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歌
作者:neleta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卷 分別 第十八章
  “吼吼——!”

  一道驚天動地的可怕吼聲傳來,趙雲霄幾乎喜極而泣,雲火回來了!

  “雲火!”

  一抹赤紅從天而降,尖利的爪子照著來人就抽了過去。對方閃過雲火的攻擊,下一刻,他大喊:“圖佐!我是巴赫爾!阿爸病了!”

  雲火落地,用他龐大的身軀堵住洞口。趙雲霄從地上爬起來奔到雲火的身後抱住他。雲火的尾巴纏住趙雲霄,朝來人低吼,這傢伙嚇到他的雲霄了!

  巴赫爾不怎麼敢看雲火赤紅的雙目,微微側頭避開,說:“圖佐,阿爸,病了。瓦拉大人說,阿爸可能,挺不過今年的冬天了。阿爸,想見見你。”雖然十幾年裡巴赫爾只曾遠遠地看到過圖佐幾次,但巴赫爾仍不會認錯這個渾身赤紅的人就是他的親弟弟。

  雲火的爪子“咔”地插入了堅硬的岩石下,沒有兄弟相見的喜悅,他的眼中是憤怒,又有說著不清的傷心。感受到他的情緒,因為他的出現而不再害怕的趙雲霄撫摸他的後背,安慰他。

  巴赫爾看了幾眼趙雲霄,又說:“他是你的雌性嗎?你不能把他留在你這裡,他會熬不過白月的,而且……”後面的話巴赫爾沒有說,但雲火明白他的意思。

  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雲火的尖爪從岩石裡拔出,他害怕的那一天,還是來了,比他預期的早了太多。不敢看身後的雲霄,雲火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聲憤怒的低吼,然後,他的身體在趙雲霄的震驚中發生了變化。

  赤裸的,沒有任何獸皮遮蓋的身體,卻仍保留著野獸的痕跡。四肢變得更加修長,身形拔高,一頭奪目的紅髮凌亂地披在腦後,尖長的指甲只是不再那麼彎曲,卻依然危險。腳部的指甲也是彎曲尖銳的,細細的尾巴仍纏在趙雲霄的腰上。

  與完全是人類形態的巴赫爾不同,雲火就像是沒有進化完全的獸人。而巴赫爾除了身上的體毛比較重之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類純男性,並且異常的高大魁梧,身高至少有兩米,露在獸皮衣服外的胳膊和雙腿上肌肉糾結。但相比巴赫爾,雲火卻更加的高大壯實。他一絲不掛的身體處處都顯示出蘊含著絕對力量的堅硬肌肉,他比巴赫爾還高了半個頭,身體比巴赫爾還寬一些。巴赫爾的額頭是光滑的,雲火的額頭帶著一片三角狀的未進化完全的獸毛,看上去異常的兇殘。

  相比之下,巴赫爾就英俊多了,絕對稱得上是一位帥氣的型男,巴赫爾的體毛雖然重,但並沒有鬍子,當然雲火也沒有。但趙雲霄的注意力全部在雲火的身上,他呆呆地看著變成了人的雲火,腦袋裡還在想:【雲火的詛咒,被解除了?】

  雲火仍是不敢看趙雲霄,他伸手把趙雲霄用力摟在了懷裡,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堅實的胸肌上,不讓巴赫爾再繼續看到雲霄的臉,然後開口:“他是我的雌性!”

  趙雲霄的身子一震,雲火沒有穿衣服!不不,這不重要。雲火,雲火會說話!雲火的聲音,竟然是這樣的!趙雲霄咬住了嘴,為自己的發現而戰栗。

  “圖佐,你……”巴赫爾很不贊成。

  “他是我的雌性!”雲火不客氣地打斷巴赫爾,“就算獸神不允許我擁有雌性,他也是我的雌性!巴赫爾,如果你敢打他的主意,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哥哥,我都會咬死你!”

  巴赫爾表情一窒,與這個弟弟分開了十幾年,他也確實沒有資格說什麼,他轉了話題:“阿爸想見你。”

  被巴赫爾喚作圖佐的雲火悲憤地說:“我早就被趕出了部落,你們就不怕我回去後給部落帶來災難?”

  巴赫爾顯然有這樣的顧慮,但他還是如實說:“阿爸的時間不多了,瓦拉大人說只要你在部落裡不超過一天,就沒關係。”

  “一天?真是大方。”雲火的身體一直緊繃著。趙雲霄很著急,他聽不懂雙方在說什麼,但明顯不是什麼好事。他來這裡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來找雲火,他以為雲火是獨身……趙雲霄又一次覺得雲火的身份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語言。

  巴赫爾問:“你去看阿爸嗎?阿爸雖然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他很擔心你,也很想你。圖佐,你去見阿爸一面吧,也許見到了你,阿爸的身體會好起來。”

  “……”雲火不說話。

  巴赫爾又嘆息了一聲,說:“你考慮考慮,阿爸現在,真的很虛弱。”不再勸說,巴赫爾變幻回獸形,展翅飛走了。臨走前,他多看了一眼雲火懷裡的趙雲霄。

  “客人”離開了,兩位主人之間卻有了一種尷尬的氣氛。雲火放開趙雲霄,變回了獸形,然後低垂著腦袋進了山洞,等著趙雲霄對他的審判。

  趙雲霄仍沉浸在“雲火的詛咒被解除”的驚喜與疑惑中。驚喜於雲火果然如他猜測的那樣是人,疑惑於雲火的詛咒是什麼時候被“解除”的。剛才那個人可變人形可變獸形,那麼是不是說雲火其實一直都可以變成人形,但雲火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變過?

  看雌性一直站在洞口那邊不理他,雲火難受極了。他就知道,看到了他的人形,雌性一定不會再喜歡他。沒有人喜歡渾身赤紅的他,更沒有人喜歡人形的他,如果不是阿爸阻攔,他可能剛出生的時候就被阿爹殺死了。雲火把頭埋在兩隻前爪間痛苦地低鳴。

  趙雲霄的身子一震,轉身,眼前的一幕和傳來的痛苦令他的心臟揪痛。他不知道雲火的痛苦到底是什麼,但他能看得出雲火在痛苦,在傷心,是因為看到了剛才的那個“人”,還是因為那個人對他說的話?

  迅速跑到雲火的面前,趙雲霄壓下心中的混亂捧住野獸的大腦袋用力抬起。野獸的雙眼仍是紅紅的,但雲火卻覺得野獸很傷心。他以前經常不懂野獸有時候的吼聲為什麼聽起來總是帶著一絲悲傷,現在,他似乎懂了,因為野獸的心中確實有著無法告訴他的悲傷。

  “雲火……”揉了揉野獸的大腦袋,趙雲霄在野獸的嘴上親了一口,再摸摸,“怎麼了?”

  雲火震住了,為雲霄的親吻,為雲霄如往常那般溫柔的撫摸和詢問。趙雲霄又親了親雲火的眼睛,撫摸他的身體,用自己的臉蹭他的大腦袋:“雲火,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可以變成人?你怕嚇到我嗎?我承認如果我知道你會變成人我會很驚訝,可能一個月都緩不過來,但我也知道,我不會怕你,因為你是雲火啊。”

  讓雲火的上身完全直立,趙雲霄窩進他的懷裡,手上的撫摸不停,他仰著頭說:“雲火,你變成人形吧,我剛才都沒有看清楚,雲火。”

  雲火傻愣愣地看著趙雲霄,一動不動,好像石化了般。趙雲霄用他的撫摸安慰難過的野獸,一遍遍地央求雲火變成人形給他好好看看。許久許久之後,久到趙雲霄撫摸的胳膊都酸了,雲火終於有了反應。

  小心翼翼地在趙雲霄的嘴上舔了一口,見對方沒有任何的厭惡,雲火又舔了舔,還把舌頭伸進去試探。趙雲霄的配合讓雲火重拾信心,他退開,蹭蹭氣喘的趙雲霄,然後把人推到一旁,站了起來。趙雲霄也站起來了,有點緊張。

  雲火甩了甩身體,然後在趙雲霄圓睜的雙眼前,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不過是眨眼間,野獸的雲火就變成了人形的雲火。緊接著,就聽趙雲霄一聲低低的驚呼,他面紅耳赤地轉身,迅速從床上拉過一張獸皮反手遞給雲火。誤以為趙雲霄不喜歡的雲火正要變回來,就看到趙雲霄遞了張獸皮給他,側著的臉頰通紅。他沉默地接過,低頭,胯間誇張的雄性陽物長長地垂著。他舔舔嘴,老實地圍上獸皮。

  “雲霄。”

  這兩個字雲火在心裡喊了無數遍,卻是第一次當著趙雲霄的面喊出來。趙雲霄震驚地回頭。雲火一手圍著獸皮,走過去,慢慢地伸出另一隻手,遲疑地抱住趙雲霄,又喊了聲:“雲霄……”雲霄,雲霄,他的雲霄……他的,雌性。

  趙雲霄的眼眶裡急速地聚滿了水珠,他猛地抱住雲火,喜極而泣:“雲火,雲火,你喊我的名字了,你喊我的名字了!”

  雲火的兩隻手都抱住了趙雲霄,帶著感恩的祈禱,一遍遍地喊這個不怕他的人:“雲霄雲霄雲霄……”

  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不再是一人一獸。激動萬分的雲火彎身把趙雲霄抱在了自己的身上。趙雲霄兩手環住他的脖子,一遍遍喊:“雲火,雲火……你喊我的名字了,你喊我的名字了……”

  獸皮掉在了地上,不過“初次見面”只顧得上激動的兩人都沒有發現。等到兩人都平靜了一些,趙雲霄從雲火的身上下來,然後又羞赧地轉過了身體。雲火彎腰撿起掉在床前毯上的獸皮,圍住下身,然後綁住。

  “雲霄。”

  趙雲霄轉過來,看到某人總算是不走光了,他仰起頭,第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端詳雲火人形的樣子。雖然剛才很害怕,但他也看清了那個來找雲火的人的樣子。和對方相比,雲火真的就是一個沒有變身完全的……野獸?獸人?

  雲火仍有點不安,小的時候,他的模樣就令人恐懼,成年之後,偶爾幾次碰到部落或者別的部族的人對方都是嚇得掉頭就跑,更別說雌性了。人形的雲火太高了,趙雲霄把他推到床邊讓他坐下,然後抬手摸他的額頭,摸他的耳朵。雲火低下腦袋方便雲霄摸他。

  是因為這樣雲火才一直是一個人嗎?在任何一個社會,長相奇怪的人都會受到歧視和排擠。中性人這一人種剛剛被報導出來的時候,中性人也經歷了一百多年的歧視和嘲笑,直到後來地球的環境越來越惡劣,人類的出生率急劇下降,女性的生育率越來越低而死亡率越來越高後,具有生育能力的中性人才開始得到整個人類社會的重視,也才有了幾百年後中性人在人類社會中如此受重視的地位。

  如果不是自己出生27世紀,而是出生於21世紀,那他和雲火的遭遇也會一樣吧。趙雲霄對雲火微微一笑,墊起腳尖在他的嘴上印了一個安慰的吻,然後溫柔地說:“雲火,我喜歡你,”趙雲霄邊說邊做手勢,“喜歡你野獸的樣子,也喜歡你人形的樣子。你很帥。”

  趙雲霄朝雲火豎起大拇指,雲火認得這個手勢。每次他打到很大隻的獵物或者做了某件在雲霄看來很厲害的事情,雲霄就會對他做一個這樣的手勢。雲霄是說,他這個樣子,很厲害嗎?還不能完全聽懂趙雲霄的語言的雲火舔舔嘴,不敢確定。

  趙雲霄面露笑容,比出兩個“贊”,然後在雲火的額頭、臉頰、還有嘴唇上都各親了一口:“你看起來,很威武,很帥。”

  “雲霄!”雲火一把將趙雲霄抱到了身上,力度弄疼了趙雲霄。雲霄不怕他!他的雌性不怕他!趙雲霄的兩手手指插入雲火的頭髮裡,在他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雲火,你是,我的,雲火。”

  “吼——!”

  雲火一聲大喊,頃刻間,趙雲霄就躺在了石床上,還不等他反應,雲火就壓了下來。舌頭急切地撬開他的牙關,在雲火要撕扯他身上的衣服時,趙雲霄急忙喊:“別撕別撕!”然後自己脫掉了衣服。他做一件衣服不容易,撕壞了會心疼。

  雲火下身圍著的那塊獸皮已經掉在床下了,趙雲霄的身體發抖,這次,這次肯定要做到最後一步了。不由得全身發燙,雖然和雲火親熱過許多回了,卻是第一次和人形的雲火,趙雲霄羞赧地不知道看哪裡好,只好閉上眼睛。

  雲霄溫順地躺在他的身下,沒有尖叫、沒有害怕、沒有閃躲,甚至主動脫掉了衣服。再如何愚笨,雲火也明白了雲霄的心。心窩一陣刺痛,雲火的激動瞬加化成了溫柔,他壓著慾火小心地舔舐雲霄的唇,雲霄的身體,雙手的撫摸也格外的小心。他的身體不能完全化成人形,指甲會弄傷雲霄,過於尖銳的獸齒會弄疼雲霄。

  手掌貪婪地撫摸雲霄滑嫩的身體,手指盡力抬起避免指甲碰到,雲火仍如野獸時那樣用舌頭品嚐雲霄的身體,他要永遠記住雲霄的味道。趙雲霄的雙腿勾住雲火的腰,默許了雲火的一切動作。雲火抬起他的腳,連腳趾都含了進去。趙雲霄呻吟連連,他緊閉的眼睛睜開,就看到雲火虔誠地舔著他,他的眼眶不由得泛熱。

  “雲火……”呢喃。

  雲火抬頭,然後放下趙雲霄的腳,伏在了他的雙腿間。趙雲霄的吟哦立刻響起,情慾的淚水滑下。他的雲火,可以變成人……真好……真好……

  慾望來勢洶洶,雲火嚥下了趙雲霄噴射出的所有精華,他自己卻依然沒有徹底佔有對方,而是拉過對方的手撫慰自己,然後噴射在雲霄的身上。趙雲霄氣喘地看著雲火,眼裡是不解。

  雲火沒有解釋,他吻住雲霄的嘴,溫柔地,卻帶著絕望。對不起,雲霄,對不起……你是我認定的唯一伴侶,所以,我絕對不能給你帶來厄運和災難。
第二卷 分別 第十九章
  原本以為這次會和雲霄做到最後一步,但結果雲火仍是沒有。是他不願意,還是不會?他不相信雲火不願意,但就是不會?無數的疑問在趙雲霄的心底湧出。自那天過後雲火仍如往常那樣早上吃過飯後去打獵,準備過冬的食物。他在平板書上找出冬天的雪景給雲火看,雲火對他點頭,說明這裡也有冬天也會下雪。

  趙雲霄坐在洞口的邊上縫製衣服。當天下午,雲火就把恐龍皮拿了出來,要他給他做衣服。雲火也不再總變成獸形了,沒有衣服穿還真是不方便。趙雲霄已經給自己做了好幾身衣服了,內衣外衣,就是襪子、圍裙這些都有,也算是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經驗。給雲火做衣服自然沒什麼困難的。只是恐龍皮太堅硬,只靠爪子和骨刀太難裁剪,得靠雲火幫忙,所以速度慢了許多。

  洞口的光線足,現在天涼了,直接坐在外面風吹得不舒服,趙雲霄就選擇坐在洞口,又有亮光又能避開秋風。雲火又出去打獵了,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五天,趙雲霄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雲火雖然努力表現得很正常,但他能感覺得出雲火有心事。拋開雲火不做到最後那一步的事情,這幾天雲火只要一有空就會拿著手機瘋狂地給他拍照,還給他錄影。

  雲火對手機的操作已經相當的熟練,相機、錄影、投影的功能他也很久沒有問過趙雲霄怎麼操作了,就是手機上的小遊戲雲火都能玩一玩。現在那部手機已經完全變成雲火的。趙雲霄想問問雲火怎麼了,奈何他與雲火之間仍有很大的溝通問題,幾次之後都是無果。

  割斷麻線,趙雲霄拿起做好的上衣,雲火不喜歡衣服帶袖子,覺得那樣不方便。趙雲霄只得把縫好的袖子又取下來,做成單獨的長手套狀的袖子,不然冬天露出胳膊多冷啊。上身做好了,接下來是下身。趙雲霄給自己做的是簡易的中褲,他不習慣穿裙子,總覺得襠下空空的彆扭。他的內褲早就變成珍貴的棉布收起來了。

  現在穿的內褲是拿輕薄的獸皮做成的,兩邊兩根繩子綁起一塊兩面三角形的布。雖然條件有限,但二十多年的習慣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好在有一個樂於幫他蒐集各種材料的雲火,趙雲霄選材的種類也多了許多。

  雲火一直覺得趙雲霄的褲子很奇怪,所以趙雲霄不打算給雲火做褲子。之前的那個獸人穿的好像就是獸皮裙,長度到大腿中。反正雲火打獵是獸形,也不存在走光不走光的問題,裙子就裙子吧。不過他得給雲火做長一點,雲火的那裡有點誇張。趙雲霄不由得臉紅,不敢再瞎想了。不過雲火變身之後衣服會怎麼樣?上回那個人好像變成人的時候身上就有衣服,難道衣服也可以變來變去?礙於語言不通,趙雲霄也只能等雲火穿上這身衣服後再尋找答案了。

  這邊,巴赫爾回到部落後就立刻去見阿爹。康丁是部族的族長,也是巴赫爾和雲火的親阿爹,他的伴侶吉桑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停地肚子疼,巫師瓦拉檢查了很多次就找不到原因,最後,他只能接受吉桑要被獸神召喚走的這一悲傷結果。吉桑很虛弱地躺在木床上。他一吃東西就肚子疼,只能喝點肉湯。無法正常的進食,他很瘦,更沒有力氣起來操持家務,尤其隨著天氣轉涼,他肚子疼的也更厲害了。自從他病倒後,家務就落在了父子兩人的頭上。

  吉桑原本有一個很幸福的家,但自從他生下二兒子之後,這個家的幸福就破滅了。儘管二兒子離開部落已經很多很多年了,可每當想起被自己的丈夫趕走的二兒子,吉桑就會偷偷地傷心落淚。他明白丈夫的苦衷,又內疚他這個做阿爸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還未成年就被趕出了家、趕出了部落,他是一個失敗的阿爸。他對不起他的孩子,儘管那個孩子是被獸神詛咒的,那也是他懷胎七個月辛苦生下來的,是從他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自從二兒子被趕走之後,吉桑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了。康丁愛自己的伴侶,但是身為班達希部落族長的他有著他必須履行的責任和義務。他的孩子會給部落帶來厄運,吉桑不允許他殺了那個孩子,他只能把他趕走,他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險。

  巴赫爾回來了,坐在茅屋中的康丁走了出來。巴赫爾說:“我找到圖佐了,告訴他阿爸病了想見他,圖佐沒有說回不回來。”

  康丁對於那個兒子的反應並不意外,只淡淡地說:“我已經跟你阿爸說了,他不一定會回來。”

  巴赫爾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圖佐的身邊,有一個雌性。”

  “雌性?”康丁的情緒有了明顯的波動。班達希部落的規模在整個獸人部落中只能算中等偏下。和別的部落一樣,班達希部落的雌性稀少,未成年的雌性有兩個,成年未婚的雌性只有一個,而擁有雌性的家庭也不過十幾家。部族中很多的雄性要么和別的雄性組成家庭,要么去別的部族尋找雌性。

  如果遇到天災或者野獸的襲擊,雌性是最容易傷亡的。所以整個獸人部落中雌性都是最珍貴的資源,也是各部落爭搶的對象。雌性數量的多少決定著部落的繁衍和發展,非常重要。別看巴赫爾是族長的兒子,本身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獸人,但他至今還沒有找到伴侶,因為部落唯一的那名未婚的雌性已經有了心儀的伴侶,可惜不是他。巴赫爾打算冬天過去後到別的部落尋找雌性伴侶,卻沒想到他竟然在弟弟那裡看到了一位異常漂亮的雌性。

  “圖佐身邊怎麼會有雌性?”康丁疑惑不已,“是他搶來的?”

  巴赫爾也同樣疑惑:“不知道,不過我看到那名雌性很依賴他,圖佐說那是他的伴侶。那名雌性很特別,不像是周圍部落的。”最主要的是特別的白,特別的漂亮。

  康丁蹙眉道:“圖佐怎麼可以留一位雌性在身邊,他不知道是會招來厄運的嗎?而且白月都要到了,他要怎麼保護那位雌性度過白月?”

  巴赫爾回道:“圖佐說他會讓那名雌性安全度過白月。”

  “他有什麼辦法?”康丁很生氣,“沒有人敢拍胸脯保證一定可以讓雌性安全度過白月,他哪裡來的自信?雌性是屬於部落的,他怎麼可以私藏雌性!”

  巴赫爾不得不說:“阿爹,圖佐已經不是部落裡的人了。他遇到雌性不帶回部落本來也是可以的。”

  康丁還是很生氣:“他不是部落的人就更應該把雌性交給部落照顧。他會害了那個雌性的!”

  巴赫爾也不知道說什麼,他承認那位雌性得到了他的注意,但圖佐已經說了雌性是他的伴侶,而雌性看上去也很喜歡圖佐,他不會去搶。只是阿爹說得也對,受獸神詛咒的圖佐會給雌性帶來厄運,會害了雌性,而且白月來臨之後,圖佐又怎麼保護那樣嬌弱的雌性安然度過漫長的白月期?

  想了想,巴赫爾說:“阿爹,我再去找圖佐和他說明吧,如果他真的很愛那個雌性,我想他會把雌性送回部落的。”

  “過幾天吧,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你。”康丁的聲音裡有著疲憊。和被獸神詛咒的獸人過多的接觸會招來厄運,巴赫爾今天已經見過圖佐了,他不放心讓巴赫爾短期內再和圖佐碰面。巴赫爾是下一任的族長候選人,他不能冒險。

  巴赫爾對於自己的這個弟弟更多的也是恐懼,所以他沒有反駁阿爹的話,沉默地進了茅屋。昏暗的茅屋裡,吉桑躺在茅草床上異常虛弱。看到巴赫爾進來了,他的眼睛亮了亮,出聲:“你找到,圖佐了嗎?”

  巴赫爾不忍阿爸失望,說:“他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明天我再去找他。”

  吉桑眼裡的光芒瞬間黯淡,一手緊緊捂著腹部,失落地說:“我也許,見不到他了。”

  “阿爹,圖佐知道你病了一定會馬上回來看您的。您的身體會好的。”阿爸病得重,巴赫爾的心裡十分難過。

  吉桑的眼角滑下淚水,氣喘地說:“他,恨我……我知道,他恨我……是我,讓他被獸神詛咒,都是我……”如果他能再忍忍,不在月紅之夜生下圖佐,圖佐也不會被獸神詛咒。吉桑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

  “阿爸!”巴赫爾急忙安慰,“您已經盡力了。您是生下圖佐的阿爸,他怎麼可能會恨您。”

  康丁這時候進來了,沒有哪個獸人能忍受自己的伴侶離開自己。自從吉桑生病之後,康丁也明顯的憔悴了。跪坐在吉桑的病塌邊,康丁說:“你要好好養身體,等到圖佐回來看你。”

  “康丁……我對不起他……”

  “這不是你的錯。”

  康丁抱起吉桑,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輕拍他孱弱的身體。巴赫爾退了出來,這樣的場面太令人難過了。

  “巴赫爾。”

  正在難過的巴赫爾立刻壓下傷感,朝發聲處看去,然後恭敬地說:“瓦拉大人。”

  部落的巫師瓦拉走到巴赫爾面前,低聲問:“你找到圖佐了嗎?”

  巴赫爾往茅草屋看了一眼,往外又走了幾步,瓦拉跟上來。巴赫爾小聲回道:“我找到他了,他沒說回不回來。”

  巫師的地位在部落中僅次於族長。他們要負責給部族成員治病、接生、祭祀儀式等,地位重要。只有雌性才能做巫師,巫師也有自己的伴侶,只是巫師生下雌性的後代,那這個孩子會繼承他巫師的身份。如果只有雄性的後代,那巫師會在部族中挑選合適的雌性為下一任的巫師,從小帶在身邊培養。

  瓦拉今年四十六歲,很少有雌性能活過六十歲,也沒有人知道如果沒有天災或其他的危險雌性能活多久。每年的冬天,都會有很多雌性熬不過去。瓦拉看起來並沒有蒼老的痕跡,雖不像年輕的雌性那樣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但他帶著成熟雌性的穩重。他唯一的兒子是個雄性獸人,叫烏特,今年二十一歲,比巴赫爾小三歲。部落唯一成年未婚的雌性梅倫就是烏特的未婚妻。

  梅倫四歲的時候就被瓦拉選為了下一任的巫師,一直由瓦拉帶在身邊教授巫師的知識。梅倫今年十九歲,冬天過後,他就要和烏特舉行伴侶儀式了。因為圖佐的原因,吉桑和瓦拉的關係非常冷淡。因為瓦拉說圖佐在部落裡的時間越久,對部落的危害越大,康丁才會把年幼的圖佐趕出部落。而這次如果不是吉桑堅持要在死之前見一面圖佐,瓦拉也不會允許巴赫爾去找圖佐。

  知道阿爸對瓦拉的心結,巴赫爾沒有把趙雲霄的事情說出來,只說打算過幾天再去勸說圖佐。瓦拉知道吉桑怪他,但他是巫師,要為部落的安全負責,就如康丁身上的責任一樣。他輕輕點點頭,說:“如果圖佐不回來,你好好勸勸你阿爸吧。”

  “嗯。”也只能勸了。巴赫爾很矛盾。他希望圖佐能回來看看阿爸,也許阿爸的病就會好;又擔心圖佐回來後反而加重阿爸的病情甚至給部落帶來厄運。

  儘管吉桑不喜歡自己,瓦拉還是去看了看吉桑,留下一些藥草然後離開了。吉桑窩在伴侶的懷裡淚流滿面:“我想在死之前,見一見圖佐,我想他……”

  “……好,我會讓巴赫爾找到他。吉桑,你要堅持下去。”與長子一樣,康丁的內心也是矛盾的。他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過那個兒子了。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章
  夜晚,赤紅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懷裡人的睡顏,洞口燃燒的火把和這人身上的獸珠散發的光芒讓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這人的臉,包括他的每一根睫毛。自從巴赫爾來過後,雲火就失眠了。他知道,巴赫爾一定會告訴族長雲霄的事情。他不怕有人來搶雲霄,但理智一遍遍地提醒他,他應該把雲霄送走,在他還沒有給雲霄招來厄運的時候。月紅之夜出生的渾身赤紅的孩子是被獸神詛咒的,那一身的赤紅會染紅整個部族,給部族帶來厄運,招來禍患。

  這樣的孩子一出生就應該被殺死。他因為阿爸的求情僥倖不死,勉強活了下來。但那又如何,他仍難逃被驅逐的命運。還不到六歲,他就被身為族長的阿爹逐出了部落,因為那一年的山洪淹沒了部落,部落不得不重新遷徙尋找安身的地方,皆是因為有他的存在。

  被逐出部落的他無法自己生存,只能在部落外遊蕩,撿族人丟棄不要的東西吃,阿爸也會偷偷給他送吃的。後來部落中的一位強壯的獸人死在了青皮獸的腳下,族人認為是他給那位獸人帶來了厄運,不然青皮獸不會出現在族人們經常打獵的地方,然後他就被徹底的驅逐了。連他自己都驚訝他居然能活下來,活到成年。

  也許,就是因為有他的存在,那隻青皮獸才會出現在雲霄的面前,他差點就害死了他最愛的人。雲火在熟睡的人身上聞來聞去,輕輕地親吻。一直到天快亮了,雲火變成獸身溫暖雲霄。睡得香甜的人根本想不到他所以為的幸福會出現波瀾。

  ※

  早上醒來,笑著朝雲火道了聲早安,趙雲霄爬起來準備下床去做早飯。見雲火還趴著不動,他揉揉雲火的大腦袋,從床頭拿過他昨晚做好的衣服,拍拍雲火:“衣服我做好了,起來穿穿看。”

  赤紅的眼底是強壓的傷感,雲火坐起來,身體變幻。又是什麼都沒穿,趙雲霄依然不敢直視雲火腿間那根可怕的東西,背過身去說:“我去洗漱。”然後拿了洗臉盆跑了。

  雲火拿起趙雲霄給他做的衣服,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雄性獸人成年後的第一件衣服要由阿爸來做,這是他們的第一件幻獸衣,意義重大。徹底離開部落後,就再也沒有人給他做過衣服了,更別說成年的第一件幻獸衣,所以他一直都是赤身裸體的。現在,他有了第一件幻獸衣,是他的雌性親手為他裁製的,是最強的野獸青皮獸的獸皮製作的。雲火捨不得穿。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一身衣服了。

  趙雲霄洗漱回來就看到雲火還坐在床上,懷裡抱著那身衣服。他放下臉盆(饅頭果的殼)走了過去,爬上床,心疼地抱住雲火,給了他一個吻,說:“我以後會給你做更多的衣服,穿上吧。”然後拿起那身衣服,展開,親自給雲火穿。

  雲火伸開雙臂,如孩子般讓雲霄給他穿上上衣,穿上皮裙。雲霄的那句話他沒完全聽懂,但他明白了雲霄的意思,雲霄還會給他做衣服。穿好衣服的他抱住雲霄,抱得用力。雲霄一遍遍撫摸他的後背,他猜得出來,沒有人給雲火做過衣服,不然倉庫裡應該會有雲火能穿的衣服,雲火也不會抱著衣服捨不得穿。他的雲火,很可能一直是一個人,或許,他是孤兒。

  安慰了雲火半天,雲霄跳下床,笑著說:“下來,給我看看合不合適。”

  雲火下了床,站在雲霄的面前,雲霄把他轉過來轉過去,很滿意自己的手藝,並豎起大拇指:“真帥。”

  雲火低頭看看自己合身的衣服,走到“臥室”中央。趙雲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靜靜地看著。雲火跪下,兩手撐在地上,呈爬伏式。隨後,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雲火平時在獸形和人形之間轉換的時候速度都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變幻好了。而這一次,他變幻的速度卻非常的緩慢,先是手掌變成獸爪,然後一寸寸地往上,好像變身的節奏完全變成了慢鏡頭。

  趙雲霄死死咬著嘴不敢發聲,他感覺這件事似乎對雲火很重要,因為雲火看上去很嚴肅。厚厚的長毛覆蓋了雲火的身體。趙雲霄震驚異常地看著雲火身上的衣服似乎與他的身體融為了一體,變成了那些比平常都要厚實飽滿許多的長毛。雲火幾乎用了快一個小時才完全變身成野獸,在雲火甩了甩巨大的獸頭,看向他是,趙雲霄驚叫:“雲火!你變胖了!”

  然後他跑到雲火的面前摸他的身體,真的厚實了很多!毛變多了不少,而且還長了!怎麼會這樣!趙雲霄把雲火全身摸了個遍,連一塊恐龍皮都沒摸到。雲火比他以前圓了有一圈!還不等趙雲霄找到答案,雲火“嗖”地又變了回來,身上的衣服合適地貼在他的皮膚上,沒有多也沒有少。

  “啊啊,雲火,你是怎麼做到的!”趙雲霄興奮地圍著雲火轉。雲火又“嗖”地變回了獸形,速度和平時一樣,不過身上的毛仍是又厚又長。趙雲霄抓住雲火脖子上那一圈蓬鬆厚實的毛,揪:“老實交代,是怎麼回事!”

  雲火舔舔他的手心,瞬間又變了回來。然後他脫下衣服,光溜溜地又變了一次,這次就和以前一樣只有脖子那一圈的毛比較長了。

  “難道是衣服?”趙雲霄目瞪口呆。

  雲火再次變回人形,穿上衣服,又變成了獸形——厚實的毛髮,胖了一圈的雲火。趙雲霄的嘴巴可以吞掉一顆蛋了。雲火又變了回來,趙雲霄吶吶:“還好現在天涼了,不然你多熱呀。”

  雲火聽不大懂,他抱住雲霄低頭親了又親,然後去做飯。趙雲霄回過神,說:“我做吧,你去洗臉刷牙。”

  “洗臉刷牙”這四個字雲火聽得懂,他拿起刷牙用的那個碗和樹枝條,卻是走到趙雲霄面前遞給他。趙雲霄無奈地笑:“懶傢伙。”接過碗和枝條,他說:“張嘴。”

  雲火蹲下,張嘴,趙雲霄用枝條沾取鹽水給雲火洗牙。晚上雲火還是會變成野獸讓他給擦臉洗牙,今天卻是頭一遭以人形的形態。趙雲霄洗得認真,但被“人”專注地盯著,他有點臉燒。雲火的上下各有兩枚尖長的牙齒,類似於人類的犬牙位置。趙雲霄記得那個人好像沒有,不過他也不是特別在意,反正雲火本來就是未進化完全的獸人,有幾顆尖牙也很正常不是麼。不管雲火長得多麼可怕,對他絕對是溫柔的,而且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他,再說看習慣了,他反而覺得雲火這樣很酷,很帥。

  洗了牙齒,又給雲火擦了臉,趙雲霄在雲火濕潤的臉上親了一口:“好了,我去做飯。”雲火捂著被親的地方,眼底的悲傷在趙雲霄離開後更濃了。

  吃了早飯,趙雲霄以為雲火還是去打獵,哪知雲火卻是去收拾東西去了。看著雲火把倉庫裡剩下的恐龍皮,十幾根粗壯的恐龍骨,所有的鑽地鼠皮,還有他的骨針、麻線、筋線等倉庫裡最好的東西,還有趙雲霄平時習慣用的全部打包。趙雲霄問:“我們要搬家?”

  雲火打包的動作頓了頓,做了個出去的動作。趙雲霄蹙眉:“我們要去哪?”

  雲火沒有回答,他很快地打包好了一個包裹,然後是第二個包裹。這回是趙雲霄曬的一些草藥、果片、鹹肉等。趙雲霄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去幫忙,卻被雲火趕到了一邊,不讓他動手。

  打包了兩大包的東西,雲火又拿過趙雲霄的包,把放在床上的平板書放進包裡,然後掛在趙雲霄的身上。趙雲霄可以確定是要搬家了。

  “手機別忘了。”他提醒。

  雲火的動作又是一頓,這句話他聽得懂,不過他只是點點頭,然後一手一個包裹出了山洞。趙雲霄很捨不得,他對這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家已經有了感情了。

  雲火變成野獸,趴在地上,趙雲霄把那兩個大包裹在雲火的示意下掛在他的脖子上,然後爬上雲火的背。家裡的東西很多,雲火可能要分幾次搬吧,難道是因為冬天快來了,他們要找一個更暖和的地方?剛爬上去,趙雲霄又急忙下來:“得拿一個袋子。”

  他做了好幾個可以掛在雲火脖子上的獸皮袋子,方便雲火搬運東西。也不知道要搬過去的地方周圍有些什麼,帶一個袋子會方便點。把袋子挎在身上,趙雲霄爬上雲火的背。一手熟練地抓好雲火脖子上厚實了好多的毛,一手抓住掛在雲火脖子上包裹,雙腿夾緊,趙雲霄說:“好了。”

  雲火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展開翅膀,一個助跑,飛下了山崖。趙雲霄已經不怕這種沒有安全措施的高空飛行了。他把包裹盡量拉到雲火背脊的地方,這樣雲火的脖子才不會吃力,也才能更安穩地飛行。風吹得腦袋不舒服,趙雲霄把腦袋埋在雲火的脖子裡。等飛過森林後,雲火就降低了飛行速度。

  一路上都看不到什麼疑似獸人的人,只有在奔跑的野獸。飛行了大約有一個小時,雲火落地,讓趙雲霄休息。趙雲霄捏捏自己被風吹得僵硬的臉,感嘆:“我們要搬家的地方那麼遠啊。”雲火用自己脖子上厚厚的毛溫暖趙雲霄的臉,在他休息夠了後,他們再次上路。

  途中又停了一次,前後飛了有三個多小時。就算雲火一直是低空飛行,速度也不是特別快,三個多小時的飛行路程也是很長的。在雲火升空又飛過一片比他們山下的森林稀疏了許多的叢林後,趙雲霄發現了一些奇怪的野獸。

  野獸看到了他們,神情明顯一震,然後朝著周圍的野獸就開始大吼。那些有的展翅飛了起來,有的沒有翅膀的則快速往某個方向跑。趙雲霄很納悶,這裡的野獸怕人(趙雲霄自己)?奇怪。他去看雲火,就見雲火似乎沒有看到那些“野獸”,低空從他們的身邊飛了過去。趙雲霄回頭,那些空中的野獸拍打著翅膀,明顯的驚恐。

  他們,是怕雲火嗎?趙雲霄回過頭,摸了摸雲火的腦袋,心裡有些不舒服。為什麼要怕雲火?那些野獸,也是獸人吧?那麼明顯的人類反應。

  雲火帶著趙雲霄向部落的方向飛去。被徹底趕出部落後,他常常會偷偷跑回來看看阿爸。看到阿爸的身體一天比一天不好,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部落仍在他記憶中的那個地方,看來他離開後部落就恢復了寧靜,沒有再被洪水沖垮。他果然是惡靈。

  一路上,碰到好幾撥打獵的野獸,看到兩人無一例外地驚恐萬分。不比不知道,獸形的雲火體型相比同類的獸人也是很大的。就是此前趙雲霄唯一見過的那個獸人,獸形都比雲火小了許多。沿途遇到的這麼多反應“靈敏”的野獸沒有一個比雲火的個頭大,最大的也比雲火小了一個頭身。

  對此趙雲霄很滿意。他的雲火一定是這個異世界裡最強壯最勇猛最威武的獸人了。飛了很久,趙雲霄估摸有一個多小時,雲火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趙雲霄抬起頭,目露驚訝,前方是……那是村落嗎?一種早已消失在人類歷史中的群居方式。

  村落里出來了很多人,有的人瞬間變成了野獸。一些野獸飛了起來,另外一些沒有翅膀的野獸則警戒地站在入口處。在距離他們約五十米的地方,雲火落地。趙雲霄的眉心擰了起來,為什麼這些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從雲火的背上下來。雲火變成人形,單手提起兩個包裹,另一手握住了趙雲霄的手。

  這時,從村落裡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趙雲霄見過,就是那天去找雲火的人。對方看到他們很驚訝,但似乎還有點別的,緊張?

  雲火握緊趙雲霄的手,臉色冷峻地抬腳。趙雲霄扯扯他,雲火停下,低頭看去。趙雲霄問:“我們要搬來這裡住?”這裡的人明顯不歡迎他們,或者說不歡迎雲火。

  雲火依舊的沉默,他緊咬著下顎,牽著趙雲霄往前走。趙雲霄的感覺很不好,雲火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那個人找雲火到底是有什麼事?

  隨著雲火的走近,圍在部落入口的獸人們發出了一些騷動,他們緊張地盯著雲火,又很好奇地去看趙雲霄。雲火鬆開趙雲霄的手,彎身單手把人抱了起來。趙雲霄被那些陌生的“野獸”看得也很不舒服,正好雲火把他抱了起來。他索性抱住雲火的脖子,把臉埋了起來。

  雲火抱著趙雲霄大步走了過去,剛剛得到消息出來的康丁父子沒想到他會自己回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尤其是康丁,他沒想到這個兒子竟然長得如此的高大健壯,離開了族人的獸人會過得非常艱苦,而這個兒子看起來明顯過得很好,甚至比長子巴赫爾還要雄壯!這怎麼可能?在康丁不解的眼神下,雲火已經來到了面前。他冷冷地對康丁和巴赫爾說:“我來看我阿爸。”

  他的話一落,除了康丁父子外,其他人都看向了族長,他們都知道族長的伴侶病得很重。得到消息的瓦拉也出來了。他看著雲火懷裡的雌性,明顯愣了下,然後神色嚴肅地說:“讓他們進來吧。”

  康丁父子的身體緊了緊,讓開了入口,得到了巫師的允許,其他人也都慢慢讓開了,不過仍保持著獸形,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雲火腳步沉重地走進他已經離開了十幾年的部落,和他離開的時候相比,部落的變化很大,唯一沒有變的就是大家仍然恐懼他、害怕他。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一章
  趙雲霄很不喜歡此刻的氛圍,他偷偷抬起頭,就看到周圍的野獸都在盯著他看,他立刻又把頭埋起來,低低地說:“雲火,我想回去了。”

  他的聲音很低,但在場的野獸都有一雙靈敏的耳朵。他們全部注意到了雲火懷裡的雌性,剛才雲火帶著他走過來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這位雌性是多麼的漂亮,多麼的與眾不同,膚色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如奶般的白皙!而且聲音也非常的好聽!

  雲火停了下來,呲牙,尖銳的牙齒露出,喉嚨裡是低低的嘶吼。巴赫爾立刻喊:“圖佐!”

  雲火沒有理他,而是朝那些對雲霄感興趣的雄性獸人們發出警告:“他是我的伴侶!”這一刻,雲火才發現他根本受不了任何一位雄性盯著雲霄看!

  圖佐的伴侶?!瓦拉立刻走上前來:“圖佐,去看你的阿爸吧。”

  雲火只看了瓦拉一眼,就扭向巴赫爾:“帶我去看阿爸。”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喊康丁一聲“阿爹”。康丁臉色不愉地看著他抱著一位雌性,忍不住說:“你怎麼可以害你的伴侶!”圖佐應該知道自己不能有伴侶!

  雲火的赤目瞬間深紅,趙雲霄環緊了他的脖子,這些人不歡迎雲火。巴赫爾怕雲火在這裡發怒,嚇到部落裡的雌性和幼崽,急忙說:“你跟我來吧。”說完,他帶路。雲火抱著雲霄跟在巴赫爾的身後,部落裡的雌性帶著幼崽遠遠地躲在茅屋裡,誰都知道,赤紅的圖佐是獸神的詛咒,是會帶來厄運的惡靈。

  雲火抱著趙雲霄進了族長的茅屋。茅屋由三間大小不同的茅屋組合而成。中間最大的茅屋是康丁與部族成員們開會、商量部族事物,也是做飯、堆放雜物的地方。左邊的茅屋是巴赫爾的房間,右邊的是康丁和吉桑的房間。一進入吉桑的房間,雲火就站在那裡不動了。那個躺在茅草床上虛弱消瘦的人,令他異常陌生。

  他一進來,閉著眼睛的吉桑就睜開了眼,一看到那位高大的渾身赤紅的人,吉桑頓時激動了起來。康丁快步越過雲火走到吉桑的身邊扶起他,吉桑顫抖地朝雲火伸出手,眼淚湧出:“圖佐……是你嗎?圖佐!”

  這個名字,才是雲火的名字嗎?趙雲霄在雲火把他抱進來後就稍稍側過了腦袋。他聽到好幾個人喊這個名字,而那個虛弱的人也喊這個名字,原來雲火叫“都作”?雲火為什麼回來?這個人是雲火的什麼人?茅屋因為雲火的進入而更加的昏暗,趙雲霄盯著那個似乎身體不好的人陷入沉思。

  雲火放下手裡提的包裹,橫抱住雲霄走到吉桑伸手能碰到的地方,跪坐下來。張了好幾次口,他生硬地、含糊地喊了聲:“阿爸。”

  “圖佐!”吉桑的情緒立刻崩潰了。他一把抓住圖佐的手就大哭了起來:“圖佐圖佐……”他一遍遍喊這兒子的名字,努力想摸摸兒子的臉。

  “吉桑!”康丁把吉桑的手拉了回來,他怕這個兒子為伴侶帶來更多的厄運,而雲火也躲開了。

  “圖佐圖佐……阿爸想你……阿爸很想你……”吉桑掙扎地想要摸摸兒子,被康丁死死攔著。雲火也怕自己給已經很孱弱的阿爸再帶來更可怕的災難,他深深地看了眼這個世界上唯一愛他,卻又無法愛他的人,抱著雲霄站了起來,然後提起那兩個包裹出去了。身後,是吉桑的嘶喊:“圖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雲火腳步加快地走了出去,趙雲霄的眉心緊緊地擰著。那個似乎生了病的獸人哭得是那樣的傷心,喊得是那樣的令人心酸。他抬頭看向雲火,迫切地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趙雲霄摸上雲火的臉,安慰他:“雲火,你還有我。”就算所有人都怕你,都不要你,你還有我。

  雲火走到茅屋外停了下來,放下雲霄。康丁出來了,巴赫爾留在屋內陪伴吉桑。瓦拉也在門外站著,還有部落裡所有的雄性。雄性們形成一個半圓,把雲火圍在其中,眼裡是提防,是懼怕。

  瓦拉開口,看了眼縮在雲火懷裡的雲霄說:“圖佐,你不能讓他做你的伴侶。”

  “他是我的伴侶。”圖佐的赤目冒出火焰。

  瓦拉平靜地說:“你會給他帶來厄運,會害了他。我們會照顧好他的,你走吧。”

  “他是我的伴侶!”雲火一嗓門就吼了過去,尖銳的牙齒透著危險,他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格外的猙獰,好幾隻變身的雄性同時朝他發出了警告的低吼。

  趙雲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緊張地抓著雲火,想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仍能聽到茅屋裡吉桑的哭聲,瓦拉不為所動地說:“圖佐,你應該知道自己是背負了詛咒的獸人,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個雌性,但是你會害了他,會害死他,會帶給他致命的災難。我以巫師的榮耀對你發誓,我會照顧好他,即使是最殘酷的白月,我也會讓他平安度過。”

  雲火環顧四周一圈,然後一字一句堅定地對瓦拉說:“他是,我的伴侶!是我圖佐•雲火的伴侶!我會把他留在這裡,但只要他沒有選擇別人,他就永遠是我的伴侶!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不管是誰傷害他、強迫他,我都會把這裡的所有人殺掉!你記住,是所有人!包括你!包括康丁!包括部落裡的雌性和幼崽!我會殺掉所有人!”

