”

  乐乐一听很是难过,心里又很矛盾。他们想爸爸再给他们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可是又担心爸爸的身体。

  展苏南道:“爸爸的身体有我和乔爸爸照顾,还有安吉拉叔叔,你们不要太担心。让爸爸生宝宝,还有一点也是为了让他能坐月子,安吉拉叔叔说,坐月子可以治好爸爸骨头疼的毛病,所以展爸爸和乔爸爸才会同意爸爸要宝宝。当然,爸爸毕竟是男人,能不能怀上也很难说。”

  “如果爸爸怀上宝宝,我想陪在爸爸身边。”乐乐不禁握住了展爸爸的手,已经有点紧张了。

  阳阳也说:“我也想陪在爸爸的身边,我要照顾爸爸。”

  展苏南和乔邵北欣慰地笑了,乔邵北说:“如果爸爸怀孕了,乔爸爸和展爸爸会把爸爸带到美国去安胎,到时候你们还要帮着展爸爸和乔爸爸照顾爸爸呢。”

  “真的?”

  “当然,乔爸爸答应你们。”

  阳阳咬住嘴,又过了好半天,他点点头:“我们去美国。”他们要变得和展爸爸、乔爸爸一样厉害,才能保护爸爸,做爸爸的依靠。

  “哥哥去我就去。”乐乐重重地点头,接着不确定地问:“我们现在就要去美国吗?”

  “当然不是。”展苏南道:“你们刚到营海,爸爸也舍不得那么早送你们去美国。最早也要到明年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些不舍了。

  乔邵北亲了亲儿子说:“乔爸爸和展爸爸也舍不得把你们送到那么远的地方。等爸爸的饺子馆步入正轨,乔爸爸和展爸爸会带爸爸每年到美国定居一段时间,陪你们。其实还是和在家一样,只不过每年可能会有几个月你们见不到爸爸。”

  阳阳吸了口气,坚定地说:“我们长大了,爸爸说我们是男子汉,早晚要离开爸爸单独出去闯荡的,我们不怕。”

  “其实这和住校一样,住校我们也不能每天回家呀。”乐乐拍拍胸脯,“我们就当去美国住校了。”

  “呵呵。”疼爱的揉揉两个儿子的脑袋,展苏南说:“展爸爸和乔爸爸有许多生意在美国,你们到了那边,还要跟着学做生意,今后展爸爸和乔爸爸的事业,都是要交给你们的。”

  “我们不要。”想到了一件事,阳阳很坚决地说:“我和乐乐可以自己挣钱,以后自己开公司。”

  “坏孩子,为什么不要?”展苏南和乔邵北佯装生气的捏捏两个孩子的鼻子,乔邵北说:“爸爸辛苦打拼下来的事业,不留给你们要留给谁?弟弟或妹妹吗?你们是哥哥,忍心看弟弟和妹妹那么辛苦吗?”

  “呃……”阳阳眨眨眼睛,“是爸爸,自己的生意?”不是爸爸的家人那边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盯着两个孩子的脸,眯了眯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乐乐立刻假装担心地挠挠头说:“汤姆和托马士说他们家的生意是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特别特别的多,我和哥哥怕,嗯……”

  阳阳马上点头:“嗯嗯,我和乐乐怕爸爸的生意太多,我们都没有时间自主创业了,这是我们的梦想。”

  原来是这样。展苏南和乔邵北很无奈地笑笑,展苏南道:“爸爸在美国的产业是爸爸亲手创立的,虽说不少,但也不像雷克斯叔叔那样是很庞大的家族产业。展爸爸和乔爸爸也希望你们今后能在美国那边发展,那边是咱们自己家的产业,你们要用心。雷克斯叔叔身上有很多你们需要学习的地方。”

  “嗯,我们知道了!”两个孩子放了心,用力点头,“我们到了美国会好好学习的。”

  “爸爸相信你们。”

  阳阳和乐乐今后去美国发展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那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会遇到那么大的阻力,甚至差点引发家庭“流血冲突”。

  ※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雷克斯和安吉拉回到美国了,阳阳和乐乐也开学了,两人成为了坤行中学初中部一年级的学生,不同于以往,两人要求爸爸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班级。从小县城来到营海这座大城市,要面对新的同学,兄弟两人还是有点紧张的。

  汤姆和托马士在坤行中学的附属小学暂读,与阳阳和乐乐隔了一个操场的距离。四个人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做作业,有阳阳和乐乐在,顾溪基本上只管汤姆和托马士的吃喝穿衣就够了,有时候穿衣都不用他管。雷克斯在电话里听说后,直呼要把阳阳和乐乐拐回家当儿子。

  因为时差的关系,顾溪每周有三天的上午从九点开始跟安吉拉透过视频教学学习中医,周四他会去医院跟罗杰学习最基础的护理及医学理论知识。

  得知安吉拉在营海住了差不多三个月,罗杰向展苏南和乔邵北提出严重的抗议,居然瞒着他!展苏南和乔邵北答应安排罗杰和他的女朋友出国度假,罗杰这才原谅了他们。

  而展苏南和乔邵北之所以瞒着罗杰,是不想他发现阳阳和乐乐的存在。罗杰的好奇心很重,如果他发现阳阳和乐乐很像乔邵北,难保不会去查阳阳和乐乐的身份,这关系到顾溪,所以两人决定瞒着他。

  安吉拉回到西雅图后给罗杰打过一个电话,希望罗杰能收顾溪为徒,罗杰欣然答应。就算不看在安吉拉的面子上,顾溪是老板的老婆,他也必须收顾溪为徒。不过在得知顾溪曾上过一年医学院,后来因为那件事不得不退学后,他很替顾溪惋惜。在给顾溪上过几节课后,罗杰更是下定决心要认真教导顾溪,顾溪浪费了十几年简直是太可惜了。

  顾溪学医的很大目的是为了他和安吉拉,所以学习的方向主要是内科及妇产科,罗杰还找到两名这方面的专家教导顾溪,顾溪成了医院的一名学生。

  又是周四,顾溪在医院上了一天课后提前离开。展苏南和乔邵北派了一辆车专门接送他,不过顾溪今天要去学校一趟,所以他没叫司机来接他,自己搭公车过去。其实他更习惯搭公车,只是某两个人坚决不同意。

  阳阳和乐乐的身份在坤行算是半保密,虽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为他们办理的入学手续,但监护人那一栏填的是“父亲顾溪”。所以坤行除了校长和两人的班主任外,没有人知道阳阳乐乐和展苏南、乔邵北的关系,而且校长和班主任也只当阳阳乐乐是两人的干儿子,哪怕阳阳乐乐长得很像乔邵北,他们也没往其他地方去想。

  阳阳和乐乐在学校里已经度过一个多月了,两人适应得还不错。虽然他们是从小县城里来的,但两人的性格很快得到了同学和老师的喜欢,尤其两人的成绩非常好,入学第一次小测验,两人让同学和老师们都大吃一惊。在发现两人的英语比他们这些大城市的孩子还要好、并且有两位外国小朋友之后,同学们对两人一开始的排斥渐渐变成了好奇。而让同学们对他们彻底接受的一件事,就是他们带到学校里准备当午餐的饺子。

  学校有餐厅,展苏南和乔邵北给阳阳乐乐、汤姆和托马士办理的餐厅饭卡是无限额的。可是四个孩子就是不喜欢吃,他们的胃口早就被爸爸/顾叔叔给养叼了。顾溪每周会有三天给他们带便当,学校有微波炉,热起来很方便。另外三天他们就在餐厅吃,顾溪之所以没有每天给他们带便当,是为了让他们能和同学多接触接触。

  有一次阳阳乐乐带了饺子去学校,有一位对他们很友好的同学尝了一个,然后就很赖皮地把他们整盒的饺子给“抢走”了,接着饺子就进了班里一半人的胃里,另一半人没吃是因为饺子没了。结果那天中午阳阳和乐乐很郁闷地吃了班上的同学给他们在餐厅里买的所谓大餐。

  从那之后,同学们总是问阳阳和乐乐什么时候再带饺子。大城市里的孩子有几个能吃到父母亲手包的饺子?就是吃饺子也是冷冻的或者去饭店里吃,这么正宗好吃的饺子他们都是头一回吃到。更有甚者,有人提出跟阳阳乐乐买饺子。阳阳乐乐拒绝了,他们不要爸爸辛苦。

  顾溪知道后会不定时地包一顿饺子,让阳阳乐乐带到学校里给同学们吃,无形中阳阳和乐乐跟同学们的关系也更好了。

  到了学校,顾溪找到让他前来的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一见到顾溪,就马上说出让顾溪前来的目的。

  “顾先生,阳阳和乐乐的能力完全可以跳级升到三年级,初一和初二的课程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了,就是初三的课程对他们来说也很轻松,我怀疑阳阳和乐乐是高智商的孩子。我建议顾先生能带他们去测试一下智商,并考虑让他们跳级的事。”

  顾溪没想到班主任老师找他来竟然是说这个,他还以为儿子在学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呢。想了想,顾溪说:“好的,我回去后会跟孩子商量。”主要是跟孩子的父亲商量。

  班主任老师又道:“阳阳和乐乐没有什么特长,这是他们欠缺的地方。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但还是应该培养培养,比如乐器绘画等方面。”顾溪又是点头,这也是他亏欠孩子的地方。

  接着老师又说了阳阳和乐乐的一些情况,基本上都是夸两个孩子很优秀,很懂事,最终的目的就是让顾溪尽量挖掘孩子的潜力,不要埋没孩子的才能。这些话以前也有不少人跟他说过,可是那时候他能力有限,没有办法给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

  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顾溪到学校门口等孩子们放学。四点钟,放学铃声响了,沉思中的顾溪回过神来,给阳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他在外面。

  等了没多久,顾溪就看到了牵着汤姆和托马士跑出来的阳阳乐乐。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四个孩子却跑得满头大汗。他们一出来,顾溪就赶紧掏出手帕给他们擦汗。

  “爸,我们班主任找你干嘛?”阳阳迫不及待地问。

  顾溪道:“回家再说,没什么大事。”

  “哦。”

  阳阳和乐乐不问了,汤姆和托马士很不客气地问:“顾叔叔,晚上吃什么呀?”两个孩子最近的营养非常充足,都长个了。

  顾溪笑着说:“一起去超市吧,你们想吃什么自己选。”

  “顾叔叔万岁!”

  汤姆和托马士高兴地又蹦又跳。

  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很大的超市,顾溪已经跟乔邵北、展苏南说他们要去超市。一会儿展苏南和乔邵北会直接到超市来找他们,然后接他们一起回家。

  走到路口,顾溪和四个孩子等绿灯,汤姆和托马士嘴里念叨着一会儿要买些什么,阳阳和乐乐则跟爸爸说着他们今天在学校里的事情。绿灯亮了,顾溪两手分别牵着汤姆和托马士赶快过马路,阳阳和乐乐紧跟着他们。

  一辆朝他们迎面开来的车在开出一段距离后,猛地刹车停了下来。开车的人扭头,眼睛大睁:“顾溪?!”

