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
作者:形草
第三部
第三部 第八十三局 制約與誓約之二
  「…嗯…」睜開眼,在家,這是亮的房間。
  側頭,遊戲機閃著燈,運作中。
  亮呢……怎麼只有我在…
  「…」坐起來,嗯…可惡…身體虛弱得不聽使喚……整整一年的失眠再加上心理壓力,竟然會影響我到這種地步,明明佐為在的時候狀況沒這麼糟糕……這就叫做每下愈況嗎………看樣子我真的需要好好靜養一陣子…

  ……有腳步聲,進入戒備狀態,緊盯著門口。

  「你怎麼坐起來了!?乖乖躺下!」亮手上捧著一大碗粥。
  是亮啊,靠坐在床頭,揉揉額角:「…我睡了多久?」
  「五個小時左右,倉田先生已經幫你請了一個月的病假,是明明他爸爸開的證明,你的確需要靜養。」關切地觀察光的氣色…依然不怎麼好:「你在與高永夏對局之後昏倒的事情整個圍棋界應該都知道了,就算倉田先生沒幫你請假,棋院也會讓你休息…你怎麼不躺回去!?乖一點!」

  光捲起眉毛看著亮。

  又是這個表情,光肯定又想到什麼:「怎麼了?」盡量溫和的語調。
  「…第一,覺得不能阻止你在新銳賽奪冠很可惜。」一個月…要拿來幹嘛…
  亮聞言苦笑一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快點好起來,要對局我就陪你。」
  「第二……現在如果我躺回去待會兒還要費力坐起來,我才不要。」噘嘴…
  「坐起來?」不解…為什麼要坐起來?該躺著休息…
  光眼神看向亮手中的粥,可憐兮兮的模樣:「…別告訴我那是你自己要吃的。」
  「啊…」恍然大悟:「呵呵……我果然每次遇到光的事情就會笨手笨腳。」坐到光身邊:「我餵你。」
  抿緊唇,瞪著亮。
  「這是命令。」溫和的笑容。
  心不甘情不願地張嘴。

  就在亮抬手餵食的時候,光見到那怵目驚心的傷痕……神色一黯:「對不起…我竟然咬你。」越說越小聲…真的很對不起…
  「你還記得?」我還以為光睡醒會忘記……這也不是不可能。
  「嗯…對不起。」這粥…好好吃,看來我是真的餓了:「塔矢吃過了嗎?」
  「跟上次一樣,你一半,我一半。」中國人似乎認為彼此分享一半感情能長久…我希望能永遠跟光在一起。
  光思索著……是想少洗一個碗嗎?東方人果然很經濟實惠。

  湯匙與碗的瓷器碰撞聲…看著亮溫柔地將粥吹涼的神情…還有自己的微微吞嚥聲……說起來第一次到亮的家…明子阿姨也是弄了一大碗粥給我呢…

  回憶片刻後…光打破沉默:「你的治癒能力無法治療自己嗎…我記得一開始你在示範使用方法的時候可以的。」亮的脖頸處都是我的咬傷…看起來就好痛。
  「…我忘了,」竟然沒想起可以治療自己……思考了一陣:「原先在我想像出繃帶的作用時,就對這條繃帶下過指令。」放下碗,開始治療自己。

  光嚥下口中的粥,也差不多吃了半碗了…靜待下文。

  「…嗯…因為你不是念能力者…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這個東西,是我在尹老師的書房看到的資料…這條繃帶其實只是外形像繃帶,畢竟對於外形我沒多做思考…」頓住,認真地看向光:「這是制約與誓約。」

  光的表情瞬間凝固。

  「…看你的表情,你已經知道了…」轉換為溫和的眼神:「我對自己的念能力制定了規則,而這個規則將在你對我承認了你的真實身分的那一刻啟動,簡單說…就是從幾個小時前開始,我絕大部分的念能力都必須用在『保護你』這件事情上。」