  這樣的話在獸人部落中絕對是只有惡靈才會說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後退了幾步。瓦拉也被雲火狠厲的話給嚇得面色發白。他是雌性,又是部落裡地位尊貴的巫師,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瓦拉的丈夫雷奧和兒子烏特來到瓦拉的左右兩側,都是獸身的他們朝雲火怒吼。雲火瞬間變身,比在場的所有雄性獸人都龐大許多的他張嘴就是一聲聲震天動地的吼叫。赤紅的野獸、赤紅的翅膀、赤紅的雙目,雲火一爪子拍在地上,尖銳的指甲全部沒入地板,然後他又抽出爪子,地上是一個深深的坑。

  他張大的嘴上長長的劍齒猶如兩根彎曲的尖刀。在場有劍齒的獸人本來就不多,更沒有一個人像雲火的劍齒那樣長,那樣可怕。而雲火變身後身上的毛髮格外的厚實,就好似披著一身毛狀盔甲。獸人們的臉色都驚變,成年獸人變身後毛髮的長短、濃密、粗硬都和身上的獸衣有關,能幻化成如此毛皮鎧的獸衣一定是非常兇猛的野獸皮製成的。

  有一位年長的獸人快速來到康丁的身邊變成人形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康丁先是大驚,然後馬上上前一步說:“圖佐,我以族長的名義對獸神發誓,不會有任何人欺負他、傷害他、強迫他。除非他選擇了別人,否則他永遠都是你的伴侶。”

  雲火又朝著全場的獸人們發出警告的嘶吼,然後變回了人形。他一變回來,康丁就盯住了他身上的衣服。趙雲霄被目前的情況弄得腦袋發懵。雲火一變回來他馬上問:“怎麼了?我們先回家吧。”

  和剛剛發狠時的兇惡完全不同,面對趙雲霄的雲火氣勢立刻軟了下來。他低著頭不敢看趙雲霄,只是把雲霄身上的衣服整了整,然後垂著眼說:“雲霄,你以後,就住在,這裡。”這四天來,他一直在練習這句話。

  趙雲霄臉色的血色一下子退光了,結結巴巴地問:“什,什麼意思?我們,我們要住在這裡嗎?”

  “我,走;你,住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雲火突然又變成野獸,然後展開了翅膀。趙雲霄的心瞬間涼了,抓住雲火脖子上的毛:“雲火!你什麼意思!”

  最後,深深地凝視雲霄,雲火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他的臉,然後猛然煽動翅膀,掙開雲霄的手飛了起來。

  “雲火!”雲霄驚慌地大喊,就要伸手去抓雲霄,瓦拉抓住了他的手。

  雲火飛高了,他在雲霄的頭頂盤旋了兩圈,然後對著部落中的所有人怒吼一聲,揮動翅膀,朝著他來時的方向飛去。

  “雲火!”用力甩開瓦拉的手,趙雲霄跌跌撞撞地要去追雲火,天空中的雲火努力忍下回頭的慾望,又是一聲悲傷絕望的大吼,他飛走了。

  “雲火!雲火你回來!”趙雲霄想去追,但是他被人圍了起來,瓦拉也抓住了他。眼睜睜看著那抹赤紅越飛越遠,趙雲霄的眼睛模糊,摀住心口的位置。

  “雲火……連你也……不要我了嗎……”眼前一黑,趙雲霄失去了意識。

  ※

  “吼——!吼——!”森林深處,野獸發瘋般地摧毀破壞他能看到的一切。雲霄雲霄雲霄……“啊——!啊——!雲霄!雲霄!”

  尖長的指甲深深插入樹幹中,掀起一大塊的樹皮,帶出幾抹猩紅。為什麼受詛咒的人是他!為什麼是他!他只想和他的雲霄在一起,想和他的雲霄像普通的雄性與雌性那樣皆為伴侶,生下兩人的幼崽。為什麼偏偏是他!

  跪坐在地上,雲火兩手緊緊摀住臉,痛苦的哀鳴。被獸神詛咒的他不僅全身赤紅,人形也保留著野獸的猙獰,不管是獸形還是人形都時刻提醒著他是被詛咒的、被獸神拋棄的。本來,他已經認命了,可是他遇到了雲霄,遇到了他喜歡的人。他恨、他怨,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

  “啊——!啊——!”

  雲霄……他的雲霄……

  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昏暗的茅草屋裡,不再是他熟悉的山洞、熟悉的石床。趙雲霄呆呆地看著房頂,眼角的水珠一滴滴滾落。他又被拋棄了。明遠拋棄他的時候,他傷心、難過、心痛,卻不絕望。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雲火頭也不回地離開的一幕。明遠拋棄他,是因為愛上了別人。而雲火不要他,他卻連原因都不知道。

  “你醒啦?”瓦拉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到他,出聲。

  雲霄睜開眼睛,看到了身邊的人。瓦拉給他擦眼淚,說:“你今晚先住在我這裡,你的屋子明天才能整理出來。”

  雲霄不喜歡這個人,他不喜歡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他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他能看得出來這些人不喜歡雲火,這些人不讓雲火和他在一起,因為在他想去追雲火的時候是這個人攔住了他,是這裡的人攔住了他。

  趙雲霄扭過頭,面朝牆,避開了瓦拉,沉默。瓦拉在心裡蹙了蹙眉。剛才這位雌性和雲火說話的時候他就聽出雌性的語言不是這裡的語言,雌性應該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這樣有點麻煩吶。雌性應該不知道圖佐的身份所以才如此依賴他,只有讓雌性知道了圖佐是惡靈,雌性才能明白他們的苦心。

  “你先休息吧。這裡有水。”把一個陶碗放在床邊,瓦拉出去了,說是床,也不過是鋪在地上的幾張獸皮。在他離開後,趙雲霄翻身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無聲地哭泣。短短的一天裡,他的生活就完全變了。他又一次,被拋棄了。

  趙雲霄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瓦拉進來了幾次趙雲霄都不理他,沉默地抗爭。瓦拉找來梅倫,找來別的雌性,結果都是無功而返。就在瓦拉不知道怎麼勸說雲霄不再傷心時,吉桑拖著虛弱的身體讓康丁把他抱了過來。

  來到趙雲霄的身邊,吉桑讓康丁和瓦拉出去,康丁不放心,吉桑很堅持。拗不過吉桑的要求,康丁還是出去了,瓦拉也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了吉桑和趙雲霄,趙雲霄背對著他仍然保持蜷縮的姿勢。吉桑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趙雲霄身上鑽地鼠皮做的衣服,眼裡也有了淚。他的圖佐,很厲害,沒有讓他的雌性受苦。

  吉桑一手捂著肚子,一手輕輕摸上趙雲霄柔軟的頭髮,虛弱地說:“謝謝你。”

  趙雲霄的身子一顫,慢慢轉過了身,他聽出了吉桑的聲音。吉桑的淚水和趙雲霄的眼淚滴落的速度一樣快。他勉強對趙雲霄微微一笑,說:“謝謝你,願意愛圖佐。”

  趙雲霄聽到了“圖佐”,他撐著身體坐起來,傷心地說:“他不要我了……”

  吉桑強忍病痛,抱住趙雲霄:“謝謝你,愛,圖佐。”

  “他不要,我了……”

  趙雲霄緊緊抱住骨瘦如柴的吉桑,哭出了聲:“他不要我了……雲火,不要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兩人抱在一起,為了同一個人而傷心。吉桑輕拍趙雲霄,就像輕拍自己的孩子那樣。十四年了,他的圖佐長大了,那樣的威猛、那樣的充滿了獸人的力量。吉桑一遍遍地跟趙雲霄道歉,因為他沒有堅持到天亮之後再生下圖佐,才讓他受到了獸神的懲罰。紅月之夜生下的孩子為不祥,幾乎沒有人會在紅月的夜晚生下孩子,他卻沒能堅持住,都是他的錯。所以獸神才會懲罰他,讓他失去兒子,讓他身染重病。

  “唔!”吉桑悶哼了一聲,用力按住肚子。趙雲霄急忙放開他,擦擦臉。見吉桑臉色灰白,一頭的冷汗,痛苦地捂著胃,他立刻喊:“來人!快來人啊!”

  康丁第一個衝了進來。看到吉桑的樣子他立刻過來抱起吉桑衝了出去。瓦拉也進來了,他在房間裡找了幾瓶藥跟了出去。趙雲霄嚇壞了,雖然仍不清楚吉桑的身份,他一定是雲火的親人吧。慌亂地下床,萬分自責的他也跑了出去。

  出來就看到康丁抱著吉桑進了雲火帶他進去的那間很大的茅屋,趙雲霄慌張地跑過去。跑到門口,他就聽到康丁在喊:“吉桑!吉桑!”

  咬咬嘴,趙雲霄還是邁步踏進了茅屋。吉桑一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肚子,瓦拉餵他吃藥,吉桑卻扭過了頭不吃,就像趙雲霄剛剛對瓦拉的態度一樣。康丁從瓦拉的手裡搶過藥,哀求地讓吉桑吃下。最終,吉桑還是吃了藥,可是痛苦卻沒有好轉。

  康丁幫著吉桑揉他疼痛的地方,瓦拉嘆了口氣站起來,轉身就看到趙雲霄站在那裡。他走過去想說幾句話,趙雲霄後退了幾步,戒備地看著他。瓦拉又嘆了口氣,對趙雲霄微微點頭,出去了。趙雲霄看著他離開,頓時輕鬆了一些,但吉桑還在痛苦。他猶豫了半晌後,走了進去。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二章
  康丁抬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沒想到進來的人會是圖佐帶回來的這位雌性。圖佐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他們這位雌性叫什麼名字,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趙雲霄也不喜歡康丁,但對吉桑他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裡的床就是在地上鋪一些茅草和獸皮,他走過去跪坐下來。見吉桑捂著的部位應該是胃——趙雲霄假設這裡的獸人變成人後身體構造和人類一樣——他按上吉桑按著的部位。碰到了吉桑的手,趙雲霄身上的雞皮疙瘩竄了出來,好冰涼的手。

  吉桑也沒想到趙雲霄會過來,他反手握住趙雲霄的手,想告訴對方不要擔心他,可是疼得說不出話來。趙雲霄抽出手,按了按吉桑的胃,問:“是,這裡疼?”知道對方聽不懂他的語言,趙雲霄只能用說慢一點來讓對方方便猜出他的意思。

  吉桑疼得厲害,趙雲霄又往旁邊按了按,吉桑還是疼。趙雲霄按按吉桑的肚子,吉桑沒有太大的反應。看著吉桑如此痛苦,又看看吉桑身下躺著的地方。趙雲霄起身走了。康丁不放心趙雲霄,畢竟他跟獸神發過誓的,可又不放心吉桑。吉桑推了推他,康丁親了下吉桑的臉,起身出去了。

  趙雲霄在找他的家當,雲火帶他來時給他帶的那些東西。避開那些雄性獸人們注視的眼神,趙雲霄在瓦拉的住處找到了他的全部家當。挎上包,他一手一個包裹吃力地往外走,包裹很沉。康丁趕過來了,要幫他拿,趙雲霄避開。康丁看得出趙雲霄不喜歡他,他喊來一位雄性幫忙,趙雲霄又避開了,沒辦法,康丁叫來了一位雄性幼崽幫趙雲霄拿包裹。對方是一個小孩子,趙雲霄沒有拒絕。兩人把兩個沉甸甸的包裹連拖帶拽地拿到了吉桑的房間。期間有雄性和雌性來幫忙,都被趙雲霄拒絕了。

  康丁喊來的幼崽叫奇羅,看起來也就七八歲,黑髮黑眼,膚色偏麥色。這裡的人膚色都比較深。天已經很涼了,奇羅仍穿著無袖的褂子和露腿的皮裙,腳也光著。趙雲霄看到他就覺得很冷,心想這裡的孩子真耐凍。

  把東西都拿到了吉桑的房間裡,趙雲霄在他的包裹裡翻找。他喜歡吉桑,他能感覺得出吉桑和這裡的人都不一樣,他是愛著雲火的。想到雲火,趙雲霄的鼻子就開始發酸,眼淚忍不住就要往外掉。忍下傷心,他找出了饅頭、蜂蜜、蛋和蘑菇乾。這些都是他喜歡吃的,尤其是蜂蜜。自從發現他很寶貝蜂蜜捨不得用之後,雲火就喜歡上了找森林裡各種蜂類的麻煩。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竟然沒有被蜂蟄到過,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帶回蜂巢。這也導致趙雲霄做潤膚霜的時候敢奢侈的放蜂蜜。

  又想到雲火了。包裹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著雲火的影子。趙雲霄擦擦眼睛,又翻出他的高級皮草。奇羅遠遠地跪坐在地上好奇地看著這位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雌性。今天部落裡那個可怕的人出現時他也在,他覺得那個人不僅長得可怕,連脾氣都很可怕,但這位雌性竟然不怕那個人,他覺得這位雌性很勇敢。

  吉桑還在疼著,他靠在康丁的懷裡也看著趙雲霄。雲火走後,部落中的壯勞力就有一大部分出去打獵了。白月漫長而寒冷,他們要在白月之前儲備好足夠的食物,所以巴赫爾不在家。雲火走的時候把趙雲霄的鑽地鼠皮做成的衣服和剩下的皮都給他帶了過來。趙雲霄拿出的這身是他給自己做的長袖衣褲,天冷之後他得穿長褲。不過現在他覺得有人比他更需要。

  戒備地看了眼康丁,眼眶還在泛紅的趙雲霄來到吉桑身邊,把手上的衣服遞過去,讓他換上。他猜測吉桑很可能是嚴重的胃病,胃病不好的人更不能受涼。而吉桑現在還穿著裙子,衣服也沒有袖子。瞥一眼康丁,康丁也是短褂皮裙,這裡的人似乎都很耐寒。吉桑看著趙雲霄手裡的鑽地鼠皮衣服搖搖頭,這種難得的皮子他不能要。

  “穿上吧。”趙雲霄往前挪了挪。康丁見趙雲霄對他很防備,他拿過一個用獸皮捲成的墊子給吉桑墊著腰,然後他叫上奇羅出去了,並拉上了這間茅屋的門。說是門,也不過是用樹枝和茅草做成的一個可以搬來搬去的柵欄狀的東西。

  用獸皮布給吉桑擦了擦汗,趙雲霄又說:“換上這個吧,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

  吉桑的眼淚湧出,他的丈夫又一次趕走了他的兒子,還拆散了兒子與他的伴侶。吉桑這樣,趙雲霄也要哭了。他扶起吉桑,去解他的衣服,對吉桑也對自己說:“我會弄清楚雲火,嗯,‘都作’,為什麼不要我。”

  眼淚差點又掉下來,趙雲霄急忙擦去。吉桑冰涼的手指抹了下趙雲霄的眼角,沒有拒絕趙雲霄為他換衣服。帶著袖子的厚皮草穿在身上,頓時暖和了一些。而當趙雲霄把長褲亮出來的時候,吉桑蒼白的臉上是疑惑,這是什麼?

  趙雲霄沒有解釋,也解釋不了。他拿獸皮圍住吉桑的胃部,然後解開他的獸皮裙。吉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獸皮裙下什麼都沒有穿,因為吃不下東西,兩條腿又黑又瘦,很難看。趙雲霄只愣了一秒,然後扯過另一張獸皮蓋住吉桑的下身,又去包裹裡翻,翻出了一條他沒穿過的新內褲。

  吉桑完全由趙雲霄擺佈,內褲、長褲,這都是他從沒見過的東西。把可以完全摀住肚子的內褲給吉桑穿上,綁好兩邊的帶子,不會太鬆也不會太緊勒到吉桑,然後他給吉桑套上褲子。再把上衣掖到褲子裡,把褲繩綁緊。內褲的帶子是用筋線做的,比較柔軟,褲繩是用麻繩子做的,吉桑好奇地摸摸,這是獸筋嗎?不像。

  隨後,趙雲霄發現又少了一樣東西,繼續翻。很快翻出了兩隻襪子。襪子和內褲都是普通的獸皮做的,只要柔軟就夠,沒必要用太好的。天涼了,趙雲霄在山洞裡都不會光著腳,他給自己做了好幾雙皮襪子。吉桑的身高和他差不多,卻比他瘦了很多,完全可以穿他的衣服,還偏大。把皮襪子也給吉桑套上,帶子綁好,趙雲霄拿了他一會兒要用到的東西出去了。

  換了一身奇怪的新衣服,吉桑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很暖和,似乎連“肚子”都沒那麼痛了。趙雲霄出去的時候還是用柵欄堵了門。不堵起來,風就從外面直接吹起來了。最中間的茅草屋是大敞著的,現在哪怕是白天風也很涼。他在外面找到另一個柵欄,然後把大茅屋的門堵住一半,不讓風直接吹進吉桑的那間茅屋。

  中間的茅草屋裡就有一個燒火的地方,現在裡面還有些餘燼,趙雲霄在堆放柴火的地方抓了把軟草丟進去,吹了吹,火苗竄起。雲火把他習慣用的鍋碗瓢盆都給他帶來了,趙雲霄一邊難受一邊往灶火裡丟木柴。

  門雖然被堵住了,但吉桑還是可以從柵欄的縫隙中看到趙雲霄在做什麼。他摸著身上鑽地鼠皮做成的衣服,心裡是為兒子的驕傲,也是為兒子的愧疚。部落裡沒有一個人能獵到這麼多鑽地鼠的皮,更沒有一個人隨便拿出一身衣服就是鑽地鼠皮做的。吉桑完全是以看外子(兒子伴侶)的眼光來看趙雲霄,不管自己的伴侶和瓦拉說什麼,他都覺得兒子和這位雌性很相配。一想到兒子,吉桑的“肚子”又疼了起來。他咬牙忍著,不想打擾外面的那個人。

  趙雲霄傷心之餘也有些驚訝。大茅屋裡擺著一些陶器,雖然製作還非常的粗糙,但確實是陶器,以罐子居多,還有些粗製的碗、甚至還有鍋狀的容器!這裡的人已經會做陶器了?雲火都是給他拿饅頭果的殼做鍋做碗,他根本沒想過這個世界已經有陶具了。看看茅屋的黃色泥牆,趙雲霄有些明白了。他們會用黃泥來蓋茅屋,那能找到製作陶器的陶土和發現製作陶器的方法也就不奇怪了。

  大茅屋左邊的角落裡有一個黃泥燒成的固定在那裡的方形水缸。水缸旁堆放著大大小小的陶製容器,也有和他使用的鍋碗一樣的饅頭果殼,不過數量不多,鍋底和碗裡都很黑,看得出是用了很久的。趙雲霄用自己的碗舀了一鍋水,端到火上去燒。他蹲在柵欄遮擋的位置,外面的很多人都在往這邊看,他不習慣,也不喜歡。

  先不管這裡的人會製作陶器,趙雲霄快被悲傷淹沒了。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孤單和寂寞,卻在這一天被打回原形。盯著鍋裡的水,他靜靜地擦眼淚。就在剛剛,他已經想好了。他會留下來盡快地學會這裡的語言,然後去找雲火,問問他為什麼要丟下自己。如果雲火是因為不喜歡他了,或者就是單純地不想要他了,他就回他來時的那個地方,哪怕是被野獸吃掉,他也不要留在這裡,留在這個他原本不應該留下的地方。死亡其實並不可怕,孤單才是最可怕的。

  水很快燒好了,趙雲霄舀出一碗放在一旁涼著,然後把蘑菇乾放到水里煮。趁著碗裡的水還燙著,他又回到吉桑的房間。看到吉桑捂著胃縮在床上,他立刻過去扶起他,給他揉。吉桑吐了口氣,喘息地說:“不,不用,管我。”

  吉桑的手冰冰涼涼的,趙雲霄放開他又去包裹裡翻。翻出一個他曬好的動物膀胱。這是他從書上學來的,本來打算留到冬天當暖水袋用的。為此雲火還特別去獵那種很大型的動物。又想起他了,趙雲霄緊閉了下眼睛,拿著“暖水袋”出去了。

  房間裡只有一個火堆,鍋裡的水已經開了。趙雲霄做飯最少是三四個鍋一起,所以雲火給他帶了三個鍋。把煮著蘑菇乾的鍋端到一旁,趙雲霄又架上另一個鍋燒水。蘑菇乾就先泡著,一會兒用。大茅屋裡堆放了很多的枯枝木柴。趙雲霄就地拿材,多加了幾根木柴,火燒得很旺,很快鍋裡的水就漲起來了。本來也只是做暖水袋,他沒放太多水。

  小心翼翼地拎著“暖水袋”口部的一端,趙雲霄把“暖水袋”放進鍋裡,利用壓力的原理,讓鍋裡的水自動流入“暖水袋”裡。待水袋差不多滿了,他拿起水袋,用麻繩扎緊口部。發現了麻料植物之後,雲火就採了許多,兩人在書本的指導下泡在溪水里挑出麻。雲火還學著書上畫的圖片給他搓成粗細不同的麻繩。麻粗糙,雲火不讓趙雲霄搓。

  每一樣東西都能想起雲火,趙雲霄難受極了。以往的這個時候他要開始準備午飯了,而雲火一定是拿著手機窩在他不遠的地方拍照休息等著吃飯。想到手機,趙雲霄手裡的水袋差點掉在地上。雲火沒有把手機給他帶過來……

  這樣的念頭令趙雲霄的心一顫。雲火為什麼不把手機還給他?如果雲火根本就是不想要他了,那又為什麼留下了手機?手機裡有他的照片,有他的視頻,還有兩人激情時的一幕幕。趙雲霄提著水袋發呆,昨天,雲火抓著他幾乎拍了一天的照片,還錄了很多他的影像。

  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雲火這麼做是有苦衷的,雲火根本就不想離開他!

  這樣的念頭令趙雲霄委屈不已,又心疼不已。雲火到底是有什麼苦衷?身後那間茅屋裡的人一定知道,這裡每一個不歡迎雲火的人一定都知道。但語言不通的他沒有辦法去問清楚。趙雲霄用力抹掉眼淚,他會弄清楚的!不管雲火有什麼苦衷,他都要讓雲火明白。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猜測雲火是不得不離開他,趙雲霄的心裡舒服了一些。惦記著生病的人,他提著燙燙的水袋進了吉桑的房間。吉桑的手仍按著胃部。趙雲霄掀開吉桑身上蓋著的獸皮,把水袋放在他的身上,然後蓋好獸皮。吉桑又一次愣住了,燙燙的水袋隔著衣服立刻帶來了更強烈的溫暖。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三章
  趙雲霄不知道吉桑是胃寒、還是胃炎還是胃潰瘍或者是……胃癌。不過他希望只是普通的胃病。能讓雲火頂著眾人的不歡迎回來探望的人對雲火而言一定很重要。雖然很氣雲火也很怪他,但他想為雲火做點什麼,例如照顧這個人。

  “謝謝……”吉桑陡然發現圖佐帶回來的這位雌性似乎很不得了。如此白皙的皮膚,美麗的容顏,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事情。這個雌性,是圖佐從哪裡找到的?

  被吉桑盯得有點不好意思,給吉桑蓋好獸皮後趙雲霄就又出去了。蘑菇乾泡得差不多了,他把蘑菇乾撈出來,把裝著泡蘑菇水的鍋端到火上。單獨舀出來的那碗水也溫了,趙雲霄拿過裝蜂蜜的葫蘆,打開瓶塞,舀了一勺成固狀的純粹野蜂蜜進去。這個葫蘆也是趙雲霄自己起的名字。它是一種瓜類,是雲火在森林裡給他採摘回來的。雲火只要發現什麼他沒見過的就會帶回來。

  雲火帶回這個瓜的時候趙雲霄的腦袋裡就出現了“葫蘆”這個詞。倒不是說它長得像葫蘆,葫蘆中間會凹下去一圈,這種瓜不是。它就是一個圓筒狀,比竹筒要粗,下部最寬越往上越窄,口部很細。雲火帶回來的時候趙雲霄沒顧得上研究這瓜好不好吃,因為能吃的食材實在是太多了,放到倉庫裡就忘了。剛帶回來的時候瓜是黃色的,然後變青等到他準備吃的時候已經完全變黑了。趙雲霄以為壞了,結果他用骨刀切,切不開,敲一敲還挺硬,他就讓雲火把尖嘴的部分敲掉,才發現裡面的瓤都乾了,只有一些籽粒在裡面。趙雲霄把籽粒收集了起來,把裡面清洗乾淨曬乾,發現可以裝東西,他就把沒東西裝的蜂蜜裝了進去。口塞還是雲火用粗骨頭做的呢。

  又想起雲火了。趙雲霄端著碗進去,吉桑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麼痛苦了。他蹲下,把碗餵到吉桑的嘴邊:“喝一點吧,是蜂蜜水。”

  吉桑很信任地接過碗,他看到趙雲霄往裡面放東西了。喝了一口,他的眼睛頓時圓睜,這是!看了眼表情平靜的趙雲霄,吉桑壓下震驚把一碗蜂蜜水都喝了。接過空碗,雲火又出去了,沒忘了拉好柵欄。

  吉桑無法平靜了。這位雌性肯定弄不來黏蜜,只可能是圖佐。再看看身上鑽地鼠皮做的衣服,腰上不知什麼做的繩子,還有那位雌性剛才從獸皮袋子裡翻出的那些東西,一定都是圖佐弄來的。吉桑的眼淚湧出,圖佐也許比他的哥哥巴赫爾還要強大。起碼巴赫爾弄不來鑽地鼠皮,弄不來危險的粘蜜。而且再看那位雌性,他明明就被圖佐照顧得很好。看,那位雌性還有首飾戴,那麼漂亮潔白的圓珠,也不知道圖佐是從哪裡找來的。

  越這麼想,吉桑就越想念這個兒子,就越覺得愧疚。他突然有了一種期望,他期望自己能多活一些時日,能問問這位雌性圖佐在外面的生活,問問他住在哪裡,問問他在外面,活得好不好。吉桑摸著懷裡熱熱燙燙的水袋,第一次有了努力活下去的願望。

  蘑菇水滾了,趙雲霄把切成塊的饅頭放進去,然後是泡發的蘑菇乾,一小點動物油。用勺子在鍋裡攪,饅頭塊很快發粘,然後和水一起反應形成了糊狀。這是趙雲霄喜歡的一款早餐,不過雲火不愛,他只喜歡吃肉,喝肉湯。雲火雲火,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想到雲火。傷心被弄清楚答案的目標暫時取代,當務之急是學會這裡的語言。無法與人溝通他就永遠沒有辦法去找雲火。他一定要回到雲火身邊,一定!

  香味很快飄出,吉桑一直透過柵欄盯著背對著他的趙雲霄。專注的他甚至忘了身體的不適,而他也確實比剛才好多了,“肚子”只是隱隱的疼,特別是喝了那碗粘蜜水後,他就好了很多。不知道那個人又在做什麼,很香,從來沒有聞過的食物的香味。吉桑有了一種迫切,迫切地想要多知道一些那位雌性在做什麼食物。

  康丁處理完部落的事情急急忙忙回來給伴侶做飯吃。哪知一進屋,他吃驚地發現圖佐帶回來的那位雌性正在做飯!康丁愣在當場,只發出一個聲音:“你……”

  趙雲霄看了康丁一眼,然後低下頭不說話,攪拌著鍋裡的“粥”。他本來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就會比較內向,更別說還是一個他不喜歡的陌生人。康丁見對方不理他,也不懊惱,雌性都會有點脾氣的,何況他還惹了對方。康丁走到水缸旁,拿起一個陶碗舀了一點水端著就往吉桑的房間走。

  趙雲霄一直偷偷謹慎地注意著康丁,看他端著碗進了吉桑的房間,還扶起吉桑要餵他喝水。他丟下勺子就衝了進去。

  “不能喝!”

  剛要說他已經喝過水的吉桑嚇了一跳,康丁碗裡的水也差點灑出來。趙雲霄很大膽又帶了點不滿地拿過康丁手裡的碗腳步重重地走了出去,本來說把水倒進水缸裡,但看看黑乎乎的陶碗,他的腳步一轉,走到門口直接把水潑到了外面。

  把碗放回原處,趙雲霄用剛才給吉桑盛蜂蜜水的碗給他舀了一碗熱水,灌熱水袋的水還剩下一些。捧著冒著熱氣的碗進來,趙雲霄對一臉不解的康丁說:“他有胃病不能給他喝涼水更不能喝生水。”這裡的人難道都是喝生水嗎?除了遇到雲火之前他不得不喝湖里的水外,在他被雲火發現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喝過生水了,他也不給雲火喝生水。

  趙雲霄把碗遞給康丁,康丁納悶地接過,手一碰到碗,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水是熱的。趙雲霄指指吉桑,說:“要給他喝開水,要熱的。”

  康丁聽不懂,但看出來對方是讓他給伴侶喝這種水。雄性對待雌性都是非常有耐性好脾氣的,反正都是水,康丁也不在乎是涼的還是燙的,只要能給吉桑喝就行了。吹了吹碗裡的熱水,康丁餵到吉桑嘴邊。吉桑喝了一口,不過還是燙了一下,康丁又給他吹。

  趙雲霄看得在心裡搖頭。和雲火比起來,這個人簡直太不會照顧人了。惦記著鍋裡的粥,但為了防止康丁再給吉桑喝生水,趙雲霄指指外面的水缸,搖搖頭,然後又指指康丁手中碗裡的水,做了個喝的動作,吉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剛才喝的粘蜜水就是溫熱的,喝下去肚子確實比喝涼水舒服很多。圖佐的伴侶很聰明。

  吉桑看著趙雲霄出去,康丁任勞任怨地餵吉桑喝水。吉桑雙手接過碗,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小口。熱熱的水喝下去,肚子立刻有了一股暖意。吉桑也不吹了,小口小口喝水。康丁擔心地說:“還很燙,我給你吹涼了。”

  吉桑避開康丁神來的手,說:“我想喝點燙水,肚子沒那麼痛了。”

  一聽吉桑的肚子沒那麼痛了,康丁驚喜地問:“真的嗎?我去找瓦拉來看看!”

  “別去。”吉桑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我不想見到他。”

  康丁頓時無奈,他知道伴侶對瓦拉很不滿。吉桑接著說:“你回來前,他給我喝了一碗粘蜜水,我現在好很多了。”

  “粘蜜?”康丁大驚。這種東西部落裡一年也很難見到一回。被粘蜂蟄到很容易喪命,獸人們遇到粘蜂的窩都會盡量避開。只有偶爾遇到被粘蜂拋棄的蜜窩,部落裡的雌性們才有機會吃到一點粘蜜。

  吉桑掀開身上的獸皮,露出自己所穿的衣服和被包裹住的雙腳,康丁又驚住了。吉桑說:“他把他的衣服給我了。這些都是圖佐為他獵來的,包括粘蜜。”

  康丁的心中震盪,吉桑蓋好獸皮,語帶思念及自責地說:“圖佐長成了一位勇猛的雄性。他比部落裡的任何一位雄性都要勇猛、厲害,就是巴赫爾都比不上他。你看他的雌性用的鍋和碗都是石鍋的殼,他的雌性甚至還有那麼漂亮的圓珠作首飾,他把他的雌性照顧得很好,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可是他……”康丁下意識地就要反駁,被吉桑嚴厲地打斷。

  “他是被獸神詛咒的嗎!”每當提到這個兒子,吉桑就很難不怪康丁,他悲憤地說:“一切都是瓦拉說的。圖佐長得是和大家不一樣,但那就是詛咒嗎!在圖佐出生前,我們的村落遭受過多少次的災難?在你把圖佐趕出村落之後,我們的家園又遭受過多少災難,你不能把這些都算到圖佐的頭上!難道說,在我懷上圖佐之前,我們整個獸人部落都是平平安安,沒有天災沒有食人獸和長毛人的攻擊,沒有寒冷而漫長的白月,沒有雄性獸人在捕獵中受傷死去,沒有雌性病死、凍死、被殺死。如果一切都是因為圖佐出生後才有了這些災難,那我認了,他就是被獸神詛咒的,可事實是不管有沒有圖佐,這些災難都是一直存在的!你不能把這些災難算到圖佐的頭上!他是最無辜的!”

  身體舒服了一些,吉桑也有了精神說出在心中憋了太多年的話。他哽咽地說:“他那麼小,就被你這個親阿爹趕出了部落。只是因為瓦拉說他會給村落帶來厄運。我甚至一度以為他死了。我是他的阿爸,卻不能保護他,看著他被人欺負,看著他被你趕走,我什麼都做不了,做不了……”

  吉桑一手摀住了胃,康丁急忙說:“你別激動。你一激動就會肚子疼。”吉桑拍開康丁要給他揉胃的手,只要一想起兒子,他就很難不怨恨自己的伴侶。

  趙雲霄在外面聽到了吉桑在發火,吉桑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但他聽懂了“圖佐”。他們是在為了雲火起爭執吧。趙雲霄側眼偷看裡面的兩個人,他看到康丁要去抱吉桑,被吉桑推開。康丁把吉桑手上的碗拿走放到一旁用力抱住了吉桑,還去親他,吉桑打他、咬他,哭得很傷心。

  非禮勿視。趙雲霄收回注視,心裡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怎麼覺得,裡面的兩個人很像是純男性和中性人?倒抽一口氣,趙雲霄又立刻看了過去。吉桑已經不掙扎了,被康丁抱在懷裡,康丁在低低地說著什麼,吉桑還在哭,但情緒穩定了一些。

  真的很像!趙雲霄沉默地把一顆蛋打入鍋內,用筷子打散,然後把鍋端下來。看著手裡的筷子,他又是一陣難過。在雲火發現他習慣用兩根棍吃飯後,就給他打磨了好幾雙骨筷。之前他還想不明白雲火是怎麼做到的,後來雲火變成了人他才意識到雲火在他晚上睡著後為他做了許多許多事,也許經常一夜都不睡覺。對他這麼好的雲火怎麼可能忍心拋下他。

  他的雲火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的雲火傻得讓人心疼,更讓人生氣。拿過勺子舀粥,趙雲霄一邊舀還一邊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今天的事情太混亂,仔細回想,雲火好像喊過那人什麼,是什麼來著?如果,如果他大膽地猜測裡面的那兩個人是雲火的親人,那,那個身體不好的人很像是雲火的爸爸啊!

  趙雲霄手裡的勺子掉在了鍋裡。有什麼人能讓雲火明明不喜歡還要回來看一眼?伴侶?不,那個人明顯比雲火年長。趙雲霄突然發現他一直陷入了一個誤區。他以為雲火是孤兒,從來沒想過雲火有父母親人,所以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屋裡的那兩個人很可能就是雲火的父母!這一發現令趙雲霄的呼吸不穩。難道說,這裡,這裡也有中性人?!

  不容趙雲霄多想,康丁出來了,手裡還拿著那個碗,碗裡的水被喝掉了一半。他把碗放到趙雲霄的腳邊,然後去拿自己的鍋準備做飯。趙雲霄勉強收回思緒,拿起勺子繼續舀粥。舀好了粥,他把那鍋粥拿另一個鍋扣著,然後起身進了吉桑的房間。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四章
  康丁沒有厚顏地以為趙雲霄煮的那鍋白乎乎帶著蛋黃的東西有他的一份。不過在他看到趙雲霄跪坐在吉桑的身邊,一副要餵吉桑吃東西的模樣後,康丁大吃一驚。吉桑也沒想到趙雲霄在外面忙活了半天竟然是給他做吃的了。他現在很難吃下東西,一吃東西肚子就疼。

  趙雲霄把吉桑當成是普通的胃病患者來看。他舀起一勺香濃的蘑菇雞蛋粥,吹溫了餵到吉桑的嘴邊:“喝點粥吧,養胃的。”

  吉桑早就聞到食物的香味了,肚子還很需求地發出了飢餓的叫聲,也帶著十分的好奇,吉桑沒有拒絕趙雲霄的善意,張開嘴。當溫熱的食物進入口腔,吉桑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碗裡的白糊糊,這是什麼?!真香!

  趙雲霄又舀起一勺,吹一吹。吉桑迫不及待地嚥下嘴裡的糊糊,吃下。吉桑的胃不好,最好吃這種容易消化又有營養的食物。不過趙雲霄還是說:“吃慢一點。”

  外間,康丁站起來走了進來。他一進來,趙雲霄的身體就明顯緊繃了。吉桑從趙雲霄手裡拿過那個碗交給康丁,然後握住趙雲霄的手說:“謝謝你。”

  趙雲霄聽不懂,語言不通地回了一句:“你慢慢吃,我先出去。”然後他拍拍吉桑的手,站起來出去了。

  康丁在吉桑身邊跪坐下,舀起一勺糊糊,學著趙雲霄的方式吹溫了餵給吉桑吃。吉桑說:“你嚐一口吧。”

  康丁搖頭:“這是他為你做的。”

  吉桑自然看得清楚趙雲霄不喜歡康丁,但他還是說:“你嚐一口吧,他不會介意的。”除了圖佐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康丁還是很聽吉桑的。他嚐了一口,然後和吉桑最初的反應一樣,震驚地看著碗裡的這碗白糊狀的食物。這也是吉桑讓他嚐一口的用意。

  “我餓了,你餵我吃吧。”

  康丁勉強從吉桑的話中回神,沉默地一勺一勺把粥餵給他吃。在吉桑喝粥的時候,趙雲霄也舀了一碗粥吃。康丁猜對了,這鍋粥沒有他的份。趙雲霄還沒有大度善良到給他不喜歡的人做飯,哪怕這個人很可能是雲火的父親。當悲傷沉澱,當冷靜和理智抬頭,趙雲霄不難發現事情前後的疑點。

  從眾人對雲火明顯的懼怕,從康丁不允許吉桑去碰雲火,從瓦拉和那些人攔著他不讓他去找雲火,從雲火離開時痛苦的嘶鳴以及雲火“變成人”之後的反常表現,趙雲霄越來越堅信雲火把他留在這裡一定是有苦衷,而那些懼怕雲火,對他不友好的人就是原因之一。

  就如他被林明遠傷害後能很快地做出決定一樣,趙雲霄也不打算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如果雲火確實是拋棄他,不要他,不喜歡他了,他再悲傷也不遲。沒有什麼胃口,趙雲霄吃了半碗粥就吃不下了。把鍋裡剩下的粥舀出來,他去洗鍋。

  水缸裡的水快用完了,刷鍋水趙雲霄也不知道倒到哪裡去。住在山洞那裡時因為有水瀑,有活水,他都是直接沖洗。吉桑這頓飯吃得很舒服,他也一直注意著趙雲霄。見趙雲霄洗了鍋對著鍋裡的水發呆,他對康丁說了兩句話,然後掀開獸皮要起來。康丁急忙攔住他:“我去吧。”

  “你是雄性,我去吧,而且我好多了。”吉桑套上草鞋,站了起來。腳上是柔軟的皮襪子,渾身都很暖和,喝了粥之後肚子更舒服了,許久無法好好吃上一頓的他在吃了這碗清淡爽口的粥後精神都明顯好了許多。

  正發愁髒水倒哪裡,身後有聲響,趙雲霄扭頭,然後他端著鍋站起來,局促地問:“這個,倒哪裡?”

  康丁先出來的,在看到吉桑也出來了,趙雲霄立刻安心了許多。吉桑走到趙雲霄的面前,伸手去拿鍋,被趙雲霄躲開,對方是病人。康丁伸手去接,趙雲霄也不給,除了雲火,他不會接受任何一位“純男性”的幫助。

  吉桑拍拍康丁,然後對趙雲霄說:“跟我來。”說完他朝趙雲霄示意,然後往外走。趙雲霄聽不懂但看得懂,立刻跟上去,並在心裡揣摩剛才那句話是不是讓我跟著的意思?

  吉桑一出來,部落裡留守的雄性和正在準備午飯的雌性們都看了過來,就連在門口和梅倫說話的瓦拉都驚訝地看了過來。吉桑和趙雲霄都是一身的鑽地鼠皮的衣服,看著吉桑一身奇異“華服”地帶著趙雲霄去了他們倒廢水的溝渠那邊,眾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伙計。吉桑已經病得走不了路了,這才一個上午,他就能下床了?!雌性們在驚訝之餘更多的是羨慕而好奇地看著兩人身上的鑽地鼠皮衣服,吉桑家的鑽地鼠皮是哪裡來的,難道是巴赫爾獵到的?