  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人赶紧踩下油门到前面的路口掉头。很快追上了顾溪,他放低速度看了好半天,接着脸上浮现震惊。

  “真的是他!”

  超市到了,顾溪跟孩子们进去了,那人慌乱地四处看看,开车进了超市的地下停车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那个人!那四个孩子是顾溪的孩子吗?怎么会有两个看起来很像是混血儿的孩子?

  压下心底的慌乱,把车停好,他下车飞快地跑向电梯。

  ※

  “苏南?嗯,已经在超市了,刚刚进来没一会儿。”

  “你们快到了?”

  “好,那我在超市等你们。我在二楼蔬菜专区这里。好,我等你们。”

  挂了电话,顾溪对看着他的儿子说:“展爸爸和乔爸爸一会儿就到,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好。”

  阳阳和乐乐一人推着一辆购物车,不走了。阳阳推的购物车里放着各种食材,乐乐推的购物车里则放着他们四个人的书包。汤姆和托马士盯着琳琅满目的各种菜品犹豫不决,因为不管是什么菜到了顾叔叔的手里,都会变成一道道美味的佳肴,要放弃哪个都舍不得呀。

  正挑着,汤姆和托马士同时停下了动作,眯了眯眼睛,接着两人同时向一个方向扭头,脸上带着警戒。

  阳阳和乐乐顺着他们看过去的方向看了看,不解地问:“怎么了?”

  正在看蔬菜价格的顾溪抬起头,就看到汤姆和托马士朝一个货柜走了过去。

  “汤姆,托马士?”

  阳阳和乐乐跟了过去,顾溪站在原地一脸的不解,怎么了吗?

  汤姆和托马士走过去四处看了看,然后汤姆严肃地对阳阳和乐乐说:“有人跟着我们。”

  托马士来回找了一圈,返回来说:“让他跑了。”

  “你们怎么知道有人跟着我们?”阳阳和乐乐惊奇地问。

  汤姆说:“我们从四岁起就跟着苏菲姐姐他们训练敏锐力了。刚才我和托马士同时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窥我们。”

  托马士点点头:“准确的说是在窥视顾叔叔和你们。”

  阳阳和乐乐立马紧张了,汤姆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我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危险,应该没有恶意。别让顾叔叔担心。”

  托马士说:“也许是顾叔叔以前在这里认识的人。”

  阳阳和乐乐很担心,汤姆和托马士拉住他们两人的手说:“不要怕,哪怕真的是坏人,我们也能保护顾叔叔。”

  “别跟我爸爸说。”阳阳道。

  “嗯。”

  四个孩子回来了,顾溪问:“怎么了?”

  托马士笑着说:“我刚才听到好像老鼠叫的声音,结果跑过去一看不是,是玩具。”

  “托马士最讨厌老鼠。”汤姆补充。

  顾溪笑了,说:“我们在这里等展叔叔和乔叔叔过来,你们看想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天冷了正好吃。”托马士举手。

  “我也想吃。”汤姆举手。阳阳和乐乐每人举起了两只手。

  “没问题。”顾溪看向冷冻专区:“你们去拿羊肉片吧,晚上吃火锅。”

  汤姆喊:“我要吃辣的。”

  乐乐喊:“我要吃清汤的。”

  “那就吃鸳鸯锅。”顾溪拍板。四个孩子跑向冷冻专区挑食材去了。

  刚刚的小插曲顾溪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展苏南和乔邵北过来。

  距离顾溪身后较远的一处货架旁,一人捂着嘴屏住呼吸偷看顾溪,那两个孩子的警觉性真强,差点就发现他了。擦擦被那两名混血孩子吓出的冷汗,展苏帆假装购物,眼睛却牢牢盯着顾溪。

  是那个人,尤其在那两个孩子叫他“顾叔叔”之后,他更确定了那个有着白发的中年男子就是顾溪。

  十三年了,顾溪的变化很大,看得出他这十三年过得并不是太好,可是他仍是那么好看,做了父亲的他更多了一些成熟与魅力,难怪他哥和邵北哥这么多年始终放不下。

  只是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叫顾溪爸爸的孩子……为什么和邵北哥那么像?眼角瞟到有两个熟悉的男人走了过来,展苏帆赶忙躲到另一排货柜旁。

  “小河。”

  两道声音传来,顾溪扭头,朝走过来的人露出一抹笑容:“来啦。”

  “阳阳乐乐、汤姆和托马士呢?”没看到四个孩子在顾溪身边,两人问。顾溪朝冷冻专区看了眼,说:“孩子们晚上想吃火锅,我让他们自己去拿他们想吃的。”

  “这四个小馋鬼。”乔邵北笑着摇摇头,亲昵地搂了下顾溪的肩膀,然后放下手问:“老师找你去学校做什么?”

  顾溪和两人一起往冷冻区走去,说:“阳阳和乐乐的班主任想让他们两个跳级直接升到初三,要我去测测他们两人的智商,还说阳阳和乐乐没什么特长,应该培养。”

  “没必要。”展苏南淡淡地说。

  四个孩子看到他们了,朝他们招手:“展爸爸/展叔、乔爸爸/乔叔。”

  一看购物车里放了满满的食材,展苏南揉揉汤姆和托马士的脑袋:“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能,我们是大胃王。”两人毫不谦虚。

  “呵呵。”

  展苏南和乔邵北也加入了购物大军的行列,顾溪跟他们边走边聊,一家人其乐融融。

  远远地偷看着他们,展苏帆的视线一直在乔邵北和那两个年长一些的孩子身上扫来扫去。像,真像,太像了,越看越像!为什么顾溪的孩子会那么像邵北哥?

  走了一段路,展苏南和乔邵北转身朝后看了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有人跟着他们。正挑东西的顾溪拿起一包年糕问:“要不要吃炒年糕?”

  “要!”

  展苏南和乔邵北看了彼此一眼,扭回头笑着说:“你做什么我们都爱吃。”顾溪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把年糕放进购物车里。

  又回头看了一眼,展苏南搂上阳阳和乐乐说:“周末去马场吧,你们的小马驹可是长大了不少。”

  “好!展爸爸,我们可以骑了吗?”乐乐渴望地问。

  “当然可以了。周末爸爸教你们骑马,汤姆和托马士要不要去?”

  “嗯哼。”

  三个男人和四个孩子沿着食品区一路过去,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的展苏帆却不敢过去了。刚才又差点被自己的哥哥和邵北哥发现,展苏帆吓出一身冷汗。带着满腹的疑惑与震动,他悄悄离开了超市。

  载着一车的战利品回到家,因为晚上吃火锅,所以顾溪要忙的不多,只要调配佐料和汤底就好了。阳阳乐乐和汤姆、托马士摆桌子,佣人把铜火锅放在餐桌的中央,汤姆和托马士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沾着顾溪调配的佐料,众人吃得是津津有味,顾溪因为某些原因没敢吃辣锅,也没敢吃太多肉,不过看到大家,尤其是孩子们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他就特别的满足。

  饭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照例陪着顾溪在院子里散步,天虽然冷了,但只要不下雨,顾溪都习惯吃完饭到院子里走走。

  徐大爷已经可以自己拄着拐杖慢慢走路了,阳阳和乐乐就在屋里陪着爷爷走路锻炼,顺便消食,外面有点冷,徐大爷就不出来了。

  眼看着又快年底了,徐家的每一个人,还有顾溪和孩子们的心里都是感慨万千。

  顾溪和孩子们的生活,因为两个男人的寻来而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徐家的人又何尝不是。营海曾经是那么遥远的一个地方,如今徐大爷和徐奶奶却在营海定居了下来,甚至还住在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别墅内,那种感慨更是可想而知。

  柔和的灯光下,顾溪的手被两只温暖的大掌紧紧握着,走在两人的中间,他的心情很平静、很平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展苏南继续之前在超市里没说完的话。

  “阳阳和乐乐明后年就会去美国,没必要跳级,这件事我会跟他们的班主任说清楚。至于特长,看看他们想学什么。”

  顾溪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好奇地问:“怎么了?”

  顾溪笑着说:“阳阳和乐乐最喜欢的恐怕是自主创业吧。”

  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是啊,相比钢琴绘画什么的,他们的儿子更喜欢做生意挣钱。乔邵北咳了两声,假装认真地说:“还是要培养培养他们的艺术情操,艺术界也是商机无限呐,他们不能太外行。”

  顾溪无奈地摇摇头,这一点上两个孩子真的是完全遗传了这两个人。

  果不其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阳阳和乐乐在展爸爸和乔爸爸询问他们想学什么特长时,两人想都不想地就回答“自主创业”,听得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两个孩子抓到怀里一阵猛揉脑袋。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啊,他们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多挣一些钱减轻爸爸的负担,时间长了这就是他们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展苏南和乔邵北每周至少带阳阳和乐乐进行一次艺术的熏陶,必须看画展、听音乐什么的。阳阳乐乐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是要陶冶情操,那他们就去陶冶陶冶吧。反正等他们去美国后,雷克斯叔叔和安吉拉叔叔会根据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课程。

  当展苏南和乔邵北回到卧室时,累了一天的顾溪已经上床睡觉了,台灯开着,那是专门为他们点亮的。心窝一下子就涌上来满满的幸福,展苏南和乔邵北去浴室分别洗漱干净,换了睡衣轻轻上了床。屋内已经开始使用暖气了,房间里很暖和。乔邵北和展苏南躺在顾溪的身体两侧,没有马上关灯,而是充满爱怜与心疼地凝视着顾溪。

  屋外的寒风阵阵吹过,展苏南和乔邵北轻轻拂过顾溪的短发,发间的白发依然刺目。想到过去的十几年,这人在这种寒冷的天里在外面摆摊受冻,忍受着病痛,展苏南和乔邵北就恨不得把这人揉进身体里。

  天冷了,这人没有说,但他们知道这人的骨头又开始痛了。想到安吉拉的话,展苏南轻轻摸上顾溪的腹部,那里还是没有消息,他希望顾溪能怀上孩子,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想好好地伺候顾溪坐一回月子。他想让顾溪在怀孕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在乎钱够不够,不要去管贵不贵。

  两人的存在感还有他们若有若无的抚摸,仍是令顾溪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隐约中就看到有两人正注视着他。顾溪咕哝一句:“还不睡吗?”