  跟酷拉皮卡為了復仇一樣,他們倆果然是同類人,幸好亮只是保護我,不是復仇…不對…等等…酷拉皮卡以生命做為交換,那亮呢?
  光顫聲:「你的誓約…是什麼?」

  「制約是『大部分』的能力都用來保護你,誓約是當我違背這個前提時,」要說出來嗎…光的表情不妙,不過我認為即使是現在光也有一堆事情沒對我坦白,如果我這一方做不到坦誠,那只會惡化彼此的關係…嗯…誠實往往是上策。

  光害怕地盯著亮的一舉一動,亮將碗再拿遠一點,擱到書桌上,回身後溫柔的擁抱光:「如果用在保護你以外的事情上,我會立刻死亡。」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不要!我不要!我覺得都是我的錯!』酷拉皮卡自己去復仇就算了,反正對象不是我,我只要在最後盡到朋友的義務給他安慰,卻沒想到:『為什麼要讓我變成制約與誓約的對象!?塔矢亮!!!』
  「光,乖,沒事的,情況沒這麼糟糕,」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光…冷靜下來聽我說完…好了,乖,聽話…」順著背脊安撫正在奮力蹂躪自己頭髮的光,光今天應該是最脆弱的一天了,又是五月初…但是我認為所有的痛苦還是一次經歷完比較好,長痛不如短痛,這次有我陪著,沒問題!
  懷中持續傳來嗚咽聲,亮像安慰小孩一樣:「光,你仔細想想,我除了需要用到念能力來保護你之外,還有其他需要的用途嗎?」愛憐地撫摸著:「靜下心來,慢慢想…別急。」

  片刻後,光終於冷靜下來:「…的確…沒有,要不是因為我,你根本不需要念能力。」
  亮微微一笑:「所以立下這樣的制約與誓約事實上對生活不但沒有影響,還能增加保護你的能力,這樣不是很好嗎?」開導中。
  「但是…萬一你的父母…有一天生病了…或者…」仍然覺得不妥…
  亮嚴肅卻溫和的望進水藍色的眼睛,柔聲:「…光…記得三生石嗎?我們都是在三生石上走過有情有緣的人,有時候生死自有天命,所以我的繃帶只能用來治癒外傷,原本就無法治療疾病,因為我認為不應該破壞這樣的輪迴。」

  輪迴…所以亮相信,在他身邊的人們會因為情緣,到來生再度相會。

  「但是光的情況是特殊的,因為有人想要害你,這就不是天命的範圍了…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呢。」我的光…我要保護你。
  坐以待斃……坐著等死的意思嗎:「那萬一你的父母受傷什麼的…我不要!都是我害的!」再度開始拼命掙扎。
  「光,光…你聽我說,緣分讓我們彼此相遇,我因你而學會了這樣的能力,這是光帶給我的機緣,我只是回顧初衷,將自己的能力用在最初的源頭而已…」要怎麼解釋自己的想法比較妥當……嗯:「…光…試想一下,如果光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就沒有學會念能力,但是爸爸媽媽還是一樣在過日子,如果真的會受傷,那還是會受傷,我也一樣無能為力,不是嗎?」

  光思索著亮的話………似乎有所瞭悟。

  持續撫著光的背脊,擁抱著:「所以說…如果有一天我的父母真的受了重傷,也絕對不是光能左右的事情,更不是我應該破壞的天命,因為並不會有人想要暗殺我的父母。」
  光沉靜了片刻:「塔矢的意思是接受意外傷害或者疾病帶來的『天命』,但是無法接受『人為蓄意傷害性命』,你認為這樣破壞所謂的輪迴…是這個意思嗎?」
  亮溫暖的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那好,假如有一天我在你眼前被車撞了,這只是個意外,所以請你不要救我,按照正常程序送醫院就好;做不到的話就請你現在立刻解除制約與誓約。」

  亮一愕,這是什麼思考模式:「第一、我剛剛已經說清楚了,我的念能力是你帶來的機緣,所以我用在初始的地方,換句話說,假如今天一開始是…這個…倉田先生的原因讓我學會了念能力,我也絕不會濫用,但是我會願意用在倉田先生身上,這樣說你明白嗎?」事實上我應該不會用在倉田身上吧……不過為了光,還是只能這麼說:「況且只是大部分必須用在你身上而已,我剛才還是治療了自己,你都看見了,不是嗎?」