  珍貴的毛皮都屬於獵到的獸人所有,只有普通的獸皮才會統一由部落分配。而且不止皮毛。難得的獵物、果實、材料等,都屬於獵到的獸人所有。雌性採集到的一切東西都屬於雌性的私產。雌性關係著部落的延續,為了生下後代,雌性本身就要付出很多甚至是生命,部落不僅要照顧雌性,更不能剝奪雌性的私產。

  獸人們每天要為部落獵取足夠的食物,獸人們同樣也是危險且辛苦的,所以諸如鑽地鼠皮、粘蜜等這類不易得的東西也都屬於獵到的獸人,部落不會拿走,這也是對勇猛的獸人的一種獎勵。族長的責任就是要維護整個部落的穩定和團結,讓雄性們能更有幹勁地出去狩獵,讓雌性們能跟安心地生育後代。而有了伴侶的雄性獵回來的食物會先供給伴侶的需求再把多出的禮物交給部落,如果有誰的雌性懷孕了,那部落中最好的食物都會優先分配給那位雌性,其他的雄性也會打到好的獵物以交換的形式送給對方。

  部落裡大家和諧的生活,互相幫助,共同度過一個個難關和災禍。只不過趙雲霄還不是很清楚這裡的生活模式,而因為雲火的原因,除了吉桑之外,他不願意與任何人接觸。所謂的溝渠也不過是挖深的一條小溝。髒水倒進溝裡,水就順著坡道流出去了。趙雲霄看了看,髒水好像是流到村旁的樹林去了。那,在哪裡上廁所呢?又一個問題襲來。

  說到這個問題,趙雲霄還是有點臉紅的。在湖邊的時候他都是去林子裡解決,到了山洞那邊他是讓雲火帶他到山下去方便。衛生紙是肯定沒有的,就是用乾樹葉子,方便完之後再清洗。雲火對他的生活習慣已經很了解了,還特別去撿那些柔軟的乾葉子放在山洞裡讓他隨時都有用的。如果晚上起夜,雲火會陪他到山腰的草叢裡去。

  端著空了的鍋回來,趙雲霄還在想方便的問題。吉桑讓康丁自己煮食物吃,他拉著趙雲霄的手又出去了。吉桑的手還是涼涼的,但不像之前那樣是冰涼。趙雲霄在這裡一個人都不認識,又語言不通,幸虧有吉桑。吉桑是雌性,自然了解雌性的需要。部落的一座座茅屋是呈半圓形一圈圈環繞的,敞開的方向就是村落的入口。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靠近溝渠的地方有一個四方的大池子,趙雲霄剛才出來就看到了,裡面是水,應該是部落的人飲用水的地方。廣場的中央是一個高台,上面有幾個大石塊,石塊上刻了些圖案,還綁著一些不同顏色的獸皮條,看起來像是祭祀的地方。

  村落一共有三圈茅草房,吉桑帶著趙雲霄在部落眾人的注視下穿過第三圈茅草房又走了一段路,上了一個坡後停了下來。前方是一個柵欄圍起來的地方,一走進趙雲霄就知道是什麼地方了,他點點頭,表示明白。吉桑牽著趙雲霄的手往回走。沒有現代的設施,村落裡自然會有一股不好聞的氣味,在山洞裡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因為雲火本身很愛乾淨,趙雲霄也把雲火收拾得很乾淨,但到了這裡,人多,環境又是這樣簡陋,趙雲霄沒得挑剔。

  知道到哪裡上廁所,趙雲霄並沒有多輕鬆,他還是喜歡雲火帶他找隨意的地方方便,因為有雲火在的地方他才能感到安心、安全。回到吉桑的家,趙雲霄翻出肥皂和臉盆。兩個包裹,鍋碗在一個包裹裡,臉盆在另一個包裹裡,雲火都分類裝好了,趙雲霄卻更心情低落。

  吉桑又好奇地盯著趙雲霄手裡的東西。肥皂也是趙雲霄依葫蘆畫瓢自己發明的。雲火給他採了很多可以洗澡的皂草,皂草曬乾了之後洗滌效果就不是太好了。趙雲霄就在平板書上搜索手工香皂的製作方法。製作方法說來也不是太難,但是趙雲霄卻只能望而興嘆,因為他沒有工具更沒有那麼多專業的材料。然後他又搜索“古人洗澡”,搜索出了幾十本內有描寫古人洗澡方法的書籍,然後找到了古人用的一種叫“豬胰子”的古代香皂。

  豬胰子是用豬胰臟為主材料製作的一種可以代替香皂洗澡的東西。這裡沒有豬,不過有一種有翅膀會飛的長得像豬的動物。趙雲霄在地上畫了一個簡略的飛豬圖,一個小時後雲火就帶回來一隻處理乾淨的飛豬。趙雲霄根據圖片還真找到了飛豬的胰臟,然後失敗了幾次之後,他用紅豆粉、皂草粉、香草粉混合豬胰磨成的糊,均勻混合,然後風乾後就做成了香皂。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不然趙雲霄也不會失敗好幾次。

  古代人叫這個叫“澡豆”,趙雲霄更習慣叫香皂,當然古代人的澡豆製作工藝和材料比他的要更複雜,效果自然也更好,但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做出香皂,趙雲霄已經滿足的可以睡個好覺了。用這種香皂洗完之後皮膚不會像用皂草洗完那樣乾澀緊繃,再抹一點他自己做的潤膚霜就更舒服了,尤其是現在天涼了,皮膚很容易乾裂。中性人的皮膚不像女性那樣要用到各種各樣的保養品和化妝品,只要抹一層簡單的潤膚霜就行。現在社會的人類不管男女還是中性人都會注意呵護自己的皮膚。不過到了這裡,趙雲霄只能自力更生。好在他有一個萬能的聚寶盆——雲火,總是在他為了某種材料而頭疼的時候給他帶來驚喜。

  用香皂洗著手,趙雲霄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雲火,雲火已經完全刻入了他的身體裡,他無時無刻不在想雲火。洗乾淨手,擦乾,趙雲霄這回沒有發愁,他把洗臉水倒在了排水的溝渠裡。回到茅屋,就看到吉桑拿著他的香皂在研究。

  “這是什麼?”吉桑好奇地問。香香的,因為剛剛沾過水,還有點滑。

  趙雲霄看出對方是在問這是什麼東西,問題是他沒法解釋。那鍋暖水袋的水一直放在灶火旁,趙雲霄過去摸了摸,因為康丁在做飯,灶火還燒著,所以那鍋水也還熱著。趙雲霄把鍋裡的水都倒入臉盆裡,然後加了一點涼水,朝吉桑招招手。吉桑拿著香皂走過去蹲下。趙雲霄拿過香皂,一手把吉桑的雙手按入盆中。吉桑看出對方是讓他洗手,他清洗雙手,然後趙雲西把肥皂給他。吉桑學著趙雲霄剛才的做法用香皂在手上打出些微的泡沫,然後搓了搓,清洗。水盆裡的水渾濁了一些,吉桑的臉上浮現喜色,他又洗了一遍手。

  趙雲霄舀了點乾淨的水澆在吉桑的手上給他衝乾淨。他在香皂裡加了皂草,所以他的香皂是完全清潔來用的。之所以用熱水是不想吉桑碰涼水,他覺得吉桑的胃病也和保暖不足有關。吉桑只覺得雙手潤潤的,不像用黃汁草(皂草)洗過之後特別的乾燥,而且用這個洗完後還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趙雲霄再次去倒水。擦乾淨手的吉桑用一小塊獸皮捧著香皂,很是喜歡。

  趙雲霄回來看到吉桑對著那塊香皂笑,他也不由得有些開心。他和吉桑都是心疼雲火的人,卻都無法和雲火在一起。眼裡浮現黯然,趙雲霄深吸了口氣,回到吉桑的房間從他的包裹裡又翻出一塊嶄新的香皂。出來,他雙手捧著那塊特別拿樹葉包裹的香皂遞給吉桑:“送給你。”

  吉桑好奇地接過,打開樹葉一看是一塊他剛剛用過的圓圓的黑黑的東西,他抬眼看向趙雲霄。趙雲霄把吉桑的手推回去,露出一抹笑容:“送給你。”

  吉桑嚥了下嗓子,溫柔地回以微笑:“謝謝。”

  兩人的友誼在這一刻確定。趙雲霄把他用過的那塊香皂放了回去,把臉盆什麼的也都放了回去。暫時沒有事情做了,趙雲霄就窩進了吉桑的房間裡,他不想面對康丁,也沒有地方去。吉桑捧著那塊珍貴的“黑餅”走進來,關上門。把黑餅放到枕頭邊,他拍拍自己的床,讓趙雲霄休息。他很喜歡圖佐的這位雌性。

  “我叫,雲霄。”一沉默就會心慌,趙雲霄沒話找話。

  吉桑反應了一會兒,還帶著點虛弱地說:“吉桑。吉,桑。”

  趙雲霄眨眨眼,指指自己:“雲霄,雲霄。”

  “吉,桑。”

  兩人在屋裡念著自己的名字,讓對方學習。康丁豎著耳朵聽,稍稍放心,他就怕那位雌性跟之前那樣不吃不喝就麻煩了。

  躺在吉桑的床上,趙雲霄滿腦子都是雲火。吉桑躺在他的身旁,腦袋裡也是那個他只匆匆看了幾眼的兒子。兩人都很累了,吉桑先閉上了眼睛,漸漸的,趙雲霄也閉上了眼睛。身下的床有點硬,又不夠暖和,不像山洞裡的床,雲火鋪了好幾層獸皮,還鋪了許多柔軟的乾草、大樹葉,晚上還會變成野獸讓他窩在懷裡,就怕他睡得不舒服。雲火雲火……趙雲霄轉過身,背對著吉桑,眼淚滑下。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五章
  巴赫爾打獵回來的時候發現雌性竟然住在他的家中,他驚喜異常。尤其是聽阿爹說這位雌性還送給阿爸一身鑽地鼠皮的衣服,還給阿爸泡了粘蜜水,給阿爸煮了一碗很好吃的加了蛋的白糊糊。本來雌性就已經很漂亮、白得罕見了,又這麼溫柔善良,巴赫爾的一顆獸心萌動。不過在雌性看到他就躲進了阿爸的房間裡不願意出來之後,巴赫爾的一顆心又迅速冷卻了下來,他當然知道雌性喜歡的是他的弟弟圖佐,而雌性本來也是圖佐的雌性。

  調整好心態的巴赫爾把他今天特別為阿爸採摘來的桑果洗乾淨後送到阿爸的床邊。偷偷看了低著頭的雌性一眼,他就很快出去了,他還要處理今天帶回的獵物。吉桑沒有特別為雲霄介紹自己的長子。他拿起裝著桑果的木碗遞到趙雲霄的面前,讓他吃。趙雲霄搖搖頭,他沒什麼胃口。吉桑把木碗放到床邊,他拿起一個,雌性最喜歡吃桑果,紅月很快就要過去了,等紅月過了桑果就會發澀不好吃了。

  吉桑知道趙雲霄心裡不舒服所以才不想吃,他剝開桑果的皮,要餵趙雲霄吃。還不到一天,他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一看吉桑在剝皮,趙雲霄以為吉桑要吃,他趕忙伸手拿過了黃果。黃果是趙雲霄自己起名的,這裡的人叫這種黃黃的果子為桑果。

  “你有胃病,最好不要吃涼的水果。”

  趙雲霄拿起那碗黃果出去了。吉桑掀開獸皮也起身出去。外面很熱鬧,族長正在分配獵物。獸人們還帶回了一些活的動物,要一直養到進入白月之後再來吃,不然食物不好儲存,雖然天已經開始涼了,還是會壞。儲存食物一直是他們最難以解決的問題,如果能儲存更多的食物,白月的時候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獸人因為食物不夠而餓死。

  各個家庭拿到分配好的獵物後也要自己儲藏。部落的公用食物畢竟不可能在白月的時候滿足所有人的需要。趙雲霄用打火石取火,要煮水。吉桑拿過他手裡黃色的金石眼裡又是愕然。金石很容易打出火花,但越好的東西就意味著越難得。平時部落裡都會保留火種,或者用黑色的臭石來打火,也有的用鑽木的方式取火,很少會有人奢侈的用金石,因為有金石的地方一定會有食金蟻,食金蟻是獸人們的噩夢。只有在極寒的白月,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芒,很難打火的情況下有金石的部落才會把金石拿出來用。

  這兩顆打火石已經不是雲火第一次給趙雲霄的那兩顆了。那兩顆早就因為使用次數過多而消耗掉了。在他們居住的上方有一個小山洞,很陰涼,裡面有大大小小幾十塊打火石。最大的有鍋那麼大,最小的就是趙雲霄平時用來打火的這種。雲火把打火石砸成趙雲霄習慣用的大小放在一個專門的葫蘆裡,這個葫蘆雲火給趙雲霄帶了過來。而其他的打火石雲火用土一個一個埋好,還要用耐火的鍋扣住,以防打火石發生自燃。所以趙雲霄以為這種石頭很普遍,只當吉桑也要打火。

  裝了點清水在鍋裡,趙雲霄把黃果(桑果)剝了皮放進去。他沒有全部放進去,只放了兩個。吉桑也不想回去躺著了,今天的肚子都沒怎麼太疼,他難得有精神出來。坐在趙雲霄的身邊,他想看看對方要做什麼。他對這位叫雲霄的雌性非常非常感興趣。把金石還給對方,看著對方的皮膚是那麼的白皙,吉桑也不由得羨慕了。

  外面鬧哄哄的,把打火石放回包裹裡的趙雲霄也忍不住想看看。吉桑這時候說:“他們在分配獵物。”

  趙雲霄的反應是一頭霧水。吉桑起身把柵欄挪開,這樣趙雲霄可以看得更清楚,但這樣風就沒有阻隔的吹進來了,而且也會讓外面的人一覽無遺地看到他們。趙雲霄不喜歡太顯眼,他又把柵欄堵住了一半,吉桑沒有勉強他,他看得出趙雲霄對族人的迴避,他能理解。

  趙雲霄要給吉桑煮黃果水喝。經過他的親身體驗,煮過的黃果水下火卻不性寒,很適合這個季節喝。由著水煮著,趙雲霄看外面,又會馬上轉過頭。分配獵物首先要處理獵物。和雲火在一起的時候趙雲霄見到的永遠都是半成品。而此時此刻,廣場中央的地面被血水染紅,各種獵物的內臟散落一地,場面著實血腥,也難怪趙雲霄看了幾眼就不敢看了。

  吉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或者說生活在這裡的每一個獸人都習慣這樣的場面,哪怕是幼崽。這是伴隨著他們長大的生活。但看趙雲霄的樣子,吉桑的眼裡是疑惑,難道他沒有見過嗎?趙雲霄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這是雲火生活的世界,是他也要留下來的世界。起初,他以為雲火是靈獸,這裡並沒有所謂的人類;後來,他以為雲火是被巫婆變成野獸的人;到現在他明白,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裡的人會變成野獸。

  他要學會這裡的語言,好知道雲火為什麼丟下他。他需要了解這個世界,才能更好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才能更快地回到雲火的身邊。所以即使不喜歡,趙雲霄還是強迫自己去看看這些人的生活方式。

  有專門的獸人從大水池裡提水過來清洗獵物。也有專門的獸人用捆綁起來的樹枝把血水和污物掃到溝渠裡去。康丁手裡拿了一個泥板在刻著什麼,巴赫爾和幾位強壯的獸人在處理獵物,腳邊堆滿了獸皮和內臟。

  趙雲霄看到有人把三四頭還活著的獵物帶走了,並沒有送到“屠宰場”去的意思,他好奇地想:【難道這裡的人也有養殖業?】他在心裡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他都忘記了。如果他能在冬天來臨之前回到雲火的身邊,他也要讓雲火抓幾隻活物回來養著,作為冬天的儲備食物。

  今晚需要分配的獵物很快都處理好了。族人們全都聚集到了廣場,康丁開始分配。看到康丁喊一聲,就有人走到他面前,巴赫爾會把一些肉食分給對方。趙雲霄又在心裡點頭:【看來這裡的社會形態還是原始公有製的方式。】

  看著看著,趙雲霄又對自己的看法保持懷疑了。既然是公有製,那為什麼有的獸人能得到一隻很大的肉腿,有的獸人只能得到幾塊內臟?看了一會兒,趙雲霄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分到內臟、腦袋部位的獸人或多或少都是殘疾獸人。有的是瘸腿,有的少了一隻胳膊,有的看上去身體很弱。更令趙雲霄蹙眉的是,那位幫他提東西的小獸人是最後一個分到食物的,一塊很大的動物肝臟,然後就沒有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應該給孩子吃肉才對嗎?

  趙雲霄又發現一個情況,部落裡像他、像吉桑這樣明顯體型纖弱的獸人是不領食物的,他們都只是在一旁看著。食物分完後,他們中的大部分會和別的身材高大的獸人一起離開。這樣看來,身材高大的獸人就是純男性,那些和他一樣個子矮、骨架小的就是中性人?因為他看到有好幾個那樣的人懷裡抱著孩子。最主要的是,他沒有看到女人。有小孩子,那就有可以生下小孩子的人,可是沒有女人。難道說,這裡根本就沒有女人這種人種?一個,很可能是由中性人來生育的世界。趙雲霄的心怦怦快跳了幾下。

  黃果水的清香飄出,趙雲霄回頭看鍋,鍋裡的水已經明顯少了。他把鍋端下來,把黃果汁倒入碗中,然後把碗推到吉桑的面前。吉桑一直在注意著趙雲霄,這時候他才明白過來趙雲霄又是在為他煮東西。吉桑很感動,他忍不住抱住了趙雲霄,這麼好的雌性,怎麼可能不令圖佐喜歡。

  趙雲霄拍拍吉桑:“喝吧。”

  吉桑抱了趙雲霄一會兒才放開他,拿起碗吹了吹,他喝了一口。再一次驚喜趙雲霄的聰明,也感動於趙雲霄對他的照顧,吉桑把黃果汁全喝了。

  分配完畢的康丁拿著石板和巴赫爾也回來了。巴赫爾兩手都提著獵物,一隻是他自己打到的私產,一隻是部落的分配。趙雲霄現在住在家中,分配中自然也含有他的一份。

  兩人一進來,趙雲霄就要進吉桑的房間,吉桑拉住了他。他對丈夫和長子說:“這是雲,霄。是圖佐的雌性。他聽不懂我們的話,在他能聽懂之後,我會告訴他圖佐的事情,由他來選擇。如果他不在乎,巴赫爾你去找圖佐來把他接走。”

  巴赫爾看向阿爹,康丁不贊成地說:“他不能跟圖佐在一起。”

  “為什麼不能?”吉桑覺得自己沉默軟弱了太久了,他義正言辭地說:“圖佐喜歡他,他也喜歡圖佐,要不要接受圖佐那也只是雲霄自己的事情。你說他不能跟圖佐在一起,那他能和誰在一起?你要不顧他的意願把他送給別的雄性嗎!”

  “吉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強迫他做任何事。”康丁很頭疼,“但圖佐會害了他,我不能把他送到圖佐那裡去。”

  “就算圖佐會害了雲霄那也是他的選擇!”吉桑說:“不強迫他做任何事,又不許他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那要把他留給誰?康丁,你別忘了,他雖然是一個雌性,但他不屬於班達希部落,哪怕你是族長你也沒有權利決定他能和誰在一起。你沒有權利,瓦拉同樣沒有。雲霄本來就是自由的,就算他堅持要和圖佐在一起,你們也沒有任何理由來替他做決定,因為你不是他的阿爹,瓦拉也不是他的阿爸。如果不是圖佐把他送回來,你們甚至沒有任何的理由要求他留下來!”

  吉桑又轉向長子:“巴赫爾,圖佐把雲霄送回部落是因為圖佐愛他,圖佐怕自己的命運傷害到他。但你不能因為圖佐對他的愛而去搶圖佐的雌性,除非有一天,雲霄喜歡上了你。巴赫爾,你答應阿爸。”

  康丁擰眉說:“吉桑,他的事情我和瓦拉有我們自己的決定,拋開巴赫爾,部落裡也有這麼多勇猛的雄性,他為什麼一定要選擇圖佐?”

  “圖佐是我的兒子!”吉桑急喘了幾口氣,摀住胃,趙雲霄趕忙扶住他。康丁和巴赫爾都要過去扶他,被吉桑呵止。忍著胃部尖銳的疼痛,吉桑一字一句地康丁說:“你有什麼權利,阻止他愛圖佐?就算圖佐真的是被獸神詛咒的,你也沒有權利,阻止雲霄愛上圖佐,沒有權利!”

  趙雲霄唯一能聽懂的就是雙方話中的人名。他知道康丁是吉桑的丈夫,巴赫爾是他們的兒子,圖佐應該也是。但很顯然吉桑是想他回到雲火身邊,可是這兩個人不同意,尤其是康丁。

  他們憑什麼來擅自決定我必須留在哪裡?趙雲霄扶著又開始胃疼的吉桑回到房間,然後他走出來看著臉色不好的康丁和沉默的巴赫爾,他舉起左手:“圖佐。”又舉起右手:“雲霄。”然後兩隻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他堅定的眼神看得巴赫爾有點無地自容。

  “雲霄。”趙雲霄指指自己的心窩,“愛,圖佐。”

  康丁的眉心隨即緊緊擰起。不再看兩人,趙雲霄出去了。康丁立刻讓巴赫爾去追,私心裡他希望巴赫爾能和雲霄結為伴侶,這麼不尋常的雌性能留給自己的兒子當然是最好的。

  巴赫爾被阿爸的那番話說得很羞愧,他承認自己想得到雲霄。猶豫了一番之後,他還是追出去了。趙雲霄也沒跑遠,他去撿石頭壘灶火。巴赫爾要幫他拿,被趙雲霄避開,很多人都在門口生火做飯,今天族長家是眾人關注的中心,他們自然也看到巴赫爾追著趙雲霄出來,然後趙雲霄在入口的石頭堆裡撿石頭,巴赫爾要過去,被趙雲霄攔住了。

  瓦拉也注意到了。正在烤肉的他擦了擦手,起身走了過去。趙雲霄撿了兩塊石頭回到吉桑的房間,把石頭放在一進門的位置。巴赫爾回來了,手裡還是拿了四五塊石頭。趙雲霄低頭不看他,來來回回了四趟把他需要的石頭撿好,然後把巴赫爾撿來的那幾塊石頭拿到了大茅屋的灶火旁。巴赫爾的眼裡是黯淡,這個叫雲霄的雌性討厭他。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六章
  趙雲霄從包裹裡翻出他的圍裙和袖套。他現在正式做飯和做家務的時候都會戴圍裙,身上那麼好的皮草弄髒了太心疼。巴赫爾的低落立刻變成了好奇,那是什麼東西?瓦拉也過來了,趙雲霄和他打了個照面,不過低頭避開了。瓦拉看著他出去,問:“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巴赫爾想去問阿爸,卻見阿爸轉過了身。吉桑不喜歡瓦拉,現在更不喜歡。趙雲霄很快回來了,懷裡抱著一捆木柴。他做的圍裙是套在脖子上可以把整個前身都包起來的圍裙。天冷之後不僅可以保護衣服的乾淨,還能取暖。

  把木柴在新灶火裡放好,趙雲霄從包裹裡拿出他的打火石,打火。他這兩顆金石一拿出來,在場的三個人都愣了一下。很快點著了火,趙雲霄把打火石放回去。這時有人說話了:“你們站著幹什麼?不用準備晚飯嗎?”

  吉桑坐了起來。瓦拉看向他,吉桑面無表情地說:“金石是雲霄帶來的私產,是圖佐為他準備的。”這句話讓瓦拉很下不來台,更令巴赫爾和康丁愕然。像金石關係著部落生計的東西不管是誰弄到都必須上交給部落。本來瓦拉看到金石還想問康丁是不是部落的公物,吉桑的話告訴他金石首先是趙雲霄帶來的,趙雲霄並不是部落的雌性,他的私產哪怕是族長都不能碰。而趙雲霄的金石是瓦拉嘴裡的那個被獸神詛咒的他的兒子弄來的,他的兒子也早已被趕出了部落,他兒子弄來的東西同樣與部落無關。

  瓦拉看向康丁,要他做決定。金石太難得了,白月的時候如果有金石,那取火的問題就會大大地解決。吉桑又說了一句話:“你們今天對獸神發的誓言我都聽到了。”

  康丁開口:“雲霄的私產部落不會動。”

  瓦拉抿抿嘴,離開。吉桑對瓦拉的不客氣令康丁很為難,吉桑只是淡淡地說:“康丁,你去告訴瓦拉,雲霄可以是班達希部落的雌性,也可以是其他部落的雌性,請他不要把雲霄當成是部落的人,雲霄,不屬於班達希部落。”

  “吉桑,瓦拉也是為了部落好。”康丁很為難伴侶對瓦拉的誤解。

  吉桑別過頭:“我只知道,部落唯一未婚的雌性是他兒子的伴侶。”

  一句話,康丁啞口無言。

  部落裡的雌性越來越少,和巴赫爾同齡的雌性只有梅倫一個人,但梅倫從小就被瓦拉選為下一任巫師,一直跟隨瓦拉學習,與烏特算是青梅竹馬,自然而然地也就成為了烏特的準伴侶。

  吉桑並不是想要梅倫做自己的兒媳婦,他只是想讓康丁明白,沒有人是沒有私心的,包括瓦拉在內。如果瓦拉真的是一切為了部落,為什麼不讓烏特放棄梅倫,巴赫爾也絕對配得上梅倫,而且烏特並不是部落最強壯的獸人,跟巴赫爾沒得比,跟他的圖佐更沒得比。

  康丁嘆息一聲,說:“我不會強迫雲霄做任何他不喜歡的事情。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我做晚飯。”

  吉桑雖然埋怨丈夫,但康丁畢竟是他的丈夫。自從他生病之後,這個家的一切事情都落在了康丁和巴赫爾的肩上,他也很內疚。吉桑從房間裡走出來,說:“我來做吧,我今天感覺好多了。雲霄給我的衣服很暖和,他熬的糊糊也很好喝。”

  “還是我來吧。”康丁摸了摸吉桑瘦得凹陷的臉頰,把他推到床上,並彎身親自給他脫了草鞋,扶他躺好。

  趙雲霄雖然很不喜歡康丁,但康丁對吉桑的愛護與體貼他都看在眼裡。拋開他與康丁的“個人恩怨”,康丁算得上是一個好丈夫。但不是一個好父親,如果他真是雲火的親生父親的話。下午的糊糊還有剩,趙雲霄拿過來放在他新壘的爐火邊熱著。之所以把爐火選在吉桑的房門口,趙雲霄也有他自己的考量。這裡的茅草屋沒有窗戶,只有開廠的房門能透光透氣。吉桑的房間光線不明,因為久病臥床,他睡覺的地方潮氣很重,因為這裡沒有床,獸皮和茅草都是直接鋪在地上的。把灶火選在這裡正好烤烤地板和房間,去除濕氣。

  把吉桑推回到床上,康丁出來做飯。巴赫爾坐在門口切肉,把整隻的獵物分開,一部分吃,一部分放到陰涼的地方風乾。風乾的肉保存的時間能更久。紅月馬上就要過去了,到了黃月天氣會涼很多,到那時候食物就更好保存了,只是黃月的時候會有大批的動物遷徙離開,食物會越來越少。

  巴赫爾切下一塊肉質最鮮嫩的部位,用樹葉包起來起身走到阿爸身邊,說:“阿爸,這是部落分配給,羽霄的食物,您拿給他吧。”

  吉桑拍拍長子的肩膀,說:“巴赫爾,你會遇到適合你的雌性的。雲霄很吸引人,但是他心裡的人是圖佐,阿爸不想看到你們兄弟起衝突。如果你願意把雲霄當成是你的弟弟,他會接受你的。他叫雲霄,不叫羽霄。”

  巴赫爾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點點頭:“雲霄。”

  趙雲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扭頭看去。吉桑拖著巴赫爾的手把肉遞過去:“這是分給你的。”趙雲霄聽不懂,吉桑也不多解釋。趙雲霄抿抿嘴,搖了搖頭,他不想要,而且也不需要。他總覺得拿了這裡的食物他就更走不了了。

  吉桑從巴赫爾的手上拿過那塊肉,親自遞了過去,不過趙雲霄還是推了回去。他扯過自己的一個大包裹,打開,吉桑和巴赫爾一看,兩人都有些傻眼了。趙雲霄的包裹裡有兩整條獸腿,還有六七個很大的變色瓜(葫蘆),有骨頭、甚至還有一些他們都不認識的東西。

  吉桑把肉還給兒子,從床上起來走到趙雲霄的那個大包裹前蹲下,摸了摸那條風乾的獸腿,問:“這是怎麼做的?”比他們風乾的肉明顯好很多。

  趙雲霄的眼裡是問號。康丁也走了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趙雲霄包裹裡的那兩條獸腿。他馬上對吉桑說:“問問他能不能給我看看?”

  吉桑拿起一條獸腿,問:“雲霄,能給我看看嗎?”

  以為吉桑想要,趙雲霄大方地做出一個“給你”的手勢,說:“你拿走吧。”倉庫裡這樣的獸腿有幾十條,走的時候還有幾十條在風乾,不過那些都與他無關了。雖然這兩條獸腿是趙雲霄僅有的,不過他喜歡吉桑,所以很大方。

  吉桑拿起一條獸腿交給康丁。康丁和巴赫爾立刻去研究。趙雲霄不管他們,他要給自己和吉桑做飯。從康丁給吉桑喝生水來看,康丁並不懂如何照顧胃病患者。吉桑的胃病看起來很嚴重,最好是以清淡為主。趙雲霄想了想,從包裹裡拿出一個葫蘆,這個葫蘆的開口有點大,裡面墊著軟軟的乾草,這是趙雲霄放蛋的葫蘆。他取了三顆蛋出來,給吉桑做蒸蛋吃。

  吉桑又盯著趙雲霄看了。之前,他看到趙雲霄從變色瓜裡舀出來蜂蜜,這次卻又拿出了蛋,難道說……他看向包裹裡的另外幾個變色瓜,難道裡面裝的都是食物?變色瓜大多長在森林裡,負責採集食物的雌性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偶爾雄性會帶回來,但變色瓜的味道並不好吃,變黑了之後就更不會採摘了,沒想到雲霄會用變色瓜來裝食物。吉桑的心裡一動,他突然覺得這位雌性的來歷恐怕不簡單。

  蛋液打好了,加入一半的水,趙雲霄從剩下的那條獸腿上切下來一小塊肉,將就地在另一個碗裡用骨刀切碎。切肉的時候,趙雲霄不由得又亂想:【雲火沒把我的案板拿過來,肯定還是想我能回去的吧。】鼻子發酸了,他不敢想了。

  把切好的碎肉放進雞蛋液中,攪拌了幾下,最後放入水已經煮開的鍋裡,趙雲霄又扣了一個碗,再扣上一個鍋,這就是簡易蒸鍋。抽出幾根木柴讓火焰不至於太大,他拿起下午剩下的那碗糊糊,已經熱了,吃了起來。吉桑嚥了嚥嗓子,肚子裡咕嚕嚕地發出飢餓的叫聲,他羞赧地別開視線,怎麼可以嘴饞別人的食物。

  伴侶和兒子暫時沒空做晚飯,吉桑去生火做飯。剛蹲下,吉桑看看自己一身珍貴的鑽地鼠皮衣服,他又起身折返回房間換衣服。他可捨不得穿這麼好的衣服去做飯。趙雲霄對這種行為非常理解,因為他就是這樣。脫下身上的圍裙他走到吉桑跟前遞給他:“你穿這個。”

  吉桑回頭。趙雲霄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皮草:“我也捨不得弄髒。”

  雌性之間總是有一些心靈上的互通的。吉桑說了聲謝謝,拿過圍裙,趙雲霄還摘下了袖套,給吉桑的蛋羹蒸好了他就沒事做了,暫時用不到。

  吉桑看了看袖套和圍裙的製作原理,記在心中,套在了身上。趙雲霄幫他套好,還幫他系好腰後的帶子。有了這個做飯什麼的真的會乾淨很多。吉桑摸了摸圍裙,對趙雲霄笑笑,去生火做飯。趙雲霄不會給康丁和巴赫爾做飯,但不能阻止吉桑做飯,那是吉桑的家人。但吉桑的精神雖然好了很多,其實還是很虛弱的。

  趙雲霄看他坐在灶火旁,手裡拿著兩塊黑乎乎的石頭擦了半天也只是零星的火苗,不像他的打火石一擦就有火花。他們的打火石為什麼是黑色的?趙雲霄滿腹疑惑地拿出自己的打火石走過去遞給吉桑。吉桑抬頭,趙雲霄蹲下,擦擦兩下,濺起的火花就點燃了灶溝裡的軟草,火苗竄起。趙雲霄又抓了把軟草放進去,然後放柴火。

  康丁和巴赫爾在趙雲霄打火的時候就轉移了注意力。看到趙雲霄的兩顆金石那麼快速地就打出了火苗,兩人的心情都非常複雜。雲霄明顯不可能弄到金石,那就只有圖佐。不需要去證明,圖佐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獸人,但他又偏偏是被詛咒的。吉桑去做飯了,康丁拍了下巴赫爾,過去接手。巴赫爾把獸腿放回到趙雲霄的包裹裡,又看了眼他包裹裡的東西,巴赫爾也去幫忙。

  巴赫爾把肉拿出去清洗乾淨,用木棍穿透,交給父親。康丁烤肉,吉桑沒有回房間躺著,而是坐在丈夫的身邊。他生病之後,康丁確實辛苦了很多。趙雲霄看了會兒被吉桑放在一個專門的木碗裡的黑色石頭,他伸手把自己的打火石遞到吉桑的面前:“給你。”

  吉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推回去:“我不能要。”金石太珍貴了。

  趙雲霄搖搖頭,堅持地又遞過去:“我還有,這個給你。”

  “不行,這個太珍貴了,你自己留著。”吉桑不能要。

  趙雲霄收回手,起身走到自己的另一個大包裹前,拿出一個葫蘆,這個葫蘆上刻著三個字——打火石。這就是趙雲霄的那個專門放打火石的葫蘆。拿著葫蘆走到吉桑的面前,趙雲霄打開葫蘆的骨頭蓋子,給吉桑看,吉桑傻眼了,同樣看到的康丁和巴赫爾都傻眼了。

  趙雲霄把手裡的那兩個打火石塞到傻眼的吉桑手裡,再次強調:“我還有。”還有很多。想想這裡的人可能不怎麼用這種打火石,趙雲霄又非常大方地從葫蘆裡拿出兩顆塞給吉桑,然後他把葫蘆放回包裹。

  吉桑拿著打火石的手不穩。就在瓦拉為了雲霄的那兩塊金石而動了心思時,殊不知被他趕走的圖佐可以弄來這麼多的金石。吉桑想哭,又想笑。他把金石用力塞到丈夫的手裡,起身進了房間。嗚咽傳出,趙雲霄不明所以地看看。見康丁手裡拿著那四塊打火石神色呆滯,巴赫爾也是愣愣的,趙雲霄抿抿嘴。就算他想知道怎麼了,也不會問,也聽不懂。

  沉默地把包裹收拾好,趙雲霄用獸皮捧著“鍋蓋”打開,蒸汽升騰,碗裡的蛋羹燉好了。把“鍋蓋”扣下,他拉上吉桑房間的柵欄。屋子裡明顯冷了,給吉桑烤烤房間,他也想避開康丁和巴赫爾的注視。把裝蛋羹的碗拿出來,用獸皮墊著,趙雲霄推推側躺在床上傷心的吉桑:“吃點東西吧。”

  吉桑翻身,坐起:“對不起,雲霄,對不起。”

  擦了擦吉桑的眼淚,因為吉桑的傷心趙雲霄自己也傷心了。他紅著眼眶說:“吃點東西吧。”然後他舀起一勺蛋羹,吹吹,餵給吉桑。

  吉桑的眼淚掉下,張嘴含下。軟軟嫩嫩的蛋羹進入嘴中,帶著某種很特殊的肉香。吉桑的眼淚掉得更兇了。趙雲霄輕撫他的後背,胃不好的人更不能哭著吃飯。但吉桑一直平靜不下來,趙雲霄索性把蛋羹放回鍋裡,重新蓋住,然後抱住了吉桑。兩個都為了一人在傷心的人彼此擁抱給予安慰。

  外間的康丁和巴赫爾出去了。康丁讓巴赫爾把四枚金石都拿到部落存放公共物資的茅屋裡放起來。巴赫爾想了想說:“還是留下兩枚吧。雲霄給我們金石是讓我們打火,我們不用卻放起來,會讓他誤會我們還想跟他要金石,金石是雲霄的私產。”

  康丁猶豫了許久,說:“留兩枚放家裡,不過還是盡量用臭石。金石的事情我會跟瓦拉說。”

  “嗯。”

  巴赫爾拿了兩枚金石走了。康丁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紅月,心情異常的壓抑。他的那個兒子就是在紅月之夜出生的,渾身通紅的,被獸神詛咒的兒子。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七章
  吉桑平靜下來之後吃完了趙雲霄給他蒸的那一大碗蛋羹。他一直以為自己吃不下任何食物了,沒想到趙雲霄給他做的兩餐他都能吃完,而且意猶未盡。肚子裡有了食物,身體才會好。吉桑吃完蛋羹就覺得睏了。房間被趙雲霄的那堆火烤得暖和極了,吉桑的肚子在吃過蛋羹之後更是一點都不疼了。

  趙雲霄也累了。他燒了一鍋開水洗漱。康丁和巴赫爾烤了些肉吃。趙雲霄觀察了他們烤肉的方式,只是抹了點鹽果碎。趙雲霄想到了雲火。在遇到他之前,雲火也是這麼烤肉的吧,或者,直接吃生肉。趙雲霄在心裡搖頭。雲火把他帶回家後那裡是有灶火堆的。想到雲火每次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打獵、做飯、吃飯,趙雲霄的心窩子就疼得厲害。雲火,你現在有在想我嗎?我很想你,很想你……

  吉桑讓趙雲霄今晚和他一起睡,別說趙雲霄願不願意,吉桑也不會讓他去瓦拉那邊。趙雲霄先自己洗了臉腳刷了牙,然後他清洗了臉盆又重新燒了一鍋水給吉桑用。巴赫爾回來後就把水缸裡的水打滿了,不過在趙雲霄做完飯洗漱完之後水缸裡的水又見了底。巴赫爾沒有怨言地又把水缸裡的水打滿。

  吉桑用雲霄給他的香皂洗了臉腳,在趙雲霄的示範下用樹枝條蘸了鹽水刷了牙,果然清爽了很多。吉桑洗完臉後,趙雲霄還給他抹了點自己做的潤膚霜,吉桑聞來聞去好不喜歡,趙雲霄又大方地給了他一骨瓶。趙雲霄的自製潤膚霜本來是裝在碗裡的。他用葫蘆裝東西的舉動給了雲火啟發。

  雲火從倉庫裡找出很粗的腿骨或腳骨,砸斷,選取兩側封閉的部位,然後把骨髓掏空,洗淨,再用粗糙的石條把空心部分打磨得更多。打磨好之後再清洗乾淨,晾乾,就成了骨頭瓶子了,讓趙雲霄裝他的護膚霜。最後再找一塊漂亮的溪石,打磨成合適的大小塞住“瓶口”,最原始的瓶裝潤膚霜就做好了。護膚霜裡沒有防腐劑,趙雲霄一次不會做太多,也用不到太多骨瓶。雲火就用青皮獸的一根腿骨做了兩個骨瓶。當然,雲火也不是一次就做成功了。還是用了好幾根骨頭來打磨手藝的。

  骨頭瓶子也是雲火在晚上趙雲霄睡著後做的。白天他要打獵、要跟著趙雲霄學習,還要研究板板(平板書)裡的東西,根本沒有時間,也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做這些。趙雲霄一共只有兩個骨頭瓶,看到骨頭瓶他就會想起夜深人靜的時候給他做瓶子的雲火,如果不是因為吉桑很可能是雲火的爸爸,他絕對捨不得給。

  吉桑把雲霄給他的那瓶神奇好聞的淡綠色膏狀物寶貝地收了起來。臉上和手上潤潤的,他看著趙雲霄白皙的皮膚猜測他是不是就是因為用了這個才會變得這麼白。這邊,因為吉桑要休息了,康丁進來把一塊很大的獸皮搭在柵欄上,這樣晚上才不會有風吹進來,然後他又拿進來一個陶罐。

  放下陶罐後,康丁讓吉桑早點睡,就出去了,還把柵欄堵好。趙雲霄壘的那個灶火已經熄滅了,不過因為剛剛才熄滅,房間的柵欄又基本上是一直堵著的,所以屋子裡很暖和。臨走前,康丁的鼻子動了動,什麼味道?這麼香。

  趙雲霄拿出兩身睡袍。雲火給他獵來的皮子越來越多,骨針、麻線也是應有盡有,結果就是他的生活質量越來越好。剛遇到雲火的時候只能用獸皮做個臨時抹胸,現在他都有專門的睡袍了。

  趙雲霄幫著吉桑脫下衣服,然後給吉桑套上睡袍,還讓他穿著襪子避免受涼,然後他有點糾結了,他想上廁所。看出他的為難,吉桑一邊摸身上長到腳踝的獸皮衣服,一邊問:“怎麼了?”

  趙雲霄指指廁所的方向,吉桑看懂了。他對趙雲霄疼愛地笑笑,然後從床上下來走到那個陶罐前,撩起睡袍。這回目瞪口呆地換成了趙雲霄,原來那個陶罐是尿盆!

  方便的問題解決了,趙雲霄面紅耳赤地背對著吉桑解決了生理問題,然後上床。他把康丁特別拿過來的獸皮蓋在了吉桑的身上,雲火有給他帶“被子”。他的被子是三層獸皮縫在一起,每兩層獸皮之間都有一層羽毛,非常暖和。當然,羽毛也是從雲火抓來的禽類身上弄下來的。雲火本來是說帶回來給趙雲霄看看有沒有用,趙雲霄起初是要做雞毛撣子的,後來猛地想起可以做羽毛被,就做成被子了。這絕世真正的“羽毛”被。

  兩人並排躺著,外間的灶火也熄滅了,康丁去巴赫爾的房間睡。但本來應該漆黑一片的房間內仍然有淡淡的光芒,吉桑看向趙雲霄手腕上的圓珠,而趙雲霄自己也在盯著。

  這個珠子怎麼會發亮?趙雲霄掏出脖子上的那顆大珠子,發現這顆珠子更亮,他納悶地看向吉桑,吉桑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對方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珠子會發亮。

  “真奇怪,我以前沒發現。”

  吉桑拉過趙雲霄的手腕觀察,吸收了趙雲霄體溫的白色圓珠溫溫潤潤的,散發著柔和的白光。而趙雲霄脖子上的那顆圓珠散發的光芒更明顯。

  趙雲霄吶吶:“這是雲火,嗯,圖佐給我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亮。”每天灶火或火把熄滅的時候趙雲霄都睡死了,所以一直都沒有發現雲火給他的圓珠會發亮。

  吉桑聽到了圖佐,明白了這一定又是兒子送給雲霄的。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他還是把趙雲霄的手腕塞到被子裡,把那顆項鍊也塞進了趙雲霄的睡袍裡。

  “收好,不要摘下來。”吉桑謹慎地說。部落裡不會有人偷拿別人的東西,但他不想瓦拉知道趙雲霄的圓珠晚上會發光。

  雖然不懂吉桑的意思,趙雲霄還是點點頭說:“我會小心的。”他知道會發光的珠子只有一種,就是夜明珠。但他只看過照片,還是第一次把夜明珠戴在身上。問題是,這是夜明珠嗎?趙雲霄想雲火了,想得心痛。拉高獸皮被子,趙雲霄在心裡一遍遍地喊“雲火”。

  森林深處的某座山腰上。一個渾身赤紅的獸人在忙碌著。只不過一天,他就憔悴了許多。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有著雲霄的影子,痛苦到極點的雲火用忙碌來麻痺自己。送走雲霄之前,雲霄跟他說的很多很多事他都還沒有做到。不管雲霄還會不會回來,他都要做到雲霄想做的事情。

  把厚厚的泥漿一層層塗抹在靠近倉庫的那面石壁上。雲火的腦中、心裡都是雲霄躺在他的肚子上,手裡拿著板板和他一起看圖,教他認字,和他聊天的一幕幕。雲霄,雲霄……泥漿用完了。雲火到洞外調配。就算他不能跟雲霄在一起,只要雲霄一天沒有和別的雄性結為伴侶,就一天是他的雌性,他就有責任照顧雲霄。而這裡,永遠都會是他和雲霄的家,永遠!

  這一晚,好幾個人都失眠了。天亮的時候,趙雲霄才睡下。吉桑因為身體的原因,雖然很晚才睡著但這一覺他睡得很沉。房間裡暖和,被窩裡暖和,身上也暖和,肚子也沒有疼,吉桑睡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個很沉的覺。

  吉桑和雲霄一直都沒出來,早就起來的康丁不放心,悄悄挪開柵欄就見兩人睡得都很熟,尤其是吉桑的睡顏透著安寧,不像以前因為肚子疼而很難入眠。他放心地把柵欄挪回去,出去了,還把大茅屋的柵欄也拉上不讓外面的聲響打擾裡面的兩個人。看到康丁出來,瓦拉帶著梅倫走了過來,問:“他還好嗎?”

  康丁走出去兩步,這才壓低聲音回說:“他和吉桑都還在睡。昨天他給吉桑做了兩頓飯,吉桑吃過之後肚子沒那麼痛了。”

  瓦拉的眼裡閃過什麼,他說:“吉桑身體好轉那就太好了。我想讓梅倫帶他在部落裡走走,讓他盡快熟悉部落。”

  康丁說:“等他起來吧。他心情不大好,昨晚可能睡得也晚。”

  “好。”

  瓦拉又說:“他似乎聽不懂我們的話。”

  康丁點點頭:“吉桑說他叫雲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的話我們也聽不懂。”

  瓦拉道:“那讓梅倫教他吧。那個金石,他還有嗎?”

  康丁生怕瓦拉去找雲霄要惹來吉桑的怒火,隱瞞道:“他只剩兩顆了,其餘的都給我了。我手上的不會用,會留到白月。”

  瓦拉的臉上浮現失望:“金石太寶貴了。如果能問出他是在哪找到的就好了。他手上有這麼多顆金石,很可能他找到的地方沒有食金獸。”

  康丁沉默了片刻,說:“他說是圖佐找來的。”

  瓦拉的眉心微微緊,然後點點頭,不再提金石的事,帶著梅倫離開。康丁看著瓦拉走遠,返回了茅屋。梅倫小聲地問:“瓦拉叔叔,那個雌性戴的真的是青皮獸的獸珠嗎?”

  瓦拉把他帶到自己的茅屋裡,才說:“你利爾叔叔說圖佐身上的幻獸衣很像是青皮獸的皮做成的。如果圖佐的幻獸衣果真用的是青皮獸的皮,那那個雌性身上的獸珠就很可能是青皮獸的獸珠。”瓦拉揉揉梅倫的腦袋,“我們那天都沒有太注意圖佐的那身幻獸衣,只能去問那個雌性了。”

  “我覺得不大可能。”梅倫認真地分析道:“誰都知道遇到青皮獸只能逃走,不然就是死,根本不可能殺了青皮獸又剝了它的皮還拿到獸珠。”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利爾說很像。”瓦拉蹙眉,“也不排除圖佐遇到一隻被同類殺死的青皮獸,撿到了獸皮和獸珠。”

  “啊,那樣也太幸運了。可是不是說青皮獸如果殺死同類後會吃掉同類嗎?”梅倫還是不相信。

  瓦拉道:“利爾曾經在塞灣部落看到過有人穿青皮獸的皮做成的短衣,對方當時就戴了一顆青皮獸的獸珠。那個人就是恰好遇到一隻沒有被吃完的青皮獸,帶回了一塊獸皮、一些獸骨和一枚獸珠。”

  梅倫聞言點點頭:“如果確實能幸運地撿到的話,那圖佐也可能是撿到了一隻沒有被吃完的。但……”梅倫又疑惑了,“不是說圖佐是惡靈嗎?他怎麼可能這麼幸運?”