  “睡了。”乔邵北关了灯,和展苏南一起在被窝里躺好,习惯性地搂住顾溪的腰。

  “天冷了,注意别碰凉水。”

  “嗯……快睡吧……”

  这种很平淡却又充满了家常的话语,令乔邵北忍不住吻住了顾溪,顾溪没有躲开,半睡半醒的他带着点羞赧,却没有避开,任乔邵北顶开他的牙关,与他的唇舌纠缠。

  被窝里的温度渐渐上升,顾溪发出了低低的呻吟,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压抑地问:“小河,今晚,可以吗?”

  “明天……要,听安吉拉,讲课……”

  “我们很快就好。”

  “……嗯。”

  台灯再次开启,不过灯光比刚才还要柔和了一些。一阵窸窣声后,屋内响起了顾溪的吟哦。天冷了,可屋内却越来越暖和,直叫人热得脸颊发烫。

  ※

  早饭间,展老爷子一看完报纸,就见二儿子咬着花卷,动也不动地盯着碗里的稀饭发呆,他敲敲桌子:“苏帆?苏帆!一大早的发什么呆呢!”

  “啊!”展苏帆慌乱地回神,手里的花卷差点掉到碗里。

  “没,没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在公司里你哥又给你脸色看了?”展老爷子面色不愉地问。二儿子回来后,他和夫人就搬回自己的家了。

  展苏帆赶紧摇头:“没,没有。哥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而且哥也没给我脸色看。我在公司里很忙,哥希望我能早点上手,公司重要的决策哥都让我参与。”就算有他也不敢跟父亲说。

  “哼!”哪知,展老爷子并没有高兴,反而更生气了,“我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吗?”

  “爸?”

  展老爷子看了看二儿子,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在肯尼亚做得不错,现在回来了,在公司里好好干。咱们展家的男人没有窝囊废。”

  “我知道,爸,我不会给展家、给您丢脸的。”不期然又想到了那两个孩子,展苏帆的眼神有点恍惚,又赶紧回神。

  “苏帆。”

  “嗯?”

  展老爷子犹豫地问:“你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地方?”展苏南努力回想,然后小心翼翼地瞅着父亲说:“我没发现什么。哥每天都挺忙的。”

  展老爷子一听,脸色更阴郁了一些。过了半晌,他咬咬牙,问:“你知道,那个顾溪,现在在做什么吗?”

  展苏帆想也不想地猛摇头:“不知道。哥不会在我面前提的,我也没见哥带他来过公司。”以为老爷子又想插手了,展苏帆很是不安地劝道:“爸,哥找了他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您就别管他们的事了。如果哥愿意放弃早就放弃了。”

  瞪了二儿子一眼,展坤说:“我才懒得管他的闲事。我是想知道你哥是把他安排在公司里做事还是养着他。”

  展苏帆哪里敢多嘴,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没听说他在公司里做事,可能哥给他找了别的事做吧。毕竟他是男人,也不可能接受哥养着他吧。”

  “哼,难说。他以前还不是被你哥和邵北养着?”

  展苏帆急忙说好话:“那时候他还是学生,而且他也有去打工啊。爸,都十几年了,他如果还让别人养着哪能活下来啊,再说他还有孩子要养呢。”退一万步讲,就算顾溪被他哥和邵北哥养着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当然这话展苏帆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免得引起父亲对顾溪更大的误会。

  “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展老爷子怒道:“人家都结婚生子有孩子了,你哥和邵北两个人就是看不开。为那人守身如玉不说,现在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本来我想着他们在这件事上不会糊涂,哪知他们一遇到那人就犯糊涂的毛病还是没变。我又没说让他们娶别人,他们在美国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找人代孕吗?非得让我这把老骨头去跟他们明说?”

  展苏帆赶紧安抚道:“顾溪不是刚回来没多久吗,哥跟邵北哥肯定没这个心思。说不定明后年他们就考虑这个事了。哪怕哥不愿意,邵北哥也得为乔叔考虑啊。邵北哥一要孩子哥绝对也会要。”见此情形,展苏帆更不敢跟父亲提那两个孩子的事了。

  想想展苏帆说得也有道理,展老爷子的脸色好了一点,说:“我不管你哥他们的事,你自己在公司里好好做,我虽然把公司交给了你哥,但也有你的一份。家业上,我不会特别偏袒谁。”

  “爸,您又多想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自己清楚。”对争夺家产什么的展苏帆是绝对不敢有任何念头的,他可不想被他哥打死。再说,公司真要交给他,他也不敢接。

  对二儿子的态度,展老爷子很满意,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兄弟为了家产反目成仇、明争暗斗的事。随便吃了碗粥,因为长子的事而没什么胃口的展老爷子就离席了。

  展苏帆看着父亲离开,心里闷闷的。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当年他没有跟父亲告状并帮着父亲陷害顾溪,父亲和大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做错的事后悔也没用,只能想办法弥补了。而第一步就是当面和顾溪道歉,只有得到顾溪的原谅,他才有可能得到兄长的原谅,从而缓解父亲和兄长之间的关系。

  ※

  和安吉拉道了再见,顾溪关掉视频,每天例行的按上自己的手腕。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还是没有。

  谨记着安吉拉的话,不能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顾溪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然后开始整理自己今天所学的内容。

  有人敲门,并在外面问:“小河,上完课了吗?”

  是苏南,顾溪起身去开门:“刚刚上完。”

  展苏南朝屋内看了一眼,见视频关掉了,他拉住顾溪的手说:“饺子馆装修好了,人也找好了,我带你过去看看,邵北已经在那边了。”

  “啊,好,我去换衣服。”

  “不急。”

  没想到饺子馆这么快就装修好了,人也找好了,顾溪跑回房间换上外出的衣服,就跟展苏南走了。

  上了车,展苏南交给顾溪一个文件夹,说:“监狱那边很配合我们,我们从刑满释放的人员里挑了七个人,四个男的,两个女的,还有一个孩子刚满十八岁,是少年犯,一个月前刚刚出狱。

  “我在警局的朋友把他送到我这里,让我帮帮忙,我也让他来店里了,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目前就是这八个人,已经培训过了,如果以后人手不足,我们会继续带人过来,你先看看他们的资料。”

  “好。”

  顾溪很认真地查看每个人的资料,他特别注意了展苏南说的那名少年犯。

  “苹果?”

  “这个孩子是个孤儿,小时候被人买去当乞讨的工具,长大了就被转手到盗窃团伙,那个盗窃团伙被端掉之后他因为盗窃罪被判了两年,是个可怜的孩子。我那个朋友说,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命太苦。他没有亲人,我朋友想让他能半工半读,白天在店里打工,晚上去读夜校。”

  “这样挺好。看照片也不像是坏孩子。”

  每一个人的犯罪背后都有一段悲剧的故事,尽管这些人都曾是罪犯,甚至还有杀人犯,不过顾溪并不介意,而且他相信这些人都是展苏南和乔邵北认真挑选后的。

  到了饺子馆,顾溪见到了他未来的员工们。这些从监狱里服刑出来的人,身上都有很多普通人所没有的特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沉默少言,说什么都喜欢答“是”或者“到”。

  这八个人都是刑满释放后不久的,特别珍惜这次工作的机会。在他们见到饺子馆真正的老板顾溪后,也安心了不少。老板看起来很和善,而且在知道他们背景的情况下,也没有那种看不起他们的态度。

  八个人都已经被培训过了,顾溪和他们每一个人仔仔细细交谈了一次,又让他们在厨房现场操作了一遍,最终他留下三个人在厨房做事,一个人收银,另外四个人主要负责招待客人,忙时也要帮忙厨房。

  展苏南和乔邵北还另外找了两名洗碗女工,这样店里的员工一共是十个人。顾溪特别让那个叫苹果的孩子在厨房里做事,他的意思是大家都轮流去厨房,这样每个人都能学到包饺子的手艺,哪怕他们以后想离开这里,也能有门手艺养活自己。顾溪已经不再把饺子馆当成是一份事业了,而是一项善事。

  在饺子馆正式开业前,顾溪每天都要来饺子馆一趟,让大家自己剁馅儿,包饺子。按照他现在的安排,他没办法每天到店里来,员工们要尽快能做到独当一面。顾溪尝过每个人包的饺子后给他们提意见,让他们改进。大家都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很敬重顾溪这位老板,学得很认真。

  八个人中有四个人没有固定的住所,顾溪让他们住在店里。饺子馆有两层,厨房后有一间空房可以住人,那四个人包括苹果在内就住在里面,他们都很愿意。

  亲自培训了他们半个月,饺子馆正式开张了。顾溪让八人中年龄最大的席姐当店长,她是因为家庭暴力杀了自己的丈夫被判了十二年。还有一个叫大顺的男子,是因为过失杀人被判入狱十六年,现在是厨房的总负责人,不仅要负责包饺子,还要负责店里每天菜肉的采购。

  收银员叫葛圆,外号丸子,因为帮老板做假帐被判入狱五年,顾溪就让他负责收银和做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人是犯过错,但如果谁都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他们就有可能一错再错。

  就这样,半个月后,顾溪的特别饺子馆开业了。开业的第一天,展苏南和乔邵北利用自己的关系拉来了一帮子人,而为了支持顾溪的工作,监狱和警局也来了不少人捧场,热闹极了。阳阳和乐乐也来了,他们一点都不怕店里这些曾是罪犯的叔叔阿姨和哥哥们,两人穿上店里统一的制服帮着爸爸端饺子、招呼客人。对很多人来说,新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阳阳乐乐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们刚出学校公车就来了,特别快。席阿姨,苹果哥哥呢?”

  “在厨房里洗菜呢。”

  “好,我们去找他。”

  “今天大顺做了南瓜饼,刚做好,你们去尝尝。”

  “哎。”

  自从饺子馆开业,阳阳和乐乐一放学就到店里帮忙,这是爸爸一早就答应他们的,他们也算是饺子馆的半半个老板嘛。为啥是半半个?因为上面还有他们的三位爸爸嘛。

  在得知了苹果的遭遇后,阳阳和乐乐就常常给苹果带一些书来给他看。苹果在监狱里学完了小学和初一的课程,阳阳和乐乐会帮他补习初二和初三的课程。顾溪已经跟展苏南、乔邵北商量好了,要资助苹果上大学。

  “苹果哥哥?”