  光思考一陣,在亮的懷裡微微點頭,似乎妥協了……只是大部分而已…嗯。

  小心翼翼地放開光的身體:「其次,事實上要解除制約與誓約…並不是我單方面可以決定的。」走回書桌前,拿過剩下的半碗粥開始吃:「除非我們彼此不再相愛,否則制約與誓約將會永遠持續。」若無其事地丟下一枚炸彈。

  光眼睛瞪得老大。

  「沒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愛我的,即使你不回應我也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情意,感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你不說他就不存在,即使你想辦法刻意違背自己的心意,依然無法欺騙自己。」澄澈的翠玉雙眼嚴肅地看向光:「你不是堅持不說謊嗎?那麼欺騙自己又算什麼?」
  無情地在同一天投下引爆光的第三枚炸彈……第一枚是趙石的意外…接著是剛才的制約與誓約、還有現在的逼迫……光,我希望長痛不如短痛,今天之內擊垮你最後一道防線,一次解決所有問題,畢竟棋院給你一個月靜養時間,我不想白白浪費!

  光在驚訝過後…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亮,沒有亮預期中的情緒化,而是…很澹然、很冷靜,也很悲傷:「…你跟佐為說出了一樣的話呢…佐為發現我對你的感情時,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光承認了?這麼乾脆!?

  「我一直都沒有欺騙自己的感情,我也知道你應該早就感覺到了,只是沒料到你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是真的沒想到亮會如此挑明了一切…唉:「…這該怎麼說…呢…我知道我們彼此相愛,但…我有我的顧慮,所以無法回應你,唯一能為你做的只有順應你的要求,盡可能實現你所希望的事情,如此而已…」別開視線後,輕輕補上最後一句:「相較於你對我的付出…很抱歉,我實在無法為你付出什麼。」

  亮沉靜地吃完半碗粥,在寂靜的氛圍裡……感受到光淡淡的哀傷。

  「…給你二十分鐘,」將繃帶纏繞在光的左手:「洗澡時順便把妝卸了,你流了好多淚,臉都花了。」愛憐地看著眼前的大花臉:「以後在家別戴隱形眼鏡,有人來我會應門。」
  「…反正隱形眼鏡已經擱淺在廚房水槽裡了,不過我暫時不想在你面前卸妝。」怎麼總覺得這次的繃帶不一樣…
  亮微微的不高興:「為什麼?」
  理所當然的語氣:「因為很醜啊。」看著左手…好像真的哪裡不一樣。
  怔愣:「我看過你的相片,很好看啊,就算不好看也無所謂,我想看真實的你。」怎麼會說自己醜…還是光的臉上在逃亡中留下了疤痕:「舊傷也可以用我的能力治療,沒問題。」很有信心。
  瞭解到亮的思路,光噗哧笑了出來:「那又不能治療黑眼圈,」看向亮的臉:「一個成長期的人三年來都睡不安穩,外加一整年都在失眠,你想臉色會好看嗎?」
  「無所謂,我希望你輕鬆一點睡,以後你都跟我睡,至少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不會囈語,而且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非常嚴肅。

  光蹙眉。
  亮以眼神警告:這是命令。




  「真的可以去動物園展示了。」活像隻貓熊。
  光挑眉,不爽:「就跟你說過了啊!是你自己要我卸妝的!」
  亮無奈一笑:「好了好了,別生氣,快點休息吧。」伸手熄燈。

  午夜的社區夜燈如同過去每個夜晚,為房中帶來昏暗光源,而今夜似乎有一種不同於以往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你現在很虛弱,需要休息。」光果然一直沒有睡著。
  光側身看著亮,恬淡一笑:「沒什麼,你快睡吧,我記得你下午有研究會。」
  亮伸手攬光入懷:「謝謝…光總是記得我的行程…光,」
  「嗯?」
  有些失落的語調:「所以…藤原光不是你的名字……」嗯…趁著今晚,有許多事情必須解決。