  瓦拉搖頭:“所以要問那個雌性。”然後他很嚴肅地對梅倫說:“那個雌性對我有些誤會,你要消除他對部落的誤解,讓他明白我們之所以不讓他和圖佐在一起都是為了他好。”

  “我會的。”梅倫接下這個任務,殊不知這個任務差點沒讓他沮喪地哭死。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八章
  獸人離不開肉,不管是雄性獸人還是雌性獸人,尤其是雄性獸人。不吃肉,雄性獸人就沒有力氣去獵食,他們會變得沒有精神,會虛弱,會被獵物或敵人輕易殺死。與其說白月的嚴寒是雌性難以熬過去的原因,那白月時期肉食的短缺就是雄性獸人要面臨的艱難了。

  紅月很快就要過去了,然後就是黃月,四個月後,黃月變成白月,一年中最寒冷最漫長的時節就要來臨。一大早,巴赫爾和部落裡的壯勞力們就又出去打獵了。他們今天的任務是帶回食草的活物。除了還在熟睡的幼崽外,大部分雌性和所有留守在部落中的雄性們都已經起來了。每個茅屋前煙霧繚繞,有的是在準備早飯,有的是在處理毛皮或是食物。

  康丁坐在大茅屋中他慣常坐著的那個位置沉思。正門柵欄上的獸皮取了,不過還是遮蔽的狀態。光線透過柵欄的縫隙射入大茅屋中,在康丁的身上留下斑斕交錯的光印。他在沉思,雖然只和趙雲霄相處了不到一天,康丁已能看出他身上的奇異之處。原本虛弱的連床都起不來的伴侶只是吃了雲霄做的兩頓飯就好了許多,還有那條風乾得硬邦邦的肉腿帶著奇特的香味,不像他們風乾的肉常常都帶著腐壞的氣味。

  康丁越想越覺得應該把雲霄留在部落裡,他有種感覺,這個雌性能為他們的部落帶來很多變化。如果雲霄能和巴赫爾結為伴侶那就最好不過。可是一想到吉桑的態度,康丁就很為難。他是族長,他要考慮部落的安全,要考慮部落的延續,他有他必須去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知道雲霄很喜歡圖佐,可圖佐是被詛咒的,也許分開的時間長了,雲霄會忘了圖佐,喜歡上巴赫爾。或者,當雲霄能聽懂他們的話,了解了圖佐的情況後就願意留在部落了。

  柵欄的門發出響動,康丁立刻扭頭,然後迅速站了起來。起床的吉桑做了個小聲的手勢,輕輕走出來,把柵欄挪回原位,然後輕聲說:“雲霄還在睡。”

  康丁立刻道:“我給你做飯,餓了吧?”

  吉桑卻問:“你吃了嗎?”

  “吃了昨晚的烤肉。”

  吉桑拉著康丁進了巴赫爾的房間,這才說:“昨天雲霄給我喝的水都是熱的,吃的也是軟軟的食物,我的肚子一晚上都沒有疼,一覺就睡到剛才了。我覺得我肚子疼很可能是喝的水和吃的食物不對。”

  康丁點點頭:“我覺得也是。你問問他給你煮的那個白糊糊是用什麼煮的,我讓巴赫爾去找。”

  吉桑不確定地說:“我昨天看到他拿出來了,好像是石果的果肉。”

  “石果的果肉?”康丁吃驚,“石果的果肉怎麼可能做成糊糊?”對獸人來說,石果的果肉非常難吃。看雲火一開始根本就不吃就知道了。

  吉桑疑惑地說:“我看著像,我也很好奇雲霄是用什麼做的,我今天會問問他。雲霄做飯很好吃,我想和他學習,然後做給你和巴赫爾吃。”

  康丁摸上吉桑的臉,說:“我不需要你給我做飯,我只要你不再疼,不再難受。”

  吉桑的眼眶紅了,他是埋怨康丁不假,可是不能否認康丁很愛他,很在乎他。吉桑的臉康丁粗糙的手掌上磨蹭,啞聲說:“辛苦你了,康丁,自從我病了之後,這個家什麼都忙不到你。”

  “我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邊。”康丁抱住吉桑,抱緊,“我是族長,有些事我必須去做。對不起,吉桑,我不能讓圖佐回來。”

  吉桑咬住了嘴,只要一到這個話題,他們總是無法再說下去。但這次吉桑沒有朝康丁發脾氣,而是說:“雲霄很怕部落的族人,尤其是雄性,讓他和我們住在一起吧,我好照顧他。”

  康丁為難地說:“瓦拉讓雲霄和梅倫住在一起,梅倫方便教他部落的語言。”

  吉桑放開康丁,立刻不高興了:“烏特已經有梅倫了,瓦拉還要雲霄做什麼?”

  康丁趕忙說:“那是昨天說好的,瓦拉也是為了讓雲霄盡快熟悉部落才讓梅倫照顧他。”

  “不需要。”吉桑斷然拒絕,“我現在好多了,可以照顧雲霄,而且你該知道雲霄不喜歡瓦拉。還有,”吉桑壓低聲音,“如果讓瓦拉發現雲霄有那麼多金石,有那麼多珍貴的東西,瓦拉會怎麼做?他會把雲霄的私產變成部落的公產,我絕不允許!”

  康丁之所以回來為的也是這件事,但他是族長,不能直接去跟瓦拉說要自己的伴侶來照顧雲霄。他說:“你讓雲霄藏好他的金石。至於瓦拉那邊,還是讓雲霄自己決定吧。如果他不願意住在瓦拉那裡,我讓巴赫爾搬到克亞那邊去住,雲霄住巴赫爾的茅屋。”

  吉桑說:“讓雲霄住我們這間吧,我們搬到巴赫爾那間住。”

  康丁無所謂,道:“先看看雲霄願不願意吧。”

  吉桑沒說什麼,不過他有自信雲霄一定願意跟他住。康丁接著又猶豫地說:“你問問雲霄圖佐是不是遇到過青皮獸。”

  “青皮獸?”吉桑不解。

  康丁低聲道:“利爾說圖佐身上的幻獸衣很像是青皮獸的獸皮做成的。”

  “什麼?!”

  康丁摀住了吉桑的嘴,更壓低聲音:“如果圖佐的幻獸衣真的是青皮獸的皮,那雲霄戴着的圓珠很可能就是青皮獸的獸珠,也許他們還有青皮獸的獸骨。”

  吉桑拉下康丁的手,咬了咬嘴,說:“我會去問。但你要對我發誓,如果真的是青皮獸,你不許告訴瓦拉,不許告訴任何人!更不許拿走雲霄的獸珠!如果你那樣做了,我會帶著雲霄離開部落,永遠離開!”

  康丁急忙說:“我不會那麼做的,除非雲霄自己拿出來。”

  “你不許去找他!誰也不許!”吉桑如保護幼崽的雌性,嚴肅極了,“我太了解瓦拉了。他會去找雲霄,會騙雲霄拿出來。康丁,不要再讓我痛苦了。我保護不了圖佐,但我一定要保護雲霄,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欺騙他!”

  康丁連連點頭:“我不會告訴瓦拉,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去找雲霄,我向獸神發誓。”

  在康丁的撫摸下,吉桑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然後說:“雲霄現在不懂我們的話,問也問不出的,等他能聽懂之後吧。”

  “好。”

  吉桑的身體開始恢復,康丁生怕他又病倒,這種時候能順著他就順著他。

  康丁還是沒有讓吉桑動手,他給吉桑煮了一點肉湯。本來他也想給吉桑做蛋羹的,但實在是不會,吉桑昨晚雖然看過趙雲霄怎麼做了,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喝肉湯。蛋羹做壞了不要緊,他怕浪費了蛋。等他再認真跟雲霄學習一次再自己做。

  康丁沒有給吉桑喝一點涼水。吉桑也只喝了兩碗肉湯,他的肚子還是不能接受大塊的肉。吉桑起床了,康丁就出去了。喝完肉湯的吉桑跟趙雲霄學習,刷牙洗臉,還很小心地用了一點點香皂。用的時候,吉桑拿著香皂聞了好半天。

  洗完臉後,吉桑悄悄摸回房間,拿出那個很珍貴的骨頭瓶,打開塞著的淡綠色的石頭,他用指頭摳出一點點,抹在臉上。吉桑幸福地閉上眼睛,心情愉快地嗅聞這馨香。雲霄是圖佐的伴侶,是他的外子(兒媳婦),他絕對不會把雲霄送到瓦拉那裡去。

  握緊手裡的骨瓶,吉桑忍住眼裡的悲傷。圖佐,阿爸會為你守護好雲霄,直到你來接他的那一天。阿爸相信,你和雲霄在一起才會體會到什麼是幸福,體會到,你從來沒有過的幸福。

  ※

  趙雲霄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喊:“雲火……”閉著眼睛往旁邊蹭,沒有蹭到應有的一片毛茸或堅實的胸膛,趙雲霄睜開眼睛,然後愣住。幾秒鐘後,他拉高被子蒙住頭,嗚咽聲起。他想起來了,他和雲火分開了。

  “雲霄?”守在外面等著雲霄起來的吉桑聽到了他的哭泣,拉開柵欄。趙雲霄掀開被子,委屈極了:“我想雲火,我想圖佐。”

  圖佐,是趙雲霄和吉桑最容易溝通的一個名字。來到床邊跪坐下,吉桑疼愛地給趙雲霄擦眼淚,撫摸他柔軟的頭髮:“不要哭,我的孩子,我向獸神發誓我會把你送回圖佐的身邊。”

  吉桑的撫摸和溫柔的語調就好似“媽媽”那樣,趙雲霄保住吉桑的腰,在他的懷裡喊:“圖佐……我想圖佐……”

  “你會和他重聚的,會的,會重聚的。”吉桑輕拍趙雲霄,做出一位阿爸的承諾。

  吉桑給了趙雲霄很大的安慰,雖然他聽不懂吉桑在說什麼。但吉桑的語調和撫摸讓他感受到了其中的關懷,真心的、不同於父親,更像是母親或是中性人爺爺才能帶給他的那種令他心安的關懷。趙雲霄更願意相信吉桑就是中性人,更或許就是生下雲火的人。這一認知,令他在這種孤獨的時刻更加貪戀依賴吉桑,儘管吉桑因為久病而格外的瘦弱。

  在吉桑的溫柔安撫中,趙雲霄從他的懷裡退開,擦乾眼淚,然後抹去吉桑臉上的淚水,努力朝吉桑露出一抹笑容:“我沒事了,吉桑,謝謝你。”

  吉桑又抱了抱雲霄,並非常疼愛地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這是雌性長輩對雌性後輩最疼愛的表現。這個吻溫暖了雲霄,令他幾乎又差點流淚。

  “吉桑,謝謝你。”

  吉桑拍拍雲霄,站了起來,雲霄掀開被子,也準備起來了。

  “我在外面等你。”

  儘管兩人互相不懂對方的語言,但並不影響雙方的溝通。有時候,聲音和肢體語言也可以用來交流。吉桑出去了,並拉好了柵欄。趙雲霄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氣餒,要堅持下去。換好衣服,趙雲霄拿著他的臉盆和香皂走出房間。吉桑看到他出來立刻提來一個陶罐,並示意雲霄放下臉盆。

  雲霄把臉盆放在吉桑的腳邊,吉桑把陶罐裡的水倒在臉盆裡,熱氣散出,陶罐裡竟然是熱水。這是吉桑專門為趙雲霄準備的,他知道趙雲霄習慣用熱水。雲霄很感動,儘管他與吉桑只相處了一天,但他發現這裡的人更習慣用涼水、生水,他能猜到這是吉桑特別為他準備的。

  吉桑試了試水溫,又舀了一碗涼水。結婚之後,在遇到雲火之前,趙雲霄在家庭中更多的是扮演著照顧人的角色。因為他已經結婚了,不能總是呆在父親的身邊,而林明遠每天忙著工作,也不可能多麼盡心地照顧他。可是來到這裡,先是雲火把他照顧得妥妥貼貼,現在又是吉桑。

  趙雲霄的眼圈紅了又紅。在吉桑溫柔的注視下,他洗了臉,刷了牙。不讓吉桑動手,趙雲霄端著臉盆出去把水到了。家家戶戶的人基本上都在屋外,趙雲霄低著頭避開眾多的注視,很快返回屋內。收好臉盆,抹了臉,趙雲霄開始做早餐。不過從陽光的陰影上看,已經快中午了。

  吉桑態度很堅決地拿給趙雲霄一塊新鮮的肉,趙雲霄無法拒絕吉桑,不得不收下,其實雲火給他打包的食物起碼夠他吃一個月,他的食量並不大。巴赫爾等外出打獵的獸人們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吉桑只要準備他和康丁的午飯就夠了。食物更多的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吉桑拿出昨天分配給他們的生下的肉,準備烤肉。雲霄做飯很好吃,他不認為自己烤出來的肉會讓雲霄有食慾。

  趙雲霄不管吉桑做什麼,不過他會負責吉桑的那份,吉桑的胃很脆弱,也依然很虛弱。看吉桑走兩步就會喘一喘就能看出,而且吉桑真的是太瘦了。

  “吉桑。”趙雲霄叫了一聲。吉桑看過去。趙雲霄在他昨晚搭的那個灶火旁邊。他指指灶火,在指指他自己和吉桑,說:“我們兩個一起吃。”

  怕吉桑不明白,他又指指吉桑,再指指自己,然後做了個吃飯的動作。吉桑看明白了,他笑了,卻是搖搖頭。他指指雲霄,也做了個吃的動作,意思是讓雲霄自己吃,不用管他。

  這回搖頭的是雲霄,他拿起吉桑給他的那塊鮮肉起身走到吉桑跟前把肉放在了地上。意思是你不吃我做的,我就不要這塊肉。吉桑被雲霄弄得哭笑不得,但很幸福很感動。他點點頭,答應了,其實,他很喜歡吃雲霄做的飯。

  吉桑答應了,趙雲霄很高興地又拿起了那塊肉。不過吉桑還是把他要烤的肉放到了烤架上,康丁中午吃不完的可以留到晚上繼續吃。
第二卷 分別 第二十九章
  雲霄一邊燒水,一邊清洗肉、需要用到的曬乾的草藥還有豆子等。肉洗乾淨,他在鍋裡把肉切成一大塊一大塊。這塊肉瘦肉居多,沒有骨頭,雲霄打算給吉桑熬藥膳湯喝。在他和雲火的親身試驗下,有好幾種草藥的藥效他已經可以把握了。通過他昨天的觀察,吉桑很可能是胃寒引起的胃痛,喝一點暖熱的藥膳湯會有好處。

  村落裡的人不怎麼切菜,也不會切肉片肉絲什麼的,都是把獵物肢解後就直接來烤或者熬湯。而且可能因為熬湯的肉吃起來不好吃,所以還是以烤肉為主,熬湯多是熬骨頭湯。也因此,這裡沒有案板這種東西,雲霄只能在盆裡將就了。

  吉桑烤上了肉,就過來想幫雲霄的忙。雲霄給他安排了一項任務,水滾了之後把肉放進去。兩人連比劃帶猜帶說地講明白,雲霄讓吉桑坐在火邊看鍋,順便烤火,他進了吉桑的房間把鋪在地上的獸皮拿到外面去曬。

  這些方面,吉桑不由自主地會聽雲霄的。他盯著鍋裡的水,又不時去看看雲霄要做什麼。他看到雲霄把他躺著的獸皮拿到屋外去用力敲打,還放在陽光下,他明白雲霄做什麼了。吉桑的臉上是被孩子照顧的幸福笑容,眼裡又有著愧疚與傷感。

  盡量忽視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雲霄把吉桑房間裡所有的獸皮都拿了出去。村落裡留守的人們都盯著雲霄看,瓦拉和梅倫自然也注意到了。在雲霄把最後一張獸皮曬出去後,他看到了朝他走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他印象很深刻,他立刻轉身快步進了茅屋。

  鍋裡的水已經滾了,吉桑也把肉放進去了。趙雲霄用勺子撈出鍋裡的浮沫。正撈著,有陰影投下,他和吉桑一抬頭,吉桑的反應是瞬間沉下了臉,趙雲霄的反應則是低下頭,往吉桑身邊挪了挪,緊緊挨住了吉桑。

  瓦拉沒有對吉桑明顯的不歡迎有什麼不悅的反應,他對吉桑微微點頭,然後說:“他心情好些了嗎?梅倫那邊已經收拾出來了,他今天就可以搬過去住了。”

  吉桑從趙雲霄手裡拿過勺子,然後把他朝“臥室”的方向推了推,趙雲霄很配合地起身進去了。瓦拉蹙眉,吉桑一邊撈沫子一邊說:“不用麻煩梅倫了,雲霄想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已經同意了。”

  “吉桑,”瓦拉的聲音嚴厲了幾分,“你這裡根本不夠住,而且,還有兩位雄性,他也不合適住在這裡。”

  吉桑站了起來,毫不退讓地說:“梅倫那裡就合適了嗎?難道烏特就不會去找梅倫嗎?瓦拉,雲霄他並不屬於班達希部落。你、康丁,包括我在內,都無權干涉他自己的決定。圖佐愛他,所以才把他送回來,因為這裡有他的阿爸在,而不是因為這裡是班達希部落。如果你是想讓梅倫教雲霄學習我們的話,那更不必,我可以教他。瓦拉,只要雲霄一天不愛上別的雄性,他就一天是圖佐的伴侶,一天是我的外子,我有責任照顧他,還有,保護他。”

  最後三個字吉桑說得格外堅決,瓦拉不悅地抿抿嘴,說:“吉桑,如果你真的把他當成是你的外子,就應該明白讓他選擇別的雄性才是對他的負責。他住在這裡,永遠不會看別的雄性一眼。”

  “你忘了我還有一個兒子嗎?”吉桑輕飄飄地回擊過去。

  瓦拉更不高興了:“你是準備把雲霄送給巴赫爾嗎?”

  吉桑冷嘲道:“你可以讓梅倫成為烏特的伴侶,我又為什麼不能讓雲霄和我的兒子在一起?你是阿爸,我也是。”

  吉桑所指的“我的兒子”是圖佐,但聽在瓦拉的耳朵裡就是“巴赫爾”。而吉桑這句話堵得瓦拉無法辯解,誰叫梅倫是部落中唯一的一個到了適婚年齡的雌性,而又是他的準外子?梅倫覺得很委屈,他不由地說:“我喜歡烏特,和瓦拉叔叔沒有關係。”

  吉桑淡淡道:“雲霄喜歡圖佐,也和其他人沒有關係。”

  梅倫閉了嘴。吉桑又說:“瓦拉,我不會阻止雲霄去喜歡別的雄性,但他在這裡要做什麼,想做什麼,都是他的自由,包括他以後離開。”

  “吉桑!”瓦拉的口吻加重,“不要忘記你是班達希部落的人!”

  “我沒有忘記。”吉桑直視瓦拉憤怒的雙眼,他比瓦拉更加的憤怒,“正因為我記得我是班達希部落的人我才依然留在這裡,我才能忍受我的兒子還是個幼崽就被你們趕出去。”眼淚滑下,吉桑一字一句說:“正因為我記得我是班達希部落的人,我才只能在自己快要死之前要求見我的兒子一面。瓦拉,你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的痛苦。”吉桑走到瓦拉的面前,他瘦弱的身體爆發出絕對的氣勢,“我也請你記住,雲霄不屬於班達希部落,不管你想不想承認,這都是事實。雲霄要走,那是他的權利,你無權干涉,我同樣是!”

  瓦拉卻不為所動地說:“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是班達希部落的人,你就應該把他留在部落!讓他屬於部落!”

  吉桑的臉色被氣得發白,胃部又開始疼痛,他憤怒極了:“瓦拉!你為什麼不問問雲霄自己的意願!他對你來說只是一份部落的私產嗎!如果你要把他強行留在部落,我會用我的生命去保護他!”

  柵欄拉開,趙雲霄從房間裡跑出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吉桑。他聽不懂雙方在爭吵什麼,但他聽到了自己和圖佐的名字。吉桑一定又是為了他和圖佐被這個不喜歡圖佐的人氣壞了。

  趙雲霄把被氣哭的吉桑扶進房間裡,拉上了柵欄,隔絕了瓦拉和梅倫。吉桑抱住雲霄心疼地哭泣,他想讓圖佐現在就把雲霄帶走。雲霄讓吉桑坐在自己帶來的乾淨的獸皮上,揉他的心口,揉他的胃,擦去他的眼淚。

  瓦拉帶著梅倫離開了。這是他和吉桑之間爆發的最嚴重的一次爭吵,附近的人都聽到了瓦拉和吉桑有關把雲霄留在部落裡的那些話。兩人當時都處於憤怒狀態,嗓門自然就高了。看到瓦拉大人怒氣沖沖地從族長的家裡出來,馬上有人去找族長。

  “吉桑,不要哭,不要哭。”雲霄安慰吉桑,吉桑只覺得對不起雲霄,哭得格外傷心。康丁很快回來了。拉開柵欄,看到吉桑抱著雲霄,兩人都在哭,他馬上來到吉桑的身邊把吉桑摟在了懷裡。吉桑抓住康丁的衣服,哭著說:“瓦拉想把雲霄強行留在部落,康丁,不要再傷害我的孩子了,不要再傷害我的孩子了……”

  “我會去和瓦拉談。你的身體剛好一點,不要哭了。”康丁心疼妻子,但也明白瓦拉的想法,作為族長,他被妻子與巫師夾在中間,確實很為難。

  趙雲霄用力擦掉眼淚。把藥膳需要的草藥和紅豆等物放進鍋裡,然後蓋上鍋蓋,取出灶火裡的幾根木頭,讓火苗變小,他起身走了出去。吉桑趕緊推推康丁,讓他跟著。康丁匆忙地擦了擦吉桑的眼淚,跟了過去。

  走出茅屋,趙雲霄安靜地環顧四周。很多人都在看他,有強壯的男人,有和他一樣瘦小的疑似中性人,有孩子,有身體有殘的男人……每一個人,都在看他。帶著探究、帶著好奇。雙眼模糊,趙雲霄眨掉眼淚,抬腳朝瓦拉的茅屋走去。

  瓦拉在房間裡平靜,他知道吉桑恨他,但他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是錯的,是對不起吉桑的。紅月之夜生下的赤紅的孩子是獸神的詛咒,會為部落帶來災難,這是每一任巫師都清楚的事情。為了部落的安然,他必須趕走那個孩子。沒有殺掉圖佐,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可是吉桑不理解。

  他把梅倫帶在身邊,梅倫和烏特一起長大,兩個孩子彼此喜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知道梅倫和烏特在一起,族人或多或少會有想法,他也承受了。現在,有這麼一位奇特的雌性來到部落,他來的第一天就能讓吉桑的病情好轉,就能帶來珍貴的金石,甚至還可能有青皮獸的獸骨和獸珠,這樣一位獨特的雌性當然要留在班達希部落,當然要成為班達希部落的雌性,可是吉桑卻要把這個雌性推出去,推給那個被獸神詛咒的惡靈,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瓦拉叔叔,您不要生氣了。吉桑叔叔不理解您,我們都理解的。”梅倫在一旁安慰道。

  瓦拉閉了閉眼睛,說:“你和部落裡的雌性們多去找找雲霄,讓他盡快熟悉部落,接受部落。”

  “我會的。”

  這時,拉上的柵欄門外傳來一道軟糯的聲音:“請問有人在嗎?”

  那個雌性?!瓦拉和梅倫迅速看了對方一眼,梅倫馬上跑過去開門。門外的人,果然是雲霄。梅倫立刻露出一抹笑容,讓雲霄進來。

  雲霄站在原地,看向也走過來的瓦拉,他握了握拳頭,然後抬起左手。

  “圖佐。”

  再抬起右手。

  “雲霄。”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就這樣做了三遍,雲霄對蹙眉的瓦拉和驚訝的梅倫微微一點頭,轉身快步離開。康丁迎面走了過來,雲霄低下頭避開他走了。

  康丁回頭看看走開的雲霄,又去看看從茅屋裡走出來的瓦拉,有些頭疼。瓦拉看了康丁一眼,轉身進屋,康丁在心裡嘆了口氣,走了過去。一看到康丁,瓦拉就說:“族長,雲霄是一位特別的雌性,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他應該留在班達希部落,應該成為部落的雌性。”

  康丁點點頭,嚴肅地說:“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他聽不懂我們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告訴他圖佐的事情。他現在對我們有誤解,如果我們表現得太過心急,很可怕把他嚇跑了。不如就讓他先住在我那裡,等他能聽懂我們的話,明白我們對他沒有惡意,也明白了圖佐的情況,他應該會願意留下來。我猜測他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不然圖佐也不會把他送回來。”

  瓦拉思考,半晌後,他問:“你能聽出他的話是哪個部落的嗎?”

  康丁搖頭:“他不懂我們的通用語,肯定不是附近幾個部落的雌性,也許他來自‘阿拉山’的那一邊。”

  “阿拉山那邊嗎……”瓦拉低喃,阿拉山那邊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阿拉山太高大,終年冰寒,幾乎沒有盡頭,沒有雄性獸人可以飛過阿拉山。每年黃月開始後,大部分的動物就開始向阿拉山那邊遷移。它們要整整遷移四個月才能繞過阿拉山,抵達那一片未知的世界。

  “難道圖佐去過阿拉山那邊?”瓦拉不能相信。

  康丁的神色陡然凝重了幾分,他也才想到這個可能,也只有阿拉山那邊的雌性才有能這麼白,這麼與眾不同吧。兩人都不禁沉默了。

  最終,瓦拉還是說:“就讓他住在你那裡吧,讓吉桑照顧好他,盡快教會他我們的語言。如果他能愛上巴赫爾,也最好不過。”

  “嗯。”瓦拉鬆口了,康丁輕鬆了不少。

  趙雲霄回去後又安慰了吉桑半天。在這個部落裡,只有他們這兩個深愛雲火的人彼此扶持。哪怕是雲火的親生父親康丁,對這個兒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並且是厭惡的。雲霄和吉桑相依偎地坐在灶火邊,大茅屋的柵欄拉上了一半,隔絕那些觀察的眼神。兩人都沉默著,都在思念雲火。康丁很快就從瓦拉那邊回來了,回來後他告訴吉桑瓦拉同意雲霄和他們一起住,對此吉桑只是更討厭瓦拉。雲霄要住在哪裡本來就不應該是由瓦拉來決定。

  趙雲霄不看康丁,他透過柵欄看外面,吉桑也知道雲霄不喜歡康丁,他也不勉強雲霄。經過剛剛和瓦拉的爭吵,吉桑暗自決定在雲霄能聽懂他們的語言後,如果雲霄還是願意愛圖佐,他會幫著雲霄離開這裡,回到圖佐的身邊。

  康丁自己把肉烤好,給吉桑和雲霄各切了一些。雲霄不讓吉桑吃,吉桑的胃不好,不能吃這種不好消化的烤肉。他也沒吃,沒有胃口吃。康丁沉默地把烤肉又拿了回去,這是吉桑出聲:“奇羅在嗎?把他喊過來吧。”

  康丁起身出去,高喊了聲:“奇羅。”

  看著外面的趙雲霄就看到一個正在生火的小男孩抬頭往這邊看了過來。康丁朝他招招手,小男孩放下手裡的東西朝這邊跑了過來。趙雲霄認得這個小男孩,就是昨天幫他提包裹的男孩子。他的視線隨著男孩的跑近移動到他赤裸的雙腳上,果然還是光著的。

  趙雲霄碰碰吉桑,指指跑過來的小男孩,吉桑很慢地說:“他叫,奇,羅。奇羅。”

  “吉魯?”

  “奇羅。”

  “奇羅?”

  吉桑點點頭,趙雲霄又看過去。小男孩已經進來了,他進來就先喊了吉桑一聲“吉桑阿姆”。趙雲霄朝對方友善地笑笑,小男孩的臉瞬間有點紅了,不好意思地朝趙雲霄笑了笑。這位漂亮的雌性朝他笑了,奇羅很高興。

  吉桑招手把奇羅叫到身邊來,奇羅在吉桑身邊坐下。吉桑說:“中午在這裡吃吧。”

  奇羅多看了正看著他的趙雲霄幾眼,說:“我上午有在林子裡抓到一隻尖嘴獸。”

  “那個你自己留著,中午就在這裡吃。”吉桑摸摸奇羅的腦袋,奇羅開心地答應了。

  康丁道:“奇羅,來吃肉。”

  奇羅快速站起來兩步跑到康丁身邊,康丁把剛才給趙雲霄和吉桑的肉拿給奇羅吃,還又給他切了一些。

  趙雲霄透過柵欄的看向奇羅剛才所在的那座茅屋,心裡浮上疑問,這個孩子的父親和爸爸呢?趙雲霄不由得去搜尋其他的男孩子。正是中午做飯的時候,孩子們也都在屋外。有三四個和奇羅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手裡拿著烤肉,在院子裡跑來跑去,邊玩邊吃,不過都光著腳,還有兩個看上去更小的孩子被應該是中性人的爸爸抱在懷裡。

  趙雲霄又看向埋頭吃肉的奇羅,心想:【難道,奇羅是孤兒嗎?】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章
  康丁烤好肉,灶火就空出來了。藥膳湯要煮得久一點,趙雲霄就先在康丁的那個灶火上煮了三顆蛋。蛋煮好後,他給了吉桑一顆,自己一顆,最後一顆他遞給奇羅。對可能是孤兒的奇羅,趙雲霄本能地多出了一分關愛。

  嘴上沾著油的奇羅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蛋,呆住了。趙雲霄對奇羅笑笑,又往他跟前遞了遞。吉桑開口:“奇羅,這是雲,霄,是我的外子,你要叫他雲霄叔叔。”

  奇羅看著那顆蛋抿了抿嘴,然後仰頭:“雨小叔叔。”

  “是雲,霄。”吉桑糾正。

  奇羅又喊了幾遍,喊順口了:“雲霄叔叔。”

  見奇羅不伸手,趙雲霄蹲下,把蛋殼在灶火的石頭上敲裂,然後剝掉一半的蛋殼。煮熟的蛋白是半透明的,不像雞蛋那樣是全白的。趙雲霄吃過很多這種蛋,但還不知道是哪種動物的蛋。

  還剩下一半蛋殼,方便奇羅拿著,趙雲霄又遞過去:“來,吃吧。”

  “你拿著吧。”吉桑道。

  接著,趙雲霄驚訝了,奇羅的眼眶突然紅了。他低下頭迅速擦了下眼睛,然後伸手接了那個蛋,並對趙雲霄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雲霄叔叔。”

  “吃吧。”趙雲霄疼愛地摸了摸奇羅的腦袋。

  奇羅的眼眶又猛地紅了,他一口就咬下了半個蛋,吃得特別開心,然後單手一擠,把另外半顆蛋從蛋殼裡擠出來,又一口,沒了。

  小孩子要吃營養的東西才行呀,只吃內臟怎麼能行。趙雲霄剛剛突然想起來這個孩子就是昨天領取食物的時候最後那個分到一塊內臟的孩子。

  奇羅咧嘴笑的牙齒上還沾著蛋黃,趙雲霄被他逗笑了。又摸摸奇羅的小腦袋,他返回他的灶火旁。掀開鍋蓋,藥膳湯的香味飄出,趙雲霄用筷子戳戳肉,然後蓋回鍋蓋。康丁、奇羅和吉桑的眼神都盯住了那鍋顏色有點深的湯。

  趙雲霄從包裹裡拿出一個葫蘆,葫蘆上刻著一個字:【鹽】。打開葫蘆,把葫蘆放到地上,趙雲霄再次掀開鍋蓋,一手從葫蘆裡捻起一小撮鹽,灑在湯裡。康丁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他的那個葫蘆,吉桑則是直接問:“這是什麼?”

  趙雲霄昨天做飯的時候沒有用鹽,他看出吉桑是問他這是什麼東西。無法解釋的他蓋上鍋蓋,用指頭沾了一點鹽讓吉桑嚐。吉桑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趙雲霄的指頭,然後雙眼圓瞪:“是咸的!”

  趙雲霄指指堆放在房間角落裡的乾枯的鹽果,又指指葫蘆裡的鹽,吉桑驚叫:“這是咸果(鹽果)?!”

  趙雲霄點點頭,這就是他從鹽果裡提取出的鹽,雖然只能算是粗鹽。吉桑立刻對康丁說:“雲霄說這是咸果!”

  “問問他是怎麼做的?”康丁略顯焦急。

  吉桑立刻拉住趙雲霄的手,指指他的葫蘆。趙雲霄明白了他的意思,比劃了一個吃飯的動作:“先吃飯,吃完飯我告訴你怎麼提取出鹽。”

  吉桑看向康丁:“雲霄好像說要我們先吃飯。”

  想到吉桑和雲霄確實還沒吃飯,康丁只能暫時壓住焦急,回到他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吃他的烤肉。如果咸果能變成那種白色的沙粒,那不是就更好攜帶和使用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比較重,奇羅一直盯著趙雲霄的那個葫蘆。不明白黑色的咸果怎麼能變成白色的沙子。趙雲霄喜歡小孩子,尤其這個小男孩還可能是孤兒,他朝奇羅招招手。奇羅立刻高興地跑到他的身邊,坐下。

  趙雲霄從葫蘆裡倒出一點鹽,然後拉過奇羅的手倒入他的掌心,奇羅好奇地捻起一顆放到嘴裡,然後驚奇地看向趙雲霄。趙雲霄拿過木勺,示意吉桑幫他把鍋蓋拿起來。吉桑用獸皮墊著拿起鍋蓋,趙雲霄舀了一勺肉湯吹了幾下,然後餵到奇羅的嘴邊,讓他喝點湯去咸味。奇羅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勺子,眼眶突然又紅了。

  吉桑蓋上鍋蓋,安靜地看著趙雲霄和奇羅的互動。趙雲霄溫柔地說:“喝點湯,去去咸味。”

  奇羅聽不懂這位漂亮的雌性說什麼,不過他還是張開了嘴。一勺香濃的肉湯餵進了他的嘴裡,消除了舌頭上的咸味。奇羅含著這勺好喝的肉湯,不捨得嚥下去。記憶中,從來沒有人餵他喝過湯,沒有人為他剝過蛋殼。奇羅看著趙雲霄,有點傻傻的。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趙雲霄又摸摸奇羅,由他在自己身邊坐著。奇羅用力眨了眨眼睛,低頭看掌心裡白色的咸沙子。趙雲霄把裝鹽的葫蘆放回去,又拿出一個葫蘆。打開葫蘆,他從裡面拿出兩片麵包果烤成的果乾遞給吉桑。吉桑一點都沒猶豫地就拿了過來。趙雲霄又拿出幾片放在奇羅一直抬著的那個放著鹽粒的手掌心上。

  奇羅抬頭,趙雲霄微笑地做了個吃的動作。奇羅低頭,看了看那幾片有點乾的東西,拿起一片,咬下。“咔嚓”,奇羅緩慢地咀嚼,猜測這是什麼,又想仔細品嚐這位漂亮的叫雲霄的雌性給他的奇怪的食物。

  “咔嚓”,又是一聲。吉桑咬下了一口,他咀嚼了幾下,眼睛發亮,然後又咬下一口,好吃!見吉桑吃得歡,趙雲霄又拿出幾片給他墊肚子。奇羅的第一口還在慢慢咀嚼,他吃得很慢,似乎是要努力記住這一刻。

  雲火不喜歡吃麵包果,反正除非是配著肉吃,不然他是絕對不會單獨吃非肉類的食物的。吉桑有四顆尖尖的犬齒,位置和雲火變身之後的位置相同。趙雲霄猜測對方可能也是一位會變成野獸的小獸人。看他吃得那麼慢,也許和雲火一樣更喜歡吃肉。趙雲霄把葫蘆放回去,在他的兩個大包裹裡翻了一會兒,翻出一包用獸皮包著的東西。

  屋內的三個人完全被雲霄“吸引”了。趙雲霄解開獸皮包上的麻繩,然後打開獸皮,康丁和奇羅的鼻子同時動了動,他們聞到了肉的味道!獸皮裡包著的是肉條乾。這個奇羅應該喜歡吃了吧。趙雲霄拿起一條肉乾遞過去。奇羅嚥了下嗓子,接過。在康丁和吉桑的注視下,他拿到嘴邊,咬。

  咬,沒咬下來,奇羅卻是眼睛發亮。牙齒用力,藉著撕扯的力道,肉條乾缺了一塊。奇羅用力咀嚼,越嚼越快,不等嘴裡的嚥下去他又迫不及待地去撕咬第二口。

  果然也是一隻小肉食動物啊。趙雲霄在心裡失笑,拿起兩條肉條遞給吉桑,然後重新包起來,用麻線捆好。雲火沒事的時候特別喜歡拿這個磨牙,好吧,也許是當零食吃。不過這是他們過冬的食物,趙雲霄不許雲火多吃,雲火總是經不住誘惑地偷偷去拿,還特別喜歡吃有點辣味的。

  手裡的肉條沉沉的,趙雲霄摸摸這一小包肉條。雲火似乎只給他帶了這麼一小包,是讓他做零食,還是只剩下這麼一點了?還是……雲火以後還會再給他送來?這麼一想,趙雲霄的眼眶泛濕,心跳又因這樣的猜測而加速。雲火雲火,他一點都不想呆在這裡。他想回家,回他們的家。

  藉著轉身的動作,趙雲霄掩飾自己的傷心。把肉條乾放回去,他開始認真檢查雲火到底給他帶了什麼東西,又帶了多少。

  趙雲霄沒有給康丁,不過他給了吉桑兩條,意思明顯。吉桑拿給康丁一條,他自己看看手裡硬邦邦的肉乾,張嘴咬。嗯,第一口也是咬不動,他從旁邊撕咬下一塊。肉乾一進入嘴裡,那奇特的香味就引起了他的興趣和濃濃的好奇。為什麼雲霄弄的食物都這麼好吃?!

  康丁從吉桑和奇羅的反應裡看出這種肉比較硬,不過作為一個成年雄性獸人,他的牙齒可不是開玩笑的。張嘴,康丁一口就咬下一半。咀嚼了兩下,他立刻推推吉桑:“問問雲霄這個是怎麼做的!”

  “我會問的。”

  吉桑把手裡的肉條給了康丁,這麼好吃的肉乾還是給伴侶吃吧。康丁推給吉桑,吉桑指指還在煮著湯的鍋說:“我一會兒吃這個,雲霄要我和他一起吃。”

  康丁的動作一頓,他看向背對著他們在翻包裹的人,突然心生愧疚。可轉念,他又更堅定了要把雲霄留在部落的念頭。這麼一個奇特的雌性,如果不留在部落就太可惜了。最好,他能和巴赫爾結成伴侶,永遠的成為班達希部落的一員。康丁打算等巴赫爾回來後跟他好好談談,讓他不要去管阿爸的意思,大膽地追求雲霄。

  檢查完兩個包裹,也平復了情緒的趙雲霄回到火邊。再次掀開鍋蓋戳了戳肉,他讓吉桑去拿兩個碗。吉桑拿來了兩個陶碗,趙雲霄連湯帶肉地先給吉桑盛了一碗,然後給奇羅盛了一碗,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唯獨沒有康丁的。

  看了眼康丁,趙雲霄對著吉桑指指鍋裡剩下的湯,又指指吉桑:“這些都是你的。”然後他端著自己的碗進了房間。

  吉桑的眼裡浮現心疼。他把自己的碗遞給康丁,說:“雲霄很怪你,不願意給你做飯,但他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又做不到不理你。你把這碗湯喝了吧。”

  “這是他給你熬的。”康丁把碗推回去。

  “喝吧。我也喝不了這麼多。”吉桑把碗放到康丁面前,說:“他是一個好孩子,我不要求你把他送回到圖佐那裡,我只要求你能做到你對我保證的事情。”

  “我對獸神發過誓。”康丁間接保證。

  吉桑看著他說:“康丁,我知道雲霄的好,你也看出了雲霄的好。以後,部落裡的人都會知道他是一個多麼難得的好雌性。你一定很想他能和巴赫爾結成伴侶。但你看清楚,巴赫爾不適合他。雲霄吃的、用的,哪一樣巴赫爾能帶給他?他已經遇到過圖佐那麼強大的獸人,你覺得他會喜歡上連粘蜜、鑽地鼠皮都很難為他弄來的巴赫爾嗎?就算雲霄知道了圖佐的情況,放棄了圖佐,他也不會喜歡巴赫爾,他只會喜歡上和圖佐一樣強大,或者比圖佐更強大的獸人。”

  吉桑了解自己的伴侶,所以明白伴侶在想什麼。他繼續說:“部落裡沒有雄性能配得上雲霄。如果你非要巴赫爾去追求雲霄,受傷的只會是巴赫爾。如果雲霄自己喜歡上了巴赫爾,那我也樂見。但你如果真的愛我們的兒子,愛巴赫爾,就不要讓他去追求雲霄。因為到最後,巴赫爾很可能要心碎地看著雲霄和另外一位比他強大的獸人結成伴侶。康丁,只要我們真誠地對待雲霄,哪怕他的人不在部落,他也會時刻關心著部落。但如果你要像瓦拉那樣用手段來留下他,那只會更快地把雲霄推出部落。你仔細想想我的話。”

  康丁端起那碗藥膳湯,沉默地喝了一口。暖暖的湯,帶著一點點草藥的味道進入肚子。這是他第一次喝用草藥熬的肉湯,味道很新奇,但不難喝。奇羅懂事的一言不發,安靜地喝湯吃肉。趙雲霄給他的果乾和肉條早已進了他的肚子,而那一小撮鹽還在他的手心裡攢著。在聽到吉桑阿姆說雲霄叔叔有粘蜜,他著實震驚了一把。是那個很可怕的惡靈給雲霄叔叔找來的嗎?