  “我在这儿。”

  正在洗菜的苹果一听到阳阳和乐乐来了,马上站起来,擦干净手上的水。正在和面的大顺把刚做好的南瓜饼递到阳阳和乐乐的面前,很简单地说:“趁热吃。”

  “谢谢大顺叔叔。”

  阳阳和乐乐也不客气,一人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大顺!阳阳和乐乐刚进来还没洗手呢,你就让他们抓着吃,小心他们肚子疼。”刚做好帐的丸子朝大顺吼道。

  “哎呀,我忘了。”大顺说着就去夺阳阳和乐乐手里的南瓜饼。阳阳和乐乐一口塞进嘴里咕哝着说:“唔干唔净,期了咪病(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去洗手去洗手,公车上多少细菌啊。”

  有点洁癖的丸子直接把阳阳和乐乐抓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阳阳和乐乐很无奈地洗干净了手。对这两位老板的小公子,大家都特别的喜欢。饺子馆开张已经一个月了,生意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大家也跟阳阳和乐乐混熟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顾溪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特别紧张,明明顾溪是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

  洗完手,阳阳乐乐把给苹果带的书籍和零食交给他,然后两人就换上工作服工作去了。他们两人可是饺子馆最引人注目的“员工”,不少来吃饺子的女人都是冲着这两位小帅哥来的。当然,饺子的味道好极了是第一的。

  顾溪每天早上把饺子馅剁好,由专人送到店里来,他亲自剁的饺子馅是店里的招牌,价格比普通的饺子要贵一倍,尽管如此,顾溪每天剁的饺子馅都能卖完。

  考虑到顾溪的身体和他目前的学业,展苏南和乔邵北不让顾溪每天往店里跑。两人的经营理念是贵在精,不在多。店里的饺子卖完了就关门,每天就卖三盆饺子馅,来晚了就没得吃,这也是为什么饺子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在得知顾溪的饺子馆开业后,雷克斯就天天嚷着让顾溪去西雅图开分店。说起雷克斯,就不得不说汤姆和托马士这两只馋猫。两周前,两只馋猫哭得稀里哗啦、依依不舍的,带着顾溪给他们做的十几盒美味佳肴,被展苏南和乔邵北打包送上了飞机。

  两个孩子没让叔叔送他们,自己坐着父亲派来接他们的私人飞机,告别他们最舍不得的阳阳乐乐和顾叔叔回西雅图了。为此阳阳和乐乐还难过了好几天呢,幸好有饺子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然他们现在还在郁闷中。

  两个小子一回西雅图,就给顾溪打电话控诉他们无良老爸的罪行。他们在飞机上舍不得吃的那十几盒美味被他们的爸爸强行掠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的一半又被他们的无良老爸以给爹地吃的名义抢走了,害他们只吃了一点点。阳阳和乐乐听后只觉得汤姆和托马士好可怜,并答应他们如果明年上半年他们不去美国,暑假他们一定去美国看他们。

  汤姆和托马士回国了,阳阳和乐乐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饺子馆里实习。深冬了,顾溪的骨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乔邵北和展苏南劝了顾溪好几天,顾溪勉强暂停了每周去医院跟罗杰学习的课业,改在家里上课。年底,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有些忙了,徐奶奶让顾溪给她买了些红纸,开始剪窗花,可以慢慢走动的徐大爷跟着别墅区里没事的老人们下起了他中断了许久的象棋,还跟着他们学起了京戏,一家人的生活在营海开始扎根发芽。

  ※

  下了公车,顾溪加快脚步往饺子馆走去,从住处到饺子馆坐车很方便,顾溪每次来饺子馆,除非必要都是自己坐公车,不想总麻烦司机专门去接他。

  一走进饺子馆,就见店里坐了好多人,身上一下子暖和了起来。看到老板来了,店员们纷纷跟他打招呼。让大家继续忙,顾溪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板,这是这个月的帐,我做好了。”

  顾溪刚坐下,丸子就跟着进来,把帐册放在了顾溪的办公桌上,然后匆匆走了,他是收银员不能离开太久。

  顾溪翻开帐册,丸子把每一笔帐都记得非常详细,就连卖出一包纸巾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丸子的字很漂亮,看着帐册,顾溪就怎么也想不通,丸子为什么要糊涂的去帮他的前任老板做假帐,结果害了自己。

  店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重新生活,顾溪愿意为他们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相比这些人,他的生活算是幸福太多了。

  “老板。”

  顾溪抬头,大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放在他桌上说:“我熬的姜茶,您趁热喝。”

  “谢谢。”

  大顺点了下头,转身也匆匆走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知怎的,他们面对老板时就是没来由的紧张。

  展苏南和乔邵北跟他们说过顾溪一到冬天骨头会不舒服,大顺一见顾溪来了,就赶紧给他熬了姜茶。对于顾溪跟那两位老板之间的关系,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清楚,不过没有人会在顾溪面前表现出什么。

  饺子馆开张前,顾溪就跟着展苏南和乔邵北学习了管理饭店的方法和程序,不过在实际中,他发现开饺子馆比他想像的要困难的多。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店员的工资、新品种的开发……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他操心。不过这是他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事业,他一定要做好,哪怕单单是为了那些重获新生的人,他也要做好。

  喝了一口烫烫的姜茶,顾溪工作了起来。

  下午四点,阳阳和乐乐准时出现在饺子馆,一听爸爸来了,两人很高兴地跑到办公室。

  “爸。”

  顾溪从工作中抬起头来:“放学啦。”

  “爸,你在看什么?”乐乐凑到爸爸身边,顾溪把支出和盈利表拿给儿子看,并说:“要过年了,爸爸在考虑苹果他们今年过年怎么办,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阳阳和乐乐深思,乐乐说:“爸,要不要大顺叔叔和苹果哥哥他们到咱们家来过?”

  阳阳不是很同意地说:“过年大伯和二伯他们都会来,家里人已经很多了,大顺叔叔和苹果哥哥会不自在吧。”他们不是不知道店里的人是坐过牢的,他们不介意,但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介意。

  乐乐想了想,又道:“爸,那年三十就让大顺叔叔他们在店里自己过年,咱们帮他们置办点年货,等初三或初四,咱们一起到店里和他们吃顿大餐,就当和他们过年,怎么样?”

  顾溪考虑了考虑,觉得很可行,摸摸乐乐的头说:“这个主意不错,那你们先去问问大顺叔叔他们过年要不要回家,看看有几个人过年不回去的。”

  “我们现在就去。”阳阳和乐乐跑了。

  元旦已经过去了,顾溪拿过台历,在二月四号的日期上画了一个圈。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又是一年了。想到一件事,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爸。”出去调查的两个孩子回来了,“大顺叔叔、丸子叔叔、苹果哥哥都不回家过年,闵姐姐也不回家过年。”

  “他们说听从爸爸的安排。”

  顾溪笑了笑,对阳阳说:“你去告诉大顺叔叔他们明天上午九点钟开会,安排过年期间的工作。”

  “好。”阳阳跑了。乐乐凑到爸爸跟前伸出手,顾溪把支出和盈利的单子交给他,在做生意上儿子比他有头脑。

  六点钟,展苏南和乔邵北开车到了饺子馆。顾溪在办公室里跟他们商量了过年的工作安排后,等到七点钟,他让孩子换了衣裳跟两人一起回家,离开的时候店里几乎座无虚席。店员的努力,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人脉,再加上顾溪亲自调制的饺子馅,使顾溪的饺子馆在周围已经打响了名声,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饺子馆开分店那是迟早的事了。

  在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顾溪和孩子离开饺子馆后,街对面一辆停了好久的车内,一名男子看着顾溪和两个孩子离开,吐了口气。

  ※

  卧室内,刚泡完澡的顾溪半裸的趴在床上,乔邵北在给他的腰部按摩,展苏南则盘腿坐在顾溪的身侧,揉按顾溪的手指和胳膊。

  天冷之后,顾溪除了每天剁饺子馅儿,展苏南和乔邵北几乎不让他做任何家务了,更不让他碰冷水。好在家里不管是浴室还是厨房都有热水管,顾溪碰凉水的机率也基本全无。顾溪要怀孩子,很多药都不敢随便吃,也不敢用药敷的方法来缓解骨头的疼痛。

  听从安吉拉的建议,顾溪每晚泡一个热水澡,之后乔邵北和展苏南给他按摩,以此缓解气温变化带给顾溪的难过。

  被两人按得很舒服,顾溪都要睡着了,不过有件事他还没跟两人商量。

  “苏南、邵北,马上要过年了,今年过年……你们回去过吧。”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顾溪翻身坐了起来,拿过睡衣套上,说:“去年过年你们就没回家,今年过年怎么也该回去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不吭声,最近他们也正在烦恼这个。他们想陪顾溪和孩子过年,可父母那边打了好几次电话,叮嘱他们今年务必要回家过年,两人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看着两人脸上的为难与郁闷,顾溪握住两人的手:“平时可以不回家,但过年一定得回去。今年大哥和二哥两家子人不是要来营海过年吗,家里这边你们就放心吧,好好回去陪家人过个年。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回去说不过去。”

  长叹一声,展苏南和乔邵北抱住顾溪,最终化作三个字:“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顾溪也回抱住两人,动情地说:“我现在,只想跟你们好好过日子。家和万事兴,我也不想你们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有家不能回。”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退开,一脸的不悦,“不许你这么想!”

  顾溪握紧两人的手:“过年回去吧。”

  两人的牙关紧咬,顾溪又道:“回去吧,不管怎么说都是过年,要全家团圆的。”

  “可我们想跟你和孩子们一起过。”展苏南抱住顾溪,愧疚万分,“我和邵北不在家,阳阳和乐乐会难过的。”

  “他们会理解的。”顾溪又何尝不知这两人夹在他与家人之间的矛盾痛苦,他选择了留下来,选择了和这两人一起生活,但他又没办法获得那几位老人的认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这两人为难。有些事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谁也没有打算明着说出来。

  “回去吧,答应我。”

  许久之后,展苏南咬牙挤出一个“好”字,乔邵北则沉默地吻上顾溪,把自己满腔的愧疚化成一个个激烈的吻。他们都清楚,如果今年过年不回家,那父母对顾溪的误会会更深。

  有时候他们真想不顾一切地告诉父母顾溪是他们孙子的母亲,阳阳和乐乐是他们的亲孙子。

  “苏南……邵北……”

  “小河……”对不起,对不起……他们发誓,只有这个新年,他们不陪在顾溪和孩子的身边,只有这个新年。

  ※

  展苏南和乔邵北过年要回家的事情,三人都打算晚一点再跟孩子们讲。要过年了,顾溪得给员工发工资,虽说饺子馆刚刚开业没几个月,但该给的福利还是要给,尤其店里的员工们都很认真努力,他也应该给他们发奖金。

  店里的八名正式员工,大顺、苹果和丸子都没什么亲人,过年就留在店里。店长席姐和其他人的家也都在营海周边的村镇里,因为是从牢里出来的,他们过年也不去亲戚家,最多和父母孩子在一起,所以大家都一致要求过年也营业。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闲下来就会心慌,就会胡思乱想。

  听取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建议,再结合店员们的提议,顾溪过年给每位员工发了三千元奖金,毕竟饺子馆刚开张,扣除成本和开业的钱,几乎还没什么盈利。不过虽然不多,但大家已经很高兴了。年三十到年初四饺子馆歇业,初五开工。初四的晚上顾溪会带孩子到店里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对此大家都很欢迎,也很期待。