  他是不大清楚那位惡靈到底有多可怕。不過他覺得吉桑阿姆說得很對。雲霄叔叔這麼漂亮這麼溫柔這麼厲害的雌性當然只有最厲害的雄性才能配得上啦。巴赫爾叔叔也很厲害,只不過巴赫爾叔叔好像沒有那個惡靈厲害吧,反正他沒有見過巴赫爾叔叔弄來鑽地鼠皮。

  而且,他也覺得部落裡沒有哪個雄性叔叔配得上雲霄叔叔。奇羅的眼前浮現那個渾身赤紅的可怕惡靈。聽說惡靈離開前曾下過詛咒,如果部落裡有人欺負雲霄叔叔,惡靈會把部落裡的所有人都殺掉,不管是雌性還是幼崽,都殺掉。他不認為惡靈是在嚇唬他們,他覺得惡靈真的能把部落裡的人都殺掉。

  那……要配得上雲霄叔叔至少要跟惡靈一樣厲害。奇羅在腦袋裡搜刮了一遍,發現他找不出這樣的雄性獸人。克亞叔叔他們好像都準備追求雲霄叔叔呢。奇羅兩口把碗裡的湯全部喝掉。克亞叔叔他們還是放棄吧。除非克亞叔叔他們能打得過惡靈,或者,和惡靈打成平手。他可記得惡靈來的那一天,部落裡未婚的雄性叔叔們都很緊張。

  就在奇羅亂想的時候,康丁也想明白了,他說:“巴赫爾能不能讓雲霄接受他,就看巴赫爾自己的能力,我不會干涉。我很想雲霄能留在部落,但你說得對。只要我們真心對待他,雲霄會願意接受大家的。我們逼得太緊,只會讓他更躲著我們。我也會去跟瓦拉談。”

  “你能想明白最好。”吉桑重新舀了一碗,喝湯。喝下第一口,他滿足地吸了口氣。康丁笑了,把手裡的碗又放回到吉桑跟前,說:“這裡有草藥,應該是雲霄為你的身體特別放的,你多喝一點。如果肉吃不掉你再給我。”

  吉桑也猜出這些草藥應該是對他的身體有好處的。他病得太久了,要早點康復才行。拿起康丁的那個碗,他把湯都喝了,然後把碗裡的肉給康丁吃。他不大想吃肉。康丁拿起碗裡的肉塊丟到嘴裡,邊吃邊溫柔地看著滿足地喝湯的吉桑。他也是很感謝雲霄的。如果不是雲霄,吉桑現在還在痛苦中。想到這裡,康丁決定這回還是聽吉桑的吧。等雲霄知道圖佐的情況,也許不用他想辦法,雲霄會自願留在部落。

  趙雲霄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有點焦急。必須盡快學會這裡的語言才行,不然大家說什麼他都聽不懂。不過有一件事他確定了。那就是這裡的人種結構和他的那個世界很像。有會變成野獸的純男性,和可以生育的中性人。這裡應該沒有女人,不過不知道中性人是不是也可以變成野獸。

  他來到了一個沒有女人,只有中性人和純男性的世界。這個世界的純男性會變成野獸。趙雲霄咬了咬嘴,也許,他落入這個世界為的就是遇到雲火。

  雲火……無聲地呼喚那個輕易地就奪走了他的心的野獸,趙雲霄忍住眼淚。雲火,我一定要回到你身邊,一定!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一章
  吃完了午飯,吉桑就迫不及待地要雲霄教他怎麼把咸果(鹽果)變成白色的沙粒。奇羅也格外好奇,而趙雲霄對他的舉動也令奇羅不由得想要親近趙雲霄,他甚至還主動把鍋碗給洗了。康丁也沒有出去,等著看趙雲霄怎麼處理咸果。趙雲霄拿了兩個鍋,又去外頭的石頭堆裡挑了一塊合適的石頭,然後讓奇羅用皂草再清洗一遍鍋,洗去鍋裡殘留的油脂。奇羅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把石果的殼和石頭清洗乾淨,拿到趙雲霄的面前。

  趙雲霄感謝地給了奇羅兩塊乾肉條,讓他當零食。奇羅把乾肉條和趙雲霄剛才給他的那一小撮鹽擺在一小塊乾淨的獸皮上,捨不得馬上吃掉。康丁已經把家裡存放的咸果也按照趙雲霄的要求都洗乾淨了。趙雲霄不許吉桑碰冷水,吉桑就乖乖坐在他身邊。

  趙雲霄把鹽果從枝條上摘下來放到一個鍋裡,吉桑和奇羅看了會兒,幫他一起摘。摘了有小半鍋,趙雲霄示意吉桑和奇羅停止,然後讓奇羅去洗乾淨。洗好之後,他拿過石頭用力捻鍋裡的鹽果。奇羅仔細盯著看,不經意間,他看到趙雲霄的額頭上冒出了汗,他伸出手:“雲霄叔叔,我來吧。”

  吉桑也開口道:“讓奇羅來吧。”

  康丁出奇地沒有要求他來,也做了個讓奇羅來的手勢。趙雲霄想著奇羅是好玩,就把石頭給了他,讓開位置。奇羅一手扶著鍋,一手拿著石頭用力碾碎鹽果。待到差不多了,趙雲霄拿過石頭開始砸,把果肉砸得更爛一點。奇羅看了一會兒又要求由他來,看起來興致勃勃,趙雲霄把石頭給他。

  砸得夠爛了,趙雲霄去水缸裡舀水。康丁拿過了他手裡的陶碗。趙雲霄沒有拒絕康丁,在鍋裡距離過沿有三指寬的地方劃了一下,康丁明白地點點頭。往過裡倒水,直到趙雲霄剛才劃的那個位置,康丁放下陶碗。趙雲霄從包裹裡翻出一張特別的獸皮。這張獸皮上的毛都被燒掉了,獸皮很薄,這是趙雲霄特質的一張獸皮,上面用骨針扎了無數個小眼,專門用來過濾的。

  他讓吉桑撐著這張獸皮,對準另一個乾淨的鍋,然後他抬起那鍋鹽果水,對著過濾獸皮慢慢傾到。漂浮的果肉留在了獸皮上,鹽水滲透進了鍋中。康丁再次出手:“我來吧。”

  這口鍋還是有點沉的,又裝了一大鍋水,趙雲霄端起來還真有點吃力。他把鍋交給康丁。康丁按照趙雲霄剛才傾到的速度把鹽果水全部倒出來。在康丁過濾鹽水的時候,趙雲霄拿來金石重新點起灶火。看到他手裡的金石,奇羅大大的吃驚了一把。

  康丁那邊已經倒完了,趙雲霄把裝了鹽水的鍋放在灶火上煮。由鹽水煮著,趙雲霄把過濾皮上的果肉倒回第一個鍋裡,繼續用石頭捻。這個活馬上就被奇羅搶走了。這一次果肉捻得更碎,趙雲霄讓康丁接著加水,還是之前的水量,他用乾淨的木棍在鍋裡攪,讓鹽果中的鹽分盡量全部融入到水中。

  在趙雲霄攪拌的時候,康丁找出家裡最大的陶盆,他拿到外面用皂草清洗了三遍。在趙雲霄攪拌完畢後,他和吉桑又把這鍋鹽水過濾到陶盆裡。兩個灶火都點起來了,一個灶火上是石果的殼,一個灶火上是陶盆,裡面都煮著鹽水。趙雲霄繼續往鹽果肉裡加鹽,要這樣提煉4到5次才能把鹽果裡的鹽分榨取乾淨。

  趙雲霄一開始讓火燒得很大,等到隨著水的蒸發,鍋的內壁上出現了鹽結晶,他抽出幾根木頭用小火繼續熬。當鹽結晶出來時,吉桑抓著康丁高興地叫起來:“有了有了!變成沙粒了!”

  康丁也特別的高興,他沒想到方法竟然這麼簡單!

  鍋裡的水越來越少,最終,鍋裡只剩下了白色的沙粒。趙雲霄把第一口鍋端下來,用勺子把內壁上的鹽刮下來,吉桑已經拿著陶罐在一碰等著了。趙雲霄用石頭把鹽又磨碎,然後倒入陶罐。康丁端來鹽水,再次過濾。

  就這樣過濾、水煮了5次,鹽果的果肉已經沒有什麼咸味了,趙雲霄把殘渣倒掉,加入新的鹽果繼續碾碎。不過這次康丁就不讓他動手了。他和吉桑、奇羅三個人一起碾鹽果,熬製粗鹽。康丁嫌兩個火不夠用,又搭了一個灶火。

  “吉桑。”

  正守在另一鍋鹽水旁的吉桑回頭,趙雲霄朝他招手,吉桑立刻過去。鹽水康丁和奇羅兩個人完全可以搞定,趙雲霄把吉桑拉進了房間。他教吉桑怎麼做肉乾。做肉乾最主要的是調味料。趙雲霄拿出自己裝調料的葫蘆,把十幾種不同的調味料各取出一點放在吉桑的面前,然後又拿出肉乾。

  “吉桑,需要這些,調料。”

  趙雲霄指著這些調料,又指指肉乾。吉桑明白了,他拿來一塊小獸皮,把這些葉子、果實、樹皮等各式各樣不同的調味料放在獸皮上,然後捧著獸皮出去了。趙雲霄把葫蘆和肉乾放回去,走出去。雲火給他帶的調味料只夠平時烤肉用,做肉乾一頓就沒了,做不了多少肉乾。想到這裡,趙雲霄的心又一動。雲火,還是希望他能回去的吧。

  康丁一手攪拌著鹽水,一邊認真聽吉桑講。吉桑把獸皮舉到他的面前,說:“雲霄說用這些才能做出那種可以直接吃的肉乾。”

  康丁立刻說:“你來攪拌,我去找瓦拉,讓他組織雌性去採。”

  吉桑一聽瓦拉就不願意了。但他也明白這件事關係到他們度過白月,不能憑感情用事。雌性負責在周圍的樹林裡採摘草藥和果實,附近沒有的才會讓獸人去採摘。吉桑把獸皮交給康丁,接過康丁手裡的木棍,說:“瓦拉想知道什麼,你來問我,我會問雲霄,他不要來找雲霄,雲霄不喜歡他。”

  康丁嘆了口氣,還是說:“好。有什麼不明白的我來問你。”

  “嗯。”

  康丁捧著那塊獸皮走了,去找瓦拉。奇羅崇拜地看著趙雲霄,一顆心已經完全被這位漂亮神奇的雌性給佔據了。不過不要誤會,奇羅還是幼崽,他還不懂什麼是愛情。康丁出去了,趙雲霄就和吉桑、奇羅一起提煉鹽。

  在康丁無比激動地告訴瓦拉鹽和肉乾的事情時,在外面打獵的班達希部落的雄性獸人們則正戒備地盯著那個遠處渾身赤紅的野獸。野獸的嘴裡叼著一個獸皮袋子,他把那個袋子掛在一棵大樹上,然後遠遠地飛開。變成人形,只不過與雲霄分別了一天已是異常憔悴的雲火對著巴赫爾大喊:“把這個帶給雲霄!”

  巴赫爾蹙眉,克亞伸手攔住他:“巴赫爾,別過去。”

  雲火又喊:“巴赫爾,我不會去找雲霄,你把這個帶給他!”

  巴赫爾變成獸形,飛起。克亞焦急地喊:“巴赫爾,別去!離他遠點!”

  巴赫爾看了眼克亞,示意他沒關係,然後他飛了過去,落在掛著獸皮袋子的那棵大樹上。變回人形,巴赫爾說:“圖佐,部落會照顧他的。”

  “不需要!”同樣變為人形的圖佐凶狠地說:“他一天沒有選擇別的雄性,就一天是我的雌性!我的雌性不需要別人照顧!”

  “圖佐,你該知道……”

  “我知道!”雲火不甘地打斷巴赫爾,固執地說:“我知道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他現在還是我的雌性!我不會去見他,也不會再見你。我每隔兩天會把給他的吃的放在這裡,你來拿。”

  巴赫爾看了雲火幾眼,他彎身拿起那個袋子,掛在身上。雲火一直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巴赫爾準備變身,雲火喊住他,壓抑又痛苦地問:“他,還好嗎?”

  巴赫爾轉過身,背對著雲火說:“他很好,阿爸也很好,我們會照顧好他的。”說完,他變身成野獸,飛走了。

  雲霄……雲火克制著自己跟著巴赫爾飛回部落的衝動,眼眶辣辣的。雲霄在那裡,很好嗎?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雲霄變成野獸,朝著他和雲霄的家失落地飛行。雲霄還好,就好,就好……可是為什麼知道雲霄還好,他的心會這麼疼,這麼疼。

  巴赫爾回來了,克亞馬上說:“你為什麼答應他?”

  巴赫爾說:“要不要接受圖佐的食物只能由雲霄來決定。我們繼續打獵去吧。”

  “巴赫爾,圖佐會為雲霄帶來厄運的,也會給你帶來厄運,你不要再見他了。”另一位雄性坦卡說。

  克亞贊同道:“你不要再見他了。”

  巴赫爾說:“圖佐說他不會再見我。”

  一聽他這麼說,其他人紛紛露出放心的神色。巴赫爾又道:“如果讓雲霄知道我們拒絕幫雲火給他送食物,雲霄會不高興,會認為我們隱瞞欺騙了他。我們是雄性,不能做讓雌性看不起的事情。雲火以後不會見我,只要雲霄不拒絕,我會幫雲霄給他送食物。而且,我阿爸也會怪我的。圖佐他,畢竟是我的弟弟。”

  巴赫爾都這麼說了,身為頂天立地的雄性,拒絕幫圖佐給他的雌性送食物確實說不過去。克亞問:“那我們是不是不能追求雲霄了?”

  一直沒做聲的烏特開口:“我阿爸說部落單身的雄性都可以去追求雲霄。雲霄不可能與圖佐在一起,圖佐會害死他。”

  克亞立刻高興了:“那就好。我很喜歡他,我想他做我的雌性。”

  “我也喜歡。”其他單身的獸人都紛紛附和,在場的人裡只有烏特有雌性準伴侶,其他人都是光棍。

  “巴赫爾,雲霄現在住在你家裡,你太好命了。”克亞拍拍巴赫爾的肩膀。

  巴赫爾見大家都躍躍欲試,不由得說:“雲霄聽不懂我們的話,你們不要嚇到他。”

  “我們會很小心的。”除了烏特和巴赫爾外,每一個人都很憧憬。烏特是因為他有梅倫了,而巴赫爾是知道雲霄很討厭他,或者說,部落裡,雲霄只接受阿爸,其他人他都不喜歡。不過為了不打擊大家,也不想他們知道雲霄對自己的感官,巴赫爾沒有說。

  ※

  康丁從瓦拉那裡離開後,瓦拉就帶著梅倫召集部落裡的雌性們按照趙雲霄給的樣本去採集調味料以及盡可能多的鹽果。康丁沒有返回茅屋,而是著急部落裡留守的雄性獸人們,不管老弱還是體殘,提煉部落的倉庫中存放的鹽果。一時間,部落裡的老老少少都行動了起來。瓦拉很想過來看看趙雲霄他們的勞動成果以及那種特別的肉乾,不過吉桑不歡迎他,趙雲霄又躲著他,瓦拉就放棄了。

  康丁家裡的鹽果全部提煉完畢,整整一陶罐的粗鹽。吉桑捧著陶罐喜笑顏開,看他那麼高興,辛苦了一下午的奇羅和趙雲霄也很高興。只不過趙雲霄很清楚如果要儲存大量的肉類,這點鹽遠遠不夠。不過如果只是吃飯,這一罐子鹽夠吉桑一家三口吃好幾個月。

  暫時沒事做了,奇羅捧著他裝鹽和肉乾的小獸皮走了。趙雲霄好奇地看著奇羅一路小跑到廣場的另一邊、與他遙遙相對的一間茅屋裡。他想那應該就是奇羅的家了。昨天和今天他都看到奇羅在那間茅屋前生火做飯。很快,奇羅出來了,腰間別了一把骨刀。他又跑了回來,對吉桑說:“吉桑阿姆,我去撿木柴,再看看能不能採到些咸果。”

  吉桑說:“你去吧,不要跑太遠。”

  “嗯。”

  奇羅對看著他的趙雲霄深深一笑,轉身飛快地跑了。趙雲霄見他一直跑出了村落,跑沒了影,他納悶地看向吉桑。吉桑拿過一根燒火的樹枝,緩慢地說:“奇羅,去,撿木柴。”

  “他去砍柴了?”趙雲霄蹙眉,又看向大廣場。廣場裡和奇羅年紀相當的幾個孩子正在玩你撲我我撲你的遊戲,那奇羅為什麼要去砍柴?趙雲霄又看向吉桑。

  吉桑無法跟雲霄詳細解釋,他手拿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人形,又畫了一個人形,兩個人形中間是一個小人,明顯是兩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他指指中間的小人:“奇羅。”

  又指指左邊的大人:“阿爸。”

  右邊的大人:“阿爹。”

  然後他用腳把兩個大人搓掉,只剩下了中間的小人,他又指指:“奇羅。”

  趙雲霄明白了:“奇羅,是孤兒。”

  吉桑指指自己:“阿爸,雌性。”

  他指指在廣場的水池邊指揮眾人砸鹽果的康丁:“阿爹,雄性。”

  他又指指趙雲霄:“雲霄,雌性。”

  趙雲霄跟著吉桑學習。吉桑是“阿帕”,康丁是“阿的”。從吉桑的發音中他聽出來自己和吉桑是一樣的人,康丁和那些長得格外高大的男性是另一種人,這更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趙雲霄問:“圖佐呢?”

  吉桑的臉上立刻露出傷心:“圖佐是,我的兒子。兒子,巴赫爾,圖佐。我是他的,阿爸,阿爸。”

  趙雲霄的心頓時揪緊,這句話他聽明白了。他上前去抱住吉桑,這個人果然是圖佐的爸爸,是生下圖佐的人。

  “圖佐,我的兒子,兒子。”

  “阿爸……吉桑,阿爸……”

  雲霄情不自禁地喊出,吉桑的眼淚當即就掉了下來:“雲霄……圖佐……我的兒子,兒子……”

  “阿爸……吉桑阿爸……”

  吉桑流著眼淚,笑了。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二章
  奇羅是跟著巴赫爾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外出採摘調味料的雌性們。他們回來的時候雲霄正好把白天曬出去的獸皮都收回來放好。當巴赫爾在廣場上的大水池旁剛一落地,趙雲霄一把抓住吉桑指著巴赫爾焦急地喊:“圖佐圖佐!”巴赫爾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皮袋子是他給圖佐做的!

  吉桑以為圖佐來了,急忙去看,卻沒有看到圖佐的身影,不解地看向趙雲霄。趙雲霄焦急地想去找巴赫爾,可巴赫爾身邊那麼多陌生的純男性,他又邁不出步子。正不知該怎麼辦時,巴赫爾提著那個獸皮袋過來了,趙雲霄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瞪著巴赫爾手裡的那個皮袋子,越看他越肯定是自己給雲火做的。

  巴赫爾進來了,見阿爸一如昨天那樣不再肚子疼,他的心裡頓時湧上對雲霄的感激。剛才回來的路上遇到奇羅,奇羅已經告訴他雲霄不僅照顧阿爸吃飯,還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巴赫爾不再猶豫地把袋子遞給幾乎要伸手去“搶”的趙雲霄,對阿爸說:“這是圖佐讓我給雲霄的。”

  “圖佐?!”吉桑驚叫。

  趙雲霄已經接過了皮袋子,接過的力道很大。他拿著袋子就匆匆進了吉桑的房間。吉桑抓住巴赫爾問:“你見到圖佐了?!”

  巴赫爾把圖佐要求他給雲霄帶食物的事情毫不隱瞞地告訴阿爸。吉桑的眼眶紅了,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抬頭時,他拍拍巴赫爾堅實的肩膀:“辛苦你了,巴赫爾。”

  “阿爸,你的精神好了很多。”巴赫爾扶著吉桑過去坐。

  吉桑難過地說:“雲霄很有辦法,他今天還特別給我熬了加了草藥的肉湯,我的肚子今天一次都沒有疼過。”

  “阿爸,你恢復健康,我和阿爹終於能安心了。”巴赫爾不由得朝趙雲霄那邊看,躲進房間裡的趙雲霄背對著巴赫爾和吉桑,低著頭,似乎在哭。吉桑也看到了,心疼萬分。

  “阿爸,我去處理獵物了。”

  “去吧。”

  巴赫爾看了雲霄一眼,走了。吉桑拉上大茅屋的柵欄,走進房間。聽到腳步聲,趙雲霄抬頭,眼淚正一顆顆地流出。他拉住吉桑伸出的手,努力揚起笑容:“吉桑,雲火沒有不要我,他沒有不要我。”

  吉桑在趙雲霄的身邊跪坐下,趙雲霄面前的皮袋子裡,有一隻去了腦袋和內臟的小型獵物,有麵包果,有竹竿,有新鮮的蘑菇,有青菜。彷彿回到了那段兩人碰面前,他被雲火默默照顧的日子。吉桑摟住趙雲霄的肩膀,趙雲霄又哭又笑地說:“他沒有不要我,我就知道,他不會不要我。他肯定是有不能和我在一起的苦衷。”

  趙雲霄抱住吉桑,低低地說:“吉桑,我,愛他,愛圖佐。我,愛,圖佐。”他用今天學會的詞,連接成一句誓言。

  “謝謝你,雲霄,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愛圖佐。吉桑相信,這個不怕圖佐人形模樣的美麗雌性也一定不會在乎圖佐被詛咒的命運,他,有這個感覺。

  雲火讓巴赫爾給趙雲霄帶食物這件事消除了趙雲霄內心的不安,給了他堅持下去的莫大勇氣。這不僅僅是一些食物,而是雲火對他心。趙雲霄想起了他和雲火碰面的原因。如果不是恐龍出現,如果不是他有了危險,雲火一定還會躲在暗處默默地照顧他,不讓他發現。

  不敢露面的雲火;有家不能回的雲火;遲遲不變成人形的雲火;只敢在夜晚他熟睡後才會變成人形為他做這做那的雲火;變成人形後就悶悶不樂的雲火;痛苦地把他送回來的雲火……趙雲霄心疼著,又喜悅著。心疼雲火的痛苦和不得已,喜悅雲火對他難捨的感情。

  擦乾眼淚,趙雲霄把袋子裡的食物一一拿出來,然後朝吉桑舉起一根被截斷的竹竿,笑著說:“今晚我給你做好吃的。”趙雲霄的堅強也影響了吉桑,含淚的眼中有了笑意,也有了堅持下去的希望。等雲霄學會他們的話,等他把圖佐的事情告訴雲霄,只要雲霄不介意,他一定會想辦法把雲霄送回到圖佐的身邊。

  “吉桑阿姆。”屋外傳來奇羅的叫聲。

  趙雲霄和吉桑擦擦臉,起身出去。吉桑拉開大茅屋的柵欄,外面,奇羅抱著一大捆木柴,還有一些鹽果。吉桑招呼他進來,奇羅進來把那一大捆木柴放在堆放木柴的地方,然後把鹽果拿給吉桑,接著,他又從懷裡掏出一串紅色的小果子,略顯靦腆地遞給趙雲霄。趙雲霄認得這種果子,雲火給他摘過,是一種酸酸甜甜的小果子,味道比酸棗要甜一點,他起名叫小酸棗。

  “謝謝你,奇羅。”趙雲霄用獸人通用語對奇羅說。奇羅咧嘴一笑,跑了。趙雲霄看到奇羅跑到了正在處理獵物的那些成年純男性那裡。他跟一位正在忙碌的獸人說了些什麼,對方就把正在處理的一隻體型較小的交給了他,奇羅從腰間抽出骨刀動作熟練地剝皮。趙雲霄抿了抿嘴,不由得又看向那幾個圍著獸人們帶回來的活的獵物身邊玩耍的小孩子們。

  吉桑似乎見怪不怪了,他從趙雲霄的手裡拿走那串酸甜果,洗乾淨後拿給趙雲霄吃。趙雲霄讓吉桑先放著,他要先想想怎麼處理雲火帶給他的食物,今晚吃這些。雲火很了解雲霄有多麼的愛乾淨,讓巴赫爾給雲霄帶來的肉類和其他食材都是清洗乾淨了的,趙雲霄只要再過一遍水沖洗一下就可以烹飪了。

  一邊準備晚餐,趙雲霄一邊不時看看奇羅。吉桑幫趙雲霄把獵物的肉沿著骨頭分離開。趙雲霄拿過裝糖的葫蘆,今晚做紅燒肉吃。當然,他的紅燒肉不是用豬肉做的。雲火去了獵物的內臟和腦袋部分,趙雲霄也看不出這是什麼獵物。這隻獵物不大,但也足夠趙雲霄吃兩三頓了。吉桑的胃還很脆弱,趙雲霄給他弄肉餅吃,好消化,竹竿還按照他經常做的方式來做。自從雲火吃了一次竹竿弄成的調味汁後就愛上了這樣的吃法。

  吉桑完全只能打下手,康丁和巴赫爾的晚餐還是烤肉。整個村落的人,也只有雲霄能變著花樣做出各種的食物了,大家都只會烤一烤、煮一煮,以填飽肚子為先,味道什麼的實在講究不來。處理獵物是整個村落的事情,村落裡除了雌性和幼崽外都在大水池旁處理獵物,奇羅算是比較特殊。

  瓦拉清點了一下雌性們今天的收穫,然後讓梅倫給雲霄送過去。梅倫叫了兩名雌性和他一起過去。當三人出現在吉桑的家門口時,正和吉桑用各自的方式與對方交流的趙雲霄立刻收了臉上的笑容,低下頭。吉桑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擋住了趙雲霄,梅倫看看明顯想避開他們的雲霄,很無奈地說:“吉桑叔叔,這是我們今天採摘到的,瓦拉叔叔讓我給雲霄送過來,讓他看看是不是這些,還需要多少。”

  吉桑伸手說:“拿給我吧,我來問他。”

  “吉桑叔叔,你是不是不願意雲霄跟我們一起玩啊?”梅倫大膽地問。他是村子裡到了適婚年齡的唯一雌性,又是下一任的巫師,村子裡的人尤其是雄性們都很寵愛他,只不過因為他與瓦拉的關係,吉桑對他的態度並不熱絡。

  吉桑淡淡地說:“不是我不喜歡雲霄和你們一起玩。雲霄不懂我們的話,他也不是自己主動願意留在部落裡的。如果我不是圖佐的阿爸,他也會躲著我。等雲霄熟悉了部落的生活,你們再來找他玩吧。”

  梅倫很沮喪,他去看雲霄,卻見雲霄始終低著頭一副想要避開他們的樣子,梅倫道:“那好吧。吉桑叔叔,你給雲霄看看還差多少,有兩種我們沒找到,明天再去找,如果找不到就讓烏特哥哥他們去找。”

  “好。”

  梅倫和另外兩名雌性走了。吉桑抬著一個陶盆回到雲霄身邊,給他看陶盆裡的東西。陶盆裡的材料都是分類擺好的。雲霄看過後就搖搖頭說:“不夠。”

  他指指外面正在處理的獵物,又指指陶盆裡的材料,再擺擺手:“太少了。”

  吉桑明白了。雲霄把自己的調料葫蘆拿出來給吉桑看,吉桑找出兩種梅倫他們沒有採到的,說:“梅倫他們,沒有找到,明天再找。”當然是邊說邊比劃。

  這兩種材料就是辣葉和胡椒果。趙雲霄拿出幾片辣葉,又拿出幾粒胡椒果,打算先給他們嚐嚐喜不喜歡這個味道,如果喜歡的話就去採,不喜歡就算了。

  沒有陌生人在,趙雲霄整個人就會很放鬆,而且今天還收到了雲火給他的食物,他的心情也格外的好。紅燒肉的時間比較久,趙雲霄先做紅燒肉。

  調味料的事情就交給吉桑他們去處理,趙雲霄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算能幫,他也只會和吉桑去採集,不會和那些不認識的中性人出去。害怕雲火的人他都不願意多接觸。沒有案板做菜始終不方便。趙雲霄拉著吉桑到石頭堆裡找合適的石頭。奇羅正好剝完了皮,抬頭就看到雲霄叔叔和吉桑阿姆在石頭堆那邊好像在找什麼。他洗了手跑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吉桑阿姆。”

  吉桑回頭。奇羅跑過來問:“你們要搭灶火嗎?”這些石頭是他們勞作的工具,也是搭灶火的材料。

  吉桑說:“我也不知道雲霄要找什麼。”

  趙雲霄聽到了奇羅的聲音,他比劃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圖形,奇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和吉桑一起幫他尋找起來。找了一會兒,還真找到一個有一面比較平整的大石頭,不過另一面很不平整,但也很不錯了。趙雲霄去抬,奇羅馬上比他先一步去抬那塊石頭。石頭有點沉,奇羅抬了兩下都沒抬動。

  “阿爸。”

  也不時注意著趙雲霄的巴赫爾跑了過來,奇羅道:“巴赫爾叔叔,雲霄叔叔要這塊石頭。”

  “我來吧。”

  巴赫爾伸手,輕鬆地抱起了那塊石頭。趙雲霄這回沒拒絕,石頭很沉,吉桑又是病人,他和奇羅還確實不好搬動這塊石頭。

  趙雲霄帶路,讓巴赫爾把石頭放在大茅屋的外面,放在屋裡不好清洗。巴赫爾把石板放在趙雲霄指定的位置,又拿來石頭把石板凹凸的下方墊穩。做完這些,見趙雲霄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了,他又返回去繼續處理獵物。

  吉桑觀察著趙雲霄,見巴赫爾離開後趙雲霄的眼神並沒有追著他而去,反而明顯鬆了口氣,他也鬆了口氣。雖然巴赫爾也是他的兒子,但在吉桑心裡雲霄是圖佐的伴侶,他的那個受了太多苦難的兒子應該得到幸福。至於巴赫爾,吉桑相信他會找到屬於他的雌性。優秀的雄性獸人總會得到雌性的青睞,而圖佐,這一生恐怕只有雲霄能接受他了。

  奇羅還要去幫著收拾獵物,趙雲霄攔下了他。這孩子既然閒不下來,那他就給他找點事情做吧。趙雲霄讓他清洗案板。奇羅很高興雲霄叔叔讓他幫忙,他拿了陶盆去打來水,認真清洗石板,雖然他不明白雲霄叔叔要這塊石板幹什麼。吉桑也不肯閒著,他現在有精神了,做不到讓雲霄一直照顧他。趙雲霄就讓他撕蘑菇,把鮮蘑菇撕成一條一條的。

  吉桑看著陶碗裡的黑蘑菇,猶豫地看向趙雲霄:“雲霄,這種肉草是有毒的。”他一手摀住自己的肚子,做出一個痛苦的表情,然後對趙雲霄搖搖頭。

  趙雲霄明白了對方的擔憂,說:“放心吧,這個可以吃的。”他推推吉桑,催促吉桑去撕蘑菇。對趙雲霄有著絕對信任的吉桑見他如此堅決,只能聽從了。

  奇羅洗好了案板,終於有案板用了,趙雲霄很高興。案板周圍有些水漬,趙雲霄套上吉桑給他的草鞋,去切肉。低頭,就看到一旁的一雙赤裸的小腳丫,趙雲霄的心裡一緊。牽起奇羅的手,發現對方的手也是涼涼的,暗怪自己的粗心,趙雲霄牽著奇羅就進了屋。被漂亮的雲霄叔叔牽著手,奇羅的臉有點紅,又特別的高興。

  讓奇羅坐在當作凳子的石頭上,趙雲霄拿出自己的臉盆,他要給奇羅洗腳。看出他要做什麼,吉桑攔下他,拿過一個陶盆。雲霄的盆那麼乾淨,奇羅的腳上還有泥呢。也不跟吉桑客氣,趙雲霄把那個陶盆清洗了一下後倒入熱水,試了下水溫,不是很燙,趙雲霄在奇羅的疑惑中把奇羅的雙腳放進了盆裡。

  雙腳一進盆,奇羅整個人就怔住了。把奇羅腳上的泥巴洗掉,趙雲霄換了一盆水,然後拿來自己的香皂。奇羅就那麼一直看著給他洗腳的那雙白淨的手,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眼淚就出來了。聽到了輕輕的吸鼻子的聲音,趙雲霄抬頭。

  “雲霄叔叔……”奇羅抬手擦眼淚。

  趙雲霄也不知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最主要的是他不會說。對奇羅微微一笑,趙雲霄低頭繼續給他洗腳。

  洗乾淨了,趙雲霄又拿來兩塊柔軟的裁剪好的獸皮。用獸皮包住奇羅的腳,好像包裝禮盒一樣把奇羅的腳連同腳脖子都包起來,然後用麻繩在腳踝那裡綁幾圈固定,再套上草鞋。吉桑給了趙雲霄兩雙草鞋,趙雲霄自己穿了一雙,另一雙就給奇羅了。包著一層獸皮,奇羅穿下草鞋也不會太大,這樣不僅不會弄髒了獸皮,還可以固定獸皮。畢竟這不能算一雙真正的皮靴。看著奇羅腳上不合適的草鞋,趙雲霄有給自己找到一件需要去學習的事情——做草鞋。

  在一旁看著的吉桑臉上帶笑,生病前他還會照顧一下奇羅,在他生病後,他實在是有心無力。奇羅不是部落的孤兒,而是被人撿回來的。大家雖然也照顧他,但畢竟不可能對部落的孩子或是自己的孩子那樣盡心盡力。這也是為什麼奇羅那麼懂事又小小年紀就要開始做事的原因。作為一個雄性孤兒,他必須盡快獨立、長大。而且吉桑也沒法告訴雲霄,未成年的雄性獸人穿鞋子很不方便,不過他也暫時不準備說,因為奇羅很激動,很高興。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三章
  奇羅看著腳上的鞋子眼淚嘩嘩地流。記憶中阿爸和阿爹的疼愛已經非常模糊了。趙雲霄對他的疼愛不同於任何一個部落中的人。奇羅知道自己是雄性獸人,不能哭,可他根本忍不住。

  “雲霄叔叔……謝謝……”

  奇羅不停地抹眼淚。趙雲霄拍拍他,又牽著他的手出來。部落裡的小孩子們都在往這邊張望,趙雲霄把奇羅往那幾個小孩子那邊推推,說:“去玩吧。”

  如果明遠是真心愛他的話,他的孩子現在也該有奇羅這麼大了吧。趙雲霄並沒有太多的傷感,他喜歡孩子,很喜歡,不過此時此刻,他很慶幸自己與林明遠沒有孩子。如果是和雲火……趙雲霄的心揪痛。

  奇羅抬頭,不是很明白。趙雲霄壓下難過,又推推他,指指那幾頭活著的食草動物,指指那幾個和奇羅同齡的孩子說:“去玩吧。”

  “奇羅,你雲霄叔叔讓你去玩。”吉桑幫忙翻譯。

  “我不玩,我可以幫忙的。”奇羅立刻急急地說。

  但雲霄不願意他幫忙,把他往前推了兩步:“去玩吧。晚飯好了我叫你。”

  “去吧,奇羅,穿了新鞋子和大家去玩吧。”吉桑又道。

  心裡暖暖的,又想哭了,而且廣場上在處理獵物的雄性獸人和雌性獸人們都在看他們,奇羅低頭擦擦眼睛,乖乖朝其他的孩子走去。

  自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趙雲霄臉上的笑容一僵,趕緊走了。吉桑朝眾人做了個“不要嚇到雲霄”的手勢,也跟著返回去了。

  奇羅剛走近,一位雄性小孩子就馬上問:“奇羅,你怎麼哭了?”

  有一位眼尖的雄性小獸人喊:“奇羅,你有新鞋子啦?你腳踝上的是什麼?”

  奇羅低頭,然後帶著鼻音說:“我也不知道,是雲霄叔叔給我綁的。”

  趙雲霄沒法現給奇羅做一雙鞋子,只能拿獸皮先給他把腳包起來,這裡的獸人們也都是這樣穿鞋的。小孩子們不好奇奇羅的“鞋子”,而好奇他腳踝上的麻繩。

  這時,有人喊:“奇羅,你過來。”

  奇羅馬上跑過去:“瓦拉大人。”

  瓦拉讓奇羅跟他進屋,然後說:“我看看你的鞋子。”

  奇羅坐下,乖乖抬起一隻腳,瓦拉跪坐在奇羅的面前,捧住他的腳看他腳踝上的麻繩。研究了半天,他說:“解下來給我看看。”

  奇羅有點猶豫,這是雲霄叔叔給他綁的。瓦拉道:“我看完會給你綁回去的。”

  瓦拉大人的話奇羅還是不敢反對的,他動手去解繩子,可是,他抬起頭:“瓦拉大人,這個我不會解。”

  奇羅沒見過蝴蝶結,不懂怎麼解,而趙雲霄為了讓獸皮不鬆垮又不會讓奇羅覺得難受,他是纏了幾圈又用特別的方法系了一個複雜的蝴蝶結。瓦拉研究了半天也放棄了,不過他對這種繩子很感興趣,問:“雲霄叔叔那裡還有這種繩子嗎?”

  奇羅誠實地回道:“我不知道,雲霄叔叔只拿了這兩根繩子。”

  瓦拉放下奇羅的腳:“你出去玩吧。”

  奇羅站起來,見瓦拉大人沒別的事了,對瓦拉微微行禮,跑了。瓦拉坐在房間裡沉思,那個雌性,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獸神讓他出現在班達希部落的用意會是什麼呢?

  ※

  從瓦拉房間裡出來的奇羅聽話地去跟小伙伴們玩。不過因為他是孤兒,又不是班達希部落的孤兒,奇羅跟部落裡的孩子們一起玩樂的時間很少。部落雖然不會讓他餓到,但他也不能白吃白喝。遇到天災的時候,年老體弱、殘疾的獸人以及像他這樣被部落撿回來的幼崽都是隨時會被放棄掉的。為了能活下去,能早點獨立,奇羅也不可能無憂無慮地整日玩耍。他沒有阿爹為他打來獵物,沒有阿爸為他縫製衣服、烹煮食物,部落肯收留他已是仁慈,沒有再多去照顧他的責任,他必須快一點長大。

  可是今天,有那麼一位雌性給他好吃的東西,還給他煮好喝的肉湯,還給他洗腳穿鞋子。餵白眼獸吃草的奇羅一直盯著族長的茅屋,因為有一個人正在門口忙碌。他想去幫忙,哪怕什麼忙都幫不上,在一旁坐著他都願意。

  “奇羅,那個漂亮的雌性對你好像很好哦,我哥哥想要追求他,你告訴我他喜歡什麼,我去告訴我哥哥。”小雄性皮耶爾趁機問。

  奇羅回神,下意識地回道:“雲霄叔叔不會喜歡巴雷薩哥哥的。”

  “為什麼呀?我哥哥是很厲害的雄性,絕對配得上那個雌性。”皮耶爾不高興了。皮耶爾比他的親哥哥巴雷薩小了十六歲,所以奇羅喊巴雷薩哥哥,喊雲霄叔叔。按照現代社會,皮耶爾的輩份比奇羅大。

  奇羅理所當然地說:“雲霄叔叔身上穿的是鑽地鼠皮製成的衣服。巴雷薩哥哥要想追雲霄叔叔,至少能給雲霄叔叔獵到鑽地鼠皮吧。而且雲霄叔叔也很厲害,除了不會狩獵外,其他地方都比巴雷薩哥哥厲害,巴雷薩哥哥怎麼可能追到雲霄叔叔。”

  “哼,我哥哥也能獵到鑽地鼠皮,我哥哥一定能追求到雲霄叔叔。”被人小看自己的哥哥,巴雷薩不高興了。把手上的草料往奇羅的身上一扔,招呼別的小伙伴甩下奇羅跑了,不跟奇羅玩了。奇羅撿起地上的草料放到堆放草料的地方,也沒有特別傷心。因為不是部落裡出生的孩子,又沒有雙親,奇羅一直就是被排擠在部落的孩子群裡的,被人這樣拋下,他也不是太傷心,已經習慣了。

  沒得玩了,也就有理由回去了。奇羅見雲霄叔叔還在忙碌,他想了想,往自己的茅屋走去。他想跟雲霄叔叔學做飯。

  趙雲霄把切好的肉丁放到碗裡,然後讓吉桑再拿乾淨的石頭砸爛一點。蘑菇撕好了,他把一部分切成丁,另一部分留著紅燒肉吃。把案板上的油膩用皂草清洗掉,趙雲霄準備先弄紅燒肉,再來蒸肉餅。

  進了屋,趙雲霄就看到奇羅提著一隻黑乎乎的動物的尾巴從他自己的茅屋裡出來,那隻動物似乎還是活著,在掙扎。待他看清楚那隻動物是什麼後,他身上的寒毛全部乍起,忍不住失聲大喊:“奇羅!”

  正準備把這隻他昨天獵到的尖嘴獸處理一下晚上來吃的奇羅一個激靈,看了過來。見雲霄叔叔喊他,奇羅立刻跑步前進。而趙雲霄的那聲帶著幾分緊張的喊聲引來了場中所有人的注意,就連康丁都轉身看了過來。

  而趙雲霄此刻根本顧不上那些目光了,他抬起一隻手做出阻止奇羅過來的動作,又大喊:“別過來!”

  吉桑立刻放下碗過來:“怎麼了?”

  趙雲霄一手半摀住眼睛,一手指著奇羅手裡的老鼠,對,是老鼠,一隻碩大無比的黑老鼠!一隻令女人和中性人還有許多純男性都會恐懼尖叫的大老鼠!一隻趙雲霄從來沒有見過的那麼大的黑老鼠,體型趕得上一隻成年的貓了!

  “把你手裡的那隻老鼠丟掉!丟掉!”趙雲霄不敢想像奇羅要拿那隻老鼠來做什麼。

  被雲霄叔叔阻止過去的奇羅不解地看看手裡的尖嘴獸,怎麼了嗎?吉桑看出來了,馬上喊:“奇羅,把尖嘴獸拿走,雲霄害怕。”

  啊?!奇羅的第一反應是手往身後一背,不知所措地藏起了尖嘴獸。巴赫爾把手裡的肉塊一丟,跑到奇羅跟前把他的尖嘴獸拿了過來,然後飛快地跑出村落把尖嘴獸給放生了。

  但是趙雲霄並沒有就此平靜。他快速轉身進屋去拿自己的香皂,還拿了兩根去毒的草藥。吉桑以為他嚇壞了,奇羅站在原地不敢動,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雲霄叔叔害怕尖嘴獸。

  “雲霄,沒事了,巴赫爾把尖嘴獸拿走了。”

  趙雲霄從房間裡出來,把香皂和草藥塞到吉桑手裡,快速說:“讓巴赫爾,洗手,洗乾淨。”這幾個詞趙雲霄都會說了,吉桑立刻就聽懂了。雖然不明白,不過他還是按照趙雲霄的要求出去,對從外面走進來的巴赫爾喊:“巴赫爾,你過來。”

  巴赫爾過來了,那隻僥倖逃過一名的大老鼠早就跑沒影了。在巴赫爾過來後,吉桑把香皂和草藥塞到他手裡說:“雲霄讓你洗手。”

  “洗手?”巴赫爾看著手裡黑紅色的圓餅子,不懂。

  “你就洗吧。”吉桑也無法解釋。

  雲霄忍著面對巴赫爾的不適,直接把鍋裡煮好的一會兒紅燒肉要用的開水倒入洗手的陶盆裡,只加了一點涼水,讓巴赫爾洗,然後他又去叫另一人。

  “奇羅,過來。”

  原本在不安的奇羅立刻拔腿跑了過去,他不想雲霄叔叔討厭他。把奇羅抓到冒著熱氣的陶盆前,雲霄說:“洗手!”

  巴赫爾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一旁,試了試水溫,忍著被燙熟的熱度弄濕了手,然後在吉桑的指導下用香皂洗手。而雲霄狠著心把奇羅的爪子按到水盆裡,消毒。奇羅忍著燙,一聲不吭。在奇羅的手被燙紅後,趙雲霄拿過香皂給他洗手。奇羅和巴赫爾乖乖洗手,康丁從外面進來,問:“吉桑,雲霄怎麼了?”

  吉桑搖頭:“我也不知道。雲霄害怕尖嘴獸,然後又讓巴赫爾和奇羅洗手,他好像覺得尖嘴獸很髒。”

  老鼠當然髒了,如果讓趙雲霄知道這裡的人會抓來老鼠吃,他一定會忍不住把所有人都丟到開水里去燙一燙消毒。尖嘴獸的肉對成年獸人來說不夠塞牙縫,一般都是給幼崽吃的,雄性幼崽也會用尖嘴獸來練習捕獵技能。但尖嘴獸是白月期僅有的仍能抓到的獵物之一,所以在白月期,獸人們都會抓尖嘴獸來食用。

  雲火是強壯的雄性獸人,當然看不上尖嘴獸,也沒給雲霄抓來過。不過還好他看不上,不然趙雲霄肯定把他趕出山洞,讓他與大老鼠為伍去。

  趙雲霄讓巴赫爾和奇羅用香皂洗了手,又拿草藥搓了半天,兩人的手都被燙得紅紅的。不過洗完之後,兩人沒怎麼在乎自己燙紅的手,對趙雲霄的黑餅餅很好奇。趙雲霄指指還沒結束處理工作的地方,示意巴赫爾可以去幹活了。然後他把奇羅拉到屋外,在地上畫了一隻大老鼠,非常嚴肅地對奇羅做了一個“不可以”的手勢。巴赫爾看到了,隨著出來的吉桑和康丁也看到了。

  吉桑馬上對巴赫爾和奇羅說:“雲霄怕尖嘴獸,你們以後不要捉尖嘴獸回來了。”

  巴赫爾點點頭,奇羅愧疚地猛點頭:“我以後再也不抓尖嘴獸了。”

  趙雲霄不讓奇羅吃大老鼠不僅僅因為他很怕大老鼠,最主要的是老鼠很容易傳播鼠疫等疾病。在這種缺少藥物的地方,鼠疫就意味著喪命以及大範圍的傳染。現代人也有吃老鼠的,但那是人工養殖專門用來食用的。就算這裡的老鼠比現代乾淨,他也絕不允許奇羅吃老鼠。

  趙雲霄又看向吉桑,指著他畫的那隻老鼠說:“這個,不能吃,不能。”又指指奇羅,和遠處那些正好奇地看著這邊的小孩子,“他們,都不能吃!”

  第一次見雲霄如此嚴肅,吉桑立刻答應:“我不吃。”

  康丁對吉桑說:“我去告訴瓦拉,部落的幼崽和雌性以後都不吃尖嘴獸的肉。”

  吉桑道:“聽雲霄的吧,他不讓吃肯定有他的理由。”

  康丁和巴赫爾走了。“犯了錯”的奇羅很內疚,他嚇到雲霄叔叔了。趙雲霄要奇羅保證:“以後不會再吃老鼠肉。”

  奇羅雖然不懂,但他很堅決地用腳把地上那隻老鼠抹掉,然後搖頭:“我再也不抓尖嘴獸了。”

  趙雲霄摸摸奇羅的頭,心疼這個沒有親人的孩子。他又牽著奇羅進屋,拿出兩條肉乾給他當零食。雲火給他帶的食物足夠他和奇羅的伙食,這一刻,趙雲霄決定照顧奇羅這個孤兒。在這裡,他、奇羅和雲火都是一樣的。

  嚇到雲霄叔叔的奇羅乖乖坐在大茅屋的灶火旁看著雲火叔叔忙碌,雖然他更想做點什麼,但實在是幫不上手。雲霄先把肉餅蒸上了。做紅燒肉的那鍋開水給巴赫爾和奇羅消毒了,趙雲霄重新舀了一盆清水,放在另一個灶火上。

  冷靜下來,趙雲霄又有點赧然了,他剛才的反應看在別人眼裡一定很奇怪。礙於語言的問題,他沒辦法告訴大家不要隨便吃老鼠肉。看這些人的態度,他們可能習慣了吃老鼠肉了。在食物匱乏的時期,吃老鼠肉也許是不得已的,但現在明顯還不到食物匱乏的時候,而且這裡的可食用動物很多,只要貯備足夠的肉類,完全沒有必要去吃會帶有病菌的老鼠。

  見奇羅一副愧疚的樣子低著頭,也不吃肉乾,趙雲霄更心疼這個懂事的孩子了。因為吉桑不能喝涼水用涼水,康丁給吉桑儲備了好幾個陶罐的熱水,就放在一個灶火旁熱著。趙雲霄拿過一個陶罐倒了三碗不燙嘴的熱水,然後拿出他放蜂蜜的葫蘆。瓶蓋一打開,野蜂蜜的香甜就飄了出來,吉桑和奇羅都聞著香味調轉視線。

  用勺子在每一個碗裡舀了一勺深褐色的原生態蜂蜜,攪拌後,他把兩個碗遞給吉桑和奇羅。吉桑很高興地接了過來,沒有雌性不愛喝粘蜜水的。奇羅則是傻傻地看著面前的碗,不敢接。

  “喝吧。”

  摸摸奇羅的腦袋,趙雲霄拉過他的一隻手讓他端著碗。對這個孩子,趙雲霄就忍不住想給他弄一些好吃的。

  “奇羅,這是粘蜜水,喝吧。”吉桑已經喝了兩口了。

  奇羅的眼眶又紅了,他把碗遞回去:“雲霄叔叔喝。”他是雄性,應該先給雌性喝。

  趙雲霄拿起自己的那碗,假裝不明白奇羅的意思,像碰杯一樣在奇羅的碗上輕輕碰了下,然後他喝了一口。

  “很好喝,快喝吧。”雲霄催促。

  吉桑在一旁道:“喝吧。你雲霄叔叔有很多粘蜜。”

  奇羅吸吸鼻子,雙手不穩地捧住碗送到嘴邊,慢慢地抿了一小口。甜甜的、帶著某種花香的粘蜜水進入嘴中,奇羅只覺得這一天是他多年來最最幸福的一天。趙雲霄幾口就把一碗蜂蜜水給喝完了,吉桑和奇羅還在那裡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捨不得太快喝完。

  對趙雲霄這個每天都能隨便喝蜂蜜水的現代人來說,有些習慣還是改不過來的。而且自從發現他喜歡喝蜂蜜水後,雲火總是能給他弄來蜂蜜,趙雲霄並不缺這個。雲火給他帶的蜂蜜也不過是“家中”的一小部分。趙雲霄並不知道的是,雲火給他弄蜂蜜一個是因為他喜歡喝,另一個卻是雲火愛上了炸蜂蛹。有一個可以給他做各種好吃的的雌性,雲火自然更熱衷尋找食材。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四章
  山洞內,雲火憔悴地趴在床前毯上,身上的毛都失去了光澤,格外的黯淡。雲霄給他做的那身衣裳被他收了起來。那也許是雲霄給他做的唯一的一件衣服了,他捨不得穿。沒有了雲霄,他是人形還是獸形又有什麼關係。從送走雲霄之後,雲火就一口飯都沒有吃,吃不下。和雲霄在一起的日子,雲霄會給他做很多好吃的食物。而此刻,他的身邊再沒有雲霄溫柔的聲音,再沒有香氣撲鼻的熱乎飯菜,雲火的心都隨著雲霄的離開冷卻了,儘管是他親自把雲霄送走的。

  心底,仍難以抗拒的有一線希望,希望雲霄不要恨他,不要忘了他。所以他讓巴赫爾給雲霄帶吃的。可,雲霄會接受嗎?會不會把那些吃的丟掉?會不會因為氣他而再也不想見他?雲霄雲霄雲霄……雲火又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還是幼崽的他被阿爹和巫師趕出部落,他以為沒有什麼比那時候更痛苦更難熬的了。結果他錯了,離開雲霄比那時候更痛苦,更煎熬。他甚至很慶幸自己被趕出了部落,讓他得以遇到雲霄。

  雲霄那麼漂亮那麼溫柔,那些單身的雄性一定會追求他。雲霄會接受他們的追求嗎?雖然自己口口聲聲說雲霄是他的雌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他說得有多麼心虛。他是被獸神詛咒的惡靈,根本沒有資格擁有雌性,更何況是雲霄那麼美好的雌性。可是,理智上是這樣一遍遍告誡自己,感情上雲火卻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雲霄成為別的雄性的伴侶。雲霄明明就是他的,是他的!

  從肚皮下拿出手機,雲火熟練地點開,翻出照片。照片裡的人正對著笑,正甜蜜地窩在他的懷裡,雲火的舌頭在屏幕上舔舐,可舌頭上的觸感是冰涼的板板,而不是他溫柔的雲霄。

  雲霄……雲霄……

  無法控制的思念,雲火快被逼瘋了。

  ※

  專門用來炒菜的鍋裡舀入四勺油脂,隨著油脂融化,趙雲霄倒入粗糖,然後用長勺子緩慢攪拌。已經回來的康丁和巴赫爾一邊準備他們的晚餐,一邊不由自主地盯著趙雲霄。吉桑和奇羅是趙雲霄忠實的粉絲,坐在他的身邊。

  “雲霄,這是什麼?”吉桑問,不像是咸果沙子——班達希部落今天創造的一個新的詞彙。

  雲霄指指裝糖的葫蘆,吉桑不客氣地拿起來,打開瓶蓋。在吉桑研究這泛黃的沙子是什麼東西時,鍋裡的糖汁也呈現出了暗黃色,趙雲霄馬上把乾淨的肉塊倒入鍋中。

  “茲拉——”

  在場的四個人都被嚇了一跳,奇羅更是向後跳了一步。只有趙雲霄很是淡定地用勺子攪拌肉塊,讓肉塊都能沾染到糖汁,上色。見好像沒什麼危險,吉桑兩指捻了一點黃沙子,伸出舌尖嚐了嚐。這一嚐,他立刻尖叫:“這是甜的!”

  他立刻給不明所以的康丁和巴赫爾捻了一點粗糖。兩人都嚐了嚐,康丁的反應不像發現白沙子那樣興奮,雄性獸人普遍不喜歡甜食。但他也很好奇這種甜甜的沙子是怎麼來的。巴赫爾盯著雲霄的眼神帶著壓抑的火焰。

  雌性可是很喜歡甜食的,只不過他們接觸到的甜食也就是些水果,最多奢侈一點會吃到粘蜜。吉桑給奇羅弄來一點,馬上問雲霄:“這個是怎麼來的?”

  雲霄卻沒辦法解釋。這是他從甜菜裡提煉出的粗糖,可是這裡沒有甜菜,他手上也沒有。想了想,雲霄只能指指吉桑裝鹽的那個陶罐,說:“和那個,一樣。”

  吉桑聽不懂,更疑惑了。咸果能變成甜的?康丁和巴赫爾也很糊塗。雲霄搖搖頭,不過沒有繼續解釋了,除非他看到甜菜才能解釋清楚,他現在只會說幾個簡單的詞,沒法告訴吉桑。

  吉桑看出雲霄解釋不出,也就不問了。他把葫蘆放回原處,鼻子動了動。房間裡飄著香濃的食物的味道,有雲霄正在做的奇怪的東西,也有雲霄之前做的那碗肉碎。吉桑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叫聲,他餓了。雲霄聽到了吉桑的肚子叫,不由得笑了。看來吉桑應該就是普通的胃寒,只要不是嚴重的胃病,那吉桑只要注意保暖和飲食,身體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巴赫爾怔怔地看著雲霄嘴角的那抹笑,笑起來的雲霄更加的漂亮,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雌性。康丁輕輕推了兒子一下,巴赫爾趕忙回神,藉著烤肉的動作掩去尷尬。吉桑和雲霄都沒有注意到巴赫爾剛才的眼神,奇羅看到了。他暗想:【巴赫爾叔叔也喜歡上雲霄叔叔了嗎?】

  肉塊全部上色了,雲霄倒入煮好的開水,然後往裡面加料。就見他不做任何考慮的把葉子、果實等曬乾的東西丟到鍋裡,吉桑連連感嘆,雲霄真是厲害。部落裡的雌性今天雖然採摘了很多,但他都不知道這些到底有什麼用。

  隨著鍋裡的湯煮滾,香氣已經飄出,巴赫爾和康丁心不在焉地烤肉,鼻子卻對著趙雲霄這邊不停地動,奇羅已經在嚥口水了。這樣處理過的肉好像很好吃!

  把調料加好,又加入黑蘑菇條和鹽,趙雲霄蓋上鍋蓋,從灶火裡抽出幾根樹枝,煮著吧。然後他又掀開另一口鍋上蓋著的陶盆(他自己的鍋不夠用了),用筷子戳戳肉餅。雲火給他帶來的獵物肉質很嫩,肉餅已經熟了。趙雲霄端下鍋。吉桑立刻湊了過來,好了嗎?

  還不算完全好。把裝著肉餅的大碗先端出來,趙雲霄給吉桑舀了一小碗,然後從灶火裡拿出一截竹竿,拔掉做塞口的骨頭,他把竹竿裡的調味汁澆在肉餅上,這才示意吉桑可以吃了。

  吉桑立刻端起碗,用勺子挖了一點,吹吹,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

  “唔!”

  吉桑的眼睛都綠了,好吃!肉的香,汁的酸甜,而又因為肉裡放了一點鹽所以不會顯得太甜太膩,吉桑囫圇吞棗地就把第一口給嚥下去了。康丁和巴赫爾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嚥了下口水,奇羅也嚥了。趙雲霄在竹竿裡加了幾枚小酸棗,所以就成了酸甜汁。

  很高興吉桑的捧場,趙雲霄又舀出小半碗肉餅,澆上酸甜汁給奇羅品嚐。奇羅幾乎是搶過了碗,肚子咕嚕嚕直叫。吉桑的胃還脆弱,一次不能吃太多,留下給吉桑的部分,趙雲霄把其餘的都舀在另一個碗裡,又澆上酸甜汁,然後起身走到了巴赫爾的面前。巴赫爾受寵若驚地急忙站了起來。

  趙雲霄低著頭說:“謝謝你,把圖佐,給我的,食物,帶給,我。”

  巴赫爾不是聽得很明白,但也猜到了對方話中的意思。雲霄之所以給他是因為他今天幫圖佐給雲霄帶了東西。巴赫爾的眼裡滑過一絲黯然,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地接了過來。

  “謝謝。”

  雲霄在原地踟躕了片刻,他轉身走回他暫居的房間,拿出巴赫爾帶回的那個袋子,然後出來又走到巴赫爾面前,低著頭把袋子交給對方:“謝謝你。請幫我,交給,圖佐,圖佐。”

  巴赫爾接過了袋子,鄭重地說:“我會交給圖佐。”

  “謝謝。”

  雲霄回去坐著了,等著紅燒肉好。巴赫爾幫他帶東西,他應該表示感謝。至於康丁……肉餅就這麼多了,他想吉桑會給康丁吃的。對康丁,雲霄還是有點難以接受。巴赫爾捧著碗坐下,很大方地給父親分了一半。他很慶幸自己今天同意幫圖佐的忙,看得出雲霄很高興。直接把碗裡的肉餅一口倒入嘴裡,巴赫爾都差點因為太過好吃而抽一口氣,他突然很羨慕圖佐了。

  康丁卻沒有巴赫爾那麼輕鬆,他是很反對巴赫爾幫雲火帶東西的。沉默地吃了那塊肉餅,康丁忍著讚歎,打算私下叮囑巴赫爾,不要再跟圖佐見面。吉桑看看伴侶和兒子,不避諱地問:“巴赫爾,圖佐怎麼跟你說的?”

  聽到了圖佐,雲霄立刻抬頭。

  巴赫爾如實回道:“圖佐說他每隔兩天會把食物放在固定的地方,我去拿。他不會再見我。”後面這句是說給阿爹聽,讓阿爹放心。

  可吉桑聽著卻十分的難過。雲霄在場,他不能表現出來,吉桑淡淡道:“他不見你也好。那就辛苦你了。雲霄很高興。”

  “沒什麼辛苦的,這是我該做的。”巴赫爾忍著不去看雲霄,假裝專注於烤肉。

  他們在說雲火什麼?趙雲霄有點不安。他再笨也能明白這裡的人有多麼不歡迎不喜歡雲火了。不知道雲火還會不會給他帶食物,不知道巴赫爾還願不願意幫他。趙雲霄看了沉默的康丁幾眼,那個人很不喜歡雲火,也許會阻止吧?雲霄擔心極了。雲火帶給他的東西是他能堅持下去的勇氣,不僅僅是食物那麼簡單。

  看出雲霄有些不安,吉桑握住他的手。趙雲霄抬頭,他從吉桑的臉上看出了某種信念,趙雲霄抿抿嘴,雲火還會給他帶食物的,對嗎?

  “不要擔心。”吉桑拍拍雲霄的手,露出安撫的笑容。這抹笑容讓趙雲霄放了心,對吉桑點點頭。

  巴赫爾有些愧疚了,愧疚於他今天對圖佐的欺騙。他豈會看不出雲霄不喜歡這裡,想回到圖佐的身邊。他承認,他是有一點私心的,他希望雲霄能留在部落,能像這樣永遠留在他的家中。

  提到了圖佐,氣氛總是會變得沉悶。趙雲霄也無心說話了,他等著紅燒肉好。房間裡飄出香濃的肉味,透過柵欄飄到了屋外。附近的幾戶人家都不時地出來朝這邊看看。族長家長在煮什麼好吃的?怎麼這麼香?

  幾個膽大的孩子跑到族長的家門口,透過柵欄的縫隙偷偷往屋內看。康丁、巴赫爾和奇羅都發現了,不過誰也沒招呼這些孩子們進來。食物是雲霄煮的,除非雲霄開口讓他們進來。趙雲霄在想雲火,柵欄又完全拉上了,他沒發現外面有幾個嘴饞的小孩子。吉桑正滿足地吃肉餅,也沒發現。奇羅則是出於某種獨特的佔有欲,他不想雲霄叔叔給別的幼崽煮好吃的食物,他希望雲霄叔叔對他是不同的,所以奇羅也假裝沒發現。

  奇羅早就吃完肉餅了,而吉桑則把趙雲霄給他的那些肉餅全部吃完了,就是蒸肉餅時的留下的肉湯都沒放過。見他吃得這麼開心,雲霄打算經常給吉桑蒸肉餅吃。在吉桑的胃部輕揉,趙雲霄讓他站起來,別坐著。雲霄說什麼吉桑就聽什麼,他乖乖站起來自己揉“肚子”。說來也是奇怪,瓦拉拿他的肚子一點辦法都沒有,雲霄才來了兩天他的肚子就不疼了,太奇怪了。吉桑心裡對瓦拉更不屑了,要他說,雲霄才應該做巫師。

  “奇羅,幫忙。”

  趙雲霄把掀鍋蓋的獸皮交給奇羅。奇羅很高興地在趙雲霄的指揮下掀起鍋蓋,香濃的肉味頓時四溢,屋內的所有人都盯住了那鍋紅色的肉,就是吉桑都開始舔嘴了。

  “雲霄,肉為什麼變成紅色的了?”吉桑驚奇不已。

  奇羅直接說:“雲霄叔叔,我想吃。”

  趙雲霄太了解奇羅的那副饞樣了,因為雲火就是這樣。他連肉帶湯的舀出一小碗,讓奇羅把鍋蓋扣回去,摸摸奇羅的腦袋:“再等等,還沒好。”

  奇羅吸鼻子,想吃,更想抱住雲霄叔叔。雲霄叔叔比阿爸還要溫柔。一想到阿爸,奇羅的鼻子就酸了。阿爸離開他已經很久了,他都記不住阿爸長什麼樣子了。如果,如果雲霄叔叔能做他的阿爸該有多好?奇羅有了渴望。

  康丁和巴赫爾完全無心於他們的那塊沒滋沒味的烤肉了。趙雲霄把單獨舀出來的那碗肉倒入另一個小陶鍋裡,然後加入辣葉和胡椒果。他還特別向吉桑和康丁展示了這兩種調味料,然後放入鍋中。看出趙雲霄是要告訴他們這兩種植物的作用,康丁、巴赫爾和吉桑頓時認真不少。

  那點肉餅只能算作零食,奇羅盯著那個不停地冒出香氣的石果鍋,口水直流。在門外偷窺的五個小孩子也是口水直流,但誰也不敢出聲,更不敢要求他們也要吃。因為那鍋肉是那個漂亮的雌性做的,那個雌性不是部落的雌性,他們都不好意思去要,也不敢去要。

  又熬了一會兒,開始收湯了,趙雲霄再一次讓奇羅掀起鍋蓋,他夾了一塊帶骨頭的肉,吹涼了餵到奇羅嘴邊。奇羅有著尖尖獸齒的嘴巴迅速張開,轉眼間,肉塊就被他叼走了。就聽“嘎嘣”“嘎嘣”的聲音,奇羅連肉帶骨頭全部吃進了肚子裡,然後伸手就去鍋裡掏肉吃,可見饞得有多狠。

  “燙!”急忙抓住奇羅的小爪子,趙雲霄失笑,果然是肉食動物。

  看奇羅吃起來一點都不困難,連骨頭都吃下去了,趙雲霄把鍋端下來。一看到他的這個動作,在場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雲霄……”吉桑舔嘴。

  雲霄先給吉桑舀了四五塊,還加了一點湯汁。吉桑不能吃太多。把碗交給已經伸出手的吉桑,雲霄摸摸他的胃,示意他別吃多了。

  “我就吃這些!”吉桑幸福死了。如果他不是肚子會痛,他就可以多吃一點了!為了多吃一點雲霄做的好吃的,他也要努力把身體養好!

  趙雲霄又給眼饞的康丁和巴赫爾舀了一大碗,剩下的就是他和奇羅的了。也不管好不好意思,康丁和巴赫爾非常自覺地平分了那碗肉,根本不管燙不燙,手抓起來就吃。

  奇羅則很可憐地被趙雲霄攔著,太燙了,雲霄不給他吃。

  “雲霄叔叔……”奇羅哀求,他想吃。

  趙雲霄把肉單獨給他撈出來,一邊撈一邊吹,奇羅也去吹,只盼著早點能吃到。滿滿的一大碗,比康丁和巴赫爾的那碗肉還要多。見奇羅已經饞得快要把腦袋埋到碗裡了,趙雲霄不得不把碗交給他,再澆上一勺肉湯。

  “吃吧。”

  就如得了特赦令的犯人,奇羅一口就咬住了一塊肉,趙雲霄看得直笑,可愛的小孩子。鍋裡還有肉和好多湯汁,趙雲霄去包裹裡拿出一個饅頭,他得配著主食吃。吉桑盯住了他手裡的那個疑似石果的果實,就見趙雲霄掰下一小塊,然後蘸了蘸鍋裡的湯汁,然後……餵到他嘴邊了!

  吉桑張口咬下,就像剛剛的奇羅那樣,他的樣子逗笑了雲霄。

  “好吃!”吉桑也要吃。

  趙雲霄把吉桑手裡的碗沒收了,給他分了一小塊饅頭。吉桑也不吃肉了,他要吃這個!趙雲霄又餵奇羅吃了一塊,不過奇羅顯然更喜歡純肉。吉桑把他那碗肉給了明顯不夠吃的伴侶和大兒子。趙雲霄舀出一小碗肉和湯,然後把剩下的推到了吉桑的面前。吉桑了然地拿到了康丁和巴赫爾跟前。在美食面前,所有的事情統統靠邊站,康丁和巴赫爾立刻下手。

  趙雲霄示意吉桑讓康丁和巴赫爾把烤肉切下來放在湯汁裡,吉桑這邊剛解釋完,康丁和巴赫爾就去切肉了。還有一小碗加了特別香料的肉還在燉著,趙雲霄蘸了點湯汁嚐嚐,把這碗肉也端下了灶火。

  “吉桑阿姆——”

  門口的幾個快饞死小孩子實在是忍不住了。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五章
  吉桑的動作一頓,奇羅從碗裡抬起頭臉上是明顯的不喜歡。康丁和巴赫爾嘴邊一圈肉汁地抬頭。雲霄驚訝地看向吉桑,吉桑拿著饅頭起身過去拉開柵欄。

  “貝魯?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吉桑阿姆……”

  五個小孩子喊著吉桑,眼睛卻在瞄雲霄,準確地說是瞄他面前的那個碗。雲霄抿抿嘴,眼裡有了笑意,原來是飯菜香引來了幾隻小饞貓啊。

  “進來吧。”雲霄朝小饞貓們招招手。

  小饞貓們立刻歡呼一聲跑了進來,其中一個孩子怯怯地拉著另一個孩子的衣服,走在最後面。趙雲霄一眼就看出那個孩子與他有相似之處。

  奇羅抱著他那一大碗肉往屋角挪。趙雲霄看了緊張的奇羅一眼,然後從自己的碗裡夾起一塊肉遞給一個小孩子,對方馬上拿過去張口就吃。在趙雲霄給五個孩子各分了一塊之後,康丁開口:“你們回家吃飯吧。”這些肉還不夠他們分呢,而且雲霄沒有給這些孩子做飯的義務。

  小孩子們不願意走,但又不能違背族長的命令,盯著那一個個裝肉的碗和鍋,不捨地往外走,還很羨慕地看有一大碗肉可以吃的奇羅。雲霄也沒辦法留他們吃飯,因為他做好的這些肉顯然還不夠這裡的幾隻肉食動物吃。不過畢竟是小孩子,雲霄還是捨不得他們失望的。

  “等下。”

  喊住要離開的幾個小傢伙,趙雲霄回屋把那包肉乾拿了出來,很大方地每個孩子分了兩塊,還特別多分了那個最膽小的疑似中性人孩子一塊。拿到了看上去很好吃的東西,幾個孩子不失落了,統一朝雲霄喊:“謝謝雲霄叔叔!”然後高興地跑了。

  奇羅不高興,因為雲霄叔叔沒有幾塊肉乾了。趙雲霄注意到了奇羅的不高興,他把剩下的肉乾包起來全部塞到了奇羅的懷裡,然後摸摸他的小腦袋:“吃吧。”對這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趙雲霄不由自主地更偏愛一些。

  “雲霄叔叔吃。”奇羅不肯要,雲霄叔叔只有這麼點了。

  “叔叔再做就是。”趙雲霄塞回給奇羅,然後指指奇羅捧著的那個大碗,“快吃吧。”

  奇羅的心裡幸福的泡泡上湧,雲霄叔叔對他是不同的!朝雲霄叔叔咧嘴一笑,奇羅抓起一大塊肉就丟到了嘴裡。趙雲霄忍住了讓奇羅用勺子或者用筷子吃的慾望,這裡的人似乎都習慣下手。

  “雲霄,我要學做這個。”吃完饅頭配肉汁的吉桑拿著雲霄裝糖的葫蘆要求。雲霄就是用這種甜甜的黃沙子做出這麼好吃的肉的!

  趙雲霄拿了一個乾淨的陶碗,倒了一些糖給吉桑。他不知道怎麼說“甜菜”,也沒發現這裡有,只能等他再會說一些話之後才能告訴吉桑糖要怎麼提煉了。吉桑也不跟雲霄客氣,寶貝地把那碗糖收進了陶罐裡,還拿獸皮蒙住了罐子口。

  趙雲霄的食量小,吃完饅頭,又吃了幾塊肉就飽了。把碗裡剩下的倒給奇羅,趙雲霄拿過那碗加了辣葉和胡椒果的肉。他又特別拿出辣葉和胡椒果示意吉桑、康丁和巴赫爾,然後他先用筷子蘸了點湯汁讓吉桑嚐。吉桑舔了舔,自己嚐嚐,一開始他還納悶有什麼區別,緊接著他就吐出了舌頭,一副被辣到的樣子。

  康丁、巴赫爾和奇羅更好奇了。趙雲霄給奇羅夾了一塊肉,然後把碗推到了康丁和巴赫爾的跟前。奇羅是小孩子,吉桑又有胃病,所以品嚐和決定的最終任務趙雲霄就交給了康丁和巴赫爾。雲火喜歡吃辣味的,他不知道這裡的人能不能接受。

  康丁和巴赫爾一人拿起一塊丟到嘴裡,咀嚼了幾口,兩人的動作都猛地停了下來。趙雲霄只放了兩片辣葉和兩顆胡椒果。不過對於從來不吃辣的人來說,這點辣味也夠他們“回味”了。奇羅有點緊張地嚥了下嗓子,咬住那塊特別的肉。吃了兩口,他就張開了嘴,一邊吸氣一邊忍著辣把那塊肉吃下去了,然後就開始吐舌頭。

  這邊,嚥下肉的康丁和巴赫爾也開始吐舌頭。兩人喝了幾口涼水,出乎意料的,巴赫爾又拿起一塊放到了嘴裡。吃起來是有點燒舌頭,可是吃完後好像更想吃了。康丁舔舔嘴,拿起了那個碗,然後起身走到雲霄這邊又拿起一片辣葉和一顆胡椒果,對吉桑說:“我去找瓦拉,告訴他這兩種東西的味道,由他決定要不要去摘。”

  “不管瓦拉要不要,我們自己準備一點吧。”吉桑要跟雲霄學。

  康丁點點頭,還不等他說,被辣得出了一腦門汗的巴赫爾就說:“我去採。”

  康丁出去了,奇羅冒出一句:“吉桑阿姆,這個也挺好吃的,就是有點燒舌頭。”奇羅還在哈氣。

  吉桑只是嘗了點汁,但確信不疑地說:“你雲霄叔叔會用這個做食物那肯定會好吃。”

  “我會去找的。”說完這句,奇羅繼續和碗裡的肉奮戰。

  ※

  瓦拉的茅屋裡,他、他的伴侶雷奧、兒子烏特和外子梅倫都在品嚐那碗燒舌頭的肉。品嚐過後,每個人都對著舌頭搧風,梅倫說:“瓦拉叔叔、康丁叔叔,這個雖然很燒舌頭,但是很好吃啊。如果不燒舌頭就更好了。”

  康丁不怎麼好意思地說:“雲霄有做不燒舌頭的。就是拿他讓我們採的那些葉子、果實和樹皮做出來的。這碗肉裡他放了那兩種沒有採到的。”

  “他真厲害,可以做出這麼好吃的肉。”梅倫還想吃,只不過沒有肉了,只有湯汁。

  瓦拉喝了兩口涼水壓下舌頭上的灼燒感,說:“雖然燒舌頭,但吃了之後身體好像都要燒起來了,很暖和。如果我們在白月吃,說不定能保暖。”

  瓦拉一說完康丁立刻正色了不少:“確實是!我吃下後出了一頭的汗!”

  “去採,要採大量!”瓦拉馬上說。讓族人們平安度過白月是族長和巫師最重要的責任之一。

  梅倫說:“明天我們走得再遠一點。”

  瓦拉道:“烏特,你不要去狩獵了,你和雌性們一起去採,保護他們的安全。”

  “好。”烏特舔舔嘴,“康丁叔叔,能不能把這碗肉汁給我?”

  康丁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他還想把這碗肉汁拿回去呢。不過他畢竟是族長,怎麼可以小氣。康丁把碗留下,對瓦拉說:“明天我會讓外出狩獵的雄性們也採集這些東西,要盡快讓雲霄教我們做肉乾。”

  “我會讓他們抓緊採集的。”

  康丁回來了,吉桑見到他空手而回,有點不滿意,不過隨即他又特別驕傲。這麼厲害的雌性是他的外子呢。

  ※

  滿滿的一大鍋肉,連肉湯都沒剩下。巴赫爾和奇羅收拾清洗了鍋碗,吉桑給最辛苦的雲霄煮了兩大陶鍋的水給他洗漱。雲霄想洗澡,可是這裡沒有洗澡的河流,他也不好意思提。

  奇羅回自己的茅屋了,大家也都準備休息了。這裡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基本上吃了晚飯就是處理獸皮、肉等食材,然後就是睡覺了。巴赫爾搬到了克亞那裡去住,吉桑和康丁搬到巴赫爾的房間,雲霄一個人一個房間,對此趙雲霄感覺方便了許多。至少擦身的時候和起夜的時候不會太尷尬。

  和吉桑到簡陋的廁所方便了,趙雲霄拉上房間的柵欄,蒙上獸皮,簡單擦洗了一下身體。換上睡衣,他抬著臉盆出去倒水。吉桑還沒睡,等趙雲霄睡下他再去睡。趙雲霄的房間裡傳出水聲的時候,他就把康丁趕到他們睡覺的屋裡了。同是雌性,他清楚趙雲霄在做什麼。

  到屋外倒了水,順便清洗了臉盆,趙雲霄下意識地往奇羅的茅屋看去。茅屋的柵欄也拉上了,沒有亮光透出,想著奇羅已經睡了,趙雲霄放回走。進屋前,他習慣性地抬頭看天,接著,他就愣住了。

  “雲霄?”

  吉桑出聲。

  趙雲霄愕然地瞪著天空,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吉桑起身走過去,抬頭看天,這一看,他的心沉了一下。

  “黃月了……”

  吉桑喃喃低語,趙雲霄看過去:“吉桑,這,怎麼回事?”他指指天上變了顏色的月亮,不是紅色的嗎?怎麼變成黃色了?!和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月亮一樣的顏色!

  吉桑把雲霄拉近房間,拉上柵欄,不解地問:“雲霄,你,不知道嗎?紅月過了,黃月到了,白月不遠了。”

  雲霄聽不懂,他被嚇到了。為什麼月亮的顏色會變?!看他如此不安,吉桑又想著雲霄是不是也擔心白月快到了,他拍拍雲霄:“不要怕。”看一眼巴赫爾的房間,吉桑把雲霄推進雲霄的房間,然後低聲說:“我一定會讓圖佐在白月前把你接走。”

  雲霄完全聽不懂,但他聽到了“圖佐”。趙雲霄咬咬嘴,沉默地放下臉盆。吉桑又拍拍他,讓他休息,然後離開,順便幫他拉上柵欄。站在只有一人的房間裡,趙雲霄一下子癱軟在獸皮上,隔著睡衣握住雲火給他的圓珠子。

  雲火,我很害怕,我想你,我想你現在就在我身邊……為什麼這裡的月亮會變色?雲火,我想你……我想回家……

  不管白天他表現得多麼堅強,一到夜晚,雲霄就無法自抑地思念雲火,就無法自抑地思念雲火的溫暖。不管他鋪了多少張獸皮,不管他的睡衣多麼的暖和,少了雲火在他身邊,他都覺得冷。

  ※

  第二天,巴赫爾把趙雲霄托他交回給圖佐的皮袋掛在圖佐指定的那棵樹上,圖佐沒有露面。在他離開後不久,一抹赤紅的身影從森林中飛升而出,叼走了那個皮袋子。雲火很高興,很激動。袋子空了,雲霄接受了他的食物!

  飛到樹下,雲火立刻變成人形,打開袋子。空空的袋子裡,只有一片樹葉。雲火拿起樹葉,樹葉裁剪成了一個“心”形的形狀。雲火的心瞬間劇烈跳動了起來。把葉子放回皮袋,雲火變回獸形,叼起皮袋就往家飛。

  一頭衝進洞裡,幾乎直接撞到了石床上。幻化成人形的雲火急切地從厚厚的獸皮下翻出他的板板,被他私自留下的屬於雲霄的手機。這個“心”他見過他見過的!雲火手指發抖地打開手機裡的照片,一張張快速地翻找,當他要找的那張照片出現時,他整個人石化在原地。

  照片裡,人形的雲火和雲霄在親吻,他們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雲霄的臉上是不容錯辨的羞澀。這張照片是雲霄特別處理過的,兩人緊貼的身體中間就是一個紅色的“心”。雲火記得很清楚,雲霄在板板上很神奇地操作了一番後,他們中間就有一個這種紅色的圖案了。當時雲霄還說了一句什麼,他只聽懂“我……你”,中間那個字他不懂,但他明白雲霄的意思,雲霄一定是說“我喜歡你”。因為做好這張照片後,雲霄還親了他一口。

  雲火的赤目更加的通紅,他從皮袋裡拿出那枚綠色的“心”,然後舉到手機旁。一樣的形狀,只不過一個是紅色的,一個是,綠色的。

  “雲霄……”雲火發出痛苦的嘶鳴,“雲霄雲霄雲霄……”

  想他,想他,想雲霄。雲霄喜歡他,雲霄告訴他,“我喜歡你”……把那枚心形的樹葉緊緊貼在自己的心窩上,雲火咬緊牙關。

  猛地站起來,雲火轉身就往外衝,在變身的那一瞬間,他又猛地頓住。不行不行,不能再見雲霄,他會給雲霄帶來厄運,帶來災難!不行!不行!

  “吼——!”

  撕心的獸吼,樹林中木屑紛飛。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六章
  白天,趙雲霄把對雲火的思念壓在心底。他認真跟吉桑和奇羅學習這裡的語言。在他的強烈阻止下,奇羅不再自己去抓野獸,最多就是和雌性們一起出去採集食物或者去砍柴。巴赫爾每兩天會給雲霄帶回一袋子食物,雲霄幾乎不需要部落為他提供吃用。而他,也喜歡這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讓雲火照顧他,卻不願意接受部落的資助。潛意識中,他不想與這裡有太多的接觸,他怕接觸得越深,他越走不掉。

  康丁和瓦拉都不同意巴赫爾幫圖佐帶食物給雲霄,雲霄本來就喜歡圖佐,再這樣下去他更不會接受部落裡的雄性了。但是每天都能分到一點雲火做的好吃的的巴赫爾卻做不到無視雲霄的希望。每一次他給雲霄帶回圖佐給他的食物時,雲霄的笑容和激動都是那麼的發自內心。他覺得,他沒有理由不這麼做。

  每一次讓巴赫爾把空袋子送回給雲火的時候,雲霄都會在裡面放一片心形的葉子。雲霄給他的食物讓他明白對方對他的不捨與心意,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雲霄,他愛他。

  部落是背山而建。山不高,但也足可以作為一個屏障了。趙雲霄那晚在房間裡擦身,吉桑意識到了自己的粗心。第二天的上午,他帶著趙雲霄去了部落建在最高處的一間茅屋。那是部落的雌性洗澡的地方。裡面有一個大水池,還有燒火的地方。可以在這裡燒水洗澡。這可解決了趙雲霄的大煩惱。當天他就拉著吉桑一起洗了一個熱水澡。

  看著雲霄奶白的身體,吉桑羨慕極了。這裡的人沒有什麼保養的意識,更沒有保養的條件。趙雲霄很奢侈地用蛋清、蜂蜜和水調製了身體膜,給吉桑做了一個全身保養,當然他自己也做了一個。吉桑完全受趙雲霄擺佈,洗完澡後全身還抹了香噴噴的護膚霜,等吉桑和趙雲霄回到家中的時候,康丁忍不住在他身邊聞來聞去。要不是他是族長,雲霄又在一旁,他肯定會立刻變成野獸然後扒掉吉桑的衣服把他“吃下去”,太香了。自從吉桑生病後康丁可就沒享受過夫妻生活了。

  這是吉桑第一次洗完澡後頭髮很舒服,皮膚很舒服,他看雲霄的眼神都崇拜了。從那之後,吉桑過兩天就要拉著雲霄去洗澡。不過他捨不得再用那麼奢侈的身體膜,他要雲霄教他怎麼做護膚霜。相比白月期的食物問題,吉桑更關心怎麼讓自己的皮膚變得潤滑不乾澀。愛美之心在哪個時期都是“雌性”的天性。

  離開雲火已經二十天了。自從月亮變成了黃色之後,氣溫明顯下降,風也大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能聽到風聲的呼嘯。除非必要,趙雲霄還是不怎麼出門,也拒絕梅倫他們等雌性來找他。部落裡那些單身雄性的眼神令他不舒服,他下定決定要回到雲霄的身邊,也盡量不要和這裡的人牽扯太多。

  趙雲霄的“內向”和抗拒令瓦拉頭疼不已。康丁也很無奈。雖然雲霄現在對他的態度好了一點,會分他一點美味的食物,但也僅止於此。雲霄認真學習這裡的語言,卻很少會主動和康丁、巴赫爾說話。他感激巴赫爾的幫忙,但巴赫爾是純男性,單身的純男性,雲火不想對方誤會什麼,所以也避免主動。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相處,巴赫爾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追求到雲霄了。因為雲霄沒有一絲拒絕雲火送來的食物的意思,反而充滿了期待。巴赫爾在私下也勸說阿爹把雲霄送到雲火那裡好了,他們本來就是相愛的兩個人,這樣分開他們太殘忍。但康丁不同意,瓦拉更不同意。

  部落裡每天都飄著濃濃的肉香,孩子們圍在煮肉的大鍋旁忍不住地要去偷一塊來吃。雲霄教吉桑和康丁怎麼用調料烹煮肉食,然後做成肉乾。又教他們怎麼用鹽處理生肉。單單這兩項就讓瓦拉恨不得把雲霄牢牢抓在手裡。有了能更好保存食物的方法,又何愁白月期的食物不足。

  瓦拉、康丁還有部落裡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讓雲霄變得更加的內向和低調。他盡量不再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為了保護他,吉桑也從不對別人說雲霄多麼厲害。他讓雲霄把獸珠藏好,把金石藏好。正好天冷了,雲霄換上了長袖長褲,項鍊和手鍊都隱藏在了衣服下。瓦拉有好幾次催促康丁讓吉桑問雲霄青皮獸的事情,都被吉桑以雲霄聽不懂為由擋了回去。雲霄也確實還聽不懂,而吉桑也不打算真的幫瓦拉去問。因為雲霄很少在康丁和巴赫爾面前說話,康丁也不清楚雲霄到底學到了什麼程度。有吉桑的呵護與保護,雲霄數著日子一天天等待。

  又到了晚上,吉桑和康丁都去休息了。地上鋪的獸皮有三十多張,除了雲霄自己帶來的,還有雲火托巴赫爾給他帶來的。不僅如此,雲火還給雲霄帶了許多張鑽地鼠的皮。雲霄已經從吉桑的言語以及表情出知道這種皮非常的難得,起碼他沒見部落裡有別的雌性穿。對,雌性。他終於明白了這裡的人種結構。

  雲火、巴赫爾、康丁,都是會變成野獸的雄性。而吉桑、瓦拉、梅倫包括他在內,就是不會變身的、負責生育後代的雌性。他在這裡不叫中性人,叫雌性。雲火給他帶的東西,除了食物以外,其他的他只讓吉桑知道。他不是怕有人來搶他的東西,這些是雲火給他的,他喜歡私下里細細查看、體會,不喜歡把雲火對他的感情攤開在別人的面前,哪怕是巴赫爾。因為沒有人喜歡雲火。

  吉桑仍沒有告訴他雲火為什麼不能和他在一起。他現在勉強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句子了。如果對方說得慢一點,再加上手勢,他連蒙帶猜地也能理解。油燈下,雲霄一針一線地縫製鑽地鼠皮衣服。雲火給他的獸皮全部是處理過的,他可以直接拿來當褥子或者是做衣服。他的雲火,永遠都是那麼的細心那麼的體貼他。

  他也知道了,這裡的月亮是會變色的。紅月過去,是黃月,黃月過去就是嚴寒的白月了,等白月過了會有一段沒有月亮的時期,是雨季。可以說,紅月是夏季,黃月是深秋,白月是冬季,無月期就是多雨的春季。在黃月期,動物們開始了漫長的遷移,獸人們要獵到足夠的食物來度過漫長的冬天。不過具體有多漫長,趙雲霄還不是很清楚。只是從吉桑和康丁他們提起白月期的反應來看,白月期應該不短。

  趙雲霄不打算過了白月再去找雲火,他不會讓雲火一個人孤單地度過嚴寒的冬天。只要可以進行基本的交流,他就要回到雲火身邊,然後和他一起為過冬做準備。要說學習這裡的語言,雲火才是他最好的老師。

  沒有立刻就走,還有一點是趙雲霄放不下吉桑。吉桑真的就像“母親”那樣照顧他、保護他。每次瓦拉、梅倫或是其他他不喜歡面對的人來找他的時候,都是吉桑幫他擋掉的。有雄性獸人來給他送東西,也是吉桑幫他擋掉。吉桑是雌性,但比他厲害很多。而趙雲霄現在正在做的鑽地鼠皮大衣就是給吉桑做的。

  他可以不管別人,但絕對不能不管吉桑。吉桑不可能和他一起走,要放心地走,他就要設法幫助吉桑保暖,尤其是吉桑還有胃寒的毛病。還有一個人,雲霄也有些放不下,就是奇羅。他幾乎都要把奇羅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了。奇羅比這裡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懂事,也更敏感。他的一點點關心都能令對方開心不已,他的一點點失落都會令對方難過沮喪。

  這裡的雄性仍穿著無袖衫和皮裙,似乎一點都不怕冷。可奇羅是小孩子,也每天穿那麼少趙雲霄就很心疼。他也知道奇羅不能穿長袖長褲,因為他變身之後身上的獸皮衣服不能像成年的獸人那樣和自己的皮毛融為一體。他一變身衣服就掉下來了。如果穿長袖長褲會影響他變身。但就那麼光著胳膊腿嗎?只是別的孩子都是那樣,奇羅也沒有表現得特別冷,趙雲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個人住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私下里做一些事情。趙雲霄沒有告訴吉桑他要給他做衣服,也沒有告訴吉桑他打算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走。中性人的學習能力很強,再過一個月,他自信可以與這裡的人交流了。他也想好了讓雲火來接他的方法,所以,最多再一個月。

  部落廣場上的篝火熊熊燃燒。一個是給夜晚巡邏守衛村子的雄性獸人們光亮,另一個就是防止野獸的偷襲。黃月期,伴隨著絕大部分動物的遷徙,一些留在這裡的兇猛野獸們會來搶奪獸人部落的食物。篝火會讓這些野獸們在夜晚的時候不敢靠近。

  巴赫爾帶領著十幾名部落強壯的雄性獸人們在部落的周圍巡邏。每天晚上都會有兩組雄性獸人們輪流守夜,巴赫爾今晚的任務是守上半夜。要捕獲更多的獵物,巴赫爾最近都明顯瘦了。他的好兄弟克亞也和他一起。

  克亞不無沮喪地說:“巴赫爾,我今天給雲霄送食物,又被吉桑叔叔推出來了。你跟吉桑叔叔說說,不要阻止我們追求雲霄行不行?”

  巴雷薩一聽也馬上湊了過來:“是啊,巴赫爾。我給雲霄送食物也被吉桑叔叔推出來了。巴赫爾,你說,吉桑叔叔是不是要把雲霄留給你所以才不讓我們追求雲霄?”

  部落裡的單身未婚雄性們早就蠢蠢欲動了。

  巴赫爾沉聲說:“雲霄喜歡的是圖佐。你們送給雲霄的東西是雲霄不要我阿爸才幫他退給你們的。我阿爸不會做出為了我而阻止你們追雲霄的事情。”

  一看巴赫爾不高興了,克亞趕忙道歉:“對不起,巴赫爾,是我們錯怪吉桑叔叔了。”

  巴雷薩也道歉,然後嘆道:“如果你不幫圖佐給他帶食物,也許他已經忘了圖佐了。巴赫爾,吉桑叔叔還沒有告訴雲霄圖佐的事情嗎?”

  巴赫爾道:“我不知道,我沒問。”然後他稍顯嚴厲地說:“你們可以追求喜歡的雌性,但要光明磊落。雲霄喜歡圖佐和我幫不幫圖佐給他帶食物無關。如果雲霄知道你們有這樣的想法,更不會喜歡你們。”

  兩位雄性獸人一時間愧疚難當。相比之下巴赫爾比他們正直多了。

  “我不再這麼想了,我會更努力地追求雲霄,讓他知道我不比圖佐差。”克亞端正態度。

  巴雷薩說:“我也會努力證明的。”

  巴赫爾道:“你們可以去追求雲霄,但不能強迫他。我阿爸說的話很對。雲霄只是住在班達希部落,但他不屬於班達希,他有隨時離開的自由。”

  克亞和巴雷薩用力點頭,但心裡,他們已經把雲霄看作是班達希部落的雌性了。瓦拉大人說了,雲霄只會屬於班達希部落。

  並不知道兩人心思的巴赫爾壓下心中的煩悶。在部落裡的雄性獸人們開始壓抑不住地追求雲霄後,雲霄明顯沉悶了許多,連笑容都很少了。就是見到他都是低頭避開。瓦拉大人和阿爹讓部落裡的雄性們大膽地追求雲霄真的好嗎?