  过年的安排就这么定了。年关将近,顾溪把精力都放在了饺子馆上,几乎天天在饺子馆里坐镇。每天都有各种口味的饺子提供给顾客,饺子馆的生意一下子红火了许多,顾溪不得不从展苏南和乔邵北那边又要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这天中午,终于忙活完的众人有的抓紧时间找地方打盹休息,有的则继续忙着。丸子在做帐,大顺和另外两名新来的男员工在洗菜、切菜,准备晚上的生意,苹果在房间里做练习题,洗碗工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里消毒,大家都尽量轻手轻脚地做着自己的事。

  顾溪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这几天忙坏他了,还好每天晚上展苏南和乔邵北都给他按摩,不然他的腰肯定受不了。和摆摊子相比,开店可是累人多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都不同意顾溪天天往店里跑,但过年前的这一个月是生意最好做的时候,也是店里最忙的时候,顾溪是老板,他平时可以不管,这个时候绝对不行。大顺和苹果都有做菜的天赋,顾溪也趁这个时间多教他们一些。

  饺子馆的门被推开了,阳阳和乐乐一进来就直喊“好冷好冷”。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这几天消雪,气温特别的低。正在收银机前的丸子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从柜枱后走了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丸子压低声音问,并帮阳阳和乐乐拿过他们的围巾和帽子。

  阳阳和乐乐笑着说:“学校明天就放假了,今天上午去学校拿考试成绩,中午和同学们一起吃了饭,下午就不用去学校了。”

  “都放假了啊。”丸子这才注意到阳阳和乐乐是该放假了,这阵子忙得他都顾不上别的了。推着阳阳和乐乐到柜枱后,丸子道:“老板在办公室休息,你们要不要去大顺叔叔房间里休息休息?”

  “我们不累。”把书包放在小柜子里,阳阳说:“我们去看看我爸。”

  “去吧。小声点啊。”

  “嗯。”

  担心爸爸的身体,阳阳和乐乐轻手轻脚地进了爸爸的办公室,见爸爸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两个孩子退了出来。

  “阳阳乐乐,苹果在房里做习题,你们去看看他有没有不会做的。”大顺走过来小声说。阳阳和乐乐点点头,去苹果的房里了。

  店里的人都很照顾苹果,也希望他能上大学,以后能正正当当的重新做人。苹果见阳阳和乐乐来了,赶紧把自己不会做的题拿给他们看。

  苹果很内向,除了和店里的人之外,他从不和陌生人说话,也从不要求轮休。不过阳阳和乐乐属于那种热心肠的孩子,时间久了,苹果一见到他们就特别的高兴,脸上都会多了笑容。在阳阳乐乐还有顾溪的补习下,苹果开始认真地考虑上大学的事了。

  过了没多久,饺子馆的门又被人推开,最先看到有客人上门的丸子马上堆起笑容说:“先生,对不起,现在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我们的营业时间是中午十点半点到两点,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基本上九点以后也没饺子了。

  进来的客人带着一身的寒气,尴尬地看了店内一圈,然后对丸子说:“呃,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

  “找我们老板?”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穿着不俗的客人,仍旧笑着说:“我们老板在休息,您稍等一下。”

  “他在休息吗?”男人有一瞬间的紧张,舔舔嘴,“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休息好?”

  丸子对这位客人上了心。老板的性向是店内公开的秘密,这位模样不错、一看就有钱的陌生男子来找老板,还一副心虚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丸子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表露出分毫,从柜枱后走出来,道:“您先坐会儿,我去看看老板起来没有。”

  男子急忙说:“我不急,等他醒了再说也没关系。”

  “好的。”

  丸子让一位同事给客人倒了杯热水,去了后面。轻轻敲了敲门,丸子听到老板的声音:“进来吧。”

  他开门进去,抱歉地说:“对不起,老板,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正好醒了。”顾溪正坐在沙发上叠毯子。

  丸子没进来,指指门外说:“老板,有人找你。”并特别强调:“是个男的。”

  “找我?”顾溪纳闷,除了苏南和邵北,谁还会来找他?

  “老板,要见吗?”

  “啊,见,让他过来吧。”

  “好。”

  丸子转身走了,顾溪疑惑的拿了一个纸杯给客人倒水。刚把被子放在茶几上,丸子的声音就飘过来了:“老板,客人来了。”

  顾溪直起身子抬头看去,脸上礼貌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怔怔地看着来人,出口的客气话卡在了喉咙里。

  来人脸上的表情也极其不自然,脸色甚至还透着点苍白。他搓搓已经被他搓红的双手,声音沙哑地、很艰难地喊了一声:“顾溪。”

  顾溪瞬间回神。他握了握拳,神色极其不自然地指指沙发:“啊,是苏帆啊,坐。”

  丸子给老板关上了门,他当然看到了老板和这位男人之间的异样,也听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苏帆?难道是展老板的什么人?站在门口想了想,丸子去找阳阳和乐乐。

  展苏帆没有坐,他站在那里,好像下一秒就会夺门而逃。他在饺子馆外徘徊了好久,一直鼓不起勇气进来。可是他必须进来,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忏悔。

  外面,有两名急匆匆赶来的孩子在门前急刹车,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丸子在他们身后小声说:“偷听是不对的,老板知道了会生气。”

  “这个人以前欺负过我爸。”乐乐愤怒地小声说。丸子一听不劝了,挥手把跟来的大顺和苹果赶走,他自己也走了,不管阳阳和乐乐偷听对不对了。

  以前顾溪和展苏帆的关系就称不上好,发生了那件事后,顾溪更不会认为展苏帆这个时候出现,是来对他表示友好了,他甚至猜测展苏帆是为那两位老人家而来。和乔邵北、展苏南一起回营海之后,他不是没有想过会再次面对这样的事。

  告诉自己要坦然面对,顾溪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我听你哥说,你在肯尼亚……什么时候,回来的?”

  展苏帆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头的汗。他取下围巾,双手紧紧抓着围巾,说:“回来,有几个月了。我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来,看看你……但,都没时间,也,也没机会……今天正好……我就……”

  展苏帆的紧张和不安令顾溪的心头浮上一丝疑惑,他不会忘记展苏帆那时候对他的厌恶与恨。

  就在顾溪疑惑不解时,展苏帆看了顾溪几眼,突然跪在了地上,吓了顾溪一大跳。

  “苏帆!”

  顾溪这下子明白过来这人来找他是干嘛的了。他急忙冲过去扶展苏帆:“你这是做什么!”

  展苏帆抓住顾溪的胳膊,跪着不动,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顾溪顾溪,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又自以为是,我害了你,害了我哥和邵北哥,你打我,你狠狠打我一顿!”

  “苏帆,你先起来,有什么好好说!”

  顾溪用力,可展苏帆就是不起来。他死死抓着顾溪,眼泪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我该死,我混蛋,这十几年看着我哥和邵北哥那么痛苦,我就更恨我自己。我从小就崇拜我哥跟邵北哥,看到他们对你比对我还好,我就嫉妒你,想把你赶走。

  “那晚我看到我哥跟邵北和你……后来我又不小心听到他们说,要带你去美国,说要是我爸不同意,他们就和你在美国定居,不回来了……我就,更嫉妒你、讨厌你了,我想把我哥跟邵北哥,抢回来,不让他们,再跟你在一起,我就跑去告诉我爸,还帮我爸,出主意,怎么赶走你……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顾溪,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都是我对你的嫉妒……我嫉妒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比我优秀;嫉妒你能让我哥和邵北哥,为你打破那么多先例……我怕你抢走我哥,我就,我就……

  “顾溪,你打我吧,我不是人,我不仅陷害了你,我还,我还对你说了那么侮辱的话,还差点杀了你……顾溪……你打我,你打我……”

  展苏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抓着顾溪的手猛往自己的脸上抽。

  顾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双手抽出来,喘着气说:“你先起来,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你别再放在心上,你快起来。”他不敢再去扶展苏帆,怕对方又抓住他的手扇自己耳光。

  展苏帆不起来,甚至还给顾溪磕起了头。顾溪急得抓起办公桌上的水晶笔筒,往桌上用力一砸。

  “砰!”

  巨大的声响震停了展苏帆的动作。顾溪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喝道:“起来!”

  展苏帆第一次见顾溪发脾气,一个激灵,乖乖站了起来。

  好,人起来了,顾溪赶紧放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展苏帆。展苏帆拿过纸巾擦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轻吐了口气,顾溪走到沙发前:“来,坐下说。”

  展苏帆红着一双兔子眼走过去坐下。

  顾溪把之前给展苏帆倒好的水推过去,在展苏帆喝了水平静了一点后,他开口:“苏帆,都十几年了,我不想一直记着那件事,我也不想你和你哥还有邵北记着那件事,过去了,都过去了。”

  “顾溪……对不起……”展苏帆双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地道歉。

  顾溪又递给展苏帆一张纸巾:“别放在心上了。”

  “都是我不好……不然,你也不会跟我哥和邵北哥,分开这么久……”展苏帆的泪又出来了。

  可以想见展苏帆这十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顾溪道:“当年的事,归根究底也是我们自己的原因。苏帆,这不怪你,我是男人,你哥和邵北也是男人,本来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就不应该……”

  顾溪停顿了片刻,“更何况,我们是三个人,放谁家谁都不能接受。你今天来……说实话,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

  自然明白顾溪以为的是什么,展苏帆连连摇头:“本来这件事就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是我不懂事。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我哥跟邵北哥,他们在找到你之前……心里,很苦……”

  顾溪的心窝一阵刺痛,他深吸了口气,道:“苏帆,哪怕没有你,我和他们之间,也会发生别的问题……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本来就违背了世俗与道德,如果还顺顺利利的,那就没有天理了。”

  展苏帆急切地说:“我爸和乔叔不会再管了,我,我也真心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哥和邵北哥才会笑,才会幸福。”

  “谢谢你,苏帆。”尽管这个人曾对他做过那样的事,但这一刻,这个人真心的祝福他们,顾溪仍是忍不住和对方说一声谢谢。

  不过这声谢谢展苏帆却不敢接,他很内疚很内疚,尤其是这么近距离看着顾溪,他更是内疚。

  抓了抓裤子,展苏帆支吾道:“我爸,跟乔叔,其实,已经接受你了,就是,就是放不下面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前几天还跟我哥说,让我哥过年带你和孩子回家呢。”

  顾溪笑笑,没说什么。展苏帆以为他不相信,重重地点点头:“真的,我亲耳听到我妈在电话里跟我哥说的!”