  巴赫爾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在他與克亞、巴雷薩說話的時候,一抹黑影從他們的頭頂悄無聲息地飛了過去。幾乎無聲地落在部落背靠的山上,黑影快速竄進還沒有乾枯的灌叢中,趴下。赤紅的雙目緊盯著下方的一棟棟茅屋,猜測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住在哪間茅屋裡。

  二十天了,雲火實在是堅持不住了。看一眼,就讓他看一眼。他想雲霄,想得受不了了。雲霄每次讓巴赫爾還回來的袋子裡都有一個樹葉的心,上面也都刻著三個字。雲火一片片地寶貝地收了起來。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看著雲霄的照片,看著這一片片葉子,就好像雲霄在他身邊。可今晚,他實在是熬不住了。

  穿上雲霄給他做的唯一的那身青皮獸衣裳,渾身毛茸茸的雲火打算在這裡躲一個晚上。他知道雲霄肯定睡了,那天亮後,他也許可以看雲霄一樣。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屋子裡,趙雲霄在翻平板書。平板書和激光棒他沒有告訴給這裡的任何人,就是吉桑都沒有。這是他離開這裡的保證,他必須小心。給吉桑做的又一身衣服做好了,趙雲霄在平板書裡翻小孩子的衣服。他想給奇羅做幾身合適的衣服。奇羅身上的衣服又臟又舊的,只是他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一直沒顧得上。給奇羅做衣服不難,難的是怎麼能讓他變身後不用考慮衣服怎麼辦。

  包裹裡青皮獸的皮趙雲霄一次也沒有拿出來過。雲火把剩下的恐龍皮全部給他打包帶過來了,用一個很大的獸皮包著。帶來的恐龍的獸骨趙雲霄吃掉幾根,他給奇羅和吉桑熬肉湯的時候偶爾會放一根進去。恐龍骨頭熬出來的湯味道很香,和別的肉煮在一起,不僅肉湯更好喝,肉也更好吃。奇羅和吉桑都愛,當然,每次康丁和巴赫爾都能沾到點光。

  而每一次奇羅那隻小饞貓都會把骨頭嚼碎了吃掉,趙雲霄很佩服這裡的雄性獸人們的牙齒,哪怕變成人形也是非常的堅硬。而那些恐龍皮他要等回去後全部給雲火做了衣服。

  翻著翻著,趙雲霄盯住了一張衣服的圖片,腦袋裡突然有了靈感。給奇羅做這樣的衣服那他變身後就不用擔心衣服放哪裡的問題了吧?趙雲霄越看越覺得可行。放下平板,他去他的大包裹裡翻找合適的獸皮。翻出一塊毛茸茸的黑色獸皮。這是雲火給他讓他鋪床的。

  又是眼皮開始打架了,趙雲霄才放下手上的活計吹掉油燈躺下睡覺。不累到睜不開眼睛他就會失眠。自從離開雲火之後,他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屋外冷風呼嘯,趙雲霄把自己蜷成一團,不支地睡著了。而一隻也是頂著黃月的冷風,盼著天快點亮,他愛的那個人能早一點出來。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七章
  天亮了,陸續有獸人們從茅屋裡出來,雌性們也起來了,準備早飯。巡邏的獸人們放鬆地回屋補眠,巴赫爾因為前一晚值夜,會多睡一會兒。吉桑也開始準備早飯了,等做好了早飯,他會叫巴赫爾起床,吃完飯後巴赫爾會和其他獸人們出去捕獵。成年強壯的獸人們得到部落的優先照顧,因為他們肩負的責任很重。

  在趙雲霄精心的食物調理和各種各樣的保暖措施下。吉桑的臉上有了紅潤,不再骨瘦如柴,凹陷的雙頰都恢復了健康的弧度,和二十天前簡直是判若兩人。吉桑的健康日益恢復,康丁眉間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如今白月期食物的問題也解決一大半,康丁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吉桑把昨晚吃剩下的肉和新鮮的肉一起燉。他現在可不是以前只會放點咸果去煮,他會放不同的調味料來給伴侶和兒子做可口的飯菜。這都是他跟雲霄學的。雖然手藝仍不及雲霄,但康丁和巴赫爾每頓都是埋頭苦吃,讓吉桑很有成就感。

  燉上肉,吉桑去洗臉刷牙。在趙雲霄的影響下,吉桑越來越愛美了,皮膚也越來越好,身上還總是會有一種淡淡的香味。以至於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不得不咬住一塊獸皮壓抑住某種呻吟,不敢讓另一個房間裡的趙雲霄聽到。

  洗漱完,吉桑出去倒水。在他露面的時候,後山的灌叢裡,一雙赤目的瞳孔急速的皺縮。雲火死死克制住自己的氣息,爪子摳進了身下的石頭裡。阿爸,那是阿爸!仍記得上一次見到阿爸的時候,阿爸異常的虛弱,而今天,阿爸竟然那麼有精神地走了出來!

  雲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雲霄。一定是雲霄讓阿爸恢復了健康!一定!雲霄,雲霄你在哪裡?你出來讓我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吉桑倒了水,清洗了臉盆就回屋了,不知道他最心疼的兒子就在他的附近。吉桑的動作很小聲,生怕吵到雲霄。雲霄早上起來的都比較晚,吉桑知道他晚上睡不好。算算日子,吉桑也打算在白月前想辦法把雲霄送回到圖佐的身邊。

  等到肉燉好了,估摸著時間的康丁回來了,巴赫爾也從克亞的茅屋裡出來,去吃飯。雲火一直緊盯著阿爸的茅屋,猜測雲霄是不是就在裡面。在巴赫爾進去後,雲火的爪子摳起一塊碎石。如果雲霄和阿爸住在一起,那巴赫爾豈不是每天都能吃到雲霄做的飯?!雲火的怒火(醋火)瞬間飆升到極限。如果不是還沒有見到雲霄,他一定會衝下去把巴赫爾揍一頓。

  吃完了早飯,巴赫爾就出發了,康丁也召集留守的雄性和雌性獸人們繼續一天的工作——煮肉、切肉、風乾肉。鹽果提煉出的鹽不夠滿足風乾生肉,這幾天康丁和瓦拉召集族人們把肉全部做成可以直接食用的肉乾。

  族長茅屋的柵欄仍是掛著獸皮全部拉上的,這意味著雲霄還沒有起床。雲霄不參與部落裡製作肉食的事情。雲火給他帶的那兩條肉腿他只吃了一小塊,他用自己的調味料又做了些肉乾,主要是給奇羅吃。雲火給他帶的新鮮食物足以滿足他、吉桑和奇羅的需要。康丁一定要給雲霄食物,雲霄每次都拒絕了。

  吉桑吃的不多,部落裡每次分給奇羅的不是腦袋就是內臟,雲霄不許他要。他現在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動物腦袋還是會受不了。至於內臟,奇羅應該吃了不少內臟了,雲霄覺得應該讓他停一停。

  奇羅也起床了。他把前一晚雲霄叔叔特別留給他的燉肉在火上加熱。除了沒有住在一起,奇羅覺得雲霄叔叔就是他的阿爸。奇羅早上會和雌性們一起去採集食物和調味料,雲霄又起得晚,為了避免這孩子早上吃得太隨便,他前一晚會特別多做一些讓奇羅第二天早上熱了吃。

  滿院子的食物香,在灌叢裡趴了一夜的雲火鼻子不停地動。這些食物的香氣都令他想到了雲霄。不難猜出雲霄把做飯的方法教給了族人,只有雲霄才會做出這種香味的食物。自己獨有的食物如今被別人分享了,雲火的心裡很苦澀,很嫉妒。

  快中午的時候,趙雲霄起來了。在房間裡守著他的吉桑立刻給他倒了一碗水,加了蜂蜜。雲霄把他裝蜂蜜的葫蘆拿了出來,這樣吉桑想喝的時候隨時可以喝。雲霄也告訴吉桑要開水放溫了以後再沖泡蜂蜜。

  “謝謝。”喝完蜂蜜水,雲霄把碗交給吉桑,準備去洗臉刷牙。

  吉桑又從灶火邊拿過那個陶罐,裡面是為雲霄準備好的熱水。吉桑已經很清楚雲霄的一些生活習慣了,對待雲霄,吉桑比對待自己的兒子還要盡心。

  在房間裡洗完臉,刷了牙,趙雲霄拉開大茅屋的柵欄,端著水盆出去倒水。在他的身影出現時,後山的灌叢裡,一隻大野獸差點撲了出來。野獸貪婪地盯著他,爪子下的岩石碎了一層又一層。

  倒了水,趙雲霄回屋一趟清洗了臉盆後又出來倒水。他先去看奇羅的茅屋,茅屋前沒人,柵欄也是拉開的。趙雲霄知道奇羅出去了。回頭準備進屋,趙雲霄不由得抬頭看向部落後方的山。好像,有什麼躲在山上在往這邊看。

  見趙雲霄站在門口不知在看什麼,吉桑走出來:“在看什麼?”他也順著雲霄看的方向去看。

  趙雲霄回頭:“沒什麼。”

  吉桑也沒發現什麼,和趙雲霄一起進屋。山上,有石塊滑落,雲火大口大口地無聲喘息。他看到他的雲霄了,他看到他的雲霄了!

  雲霄瘦了,明顯瘦了……赤目紅得駭人,雲火死死克制住自己去見雲霄的慾望。巴赫爾不是說雲霄在這裡很好嗎?那雲霄為什麼瘦了那麼多?雖然距離不算近,但雲火還是清楚地看到了雲霄削瘦的、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頰。

  難道巴赫爾騙他?!難道這裡的人欺負他?!雲火的爪子深深地陷入山石中。本來說看一眼就走的他馬上決定暫時不走了。他要看看雲霄在這裡過得好不好。如果不好,如果不好……雲火的嘴裡有了血腥,為什麼自己要受到獸神的詛咒,為什麼!

  吉桑已經吃過了,趙雲霄吃了兩顆白水煮蛋,一會兒該弄午飯了。中午他和吉桑吃白糊糊,給奇羅烤肉。吉桑的身體雖然健康了很多,但胃仍很脆弱,趙雲霄不讓他一天吃太多肉,不好消化。

  見雲霄進屋之後取下了柵欄上的獸皮,但柵欄還是拉著的。與雲霄的位置呈現45度角的雲火很焦急。他希望雲霄能在外面多呆一會兒,可風這麼大,他又怕雲霄冷到。

  部落背靠山,三面都是開廠的,黃月的風雖說不是寒風凜冽,但吹得時間長了還是很不舒服。所以黃月開始後不需要外出的雌性大都窩在家中。出去採摘果實、植物和調味料的雌性們也把採摘的時間縮短為半天。

  在趙雲霄做好午飯後,奇羅和外出的雌性們回來了。部落的雄性們輪流派一個人陪這些雌性出去採摘。吉桑本來也需要出去,但他身體不好,而且他需要照顧雲霄,部落能從雲霄那裡學來儲存肉食的方法也多虧了吉桑,吉桑就不需要出去採摘了。

  奇羅把他採摘到的東西全部交給瓦拉,瓦拉會帶人統一分類然後放進部落的倉庫。放下東西後,奇羅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族長家裡。他一進來,第一件事是對趙雲霄笑:“雲霄叔叔,我回來了。”然後從懷裡掏出他特別給雲霄叔叔採摘的小酸果和黑蘑菇。

  “餓了吧?”

  “不餓。”

  奇羅的第二件事是去洗手,趙雲霄已經倒好水了。用雲霄叔叔神奇的黑餅餅洗乾淨雙手,奇羅從雲霄叔叔手裡接過獸皮擦乾。

  “喝水。”雲霄遞上一碗蜂蜜水。奇羅就著雲霄的手幸福地喝下。趙雲霄是真的把奇羅當自己的孩子照顧了。

  喝了水,趙雲霄說:“吃飯吧。”

  “嗯!”

  奇羅在趙雲霄的身邊坐下,面前已經擺放著一小盆熱乎乎的燉肉了。康丁也回來了,進來後他就順手拉上了柵欄,吉桑家的人都知道雲霄不喜歡吹風。

  “吃飯吧。”吉桑把康丁的燉肉端到他面前。雲霄給他和吉桑盛好鮮肉“粥”。在確定了趙雲霄就是用石果的果肉做的白糊糊後,外出狩獵的巴赫爾也會特別留意石果。只是石果多長在森林深處,對土壤的要求比較嚴,不是很容易能找到。不過雲火會定期讓巴赫爾給雲霄帶“饅頭”,他知道雲霄離不開這個。

  坐在灶火旁,吃著熱乎乎香噴噴的燉肉,奇羅只覺得自己太幸福了。雲霄叔叔對他的關心和疼愛和部落裡的人都不一樣,就像阿爸的疼愛那樣。奇羅希望雲霄叔叔能回到圖佐叔叔身邊,又害怕雲霄叔叔回去。雲霄叔叔走了,他又會像以前那樣成了沒有人疼的孩子了。

  雲霄和吉桑先吃完,等到奇羅也吃完了,雲霄讓奇羅乖乖坐著,他一手拿著要清洗的鍋碗,一手提著裝著熱水的陶罐出去了。山上的某隻隱蔽的野獸立刻又全身緊繃。他看到雲霄走到水溝邊清洗鍋碗,雲火立刻心疼了。如果是在家裡,他才不會讓雲霄動手清洗。想到在這裡雲霄要一個人做很多事,雲火內心糾結極了。他捨不得雲霄這麼辛苦,可又不能把雲霄帶走。

  洗完鍋碗,趙雲霄又朝山那邊看,他總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中性人在某些方面比較敏感,例如眼神。可看來看去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雲霄滿腹疑惑地進了屋。

  “雲霄……”雲霄又進去了,雲火的指甲繼續肆虐身下的山石。

  康丁的鍋雲霄不管,康丁自己會清洗。吃了飯,康丁出門,吉桑和雲霄在房間裡縫製過冬的衣服。雲霄跟吉桑學會了一招裁剪獸皮的方法。就是先用骨針沿著你要裁剪的部位戳許多個小洞,然後用一根細樹枝點著之後吹掉火苗,把那些小洞燙開,這樣就裁剪下來了,最後再處理一下燙過的邊緣,就算裁剪好了。有了這樣的方法,雲霄做衣服的效率提高了不少。而吉桑也跟雲霄學會了怎麼做內衣內褲,怎麼做暖和的長褲。

  “奇羅。”

  趙雲霄讓奇羅站起來,奇羅乖乖在他面前站好。趙雲霄手拿昨晚他挑出的那塊獸皮在奇羅的身上比對。奇羅抿住了嘴,鼻子又開始酸了。吉桑在一旁看著笑,沒有阻止。白月的時候雄性幼崽基本上都是靠獸形撐過去。之所以不阻止是因為奇羅會想要一件由雲霄叔叔做的衣服。

  比對了半天,腦袋裡有了衣服的雛形,趙雲霄拍拍奇羅表示好了,然後開始裁剪、縫製。奇羅也不肯閒著。他拿過乾草編草鞋。趙雲霄本來是要跟吉桑學習編草鞋的,被奇羅看到後,奇羅強烈的要求以後雲霄叔叔的草鞋都由他來編,趙雲霄就交給他了。他是不會打擊小孩子的積極性的,更何況是這麼懂事的奇羅。

  正編著草鞋,奇羅突然抬起了頭,專心做衣服的趙雲霄和吉桑都沒注意到。奇羅微微撇撇嘴角,放下手裡的伙計。

  “吉桑阿姆。”

  門外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趙雲霄和吉桑同時抬頭。奇羅站起來去“開門”。吉桑出聲:“皮耶爾?”

  捧著一大塊後腿肉的皮耶爾朝奇羅皺皺鼻子,然後走進來很靦腆地看向雲霄。吉桑心下頓時有了了然。奇羅盯著皮耶爾。皮耶爾有點緊張地嚥了下嗓子,雙手往雲霄面前一遞,說:“雲霄叔叔,這是我哥哥,巴雷薩,帶回來的‘六角獸’的肉,很好吃的,送給你!”

  深知對方很可能拒絕,皮耶爾把肉往雲霄面前一放,轉身就跑了。皮耶爾說得比較快,只有“哥哥”和“巴雷薩”說得特別重,雲霄沒聽明白皮耶爾的全意,不過看出來對方是要給他這塊肉。吉桑無奈地用雲霄聽得懂的詞重複了一遍:“雲霄,這是,六角獸的肉,是皮耶爾的哥哥,獵回來的。”

  趙雲霄完全明白了。部落裡的單身雄性們經常會給他送肉送吃的,不過每次他都讓吉桑當面退回去了。這次是換了小孩子來嗎?

  趙雲霄看向奇羅,指指那塊肉:“奇羅,送,回去。謝謝。”

  奇羅當然很清楚雲霄叔叔喜歡的人是誰,他還見過幾次雲霄叔叔提到圖佐叔叔的時候哭呢。奇羅抱起那塊肉義不容辭地幫雲霄叔叔退回去。在獸人的世界裡,雌性如果接受了雄性的饋贈,那就表明願意接受雄性的追求。趙雲霄不懂這條規矩,但作為從小就被追逐的中性人,很多方面與這裡的雌性一樣。如果不喜歡對方就不要接受對方的好意,不要給對方錯覺。

  肉是皮耶爾送來的,趙雲霄就讓同是孩子的奇羅送回去。在皮耶爾去送肉的時候,山上的某隻還沒有特別的反應,畢竟他沒看到皮耶爾是給雲霄送肉。結果在那個送肉的小子離開後,馬上又有一個小雄性捧著那塊肉出來了,雲火有點納悶。他不認識奇羅,這個孩子回來後就直接去了阿爸那裡,難道是他的弟弟?雲火的心情格外的複雜。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八章
  皮耶爾跑回家後就往族長家那邊看。哥哥喜歡雲霄叔叔,可是送了幾次東西都被吉桑阿姆退回來了,哥哥很沮喪。作為哥哥的好弟弟,皮耶爾當然要幫哥哥追求雲霄叔叔了。可是,為什麼奇羅又捧著那塊肉過來了!

  皮耶爾馬上從家裡出來,奇羅一路小跑到皮耶爾面前,把肉放在了他的面前,說:“雲霄叔叔讓我給你送回來,雲霄叔叔不要。”

  皮耶爾生氣了,用力推了奇羅一把,怒喊:“你明明知道我哥哥喜歡雲霄叔叔,你為什麼送回來!”

  皮耶爾去族長家送肉本來就引起了包括康丁在內的正在廣場上忙碌的獸人們的注意,而隨後奇羅拿著那塊肉出來,大家的注意力更是轉移了過來。在茅屋裡注意著奇羅的雲霄一看皮耶爾不高興了,馬上出了茅屋去找奇羅。而山上的某隻野獸也從吹來的風中聽到了那個雄性幼崽喊了什麼,當即就呲開血盆大口,有人喜歡雲霄?!

  被推了一把的奇羅冷靜地說:“雲霄叔叔不要。”

  皮耶爾憤怒地衝著奇羅吼:“雲霄叔叔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幫我哥哥!你滾出我們部落!我討厭你!”

  “皮耶爾!”皮耶爾的阿爸從茅屋裡出來,厲聲喊。

  皮耶爾更生氣了,瞬間變成一隻小野獸就撲向了奇羅。奇羅也被皮耶爾的那句話給惹怒了,在皮耶爾變身的時候他也立刻變成了一隻有翅膀的小野獸,從衣服裡鑽出來,奇羅和皮耶爾打在了一起。

  趙雲霄和吉桑都跑了過來,趙雲霄哪裡想到讓奇羅送肉過來會引發一場衝突。兩隻小野獸撕咬在一起,康丁和瓦拉也跑了過來。

  一位雄性獸人上前把兩個打鬥的孩子拉開,皮耶爾的阿爸生氣地打了皮耶爾的腦袋一巴掌。皮耶爾變回小孩子,渾身光溜溜地衝奇羅喊:“你住在部落吃在部落卻從不幫部落裡的哥哥們追求雲霄叔叔,我討厭你!”

  這邊,雲霄也抓住了奇羅,奇羅變身回來,也衝皮耶爾吼道:“雲霄叔叔不喜歡巴雷薩哥哥,雲霄叔叔喜歡的是圖佐叔叔!”

  “奇羅!”兩聲怒吼,來自康丁和瓦拉。

  奇羅的身子一震,眼圈紅了。兩個孩子說話的速度都很快,趙雲霄沒聽懂,不過他聽清了奇羅說“雲霄叔叔”和“圖佐叔叔”,也看到了奇羅的委屈。他撿起地上奇羅的獸皮裙包裹住奇羅。奇羅這才發現自己光溜溜的,又立刻變成了小野獸。

  吉桑這時候開口,對瓦拉和康丁說,也對皮耶爾和其他人說:“是雲霄讓奇羅把肉退回來的。雲霄有喜歡的人,部落裡的雄性可以追求雲霄,但也要接受雲霄的拒絕。”然後他拉住雲霄的胳膊就要帶他回家。瓦拉和康丁的臉色都不大好,尤其是瓦拉。皮耶爾在阿爸的懷裡哭,他覺得自己似乎給哥哥幫了倒忙。

  皮耶爾的阿爸出聲:“雲霄,對不起,是皮耶爾不懂事。”

  “沒關係。”趙雲霄給了對方一個不用介意的眼神,不過他沒有跟吉桑走,而是把小野獸形態的奇羅抱在懷裡,低頭大聲地對在場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圖佐。我是,圖佐的,伴侶,是他的,雌性。”這兩句話,趙雲霄不知在心裡說了多少遍。

  說完後,不看其他人的反應,趙雲霄抱著奇羅低頭快步走了。山上,一隻野獸的雙目紅得深沉。在那個叫“奇羅”的雄性幼崽喊出“雲霄叔叔喜歡的是圖佐叔叔”後,野獸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心中的激動與酸澀壓回去,然後,他聽到了雲霄用他們的語言堅決地說,他喜歡他,他是他的雌性。

  雲霄雲霄……雲火苦苦壓抑著自己。他和雲霄是彼此相愛的,可他卻只能躲在這裡偷看雲霄。而愛著他的雲霄卻要忍受與他的分別。雲霄,雲霄……雲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快被內心的糾結撕扯成兩半了。他想不顧一切地帶雲霄走,明明,他們是那麼的相愛。

  回到茅屋裡,趙雲霄拉住了柵欄,隔絕了外面所有的注視。被趙雲霄單手穿過兩隻前肢下方如抱小狗狗般抱著的奇羅耳朵耷拉著,惴惴不安的。吉桑要說些什麼,趙雲霄對他笑笑,單手仍抱著乖乖不動的奇羅,他拿出自己的洗臉盆。奇羅的身上好多土,他要給奇羅洗澡。

  “吉桑,洗澡,奇羅。”趙雲霄把臉盆放在一堆燃燒的灶火旁。三個灶火上都燉著要做成肉乾的肉。吉桑端下一鍋肉,煮熱水。

  奇羅一聽雲霄叔叔要給自己洗澡,臉紅了。不過他現在是隻小野獸,看不出臉紅。趙雲霄把陶罐裡儲備的熱水全部倒入自己的臉盆,又加入了一陶罐的涼水。試試水溫,趙雲霄把小野獸放進了盆裡。奇羅的腦袋更低了。

  趙雲霄給奇羅的身上撩水,溫柔地說:“謝謝你,奇羅,還有,對不起。”他害這孩子被人誤會。

  奇羅立刻搖頭,是他沒有做好雲霄叔叔交代的事情。趙雲霄繼續說:“今晚,雲霄叔叔給你,做,紅燒肉?”紅燒肉這個詞是趙雲霄發明的。用這裡的語言來說就是——紅色的燒過的肉。

  在趙雲霄跟著吉桑學習語言之後,他要吉桑找那種甜甜的、綠色的植物。部落裡的雌性採摘地大多是水果和製作鞋子的乾草還有撿一些燒火的樹枝,吉桑不懂雲霄說的那種甜甜的綠色的植物是什麼。吉桑不懂,巴赫爾更不懂了。而水果是雌性們留在白月期食用的,用來做果糖太奢侈。做糖的事情就這麼放下了。現在雲霄手裡的糖也不多了,給吉桑的那部分他讓吉桑自己留著。對奇羅來說,能吃到一次紅燒肉就好似過節似的。

  雲霄叔叔不僅不怪他還給他洗澡,還要給他做紅肉,奇羅忍不住直起身體,舔了舔雲霄叔叔的臉。馬上,有人用力地敲了下他的腦袋:“你雲霄叔叔已經有伴侶了!”是吉桑。

  我把雲霄叔叔當阿爸。奈何奇羅無法解釋,野獸形態是不能說話的。他乖乖地蹲在盆裡,讓雲霄叔叔給他洗澡。趙雲霄突然發現獸形的奇羅很可愛,因為獸形不能說話,奇羅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人形。現在小奇羅變成了落湯小獸,還是一隻有翅膀的小獸,趙雲霄越看越喜歡。他低低地笑出了聲。

  吉桑在一旁看著卻是心裡泛酸。雲霄似乎很喜歡孩子,但他不知道雲霄和圖佐會不會有孩子。被獸人詛咒的人有可能生下後代嗎?雖然篤定雲霄應該不會因為圖佐的身份而不愛他,可吉桑仍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也因此,他一直沒有告訴雲霄圖佐的事情。而趙雲霄因為語言的關係,也一直沒有問。

  屋外,瓦拉把康丁喊到了自己的茅屋。康丁一進來,瓦拉就嚴厲地問:“吉桑還沒有把圖佐的事情告訴雲霄?”

  康丁下意識地為伴侶辯解:“雲霄現在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話,我和雲霄說話都需要用手比劃。他才來到部落二十天,要他能完全聽懂我們的話還需要一段時間。”

  “可是一天不告訴他,他一天就認為自己是圖佐的雌性。巴赫爾難道沒有追求雲霄嗎?雲霄就住在你那裡,巴赫爾又是優秀的獸人。”說到這裡,瓦拉眉心蹙起,“是不是吉桑不讓巴赫爾追求雲霄?”

  康丁馬上說:“不是。巴赫爾有追求雲霄,只是雲霄不接受。”康丁勸道:“瓦拉,雲霄來部落的時間還不長,至少要等他能與我們交流,等他熟悉了部落的生活,熟悉了部落裡的人。現在巴赫爾他們去追雲霄,只會讓他更避開我們,你沒有發現雲霄比剛來的時候更沉默了嗎?”這件事是吉桑提醒康丁的。

  瓦拉道:“雲霄是一個很吸引人的雌性,如果他能成為部落裡的雌性,安心留在部落,他會對班達希部落產生很大的影響。康丁,你難道忘了再過一個月就是‘火焰節’了嗎?未婚的雄性和雌性們都要前往火焰節,到那時,別的部落的單身雄性們看到雲霄,他們會怎麼做?”

  康丁一噎,沉默了。

  瓦拉道:“必須在火焰節前讓雲霄成為班達希部落的雌性,成為,某一位雄性的伴侶。康丁,雲霄是一位不得了的雌性。有了鹹肉和肉乾,有了金石,班達希部落也許可以平安地度過白月期。我們的部落,需要發展,需要壯大,雲霄懂得許多我們不懂的東西。如果他落入別的部落的手裡,你想過後果嗎?”

  康丁緩緩地點了點頭。瓦拉說:“不要再拖延了,你和我去找雲霄,告訴他圖佐的事情。康丁,我希望班達希部落永遠是班達希部落,不會被別的部落吞併,也不需要依附於哪一個部落。我們必須留下雲霄。”

  康丁深吸了口氣:“走吧。”

  兩人出了瓦拉的茅屋,瓦拉讓院子裡的人都回屋去。一會兒他和吉桑肯定會發生爭執。

  ※

  用指甲在奇羅的身上抓,趙雲霄語帶疼愛地問:“奇羅,你幾天,洗一次澡?嗯?”

  奇羅獸毛下的臉發燒,他是很臟,因為,水都是黑色的了。吉桑又倒了一盆清水,趙雲霄把渾身泡泡的奇羅抱到那盆水裡,沖洗。趙雲霄給奇羅洗耳朵,洗翅膀,更加心疼這個孩子了。他還是做得不夠,他只想到了給奇羅吃飽、做衣服,卻忘了他還是個孩子,一個需要大人照顧、疼愛的孩子。

  “抬手。”

  奇羅抬起一隻前爪,趙雲霄給他搓爪子。他想到了某隻大野獸,想到那隻大野獸每次洗澡的時候都很賴皮地要他洗。趙雲霄咬了咬牙關,快了,他就快回到雲火身邊了。

  正被雲霄叔叔搓爪子的奇羅突然身體一震,腦袋扭向了門的方向。吉桑和趙雲霄都看了過去,趙雲霄問:“怎麼了?”

  奇羅放下爪子,轉身朝門。沒一會兒,吉桑和趙雲霄聽到了腳步聲。趙雲霄臉上的微笑淡去,他把奇羅轉過來:“抬手。”

  奇羅抬起前爪。

  “另一隻。”

  換爪。

  柵欄拉開了,吉桑的臉當即就沉了下去。趙雲霄看了眼進來的兩人,沒有出聲,沉默地繼續給奇羅洗澡。

  康丁和瓦拉進來了,康丁拉上了柵欄。瓦拉淡淡地喚道:“吉桑、雲霄。”然後他就盯住了一身泡沫的奇羅。皂草雖然可以清洗,但不會產生泡沫。第一次看到自己身體上會有泡沫,吉桑可是興奮了好半天呢。

  接著,瓦拉又盯住了放在地上的一塊小獸皮上的黑餅餅。趙雲霄的香皂已經用去大半了,比之前小了許多。吉桑出聲:“康丁,你們怎麼一起過來了?”

  瓦拉收回視線,看向吉桑:“我有事找雲霄。”

  吉桑不冷不淡地說:“等會兒吧。雲霄在給奇羅洗澡。”

  族長和瓦拉大人都在場,奇羅有點緊張,低著頭,身體也緊繃。雲霄放下他的右爪,撓奇羅的下巴,奇羅頓時舒服地仰起了頭。雲霄安靜地給奇羅洗脖子,一言不發,屋內的氣氛頓時沉悶了不少,只剩下洗澡的水聲。

  給奇羅全身連肚皮都搓了好幾遍,待泡沫越來越多了,趙雲霄給他簡單地沖洗了一下,然後端起之前的那盆髒水出去了。回來後,吉桑把熱好的一鍋水倒到雲霄的臉盆裡,趙雲霄再把奇羅抱過來。這樣清洗了五盆水,才算是把奇羅給洗乾淨。

  趙雲霄單手抱起奇羅,另一手擠壓他身上的水,奇羅儼然成了落湯小獸。還沒有人這麼給他洗過澡呢,記憶中只有阿爹把他丟到河裡的模糊印象。趙雲霄完全是把奇羅當成一隻寵物小獸了。沒辦法,這麼乖的小獸就是一隻可愛的寵物,趙雲霄很難把他和一個孩子聯繫起來。

  擠掉小獸身上大量的水,趙雲霄把奇羅放在獸皮墊子上。吉桑起身去拉開柵欄,奇羅跑到門外用力甩掉身上殘留的水。趙雲霄拿了一張乾淨的獸皮也跟了出去。在奇羅甩完後,他用獸皮裹住奇羅把他抱了回去。外面風大,奇羅剛洗完澡還是要注意。

  趙雲霄又一次進屋了,山上的某隻大野獸眼裡是深思。那個雄性幼崽到底是誰家的孩子?那個孩子喊他叔叔,那就不是他的弟弟了。巴赫爾還沒有伴侶,這個孩子也不可能是巴赫爾的孩子。但雲霄明顯很親近這個孩子,大野獸承認自己有點吃醋。雲霄剛才是在給這個孩子洗澡嗎?雲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給他洗過澡了。

  大野獸的爪子蠢蠢欲動。他又深思另一件事情。他看得清楚。在雲霄帶著那孩子進屋後,瓦拉叫走了康丁,兩人在瓦拉的屋子裡呆了一會兒,然後一起去了阿爸那裡,他們是找阿爸還是去找雲霄?在被自己的親阿爹無情地趕出部落後,大野獸就不再喊那個男人阿爹了。

  讓奇羅趴在灶火邊烘乾身體,趙雲霄如對待寵物般在奇羅的身上按摩。揉他的腦袋、揉他的耳朵、揉他的爪子。雲火最喜歡他這樣揉他了。趙雲霄揉著奇羅,腦袋裡想的是另一隻赤紅的大野獸。奇羅知道族長和巫師大人的面前他絕對不能放肆,可是雲霄叔叔揉得他好舒服。在奇羅還沒意識到之前,他翻身露出了肚皮,要雲霄叔叔摸。

  等到他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族長大人和巫師大人面前如此的不尊重時,雲霄叔叔的手已經很舒服地在撫摸他的肚皮了。奇羅翻了幾次身都沒翻過去。就在他與自己的慾望抗爭時,他被人抱了過去。趙雲霄把奇羅抱到了自己身上,讓這個孩子不要緊張。

  見雲霄一直不看他們,瓦拉不得不率先打破沉默:“雲霄,我和康丁,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康丁接下:“是有關,圖佐的事。”

  吉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康丁!”
第二卷 分別 第三十九章
  聽到“圖佐”,雲霄抬起了頭,懷裡的奇羅身體又是一個明顯的緊繃。雲霄揉奇羅的肚子,奇羅緊緊貼著雲霄叔叔,耳朵直直豎起。

  瓦拉面露不悅地說:“吉桑,你想一直瞞著雲霄嗎?你該知道雲霄不能和圖佐在一起!”吉桑對瓦拉充滿了怨懟,瓦拉又何嘗不是。

  吉桑不看瓦拉,他瞪著康丁:“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給雲霄找新的伴侶嗎?!連他學會我們的話都等不及嗎!”

  “吉桑,我們應該早一點讓雲霄知道。”康丁好言相勸道。

  瓦拉則質問:“吉桑,你遲遲不告訴雲霄圖佐的事情,又是為了什麼?你難道想把雲霄送回給圖佐嗎!你應該知道那會害了他!圖佐會害死他!”

  “圖佐是我的兒子!”吉桑爆發了,他對康丁嘶吼,“他也是你的兒子!是你和我的兒子!他是我們的兒子!康丁!你到底是誰的伴侶!”

  “吉桑!”康丁被吉桑的反應嚇了一跳,就是奇羅和雲霄都被嚇了一跳。康丁跳起來就要到吉桑身邊來,吉桑拿起身邊的一個陶罐照著康丁就砸了過去,他忍不下去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圖佐他不是惡靈!他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你們不能因為他長得和大家不一樣就說他是惡靈!你們把圖佐趕走,難道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嗎?難道白月就不會死人了嗎?!圖佐他只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吉桑!”瓦拉也提高了嗓門,“正是因為他是你和康丁的孩子,他才能活到現在!如果他不是你們的孩子,他一出生就應該被殺掉!”

  這句話如一把利刃插入吉桑的心窩,他臉色慘白,身體晃了晃。康丁要去扶他,吉桑向後退了兩步,淚流滿面地看著康丁,傷心到了極點:“我,生下了圖佐,那你要不要也把我殺掉?”

  “你要不要也把我殺掉!”

  “吉桑!”

  “你不要碰我!”

  吉桑聲嘶力竭地大喊:“圖佐是我的兒子!他只是我的兒子!雲霄有權利和圖佐在一起!他有權利愛圖佐!你們想要強迫雲霄,那就先殺了我!”

  趙雲霄站了起來,他一手抱著嚇壞的奇羅,一手摟住搖搖欲墜的吉桑。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焦急的康丁和冷著臉的瓦拉,他扶著吉桑,抱著奇羅進了房間。把奇羅放在床上,雲霄拉上柵欄。

  “吉桑!你不要任性!你會害死雲霄!”瓦拉氣壞了。如果是別人,他何須一次次退讓,正因為吉桑是族長伴侶,他才會忍到現在。

  “瓦拉,吉桑身體不好,我們改天再跟雲霄說吧。”康丁還是不忍伴侶那麼傷心。

  瓦拉很不高興康丁的又一次妥協,房間裡,雲霄出聲:“你們,走吧。”

  瓦拉緊擰了眉心,康丁道:“我們改天再跟雲霄說吧。”

  “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厲聲對康丁說了一句,瓦拉提高嗓門,“吉桑,我是不會讓你把雲霄送到圖佐那裡的。雲霄是班達希部落的雌性。你不要忘了‘火焰節’快到了。如果你還堅持雲霄是自由的,是不屬於班達希部落的,那你就等著他被別的部落的雄性搶走吧!”

  “雲霄不屬於班達希部落,他是自由的!”吉桑忍著胃疼吼回去。

  瓦拉怒瞪了康丁一眼,拉開柵欄怒火沖沖地走了。康丁想去追瓦拉,但房間裡吉桑在哭,他最終還是拉上柵欄轉而去安慰伴侶。哪知,他剛走到房間門口,吉桑就說:“你也走,我不想見你。”

  “吉桑……”

  “你走!”

  吉桑雙手痛苦地捂著胃倒在雲霄的懷裡,康丁透過柵欄的縫隙看到吉桑又肚子疼了,他愧疚極了。

  “瓦拉只是……”

  “你走!”

  吉桑對康丁失望極了。就在剛剛,他突然意識到,那個曾經會為了他不顧一切,曾經發誓會一輩子愛他、保護他的康丁在他生下圖佐後,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康丁不再是那個愛他,把他捧在手裡的伴侶了。不然康丁怎麼能忍心趕走他們的孩子,怎麼能忍心讓他因為思念孩子而被病痛折磨,怎麼能忍心和瓦拉一起欺負他、欺負他們的孩子。

  “吉桑,你不要哭,我一會兒再回來。”

  康丁走了。吉桑一把抓住雲霄痛哭出聲。他失去了一個兒子,失去了他最愛的伴侶,他太痛苦了。

  奇羅不顧自己沒穿衣服,變回人形,哭著說:“吉桑阿姆,您別哭了,吉桑阿姆……”

  “嗚……”

  趙雲霄給吉桑順氣,然後把奇羅也摟緊了懷裡,低低地說:“吉桑,我,愛圖佐。我愛,他。你,不要哭。我會回到,圖佐身邊的,會的。”

  吉桑抬起頭,奇羅羞赧又震驚地抬起頭。趙雲霄給吉桑擦眼淚,壓低聲音問:“圖佐,他,怎麼了?”

  他這一問,吉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雲霄繼續給他擦淚,平靜地說:“圖佐是,我的,伴侶,永遠。”

  “雲霄……雲霄……”吉桑哭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自責的,自責自己在月紅之夜生下圖佐,害得圖佐與雲霄不得不分開。

  雲霄扶吉桑躺下,然後拿過一張獸皮按照現代某些國家的人用一塊布當衣服的方式先把光溜溜的奇羅包起來,然後在他腰上系了一根麻繩。

  “奇羅,一碗,熱水。”

  終於沒有光屁股了,奇羅光著腳跑出去倒熱水。趙雲霄也不管他會不會把腳丫子弄髒了,再洗就是。現在要先安撫吉桑,吉桑又胃痛了。

  奇羅很快倒了一碗熱水,雲霄餵吉桑喝下,然後說:“不要哭,告訴我,圖佐,怎麼了?”他早就想知道了,只是受困於語言不通。剛剛,這幾個人又一次為了圖佐而爭執,趙雲霄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對不起……雲霄,對不起……”

  “不要哭,吉桑,告訴我吧。”

  ※

  在廣場上的人回屋之後,山上某隻野獸就忍耐不住地從山上飛了下來。趴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滴水未盡,野獸的行動卻沒有一絲的遲緩。從山上飛下來後,野獸立刻變成人形,避開那幾間可能透過柵欄看到他的茅屋,野獸沿著最外圍的草叢以四肢著地的方式快速靠近阿爸的茅屋。人形比獸形要小很多,方便隱藏。

  倒不是野獸猜到阿爸會和瓦拉吵架,僅僅只是想離雲霄近一點,還有看能不能聽到些什麼。因為族長的茅屋不僅是部落裡最大的,而且是單獨坐落的,族長茅屋的後面沒有別的茅屋。

  瓦拉讓廣場上的人都回屋去,就是不想他們聽到他和吉桑之間可能會起的爭執。大部分雄性獸人都去打獵了,部落裡的人本來就不多,也確實沒有幾個人聽到他們雙方那場激烈的爭吵。可是他們的爭吵還是不可避免地傳了出來,畢竟茅屋沒有隔音效果,而且柵欄還是透風的。

  躲在大茅屋後方不遠處,隔著部落圍欄趴在草叢裡的某個渾身赤紅的人等了一會兒後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茅屋裡爭吵。聽到阿爸說自己只是他的兒子,這人的雙目更紅了幾分。而聽到最後,野獸的赤目裡是嗜血的殺氣。康丁和瓦拉果然沒有信守承諾想要逼迫雲霄!

  人形瞬間變成獸形,野獸發出低吼。難怪雲霄會瘦了那麼多,原來瓦拉和康丁根本就在強迫他!欺負他!他把雲霄送回部落只是因為這裡有阿爸!雲霄並不屬於班達希部落!雲霄隨時可以離開到別的地方去!瓦拉和康丁是想讓雲霄和部落裡別的雄性結為伴侶,然後把雲霄徹底留在部落?!他說過的,如果他們敢欺負雲霄,他會把這裡的所有人(除了阿爸以外),全部殺掉!全部!

  “奇羅,幫我,拿到,你的屋子,裡去。”

  準備殺人的野獸猛然頓住,雲霄!雲霄?!立刻快速向旁邊移動,藉著灌叢和茅屋的遮掩,野獸看到了他思念過度的人。而這麼近距離一看,他才發現對方比他剛才在山上看到的還要瘦。

  趙雲霄雲霄要問吉桑一些事,奇羅還是小孩子,他不想奇羅陷入他們大人之間的問題中。經過剛剛的事情,趙雲霄決定從吉桑這裡搬出去,搬到奇羅那邊去住。他不想看到康丁和瓦拉,一眼都不想看到。

  “雲霄叔叔……”

  奇羅抱著一個大包裹,很為難。他那裡很難住的。

  雲霄摸摸他的頭,然後抱起地上的另一個比剛來的時候輕了許多的包裹,對奇羅微微一笑:“走吧。”然後率先往前走。

  “雲霄叔叔……”

  洗得乾乾淨淨的奇羅忐忑地跟了過去,又有一點點激動。有獸人從茅屋裡走了出來,明顯是看到了趙雲霄。

  趙雲霄不喜歡出門,除了上廁所和做飯、清洗之外,他都盡量躲在茅屋裡。這還是他第一次走進奇羅的茅屋。一進屋,就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趙雲霄環顧了一圈,抿了抿嘴。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茅屋有一個套間,這裡的茅屋都至少有一個專門休息的套間,只是“臥室”裡只有兩張臟兮兮的用來睡覺的獸皮,然後就是兩三個臟兮兮的陶碗,一個粗糙的陶罐,一個灶火,一些木柴,一個小水缸,就沒什麼了。

  “雲霄叔叔……”奇羅低下頭,他這裡怎麼能讓雲霄叔叔住。

  趙雲霄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摸摸奇羅的頭,指指地上的灶火,又指指睡覺的那間屋。奇羅馬上放下包裹,轉身跑了出去,去拿石頭回來堆灶火。

  深吸了口氣,又吐出,趙雲霄把奇羅睡覺的那兩張獸皮拎起來拿到了屋外。奇羅很快跑回來了,趙雲霄說:“我和吉桑阿姆,說話,你等我,回來。”

  “嗯!”奇羅懂事地點頭。

  摸摸奇羅的腦袋,趙雲霄走了。奇羅看著雲霄叔叔進了族長的茅屋,然後轉身進屋去生灶火,去打掃。一定要在雲霄叔叔回來前把房間打掃乾淨,雲霄叔叔很愛乾淨的。

  雲霄……雲火的心裡有憤怒、有心疼、有懷疑、有擔憂。警戒地看看左右,雲火沿著他來的方向快速回到山下,然後變成獸形飛回到他之前趴著的地方,躲好。他發現雲霄在這裡的生活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他要仔細看看雲霄在這裡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

  給奇羅找了事情做,返回來的趙雲霄跪坐在吉桑的身邊。喝了熱水,又由雲霄揉了半天胃,吉桑的胃不疼了。他還在抽泣,為他的兒子傷心,為他自己難過。給吉桑蓋上被子,趙雲霄脫了鞋也鑽到了被子裡,摟住吉桑,做好聽的準備。

  吉桑哀傷地開口:“圖佐是,紅月的夜晚,出生的。”他比劃了一個自己大肚子的樣子,又做出一個生孩子的動作,“紅月的,夜晚,圖佐,出生。”

  雲火是紅月的晚上出生的?雲霄點點頭,明白。

  吉桑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紅月的晚上,出生的,紅色的孩子……”

  紅色的,孩子……雲火確實是紅色的。趙雲霄再點點頭。吉桑說不下去了,他摀住臉。趙雲霄輕拍他,拉下他的手:“紅色的,孩子,會,怎麼樣?”一定是與雲火的與眾不同有關。

  吉桑掀開被子,從門邊已經熄滅的灶火堆裡抽出一根焦木,然後在地上畫了一隻小野獸。這裡沒有文字,常常需要用圖畫來表達意思,吉桑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隻有翅膀的小野獸,雲霄明白那是雲火。

  “圖佐。”果然,畫好後,吉桑指指這個小野獸說明。

  “嗯。”雲霄點頭。

  吉桑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聲音顫抖地說:“紅月的晚上,出生的圖佐,要被,要被……”他忍著心頭的劇痛,拇指用力抹掉小野獸的腦袋,“要被,殺掉。”

  雲霄的眼睛瞬間瞪大。吉桑怕雲霄不明白,他又出去拿來一把骨刀,照著小野獸的身體做出刺殺的動作。

  “紅月的晚上,出生的,紅色的孩子,要被,殺掉。”

  “為什麼!”雲霄驚叫,“就因為,他是紅色的孩子就要被殺掉?!”