  “苏帆,谢谢你。”

  展苏帆又抓了抓裤子,说:“我爸现在,就想我哥,能在他身边,多陪陪他……其他的,我哥要怎么做,他都不会管。他就是,就是觉得我哥还记他的仇,所以一直没开口让我哥带你回去,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的。

  “顾溪,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爸和乔叔,他们年纪大了,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你就原谅我爸和乔叔吧。”

  顾溪笑了笑,淡淡地说:“都过去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展苏帆咬咬嘴,站起来,给顾溪深深鞠了一躬:“顾溪,对不起,谢谢你。”

  顾溪站了起来,内心感慨万千地说:“苏帆,十几年了,人都要往前看,如果一直让自己陷在过去,那日子还怎么过。我现在很好,也很幸福。我放下了,你们也放下吧。”

  展苏帆擦了擦眼睛,点点头。“那,那我走了……我哥和邵北哥,不让我来见你。但是不见你,不跟你道歉,我永远也睡不踏实。”

  “别放在心上了。你开车来的吗?”

  “嗯。”

  “那,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走了。”

  “再见。”

  “……再见。”

  门外的两个小子猴子快速闪进厨房。顾溪打开门,送眼圈发红的展苏帆出去。

  展苏帆的车停在街对面,顾溪看着他上车,和他挥手道别。展苏帆开车走了,顾溪长长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大伙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回了办公室,关上了门。他们都听到了办公室里传出的那声巨响和老板的吼声,绝对有事情发生。

  坐在办公桌后,顾溪双肘撑在桌子上,捂着自己的脸,心里因为展苏帆的突然到来而无法平静。

  而在厨房后的员工宿舍里,大顺、苹果和丸子则慌了手脚,因为阳阳和乐乐在哭。

  ※

  展苏南和乔邵北来接顾溪的时候,顾溪并没有告诉他们展苏帆来过了。阳阳和乐乐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在爸爸面前表露出来,假装玩平板游戏。

  回到家,换了衣服的顾溪正想着怎么跟那两人开口,和他一起进屋换衣服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却先开口了。

  展苏南直接问:“苏帆今天来过了?”

  顾溪一惊,见展苏南和乔邵北沉着个脸,下意识地就问:“你们,知道啦。”

  事关展苏帆,乔邵北不便多言,展苏南道:“有陌生人去店里找你,我和邵北自然会知道。他去找你干什么?”

  顾溪朝两人轻松地笑笑,说:“你们别误会,苏帆找我,是来道歉的。我还真的被他吓了一跳,不过,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展苏帆蹙起了眉心,并没有多高兴。顾溪在沙发上坐下,展苏南和乔邵北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握住两人的手,顾溪感慨地说:“十几年没见,苏帆变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是他。他,跪下,跟我认错,说希望我们三个人能幸福……我,我真没想到,苏帆会……”

  长长的吐了口气,心情依然无法平静的顾溪对两人笑笑:“就觉得跟做梦似的。”

  顾溪的喜悦,透过他轻松的笑容传递给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看得出展苏帆今天的道歉,移除了压在顾溪胸口的一块大石头。两人搂住顾溪,脑袋紧紧挨着他的脸,心里仍是深深的愧疚。

  顾溪拍拍两人的手:“走,下去吃饭了。”说着,他站起来,伸手把两人拽起来,对展苏南说:“若苏帆有空,你叫他来家里吃饺子。”

  “小河……”展苏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展苏帆对顾溪的伤害能因为一句对不起就全部消除吗?不可能。

  顾溪却不怎么高兴地说:“我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难道要天天苦着脸过日子吗?走了走了,下去吃饭,以后你们谁也别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都不记得了。”抓住两人的手,顾溪带着他们出去。

  被动的由顾溪拖着走,像两个没精打采的孩子,又带了一点点对爱人的撒娇,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里有了笑。

  “小河,明天你在家歇一天吧,我和苏南明天也不上班。”

  “好,我明天歇一天,家里也该置办年货了。蔓蔓打电话说她和庄子,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要二十九那天才能过来。他们已经定了飞机票了。”

  “行,让蔓蔓把航班和起飞时间告诉我,我们派车去接他们。”

  “好。”

  把两人拉到客厅,顾溪就去餐厅了。心里也轻松了一些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在屋里转了一圈,问徐奶奶:“阳阳乐乐呢?还没下来?”

  徐奶奶道:“没呢。”

  乔邵北拿起电话拨通阳阳和乐乐房里的分机,在电话接起后说:“下来吃饭了。”

  “来啦。”

  挂了电话,乔邵北很自觉地抓起一把徐奶奶剥的花生放进嘴里。楼上传来跑步声,不一会儿两个孩子下来了。两人没什么精神的喊了声“爷爷奶奶爸爸”,然后乐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扑进奶奶怀里。阳阳则坐到爷爷身边,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的给爷爷捶腿。

  “怎么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脸的纳闷,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两人在茶几旁的皮凳子上坐下,朝两人招招手:“过来爸爸这里。”阳阳和乐乐过了会儿才有点委屈地站起来,扑进爸爸的怀里。

  “怎么了?”捏捏阳阳的鼻子,乔邵北问:“虽然我家的两位宝贝儿不像汤姆和托马士那样是猴子,但也是小马驹啊,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阳阳玩爸爸的衣服扣子,低着头。

  乐乐直接跨坐在爸爸的腿上,抱着爸爸,把头埋在爸爸的颈窝,不吭声。

  “这还没什么?”双手抱住儿子,展苏南看了眼乔邵北,故意逗儿子:“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对了,今天该发成绩单了吧。放心,考不好也没关系,爸爸不会生气的,这次考不好还有下次嘛。嗯?宝贝儿。”

  “我不是‘宝贝儿’。”虽然心里很难受,阳阳仍是忍不住地再次抗议,不过还是不抬头,抱着爸爸说:“我和乐乐考得都很好,并列第一。”

  “哈哈,爸爸就知道你们绝对没问题。那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展苏南轻挠阳阳的胳肢窝。回来光想着苏帆的事了,他都忘了问儿子的考试成绩,不应该。

  阳阳扭动身体,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乐乐抬起头,很难过地看看两位爸爸,问:“爸爸……过年,你们不在家吗?”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徐奶奶和徐大爷也愣了,不过随后他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徐奶奶说了句:“是不是该吃饭了?”然后就扶着徐大爷离开了客厅,把客厅留给那父子四人。

  看着孩子失落的小脸,展苏南和乔邵北别提有多自责多愧疚了。

  乐乐抱紧爸爸:“乔爸爸,你打我屁股吧,下午爸爸给姐姐打电话,我,偷听到了。”他不敢告诉两位爸爸,他和哥哥难过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乔邵北没有打乐乐的屁股,而是亲吻乐乐的脸,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阳阳低着头问:“爸,那你们三十晚上可以赶回来吃饺子吗?”

  乐乐接下:“我们想跟爸爸一起吃饺子。”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鼻子都酸了,乔邵北勉强笑着说:“能。爸爸一定赶在十二点前回来,跟你们一起吃饺子。”

  阳阳和乐乐笑了,在爸爸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爸爸。”这一吻让展苏南和乔邵北的鼻子都酸了。

  客厅入口,顾溪隐去自己的身影,压下心底的伤感,对自己笑了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喊道:“阳阳乐乐,叫爸爸们吃饭了。”

  “来啦。”客厅的四个人迅速收拾心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面带笑容地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再提展苏南和乔邵北过年要回家的事。阳阳和乐乐也努力不让自己的难过影响到爸爸们的心情。看到儿子这样,展苏南和乔邵北心里更内疚了。

  吃了饭,两人带儿子去游戏室里打游戏,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儿子的歉意。顾溪没有去打扰那父子四人,面对父母的担心,他也只笑笑。有些事强求不来,那不如不要放在心上。

  到了睡觉的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守在儿子的床边,拍着他们睡着后两人才回到卧室。

  卧室里,顾溪坐在床上正在看书,见两人回来了,他什么也没问,而是说:“明天你们不上班的话,我们去置办年货,顺便给我爸妈还有阳阳乐乐买过年的新衣服,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还不算多。”

  展苏南和乔邵北在顾溪很家常的说话中尽量压下心里的窒闷,展苏南道:“好啊。不过不带阳阳和乐乐去吗?他们已经放假了。”

  乔邵北接着说:“给他们买衣服怎么能不带他们去?”

  顾溪无奈地说:“男孩子有几个喜欢上街买衣服的,他们明天好像要去书店。他们的尺寸我都知道,不用他们跟着去。放假了,让他们自己出去玩吧。”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也是,道:“也好。对了,阳阳和乐乐下个月就满十二岁了,正好在寒假里,咱们带儿子们出去过生日。”

  “到时候再说吧,还早。”顾溪不打算提前计划。

  快速洗漱完,乔邵北和展苏南上了床。外面冷风呼啸,屋内却十分的暖和。顾溪放下书躺下,依偎在两人温暖宽厚的怀里。

  一年了,顾溪的身上长了点肉,脸色也好了许多。但展苏南和乔邵北依然不够满意,这人抱在怀里仍是一把骨头。习惯性地摸上顾溪的腹部,展苏南的意思不言而喻。顾溪叹了口气:“还是没消息。”

  “别急,越急孩子越来不了。”展苏南亲昵地亲吻顾溪的脖子,并不在乎。

  想想也是,顾溪放松心态,决定接下来不再检查,如果有了孩子他自己会有感觉的。也许就是自己查得太频繁了,孩子才来不了。

  “今年冬天骨头还疼得厉害吗?”乔邵北问。

  顾溪道:“本来就没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得听安吉拉的。”乔邵北把顾溪的手拉到自己的腰上,关掉台灯。明天要逛街,那今晚就不要了。

  展苏南从后搂着顾溪。顾溪冰凉的脚丫子由两人暖和着,一会儿他就昏昏欲睡了。

  “小河。”

  “嗯?”

  “年三十晚上我们回来吃饺子。”

  “呵,好。想吃什么馅儿的?”

  “只要是你包的,随便什么馅儿都好。”

  “那三十晚上我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吃饺子。”

  “年夜饭别忘了给我们留一份。”

  “呵呵,好。”

  接下来,卧室内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只是展苏南和乔邵北却根本睡不着,眼前一直是儿子难过的脸,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无能。明明他们已经找回了爱人和儿子,却还是要让他们受委屈。和十三年前相比,他们仍旧是那么的窝囊。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爸爸要去逛街,不跟着去的阳阳和乐乐睡到十点钟才起床。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都不用上学了,突然闲下来,两人反倒还有点不适应。吃了早饭,两人背着空空的书包就走了,他们要去书店买书,还要买高二的练习册。

  尽管他们的两位爸爸是营海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不过阳阳乐乐却从不把自己当成是富家的公子爷,他们自己也没有这种概念,甚至还不清楚他们的爸爸在营海的地位。步行出了别墅区,两人直奔公车站。

  有时候两位爸爸不能送他们上学,他们就自己搭公车,不喜欢爸爸派司机送他们去学校。虽然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好了,他们仍记得爸爸的话,人要靠自己,男子汉更要靠自己。再说,他们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在蜜罐里了。

  阳阳和乐乐不想同学们知道他们的两位爸爸是学校的董事,两位爸爸送他们上学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到学校的路口就下车了,不让爸爸送他们到校门口,不想引起同学们的关注。

  两个孩子很淳朴,但也明白如果被同学们知道了他们的爸爸是学校的大老板,那日后他们别想有安宁的日子,当然这也是顾溪私下里提醒的。阳阳和乐乐可没忘记在普河的时候每天被同学们问东问西,问他们突然出现的这两位很有钱的“叔叔”,所以到了新学校,在“妈妈”的提醒下,他们很小心。

  今天是放假第一天,阳阳和乐乐却打算在书店里消磨一天。到了营海,他们才知道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是多么的浅薄,才知道营海的书店有多么的大。他们早就对那有着几层楼的书店垂涎欲滴了,只是一直没时间,现在放假了,他们可是有大把的时间呢。

  两人已经计划好了,到了书店先找桌子做寒假作业,然后找书看,中午就在书店顶楼的餐厅里随便吃碗面填饱肚子,等书店快关门了他们再走。爸爸说了,他们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饺子馆那边可以暂时放下,反正他们不去影响也不大。哦,对了,还是得去,还要给苹果哥哥补课呢。

  下了公车,阳阳和乐乐继续步行往书店走,距离书店还有两站的路程。其实再接一段公车就能到书店门口了,两个孩子觉得没必要,权当锻炼身体了。最多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没必要再多花一次钱,省下来的四块钱可以买一个半的面包呢。营海的东西比普河贵多了,他们更不能乱花钱。

  兄弟两人边走边聊,途经还有积雪的灌木丛时,他们就抓一把雪往对方的身上扔,路过的行人都会笑看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双胞胎。在这样的欢笑中,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普河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知道爸爸伤心的过往,不知道爸爸曾被人欺负,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了孤儿,不知道,他们的出生是不被一些人欢迎的。

  这个时候不是交通的高峰期,前几天的那场大雪在车轮的摩擦下也早已消融,只剩下了干干的路面。道路两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宽敞的马路上快速的行驶,前方一百米处就是高架桥的入口,只见一辆辆汽车呼啸地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上了高架。

  要说阳阳和乐乐最不习惯营海的是什么,就是多得数也数不清的汽车了,每次独自外出的时候他们都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特别想念安静的普河。

  拉下说话会不方便的围巾,乐乐说:“哥,昨天我觉得展爸爸和乔爸爸特别可怜。”

  “嗯,我也觉得。”阳阳也拉下围巾,呼出一口白雾,面带忧愁地说:“我觉得展爸爸和乔爸爸现在被夹在他们的爸爸和我们之间,展爸爸和乔爸爸想陪我们过年,可是他们的爸爸不喜欢我们,展爸爸和乔爸爸过年又不能不回家。

  “乐乐,过年前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别让展爸爸和乔爸爸更难过。”

  乐乐难过地说:“我不提了。昨天我怕爸爸发现我们知道那个人来的事,才找了这个借口,我后悔死了。”

  阳阳踢着路上残留的积雪,道:“那个人是来向爸爸道歉的,你说他是真心的吗?爸爸已经原谅他了。如果他是骗爸爸的,或者是想降低爸爸对他的戒心,然后再对爸爸使阴招,那怎么办?”

  乐乐咬咬牙:“我们有展爸爸和乔爸爸,才不怕他。如果以后他还来找爸爸,我们就直接告诉展爸爸和乔爸爸。哥,我不喜欢那个人,那个人打过爸爸。”

  “我也不喜欢他。”虽然那个人给爸爸下跪了,看上去也挺老实的,但谁知道呢。除了展爸爸和乔爸爸,那边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信。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异常刺耳的刹车声,同时伴随着可怕的巨响。

  阳阳和乐乐抬头,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就见道路的另一侧,一辆油罐车冲过道路中央的隔离栏,和迎面急速驶来的一辆越野车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越野车的车身瞬间变形,紧接着好几辆车撞了上来,仍没有刹住车的油罐车推着一辆辆变形的汽车,朝着人行道冲了过来!

  危险中,阳阳抓着乐乐冲进身旁的灌木丛,乐乐立刻回过神,跟哥哥一起趴在花丛里。

  轰!火光冲天,油罐车爆炸了。轰轰!又是一声声爆炸声。有汽车的零件从阳阳和乐乐的脑袋上飞了过去,身后是人们的尖叫和大哭声。好多车翻了,砰砰砰的撞车声犹如一颗颗炸弹,在路面引爆。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刹车声带出的是一声声汽车相撞的悲鸣。

  一时间,原本秩序井然的车道在刹那变成了人间炼狱,就连人行道上的路人也未能幸免,被滑过来的汽车撞飞了出去。

  阳阳和乐乐不敢停下来,不停地往前爬往前爬,直到身后的爆炸声离他们远了,两人才停了下来。剧烈的爆炸持续了好几分钟,阳阳和乐乐动也不敢动,一直到感觉没危险了,阳阳先探出脑袋,接着他就呆愣在了那里。

  “哥。”乐乐跟着探出头来,也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幕给吓呆了。

  在距离他们不过二三十米远的路面上,燃烧的汽车火光冲天,浑身着火的人从汽车里爬出来,凄厉的大喊着救命,人行道上有人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未融化的雪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水。

  阳阳和乐乐瘫坐在灌木丛里,这时候才感到了后怕。差一点,如果他们提前几分钟下车,如果他们没有机灵地躲进灌木丛里,那,那被撞飞的行人,很可能就是他们!

  几分钟后,阳阳猛地拍了下乐乐:“快去救人!”话还没落,阳阳已经钻出灌木丛往前跑去了。

  “……哥!你等等我!”

  乐乐捏了捏自己的脸,急匆匆地跟上哥哥,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好多车都翻了,整个道路的交通瞬间陷入了瘫痪,四处都是血。好多路人在震惊过后,和阳阳乐乐他们一样朝车祸现场跑去,抓紧一切时间去救人。有人从汽车的后车箱里拿出灭火器,冲向浑身着火的人。

  阳阳拚命往前跑,乐乐在他身后喊:“哥,别靠太近!小心爆炸!”

  “要赶快把翻车里的人救出来!”

  阳阳跟着大人们往前跑,乐乐紧跟在他身后。

  轰!距离油罐车最近的一辆车又爆炸了。阳阳的脚步一顿,乐乐冲过去拉住他:“哥!别过去!危险!”

  这时,有两位大人把阳阳和乐乐往身后一拉,厉声道:“你们别过去!前面太危险了!你们到后面的车里去看看!”说着,那两人又把阳阳乐乐往后推了推,然后手拿灭火器跑去了。

  阳阳冷静了一下,确实,他们是孩子,没力气又没救人的工具。他向旁边一看,正好有一辆轿车就翻在不远处,他拉着乐乐赶紧跑了过去。

  在车旁跪下,阳阳和乐乐透过车窗只看到白花花的东西,里面什么情况根本看不到。

  “哥,我去后面看看。”

  乐乐爬起来跑到车后,跪下朝里喊,几秒钟后,他大喊:“哥!后排有人!好像是位老爷爷!”

  “老爷爷?!”阳阳跑过去看,果然是位老爷爷。那人趴着,车窗前还有根拐杖。

  轿车整个翻倒在地,车头几乎完全扁了。阳阳跑到车头处,拉了被挤压变形的车门,喊:“乐乐,过来帮我!”

  乐乐赶紧跑过去,把碍事的手套、帽子、围巾和书包都丢到一边,和哥哥一起把变形的车门拉开。车门拉开的一瞬间,阳阳和乐乐都被吓了一跳,有血。

  “哥,司机受伤了!”

  乐乐的声音唤回了阳阳的意识,他从书包里摸出小刀,割开压着司机的气囊。司机已经昏迷了,阳阳摸摸司机的鼻息,还活着,他激动地喘了口气。车头扁扁的,阳阳的一只手伸进去都很困难。费力地找了半天,阳阳摸到安全带的扣子,解下司机身上的安全带。

  乐乐去拉后面的门,拉不开,他焦急地说:“哥,后门锁着了,你看能不能把门闩拉开。”

  把司机倒挂扭曲的身体稍稍摆正,阳阳伸手进去拉后门的门栓,可是椅背挡住了后门,他的手伸不过去。试了好半天,阳阳收回手:“不行!手伸不过去,被挡住了。”

  这时司机呻吟了一声,阳阳赶紧说:“乐乐,司机被压住了,我不敢乱动他,把你的手帕给我。”

  乐乐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哥哥,还细心地从书包里拿出水壶。把司机脸上的碎玻璃渣拿掉,阳阳把他和乐乐的手帕系在司机的手上和额头上。阳阳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怎么救护车和消防车还没有到?!

  “哥,老爷爷还在后面呢!”乐乐焦急地说。阳阳取下自己的围巾,折叠起来垫在司机的脑袋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司机的脸。“叔叔,叔叔?”

  司机又呻吟了两声。

  “乐乐,你来看着司机叔叔,不要乱动他,我去看看能不能先把老爷爷弄出来。”

  “嗯!”

  阳阳来到车后,用力拉了拉车门,拉不动。乐乐过去帮哥哥,两人一起用力,可车门还是拉不开。乐乐又试图从前车门探手进去把门闩打开,可和哥哥一样,他的手伸不过去,前方的空间太狭窄了,而且如果他往里钻,会压到司机。

  从前面爬进去是不可能了,阳阳又到后车窗看了看老爷爷的位置,然后跑到轿车的另一侧跪下,老爷爷的头部在这个方向。阳阳先是用拳头砸车门,砸不开,然后他咬咬牙,直接曲起手肘,重重地去砸车窗。

  乐乐拉住汽车的门框,稳住因为哥哥的动作而晃动的汽车。不顾手肘的疼痛,满头大汗的阳阳终于砸开了车窗。

  轰!不远处又是一声爆炸,阳阳和乐乐缩了缩身体,但他们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隐隐地已经听到警笛的声音了,阳阳加快速度。车窗有了裂缝,接着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哗啦一声,车窗有一块裂成了碎片。

  阳阳把碎片扒开,然后把车窗整个取下来。用刀子再把里面的气囊划开,阳阳看到了卧在里面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哥,好了吗?”

  “好了。”拉起门闩,阳阳用力打开车门,然后说:“我要进去看看,你拉好车。”

  “嗯!”

  阳阳小心翼翼地钻进后座,起初晃动了几下,乐乐使出吃奶的劲稳住汽车。阳阳不敢动了,他又退了出来,一脚跪在车外,一脚弯曲踩在车内。他轻轻扳过老爷爷的身体,探了探老爷爷的鼻息,然后激动地大喊:“乐乐,老爷爷还活着!”