  後面這句雲霄說的是自己的語言。吉桑聽不懂,不過兩人早已有了某些默契,他哭著說:“瓦拉說,圖佐,是被獸神,詛咒的。”

  吉桑在已經“被殺掉”的小野獸身邊畫了成年的獸人、畫了幼崽,然後說:“瓦拉說,紅色的孩子,會帶來,災難。”

  吉桑重新畫了一隻小野獸,然後用腳搓掉了那幾個成年獸人和幼崽的身體。接著,他又用刀刺殺了幾下那隻小野獸,又把被他搓掉的成年獸人和幼崽重新畫出來。接著,他抬頭看向雲霄,眼淚滴落:“圖佐會,害死,大家。”

  趙雲霄的臉繃得緊緊的。雖然他還聽不懂“詛咒”和“害死”,但吉桑的表達已經足夠他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害怕圖佐,為什麼圖佐有家不能回。這裡的人根本就認為紅色的圖佐會帶來不詳!

  “荒謬!”趙雲霄用腳把地上的人全部抹去,“荒謬!”作為一個超現代人,人類都可以創造可供人居住的人造衛星了,什麼鬼神之說根本就是歷史故事和神話故事裡才會有的。趙雲霄唯一的感覺就是荒謬。

  “雲霄?”吉桑聽不懂趙雲霄說的是什麼,他很不安雲霄為什麼生氣,也不安雲霄把那些人都抹去是什麼意思。

  趙雲霄握住吉桑冰涼的雙手,堅定地說:“圖佐,是我的,伴侶。我愛他!”

  吉桑愣愣地看著他,幾秒鐘後,他抽出雙手用力抱住雲霄,大哭:“雲霄!雲霄!”謝謝你!謝謝你!

  趙雲霄也緊緊抱住吉桑,他很心疼,很心疼,心疼雲火,心疼吉桑。

  “我愛他,我愛他。”

  “……謝謝你,謝謝你……”
第二卷 分別 第四十章
  雲霄搬東西到奇羅那裡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告知給了瓦拉和康丁。兩人正在瓦拉的茅屋裡就雲霄、吉桑和圖佐的事情商量。瓦拉的態度堅決,康丁考慮到伴侶的感受勸說瓦拉再等等。一聽雲霄搬了東西去奇羅那邊,瓦拉和康丁心裡都是一沉,兩人馬上去奇羅那邊。

  奇羅正在打掃房間。和雲霄叔叔在一起這麼久,奇羅也學會怎麼清掃地板了。點起灶火驅逐茅屋內的陰冷,奇羅手拿獸皮認真地擦洗地板,雲霄叔叔晚上要住在這裡,要擦乾淨。

  “奇羅。”

  奇羅的身體一抖,緊張地直起上身,看過去。康丁認出了地上的兩個獸皮包裹是雲霄的,他馬上問:“怎麼回事?”

  奇羅嚥了嗓子,小心翼翼地回道:“雲霄叔叔說,要搬來,我這裡住。”

  康丁立刻看向瓦拉,瓦拉的下顎緊了緊,隨後嘆息一聲:“算了,就听你的吧。晚一點再跟他說。不過火焰節前必須讓他知道。”

  “我會跟吉桑說的。”康丁卻不是很樂觀,主要是不樂觀吉桑,他還從來沒有見吉桑那麼生氣過。族長和瓦拉大人走了,奇羅大大鬆了口氣,然後繼續埋頭清理起來。

  山上,某隻大野獸赤目殺氣騰騰地盯著瓦拉和康丁。走了幾步路,康丁心裡一悸,向山上看去。一直快走到家門口,他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物,煩惱著一會兒怎麼讓吉桑消氣,康丁收回注意,在自家門口徘徊,不敢貿然進去。

  雲霄……你肯定很怪我。野獸赤目中的殺氣被這一念頭打散,轉而變成了害怕。雲霄肯定生他氣了。如果知道瓦拉和康丁輕易就敢違背對獸神發過的誓言,他絕對不會把雲霄送回來。哪怕,哪怕雲霄跟他在一起會遭受到危險,他也不會。他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能保護好雲霄。

  回想自己認識雲霄之後,雲霄只遭受過青皮獸那次危險。而且那時候雲霄還不算真正和他在一起。雲火不由得嘀咕,也許,也許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詛咒的命運,和雲霄,在一起?他們在山洞裡的生活是多麼的幸福、多麼的甜蜜……

  心中又有兩種念頭在撕扯,雲火還是怕自己的命運會給雲霄帶來不可挽回的災難和傷害。還有,他害怕雲霄知道他被詛咒的命運後不敢再愛他。畢竟雲霄現在還不知道。雲火突然很怕雲霄知道後不再愛他。他多麼希望能一輩子都聽到雲霄說:“我是圖佐的伴侶,我愛圖佐。”

  雲火舔舔自己的鼻頭,又一次深思起來。

  ※

  雲霄根本不介意圖佐的命運,吉桑心裡的大石頭徹底放下。吵過了、哭過了、說出來了,吉桑也平靜了。

  “我和你一起,搬到奇羅那裡。”

  擦乾眼睛,吉桑放開雲霄去收拾行李。

  雲霄拉住他:“我一個人去,就好了。這裡,是你的,家。”

  吉桑的眼淚幾乎又奪眶而出,他傷心地說:“康丁不是,我愛的那個,康丁了。他什麼都聽,瓦拉的。”他拉著雲霄走到他和康丁的房間,從牆角堆放的獸皮等物裡翻出一個獸皮包裹,打開,然後拿出一件衣服。

  雲霄不解,這是一件小獸人的衣服,給奇羅穿都小了。吉桑撫摸著這件衣服,哽咽地說:“這是,圖佐的,衣服……”

  “圖佐的?”雲霄拿過來。

  吉桑的哭聲溢出:“圖佐,這麼小,就被,趕走了。”他做了一個驅趕的動作,又指指衣服,“瓦拉和康丁,把圖佐,趕走了,這麼小就把他,趕走了。”

  趙雲霄的心一下子被什麼給狠狠握住了,他失聲驚喊:“吉桑!你是說,圖佐,很小就,離開了?”他提起那件衣服,又比了一個小孩子的身高。

  吉桑心碎地點頭,舉起兩隻手,收起四根手指。看到那伸展開的六根指頭,趙雲霄幾乎不能呼吸了。

  “圖佐六歲,六歲就離開家了?!”

  “瓦拉和,和康丁……”吉桑說不下去了,只能又做一個驅趕的動作。

  趙雲霄一手撫上額頭,急喘:“圖佐六歲……就被他們,趕走了?六歲……”緊緊閉上眼睛,他不敢想六歲的圖佐是怎麼活下來的。

  一把握緊那件小衣服,趙雲霄睜開眼睛擠出一個字:“走!”

  吉桑擦擦臉,開始收拾東西,趙雲霄也去收拾他自己的東西,手裡緊握著那件衣服。

  康丁坐在廣場上的石頭上考慮一會兒怎麼安慰吉桑,讓吉桑消氣。好不容易等到茅屋的柵欄拉開了,只見吉桑和雲霄的懷裡都抱著一堆東西走了出來,康丁急忙迎上去:“吉桑!”

  吉桑冷著臉說:“我和雲霄要搬到奇羅那裡去住。”

  “你要搬過去?!”康丁頓時慌了,“瓦拉同意晚一點再跟雲霄說了,你不要生……”

  “康丁!”吉桑打斷康丁的話,啞聲說:“在你把我們的孩子趕出部落後,你就不是我的伴侶了,只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過來。你違背了你我結為伴侶的那一天,你對獸神做出的誓言;你也違背了雲霄來部落的那一天,你對獸神做出的誓言。你已不再是我心裡的那個康丁了。”

  “吉桑!”康丁過去抓住吉桑,“今天的事是我不對,你打我,但別離開我,別離開我……”雌性和自己分開住就意味著離合,就意味著雌性不再願意做自己的伴侶,康丁萬萬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吉桑要跟康丁離婚了,而在獸人的世界裡,雌性要離婚,雄性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除非他能勸說雌性改變主意。

  吉桑的眼淚又一次湧出,他慘慘一笑:“你答應我的事情,總是輕易地就會被瓦拉改變。當你一次次聽從瓦拉的話來傷我的心的時候,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伴侶嗎?你曾對獸神發誓,會給我幸福,不讓我傷心,會愛我們的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會在我的身邊永遠保護我。你,做到了嗎?”吉桑仰起頭:“我早就忘了幸福是什麼滋味了,康丁。”

  康丁的臉色慘白,與吉桑結為伴侶的那一天,他對獸神發過的誓言突然在他的腦袋裡炸開。那一天,他的吉桑笑得是那麼的幸福,他的吉桑面色紅潤,眼裡是與他結為伴侶的甜蜜。再定睛一看,眼前的伴侶紅腫的雙眼裡滿是淚水,他似乎已經很久不曾見到過吉桑發自內心的愉快笑容了。康丁的身體幾乎站不穩。

  向後退了兩步,抽出被康丁握著的胳膊,吉桑繞過康丁腳步堅定地往奇羅的茅屋走去,趙雲霄安靜地跟上。留在部落裡的人都出來了,瓦拉也出來了。兩人的對話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瓦拉的神色異常的凝重。他也沒有想到吉桑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奇羅也被嚇了一大跳,吉桑阿姆竟然也要搬過來!吉桑沒有解釋太多,和奇羅一起收拾房間,他不想再見到康丁。趙雲霄就一個人又跑了兩趟把他和吉桑的東西全部搬了過來。康丁是徹底沒了主意了,他跑到奇羅的茅屋外想起求吉桑的原諒,被吉桑一盆擦過地板的髒水給潑了出來。瓦拉也來了,想勸說吉桑冷靜,吉桑直接拉上柵欄,拒絕他們進入。

  康丁失魂落魄地站在奇羅的茅屋門口不敢離開,瓦拉是巫師又是雌性,有他的驕傲。他在門口勸了半天吉桑也不離他,他就離開了,當然是很不高興地離開了。

  山上,某隻野獸看得很開心。他琢磨著,阿爸是和雲霄一起搬過去了?看起來像。僅有的一點點記憶中,阿爸還沒這麼對過康丁。野獸一點都不同情那個冷血的人。他一邊看熱鬧一邊深思他和雲霄的事情。他決定了,只要,只要雲霄知道他的命運後還愛著他,他就把雲霄帶走!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忍受雲霄和別的雄性結為伴侶。如果雲霄那樣做了,他肯定會忍不住把那個雄性殺掉。

  野獸之所以敢往前邁一步,還是因為他聽到了阿爸說的那些話——“……你們把圖佐趕走,難道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嗎?難道白月就不會死人了嗎?!圖佐他只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阿爸的話給了他一點信心。雲霄當眾說出對他的感情又給了他一點信心。現在如果再給他一點信息,他馬上就會飛下去抓起雲霄就走。

  獸人被自己的伴侶嫌棄(拋棄)那絕對是晴天霹靂的事情。康丁哪裡還顧得上身為族長的責任和作為雄性的尊嚴。他渾身濕漉漉地站在奇羅的茅屋外,一遍遍地跟吉桑道歉,請求吉桑的原諒。

  隔著一道柵欄,吉桑在屋裡淡淡地問:“那我要圖佐回來,你肯嗎?”

  康丁給不出答案,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吉桑,我愛你,我離不開你,和我回家,好嗎?”

  吉桑失望極了,他心灰意冷地說:“我曾經期盼過,期盼你能為了我和圖佐放下族長的身份,帶我們離開。期盼你能對我說:‘吉桑,不管圖佐是不是被獸神詛咒的,我都不會拋下我們的孩子’……可是,你沒有。你不僅沒有,在圖佐出生後你還和其他人一樣,懼怕他、厭惡他,忘了他的體內流著你的血液,忘了,他是你的兒子。如果真要說圖佐是被獸神詛咒的,那獸神詛咒的,也是‘你的’兒子!”

  雲霄扶住吉桑,揉他的胃。吉桑的眼淚幾乎在這一天流乾。

  “你不顧我的苦苦哀求,把圖佐趕走,你什麼都聽瓦拉的,卻忘了我才是你的伴侶。我、巴赫爾和圖佐才是你應該去保護的人。圖佐還那麼小,他還是個幼崽,你就無情地把他趕出部落,甚至不許我照顧他。你忘了,我是生下他的人,你忘了,我是他的阿爸,我是那麼的痛苦,你卻一次次假裝沒有看到。我每天都怕聽到消息說圖佐死了,死在飢餓中,死在白月的寒冷裡。圖佐活了下來,他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了十四年,不敢來見我這個阿爸。現在,他好不容易有了心愛的人,你又狠心地想要奪走他愛的雌性。康丁,”吉桑抑制不住地憤怒,“我恨你!我不想再見到你!我恨你!”

  “吉桑!”康丁拉開柵欄,當他看到柵欄後的吉桑時,他的心口,一瞬間空了。他的伴侶,看他的眼神是怨,是恨。他的伴侶,流著眼淚對他說:“族長!圖佐是被獸神詛咒的,那我這個生下他的阿爸更應該是被獸神詛咒的!我才是那個應該被你和瓦拉殺掉的人!我很後悔,我當初為什麼不和圖佐一起走!為什麼不和他一起走!我恨你!”

  吉桑用力拉上了柵欄。康丁的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部落裡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決絕的吉桑。有兩位留守的雄性獸人跑過來把失魂落魄的族長大人扶起來,把他帶回了茅屋。瓦拉帶著梅倫也過去了,目前的情況並不是他想看到的。

  趙雲霄把吉桑扶到睡覺的房間裡,然後招手讓嚇壞的奇羅過來。他一手抱著吉桑,一手抱著奇羅,低聲問:“吉桑、奇羅,你們,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他說這裡的語言還不是太流利,而且好多話他還不會說。不過這句話吉桑和奇羅聽懂了。吉桑毫不猶豫地點頭,哭著說:“我不想,留在這裡。”

  奇羅則不安地問:“雲霄叔叔,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趙雲霄摸摸奇羅的腦袋,問:“你願意,讓我,做你的,阿爸嗎?”

  他這一問,奇羅瞬間呆住了。趙雲霄又說:“我想,做你的,阿爸。”

  奇羅的嘴角顫抖,眼眶泛紅,他一把抱住雲霄叔叔就喊:“我願意!我願意雲霄叔叔做我的阿爸!”

  吉桑驚訝地看向雲霄,已婚的雌性都不會隨便領養別人的孩子,更別說未婚的了。不過雲霄是現代人,他是否結婚和領養孩子不衝突。

  雲霄對奇羅微微一笑,說:“那你,叫我,‘阿爸’吧。”本來他想說的是“那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阿爸了”,奈何這句話對現在他的來說有點困難。

  奇羅馬上張口,哭著喊:“阿爸!”

  “奇羅。”

  “阿爸!”

  之前是吉桑悲傷大哭,這回奇羅卻是高興地嚎啕大哭。

  雲霄抱緊兩個和他一樣孤單的人,說:“吉桑,我是,你的兒子;奇羅,你是,我的兒子。”

  “雲霄……”

  “阿爸!”

  這一天,趙雲霄在這個獸人的世界裡有了自己的爸爸和孩子。他的家裡還少一位“純男性”的家主,不過很快,他的家就會圓滿了。

  待奇羅和吉桑平靜下來後,趙雲霄讓奇羅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人。認了雲霄叔叔當阿爸,奇羅更是什麼都聽雲霄叔叔,啊不,是什麼都聽阿爸的了。

  奇羅到門口隔著柵欄看了看,沒有人。吉桑看出雲霄是有話和他們說,他起身過去給柵欄蒙上獸皮,這樣更隔音一點。

  兩人回來,趙雲霄對奇羅指指門的方向,奇羅明白地點點頭,立刻變成了小野獸。獸形的聽覺比人形更靈敏。奇羅睡覺的房間沒有柵欄,趙雲霄下面要做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別人發現,所以他才如此的小心。

  對兩人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趙雲霄從他的挎包裡拿出平板書。一看到那個東西,吉桑和奇羅的眼裡都是驚訝。那個黑色的板板是什麼東西?
第二卷 分別 第四十一章
  趙雲霄的平板書包了一個黑色的皮套,所以看起來是個黑色的板板。讓奇羅和吉桑坐在自己的兩側,趙雲霄掀開皮套,開啟平板書。

  “呵!”

  屏幕一亮,吉桑和奇羅嚇得驚叫一聲,奇羅身上的毛全部乍起。趙雲霄好笑地示意兩人不要出聲,他點擊進入平板書的錄像功能,屏幕上出現了趙雲霄的腳。趙雲霄調整畫面的鏡頭,屏幕裡出現了他的臉。

  “啊!”

  吉桑和奇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叫聲,這是什麼?!

  “不要怕。”

  趙雲霄趕忙安撫兩人,他舉起平板書,屏幕裡是一張他的小臉,一張吉桑嚇白又紅腫的臉,一張眼睛瞪得超大的小野獸的臉。

  “雲霄!我怎麼進去了!”

  吉桑急忙摸摸自己還在不在,小野獸也抬起爪子摸摸看自己有沒有被裝進去了。兩人的反應惹笑了雲霄,雲火第一次照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反應。

  “不要怕。”

  趙雲霄退出錄像,點開已存照片。平板書的主要功能雖然是看書,但也附加了拍照、錄像、投影、錄音等功能。

  點開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一顆赤紅的大野獸的腦袋。吉桑驚叫:“圖佐?!”他立刻用手去摸屏幕,想把兒子“救”出來。

  趙雲霄握住他的手,對嚇壞的吉桑和奇羅說:“我不是,這裡的,人。”

  吉桑和奇羅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又很害怕那個板板。趙雲霄翻到下一張照片,吉桑又是一聲驚呼。板板裡雲霄窩在大野獸的懷中,大野獸正用舌頭舔雲霄的臉,一人一獸看起來是那麼的甜蜜。

  吉桑的眼淚奪眶,奇羅張著小嘴巴,他不明白!

  趙雲霄又翻到下一張。還是他和雲火的合影。這都是他和雲火在湖邊時拍的照片,在他把手機給了雲火後,他就沒有用平板書拍過照了,所以平板書裡的照片並不多。

  翻了四五張,雲火的照片沒有了。趙雲霄開啟照相功能,“咔嚓”一聲,他和吉桑、奇羅的臉被裝進了板板裡。吉桑和奇羅的第一個動作又是摸摸自己還在不在。發現自己還在,而且自己也確實被裝了進去,兩人都暈了,不明白!

  “我不是,這裡的,人。”趙雲霄又一次說。

  吉桑怔怔地看向他,趙雲霄抹掉他臉上殘留的眼淚,一手摟住小野獸的腦袋,說:“所以,圖佐,只是,我的伴侶。”

  吉桑的淚水弄濕了趙雲霄的指頭。趙雲霄接著說:“我們和,圖佐,說話,讓他來,嗯……來,看我們。”他想說來“接我們”,但不會說。

  “雲霄……”吉桑傻了,雲霄到底是哪裡的人?這個神奇的會裝人的板板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只能以後再解釋了。或者等“回家”以後讓雲火跟他們解釋,畢竟他的語言程度還很勉強。好了,現在要做正事了。

  重新開啟錄像功能,趙雲霄把奇羅抓到懷裡,讓吉桑靠著自己,這樣三人就都在屏幕裡了。奇羅的眼睛瞪到極限,大氣不敢出,吉桑則死死抓著雲霄,怕自己真的被裝進去。

  深吸了一口氣,趙雲霄對著屏幕說:“雲火,我想你,我想,回家。”一說回家,趙雲霄的眼淚就下來了。

  “吉桑阿爸要和我,一起走。”

  “這是奇羅,我要他,做兒子,我是他的,阿爸,你是,阿爹。雲火,我想,回家。”

  “我,等你,來。等你。”

  無法完全用這裡的語言表達自己想說的,趙雲霄只能求助吉桑。他把屏幕移動到吉桑的面前,說:“和圖佐,說話。”

  “圖佐?”吉桑還在暈乎中。

  “嗯,和圖佐,說話。我們,要走,你和他,說話。”

  雖然還處於暈乎的不明白中,不過吉桑習慣了聽雲霄的安排。對著板板裡的自己,猜測圖佐是不是也在裡面,吉桑舔舔嘴,聲音發顫地說:“圖佐,你來接雲霄吧。雲霄知道你的事情了,他一點都不介意,他說你他的是伴侶,是他的雄性。”

  想到兒子可能就在裡面,吉桑的眼淚再一次流淌:“雲霄在這裡一點都不好。瓦拉,瓦拉要雄性們去追求雲霄,他要把雲霄留在部落裡。”儘管恨康丁,但吉桑仍顧念著伴侶的感情,沒有說康丁。

  “圖佐,阿爸不相信你是被詛咒的。你出生前,我們要與白月抗爭,你出生後,我們還是要與白月抗爭。部落的生活沒有因為你的出生而變得有多糟糕,也沒有因為你的離開而變得有多輕鬆。部落被水沖垮,是因為我們住的地方距離河水太近。每年無月的時候有多少獸人被河水沖走,並不是你出生後才發生這些事。你是那麼的強壯,那麼的厲害,阿爸相信你會照顧好雲霄,不會給雲霄帶來災難。”

  “雲火,我想你。”趙雲霄用他自己的語言告訴雲火。

  吉桑吸吸鼻子,繼續說:“雲霄這麼的美麗,會那麼多我們不會的事情,你放心把他交給別人嗎?瓦拉要把雲霄強留下來,如果別的部落的人發現了雲霄的美好,他們一定會來搶雲霄,那樣才是害了雲霄。有你在他的身邊,雲霄才能安全。部落裡沒有人比你更強壯,比你能更好地照顧雲霄。圖佐,阿爸想你,雲霄想你,雲霄認了奇羅做兒子,你來接我們走吧,我們一家人團圓。”

  趙雲霄摸摸奇羅的腦袋:“和阿爹,說話。”

  阿爹……自己,要認圖佐叔叔,當阿爹了嗎?奇羅緊張地嚥了嚥嗓子,小心翼翼地喊了聲:“阿爹……”

  “乖孩子。”趙雲霄又對著屏幕說:“雲火,我要回家,我們,要回家。”

  “圖佐,雲霄在這裡不快樂,阿爸,也不快樂。你來接我們走吧。你阿爹什麼都聽瓦拉的,你再不來,瓦拉早晚會傷害到雲霄。你忍心看雲霄被強迫成為哪個雄性的伴侶嗎?圖佐,你來吧,你快來吧!”

  “雲火,三天,三天,來,找我。”

  趙雲霄比出三根手指。吉桑明白了他的意思,補充:“雲霄要你三天內來接他,圖佐,你快來。”

  “阿爹,你快來吧。”小野獸也紅著臉說。

  差不多了,雲霄湊近屏幕,在屏幕上親了一口:“我愛你,雲火。”然後他斷開錄像。

  “雲霄,圖佐他……”吉桑指指變黑了的屏幕,慌了,他還等著雲火從裡面出來呢。

  雲霄闔上皮套,搖搖平板書:“讓巴赫爾,給圖佐。”

  “圖佐他,能看到?”吉桑不確定。

  “能。”

  趙雲霄把板板收起來,吉桑和奇羅的目光追隨他的動作,兩人都還想在研究研究那個會把人裝起來的板板。

  趙雲霄給了雲火三天的時間,他也不讓奇羅再收拾房間了,只要能睡覺就行。他相信雲火看了這段錄像後一定會來接他,因為雲火絕對捨不得他被人欺負。

  並不知道某隻大野獸就在附近,趙雲霄等著巴赫爾回來,讓巴赫爾明天把平板給雲火送過去。為此趙雲霄很慶幸他教會了雲火怎麼用平板書的錄像功能。

  要離開了,吉桑和雲霄都決定要自力更生,尤其是吉桑,他不會再接受康丁或者是部落的食物。而有了阿爸和阿爹的奇羅也決定聽阿爸和阿姆的話。三個人在房間裡連說帶比劃地商量了好半天,吉桑留在家中,趙雲霄和奇羅到外面的樹林裡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吃的。趙雲霄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雲火三天后沒有出現,或者巴赫爾沒有把平板書交到雲火的手上,他們三個人就直接去找雲火。他是自由的,任何人都不能強留下他。經過了今天的事情,趙雲霄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吉桑的胃不好,今天又生了很大的氣,一直不舒服。趙雲霄給他熱了一陶罐熱水,然後和奇羅一人拿了一個獸皮袋子出門。奇羅不像雲火有著十幾年的野外生存經驗,他帶回的食物也是部落裡常採摘的,但對趙雲霄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牽著奇羅的手,趙雲霄一路低著頭往部落的大門口走,避開那些朝他看來的眼神。奇羅也低著頭。康丁茅屋的柵欄拉開了,瓦拉和梅倫走了出來,接著康丁也出來了。康丁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瓦拉和梅倫見趙雲霄要出去,立刻走了過去。

  雲霄和奇羅剛走到大門口,兩隻雄性從天而降擋住了他的去路。奇羅趕忙說:“昆達叔叔、羅布叔叔,阿,嗯,雲霄叔叔想出去採摘食物。”

  趙雲霄要奇羅暫時保密認他當爸爸的事情。趙雲霄抿住了嘴,攔住雲霄的兩位雄性責備地看了眼奇羅,羅布對雲霄說:“你需要什麼,我們去採。”

  這是,什麼意思?趙雲霄往前邁了一步,羅布和昆達直接伸手,不許他出去。

  “昆達叔叔?羅布叔叔?”奇羅不明白兩位叔叔怎麼了,又因為兩位叔叔眼裡的職責而不安。

  昆達稍顯嚴厲地說:“奇羅,你和雲霄回去,需要什麼我們會去採。”

  奇羅小臉有點發白,這時候過來的瓦拉說:“雲霄,你對這裡不熟悉,會有危險,你需要什麼就告訴我們,我們去摘。”

  奇羅握緊了阿爸的手。趙雲霄弄明白這些人的意思了。隨後過來的康丁難得地沒有和瓦拉保持一致:“瓦拉,你不能不讓雲霄出去。”

  瓦拉則態度強硬地說:“他對這裡不熟悉,會有危險。奇羅,帶雲霄回去。”

  奇羅咬住了嘴,委屈地要哭了,瓦拉大人怎麼可以不讓阿爸出去!

  “瓦拉。”康丁沉下聲。

  趙雲霄摸摸奇羅的腦袋,牽著奇羅的手轉身往奇羅的茅屋走,面無表情。而在屋內透過柵欄看著雲霄的吉桑拉開柵欄走了出來。這一回,他沒有再責怪康丁和瓦拉,只是朝走過來的雲霄和奇羅伸出手。兩人走近後同時伸手握住了吉桑,吉桑對看著這邊的瓦拉和康丁只說了一句話:“你們會後悔的。”

  說完,他帶兩人進屋,拉上柵欄。

  康丁的心一路跌入了谷底,他不由得吼:“瓦拉!你不能這麼對雲霄!他不是部落的雌性!”

  “他是!”瓦拉也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他冷著臉對康丁說:“你是族長!你不要忘了你的責任!”丟下一句,瓦拉帶著梅倫離開,留下一眾因為族長和巫師大人發生衝突而非常不安的族人。

  康丁握了握拳頭,看了拉著柵欄的那間茅屋一會兒,他咬著牙回了自己的茅屋。奇羅的茅屋內,趙雲霄在清點他的庫存,奇羅快哭地說:“阿爸,我去找食物。”

  “不用。”趙雲霄顯得很平靜。

  吉桑道:“等巴赫爾回來我會告訴他這件事。奇羅,你去撿點乾柴,從今天起,我們不用部落的任何東西。”

  “嗯!”

  奇羅一抹眼淚,轉身就跑了。

  山上,某隻野獸徹底憤怒了。遠處,有一群黑點朝部落的方向飛來,野獸飛快地飛到山下,在灌叢的掩蔽下離開了部落。雲霄,你等我,我很快會來接你的,你等我!瓦拉!康丁!我絕不會輕饒你們!在外出狩獵的雄性獸人們回到部落之前,雲火離開了。

  巴赫爾一回來,還沒顧得上歇口氣就被人告知部落裡出了大事。巴赫爾迅速回家,就見阿爹失神地坐在他和阿爸的床上,很是憔悴。

  “阿爹!”巴赫爾忍著怒氣在阿爹身前跪坐下,“你和瓦拉大人今天做了什麼?”

  康丁抬起頭,似乎這才發現兒子回來了。他抓住巴赫爾,全沒了主意:“巴赫爾,你阿爸不原諒我,他要和我離合,阿爹這次真的做錯了。”

  “阿爹,你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雲霄和阿爸會搬到奇羅那邊去住!”

  康丁痛苦地揪了揪頭髮,把他和瓦拉今天做的事情告訴了巴赫爾,巴赫爾聽完當即就吼道:“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瓦拉大人怎麼可以限制雲霄的自由!阿爹!你忘了你在圖佐面前對獸人發過的誓言了嗎!違背誓言,獸神是會降下懲罰的!難道你和瓦拉大人不清楚嗎!”

  康丁啞聲說:“我只是想著告訴雲霄圖佐的事情,沒想到你阿爸的反應會那麼激烈,我也不知道瓦拉不許雲霄出去。”

  “阿爹,您這次真的做錯了。”巴赫爾壓著怒火說:“阿爹,阿爸說得沒錯,您到底,是誰的伴侶?瓦拉大人的話您是要考慮,但您不該忘了,阿爸才是您的伴侶。您更不該忘了阿爸說過的話。雲霄,不屬於班達希部落。要不要和圖佐在一起,只有雲霄自己才能決定。您和瓦拉大人的做法只會讓雲霄離開部落,只會讓阿爸,離開我們。”

  “巴赫爾!”康丁怕了,“你阿爸不肯見我,你去求你阿爸不要生氣,我聽他的,我以後什麼都聽他的。我可以不做族長,我可以離開部落,但我不能離開他。”

  現在說這些還來得及嗎?巴赫爾站起來:“我去找阿爸。”
第二卷 分別 第四十二章
  巴赫爾來了,吉桑沒有拒絕見兒子。巴赫爾一來,吉桑就把今天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全部告訴了他。也告訴巴赫爾雲霄已經知道了圖佐的事情,而雲霄不在乎。雲霄的反應在巴赫爾的意料之中。康丁的話畢竟還是有所保留,而在吉桑說完後,巴赫爾意識到事情比他想像的要更為棘手。

  吉桑看著巴赫爾,傷感地說:“你阿爹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那麼的正直、勇敢、善良,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雄性獸人。可是……自從他成為族長後,他就變了……我知道,他身上的責任重,知道他要為整個部落負責。但你阿爹,卻不再是我心裡的那個人了。巴赫爾,你能幫雲霄一個忙嗎?”

  “阿爸你只管說。”巴赫爾擔心阿爹,但更擔心阿爸和雲霄。

  吉桑對雲霄一點頭,雲霄拿來一個獸皮袋子交給巴赫爾,吉桑道:“把這個,送到圖佐的手上,你一定要親手交給他,並且讓圖佐看裡面的東西。”

  “好!”

  巴赫爾挎上袋子就出去了。

  焦急地等待巴赫爾回來的康丁卻看到巴赫爾從茅屋出來後就變成獸形飛走了。巴赫爾要去幹什麼?一直注意著那邊動向的瓦拉立刻讓自己的兒子烏特去追巴赫爾,看看巴赫爾要去做什麼。他擔心吉桑會讓巴赫爾去找圖佐。

  烏特追出去了,康丁看著烏特去追巴赫爾,他閉了閉眼睛,他似乎能明白為什麼吉桑對他失望了,為什麼吉桑要和他離合。他似乎真的忽略吉桑太久太久,似乎真的忘了,吉桑才是他的伴侶。

  吐出一口氣,康丁邁步朝瓦拉的茅屋走去。走到茅屋門口,康丁沒有進去,而是隔著半開的柵欄說:“瓦拉,我不再適合,擔任族長了。你盡快選出一名合適的人吧,我覺得烏特很適合。”

  “康丁!”瓦拉大步走出來,氣得全身發抖,“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的丟下部落,丟下族人!白月就快到了!”

  “沒有我,還有其他人適合擔任族長一職;可是沒有吉桑,我根本活不下去。瓦拉……我不想再惹吉桑傷心了。他是我的伴侶,是我在獸神的面前發過誓要給他幸福的伴侶,可我卻,沒有做到。”

  康丁轉過身,對著站在廣場上的族人們大喊:“從此刻開始,我不再是班達希部落的族長。族長一位由烏特暫代,直到選出新的族長。”

  “族長?!”

  “族長大人!”

  “瓦拉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族長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部落裡頓時炸開了。而在茅屋裡聽到康丁這句話的吉桑則猛地看向柵欄,腦袋一片空白。

  族人們圍了過來,康丁一步步往吉桑的茅屋走,他對族人們說:“我不能失去我的伴侶,請原諒我的自私。”

  “族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狩獵回來的雄性們完全無法接受這種晴天霹靂的事情。

  瓦拉怒不可遏地大喊:“吉桑!你還不相信嗎!圖佐帶來的厄運已經顯現!康丁放棄了族長,放棄了部落,不顧即將到來的白月,吉桑!圖佐是會給部落帶來災難的惡靈,你還是不肯相信嗎!”

  瓦拉堅信這一切都是圖佐,是那個惡靈帶來的。

  他的這番話一出,部落一陣騷動,吉桑唰地拉開柵欄,康丁的眼神一亮,撥開圍著他的族人們衝到吉桑的面前。沒有看康丁,吉桑高聲反擊道:“瓦拉!你說圖佐是惡靈,如果不是圖佐帶來了雲霄,我們還在為保存食物而發愁!如果不是圖佐帶來了雲霄,我們根本不會用咸果來提煉咸沙子,根本不會用咸果來保存生肉,用樹葉和果實來烹煮肉乾。你也根本不可能拿到金石!”

  “金石?”驚呼聲起。

  “這都是因為圖佐把雲霄送回了部落,因為這裡曾經是圖佐的家,雲霄才會幫助我們度過白月。可是你又對雲霄做了什麼?!如果說康丁拋棄部落,那也是因為你!瓦拉,你在獸神面前發過誓不會強迫雲霄,不會欺負他,你做到了嗎!你強迫雲霄留在部落,甚至派人看著他,不許他出去,限制他的自由!

  雲霄不是班達希部落的雌性,他有離開的自由,也有選擇和誰在一起的自由!可你是怎麼做的!你一口咬定他是部落的雌性,他屬於部落,你讓部落的未婚雄性追求他,根本不在乎雲霄喜不喜歡。你口口聲聲說圖佐會害了雲霄,可你從來沒有問過雲霄在不在意,我現在就告訴你!雲霄不在乎!他愛圖佐,他要和圖佐在一起!”

  “圖佐會害了他!”瓦拉堅持自己的態度。

  “那也是雲霄自己的事!每一個雌性都有和自己喜歡的雄性在一起的權利!更何況雲霄和圖佐是彼此相愛!雲霄不屬於班達希部落,他更不是部落的私產,你沒有權利安排他的生活、限制他的自由!如果說獸神降下厄運,那也是因為你違背了對獸神的誓言!”

  雲霄來的那天,康丁和瓦拉對獸神發的誓言族人們都聽到了。一聽瓦拉大人限制雲霄的自由,很多獸人們都不能接受,尤其是打獵歸來的雄性獸人們。雖說他們很喜歡雲霄,想要雲霄做伴侶,但一切都要基於雲霄自願。限制一位雌性的自由那是非常嚴重的事情。而聽吉桑這麼一說,很多人都意識到瓦拉大人好像確實違背了當初對獸神的誓言。

  一時間部落裡亂了。雲霄站在吉桑的身後,第一次抬頭看向這些對他來說仍是生面孔的獸人們,他握著吉桑的手,大聲說:“我愛,圖佐。我是圖佐的,伴侶,是他的,雌性。”

  雲霄的堅定不移獲得了絕大多數包括雌性在內的獸人的敬佩。圖佐會給人帶來厄運,但這不是阻止雲霄和圖佐相愛的理由,愛情,只是屬於兩個人的事。瓦拉的臉鐵青,吉桑看向面前不遠處臉色慘白、神情緊張的康丁,問:“你真的願意放下族長的職責?”

  “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康丁向前一步。

  吉桑強忍淚水,又問:“如果我想和圖佐一起生活呢?”

  康丁又上前一步,聲音沙啞地說:“趕走圖佐,是我的錯。我最怕的是他把災難降落在你的身上,我不能失去你,吉桑。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你想和圖佐在一起生活,我就陪著你。如果有危險,我會替你擋掉危險。”

  “你是,真心的嗎?”吉桑的眼淚滑下。

  “我不能離開你。”康丁又向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吉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但不能沒有你。吉桑,離開你,我會死。對不起,讓你傷心了這麼久,對不起。”

  吉桑哭出了聲,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地抱住了康丁,然後在康丁的懷裡大哭起來:“我恨你,我恨你!”

  “對不起……”

  “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去找圖佐。”

  “好!”

  “你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我也會死的,我會死的。”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

  康丁抱起吉桑進了茅屋,趙雲霄拉上柵欄。一道柵欄,把班達希布魯和幾個特殊的人分隔開來。趙雲霄一扭頭,就尷尬在了原地,因為康丁和吉桑吻起來了。雲霄尷尬地躲進了“臥室”,這一刻,他更想雲火了。

  ※

  去給雲霄送東西的巴赫爾發現有人在跟著他,他落地,變幻人形。烏特追上來,變成人形問:“巴赫爾,你要去哪?”

  巴赫爾當即就不高興了,問:“瓦拉大人也要限制我的自由嗎?”

  烏特尷尬地說:“當然不是。我阿爸只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什麼?不放心我去找圖佐?”巴赫爾憤怒了,“瓦拉大人怎麼可以輕易就違背了對獸神的誓言!他不能囚禁雲霄!”

  “我阿爸不是那個意思。”烏特著急地為阿爸解釋,“阿爸只是不想雲霄有危險。”

  “吼——!”

  巴赫爾和烏特同時一震,兩人迅速變成野獸朝發聲處看去,這一看,巴赫爾又瞬間變回了人形。可還不等他開口,那隻渾身赤紅的長毛野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烏特,接著就是一爪子抽在了烏特的臉上。烏特根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對方抽飛了出去。

  “圖佐!”

  巴赫爾急忙去攔,可又是令人眼花的速度,咆哮的赤紅野獸又是一爪子抽翻了剛剛爬起來的烏特。巴赫爾心中大驚,圖佐怎麼可能那麼快!

  “吼!”

  在雲火的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烏特被雲火的兩隻前肢扣住脖子,雲火張開血盆大口對準烏特的腦袋就咬了下去。

  “圖佐!雲霄要我給你帶東西!”

  在雲火長長的劍齒刺穿烏特的腦袋前0.01秒,巴赫爾終於把這句話喊了出來。雲火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而起伏。他收回獠牙,鬆開烏特。

  巴赫爾跑過來把獸皮袋子遞給雲火,雲火變成人形用力奪過袋子,惡狠狠地烏特說:“我說過,如果你們敢欺負雲霄,我會殺光部落裡的所有人!”

  烏特變回了人形,滿頭滿臉的血,身上也有爪子留下的深深傷口,在冒血。巴赫爾急忙扶起烏特,雲火挎上挎包對巴赫爾說:“回去告訴瓦拉和康丁,我說到做到!”

  “圖佐!”巴赫爾心中一寒。

  雲火呲牙:“我今天看到了你們是怎麼欺負雲霄的,我說到做到!”瞬間變身,雲火根本不給巴赫爾勸說的機會,展翅飛走。

  “他,他真的是,惡靈……”烏特恐懼地看著圖佐消失在灌叢裡,只有惡靈才會那麼可怕!

  巴赫爾放開烏特,淡淡地問:“你還能飛嗎?”

  烏特心有不甘地抹了把臉,變回了野獸。巴赫爾飛了起來,見烏特跟上了,他朝部落飛去。烏特還是第一次毫無還手之力地挨揍,氣悶不已。而巴赫爾則心驚於圖佐的戰鬥力。剛才如果換作是他,恐怕也難抵擋圖佐的攻擊,圖佐竟然是,那麼的厲害……

  離開部落的雲火並沒有回家,就躲在附近。他在猶豫怎麼跟雲霄說把他接回去,他怕雲霄生他的氣。所以在巴赫爾和烏特出現時,他就發現了,又聽到兩人的對話,雲火本來就憋了一天一夜的怒火瞬間爆發。二話不說先把那個討厭的烏特揍了一頓。

  拿了袋子的雲火也沒有跑遠,他鑽進了灌叢,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雲霄托巴赫爾給他帶了什麼。打開獸皮袋子,雲火的心就提了上來,是大板板!(手機是小板板)

  手不穩地拿出大板板,雲火熟練地開啟屏幕,而屏幕一開啟卻是錄像的界面。雲火直接按下播放鍵,下一刻,他的心要碎了——“雲火,我想你,我想,回家。”

  “吼吼吼——!”

  空曠的平原上空傳來令人心悸的野獸嘶吼,已經飛遠的巴赫爾和烏特身體一個不穩。烏特回頭去看,從未有過的害怕。而巴赫爾則有點納悶,雲霄給圖佐帶的是什麼東西?圖佐聽起來,不像是憤怒(?)

  “吼吼吼——”

  赤紅的野獸從灌叢中飛起,巨大的翅膀用力的搧動,朝被困的愛人飛去。雲霄雲霄雲霄雲霄……野獸恨不得抽自己幾個爪子,他怎麼可以把雲霄丟在部落?!他怎麼可以讓雲霄在那裡被人欺負!雲霄雲霄雲霄雲霄……哪怕我真的是惡靈,我也不會放你走了!雲霄雲霄雲霄雲霄……

  所有的猶豫和顧慮在看到雲霄的錄像後統統甩到了天邊。他以為把雲霄送回部落是正確的,哪裡知道根本就是大錯特錯!如果不是有阿爸保護雲霄,他都不敢去想雲霄現在會怎樣。他竟然會去相信康丁和瓦拉的話!他絕對是阿拉山下最愚蠢的獸人!雲霄雲霄雲霄雲霄……別哭,你別哭,我來了,我來接你了!

  烏特心有餘悸地不時回頭看看,那傢伙說他“說到做到”,難道他傢伙真的要殺光部落裡所有的人?!一想到自己輕易地就被對方揍了一頓,烏特從未有過的心慌。又一次回頭,烏特的頭皮一陣發麻:“吼——!”

  飛在他前方的巴赫爾扭頭,也是心裡一緊。他調轉身體,翅膀在空中保持身體的平衡,等著圖佐飛近。烏特快速來到巴赫爾身邊,決定這回說什麼也不能再輕易被那傢伙打趴下。

  就在兩人等著雲火靠近時,雲火卻是馬力全開地直接從兩人的頭頂飛了過去,帶起的風吹得兩人又是身體不穩。見雲火直接飛走了,巴赫爾急忙調轉身體去追,烏特也趕忙跟上。兩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追,奈何那抹赤紅的影子卻是越飛越遠,兩人心驚極了,圖佐(那傢伙)的速度怎麼會那麼快!

  茅屋內,獲得伴侶原諒的康丁再一次反省自己對伴侶的忽略。看著相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趙雲霄在羨慕之餘又有些心焦。巴赫爾找到雲火了嗎?雲火看到錄像後會馬上來接他嗎?雲火,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