  “哥,要我过去帮忙吗?”乐乐大声问。

  “我先看看。”轿车后排也变形了,怕轿车晃动造成车内的人二次受伤,阳阳也不敢爬进去。就用那种很难过的姿势,阳阳按了按老爷爷的胸骨,对方没有明显的疼痛反应,他又按了按老爷爷的心窝,这时对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记得爷爷身上随时都会带着的救心丸,阳阳压低身体,费力地伸手进去在老爷爷的口袋里摸索,结果还真的从老爷爷的上衣内衬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

  “哥,老爷爷受伤了吗?”

  “我暂时没有看到有外伤。老爷爷穿着大衣,不知道里面怎么样。这里是后座,两侧的气囊都打开了,不像司机的位置那么危险,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外伤。乐乐,你放开手我看看车会不会动,你慢点放。”

  “我放手了。”乐乐一点点放开拉着车框的双手,汽车晃了晃,然后不动了。阳阳松了口气,压着脖子大喊:“拿水来!”

  乐乐拿着水瓶跑了过来。

  倒出两颗药,掰开老爷爷没有血色的嘴,阳阳把药放进老爷爷的嘴里。乐乐递来水瓶,阳阳在老爷爷的嘴里灌了一小点,抬高老爷爷的头,让老爷爷把药咽下去。

  “哥,能把老爷爷弄出来吗?”

  “我再看看。”

  一直缩着身子,阳阳很累。从车里钻出来,他松松气,接着又爬了进去。解开老爷爷的大衣扣子,没有血渍,阳阳又掀开老爷爷的羊绒衫,里面的衬衫是白色的,看来上身没有严重的外伤。

  不放心的阳阳又从领子处把手伸进老爷爷的衣服里轻轻摸了摸,又按了按老爷爷的胸骨,见老爷爷还是没有特别疼痛的反应,他对乐乐说:“老爷爷应该没有骨折,我们先把老爷爷弄出来,然后找人把司机弄出来。”

  “好!”

  阳阳再一次退了出来,活动了活动酸麻的肩膀和脖子,他道:“乐乐,我趴着,你在后面拖住我的脚,先把老爷爷拖出来一点,我才好用力。”

  “好!”

  阳阳趴下,双手伸进车内,从下卡住老爷爷的胳膊,然后对乐乐点点头。乐乐抱住哥哥的双腿往外拖,就见乐乐憋足一口气用力,老爷爷的身体动了动。

  阳阳的手扣紧,老爷爷的身体往外挪了一点,一直挪到车门口,阳阳说:“好了。”

  乐乐放手,累得直喘气。这下子好使力了,不用钻进车里。

  阳阳用手肘卡住老爷爷的肩窝,毕竟还是孩子,他的力气不够。乐乐在后抱着哥哥的腰往外使力,阳阳密切注意着老爷爷的脸色,一旦老爷爷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他就得赶紧停下。爸爸说过,救人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不能给伤者带来二次伤害。

  两个孩子费力地、一点点地把老爷爷拖了出来。已经有救护人员、消防人员还有交通警察到现场了。不过人手有限,他们最先要处理的是发生爆炸的车辆,暂时还没有人到他们这里来。有医护人员从阳阳和乐乐的身边跑了过去,快得阳阳和乐乐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见现场确实很混乱,阳阳和乐乐也不喊人帮忙了。

  把老爷爷放在地上,让老爷爷枕在乐乐的围巾上,阳阳趴在老爷爷的胸口听。爸爸教过他们最基本的急救方法。听了好半天,阳阳直起身体:“乐乐,你来给老爷爷揉心脏,掐老爷爷的人中,我去看司机。”

  “好!”

  阳阳站起来,乐乐取代了哥哥的位置,给老爷爷揉心口,还不放心地又喂老爷爷吃了两颗救心丸,然后一手掐住老爷爷的人中。现在看来,老爷爷应该是翻车的时候受到了撞击,不像司机那样有直接的伤害。

  司机就比较麻烦了,阳阳看了半天也不敢乱动司机。又看到有医护人员往这边来,阳阳赶紧站起来朝他们招手:“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

  很快有两名护士模样的女人跑了过来,阳阳又赶忙说:“阿姨,还有一位老爷爷。”

  其中一名护士去看被他们拖出来的那位老爷爷,阳阳就听到乐乐说:“阿姨,我们给老爷爷吃了救心丸。”

  “你们做得很好。”

  而另一位护士在看到司机的情况后,对阳阳说:“我去找人来帮忙,没有工具我们不能把司机强行拖出来,你可以在这里看着他吗?”

  “可以。”

  那名护士跑了,去叫人来帮忙。另一名护士过来了,跪在阳阳身边给司机做急救,并对阳阳说:“老爷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多亏你们及时喂他吃了救心丸,担架一会儿就来了。你可以过去帮阿姨先照顾老爷爷吗?”

  “好。”

  阳阳迅速爬起来,回到老爷爷身边,老爷爷的脸上已经戴了简易的呼吸器,乐乐马上告诉哥哥护士阿姨刚刚给老爷爷打了一针。老爷爷没有受伤,阳阳就放心了。他脱下大衣盖在老爷爷的身上,乐乐还在给老爷爷揉胸口,阳阳则给老爷爷搓手心。

  过了会儿,有几名消防队员跑了过来,去救被压在车里的司机。躺在乐乐腿上的老爷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阳阳和乐乐急忙喊:“老爷爷!老爷爷!”

  “唔……”老爷爷缓缓抬起一只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却碰到了一只温暖的小手。紧接着,那只属于孩子的手拉开他的手,在他的胸口上继续揉按。

  “老爷爷,除了这里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唔……”缓缓摇了摇头,老爷爷只觉得呼吸没有刚才那么困难了。

  阳阳捡起一顶他和乐乐丢在地上的帽子给老爷爷戴上,又是给老爷爷搓手,又是给老爷爷呵热气。老人的喘气声渐渐正常了,那边司机被救了出来,立刻被担架抬走了。阳阳和乐乐露出了笑容,司机叔叔应该安全了吧。

  朦胧中,老爷爷看到了两张孩子的笑脸,他想看清楚孩子的模样,可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在他胸口揉按的小手缓解了他胸口的疼痛,他知道自己得救了。在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低头,就看到老爷爷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乐乐大大地松了口气:“老爷爷,您好点了吗?”

  “你们……”

  “老爷爷,不要说话。”

  阳阳把老爷爷的手放进身上自己并不够大的羽绒衣里,乐乐搂紧老爷爷,不让他受寒。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朝他们跑了过来,阳阳赶紧朝他们招手。

  “孩子们,谢谢你们了。”

  “医生,老爷爷刚刚醒了。”

  “辛苦了,把老爷爷交给叔叔吧。”

  阳阳和乐乐放开老爷爷,乐乐抽出被老爷爷枕着的腿,站起来让开位置。

  别,别走……老爷爷在身体被移动前努力的想抓住孩子的手。

  孩子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老爷爷,医生来了,没事了。老爷爷,您要坚持住啊。”

  “你们……”

  “老爷爷,您不要说话。”

  老爷爷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孩子的模样,可看到的仍是朦胧的一片。两只温暖的小手一直陪着他被送到救护车上。老爷爷用尽全力想抓住孩子的手,可孩子的手还是松开了。

  没有能抓住孩子的老爷爷,双手死死地抓住孩子的围巾。头上的帽子被人摘掉了,老爷爷更是不敢放手。似乎放掉这围巾,他就永远失去了这两个孩子的消息。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哥”,一个叫“乐乐”。

  “呼……”老爷爷被救护车带走了,阳阳和乐乐穿上脏兮兮的羽绒衣吐了口气,然后转身跑了,继续去救人。

  ※

  中午十二点半,正在陪顾溪吃饭的展苏南接到展苏帆的电话,脸色瞬间大变:父亲出车祸了,十分钟前刚刚从一家地区医院转到昔河医院!

  三个人立马不吃了。不让两人送自己,顾溪直接打车回家,展苏南和乔邵北则开车直奔医院。到了医院,展苏帆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人跟着展苏帆到了病房。当展苏南看到病床上的那个人时,他急地大喊:“爸!”接着就扑到了父亲的病床边。

  展坤闭着眼睛,仍未清醒。展母、展坤的几名心腹手下、乔作行夫妇、魏海中夫妇都在。

  展母坐在病床的另一边抽泣,乔作行坐在沙发上,脸色也是白白的。握住父亲的手,展苏南异常紧张地问:“罗杰,我爸的情况怎么样?”

  罗杰站在床头很是后怕地说:“上帝保佑,老爷子没受伤,他坐在后排,两侧的气囊让他的头部免于受到伤害性的撞击。有人把老爷子从车里弄了出来,并及时喂老爷子吃了救心丸。如果老爷子再晚一点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子的车整个被撞翻了,在那种情况下,老爷子的心脏受到了很严重的压迫。救他的人有经验,从老爷子身上找到了救心丸,可能还给老爷子做了心脏按压。老爷子只是心脏受到突来的刺激所以才会昏迷,下午就能醒过来。”

  乔邵北一听,双腿发软的瘫在了沙发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司机呢?”

  “司机有脑震荡的情况,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还在那边的医院,因为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所以还没有转到咱们医院里。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有人及时割开了气囊,让司机的脖子免遭压迫,造成可能的窒息。啊,这一次好在车子的性能很好,又遇到了好心人,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展苏南立刻问:“是哪位医生?”他一定要重重地感谢他!

  罗杰遗憾地说:“不知道。现场很混乱,我们的急救医生也都派出去了,不知道是谁救了老爷子和司机。据说车祸发生后周围的路人都去救人了,也可能是路人救的。”

  “找到他,一定要找他!”展苏南发誓般地说。

  展苏帆道:“我已经派人去那边医院打听了。”

  魏海中接着说出他已经掌握的情况:“我也派人到现场去了,事故发生地点在四会区光源路,时间在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辆失控的油罐车冲到了老爷子那一边的路上爆炸了,目前从交警大队那边得到的消息是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人,车祸还波及到了人行道上的路人。幸运的是,老爷子的车翻车之后滑出去了一段距离,离开了爆炸的冲击范围。”

  “光源路?”展苏南和乔邵北心里咯噔一声,乔邵北立刻说:“我出去打个电话。”然后就匆匆走了。

  魏海中和罗杰不解地看向展苏南,展苏南没说什么,只是很担心地握紧了父亲的手。阳阳和乐乐要去的书店不就在光源路吗?十一点二十……那俩小子早上不知道几点出的门。

  脸色很不好的乔作行对魏海中发话:“坤行是来找我的路上出的事,他要有个什么意外,我这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他不仅是展家的恩人,也是我们乔家的恩人。”

  魏海中沉声道:“我们一定找到他。”
正文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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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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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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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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