  注意到亮失落的語氣,光開始訴說:「…我跟翡翠從兩歲起就與來自日本的佐為形影不離,嗯…雖然我們的父母都看不見…不過,佐為一直都是叫我們小光、小亮…因為他只會說日語,所以就幫我們取了這個名字,取的是翡翠與琥珀寶石,流光溢彩的原意,我的全名…」頓一頓,捲起眉毛。
  光又想到什麼了,他一定又捲起眉毛了:「怎麼了?」原來…真的叫做光…
  「我的全名你上網查吧…太長了,一張A4大小的影印紙用正常字體寫,還寫不完…我跟翡翠都試過了。總而言之…然後…之後…總之小亮當下立刻決定跟佐為一起姓藤原,逃往日本…」



  今夜,將會很漫長…
第三部 第八十四局 記憶密碼
  「因為沒有人知道你們會說日語,」雖然用詞很古老,但是還是可以溝通:「比起逃往西方其他國家,還不如往東方島國跑,嗯…非常明智的決定。」
  夜色中,光淡淡一笑:「翡翠的確是這麼說的,他當時判斷我們被周圍友邦出賣,事實上也果然如此。」語聲至最後…微透著傷感…
  亮緊了緊臂彎……當時的情景,光一定很不好受:「以後我還能叫你光嗎…」蹭了蹭金髮,雖然只是改變名稱,但是依然有些不捨。
  「…這都無所謂吧,不管塔矢怎麼稱呼我,我還是原本的我。」無奈卻溫順…

  「光…」試探性地呼喚…
  「嗯。」乖順地應答…
  「光。」有些放心的語調。
  「嗯。」依舊乖順。
  「光…」愛戀的聲音。

  「嗯…」其實我心中很清楚,亮的呼喚…充滿不安,所以才會這樣小心翼翼:「塔矢…沒有要我離開,我就不會離開…對不起……我知道你很不安,卻只能給你這樣的承諾。」真的…一開始就不該眷戀你給我的溫暖…我該一開始就把你推出我的世界的…對不起。

  微微愣住…隨即:「光…真的很體貼。」溫柔撫摸……一點都不像高高在上的王子…總是照顧著我。
  似乎感應到亮心中的疑問,光虛弱地挪開了一點距離,直視亮的雙眼:「我跟翡翠最討厭人家叫我們殿下,偏偏酷拉皮卡那傢伙一直到去年見面才改口。不過這不是重點…這該怎麼說,我國…唉…不對,已經沒有國了…」神色一黯。
  注意到光的失落,亮溫柔的撫著光的背脊:「想說什麼慢慢說。」失去祖國的感覺,我想自己應該永遠也無法體會,但是我能靜靜的陪伴。
  「我說過…堅持不說謊吧,至少盡可能堅持…正因為我是皇室,所以必須對人民忠誠,這是窟盧塔族的傳統,要求皇室做到誠信,這比起要求人民誠信容易多了,仔細想想也很合理…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被灌輸了這樣的觀念。」

  亮仔細思索:「的確,與其要求人民忠誠、效忠…不如從自己做起,這也順應時代的潮流…不過你們應該從數千年前就開始有這樣的傳統吧…這正是所謂的反求諸己。」真是一個充滿智慧的民族。
  「呵呵…這個我知道喔,」光笑瞇瞇地有些得意:「就是反過來要求自己。以前幫我跟翡翠上治國大綱的老師有提過。」
  亮一怔:「光…不是維也納音樂院指揮科畢業的嗎?」像這樣聊聊光的往事也不錯,我能更加瞭解他,光的心情也會逐漸放鬆…嗯!這一個月就這樣跟他多聊聊。
  「嗯,我跟翡翠…」突然有些靦腆。

  這還是光第一次出現這種表情,好可愛!

  「因為擁有音樂才能,大家都覺得讓我當皇太子太可惜了,況且翡翠在危急狀況時也比較沉穩,社交手腕也比較優秀,考慮到以上個人天賦,才決定翡翠是皇太子…但是基礎學科兩個人都逃不了的…呵呵…因為記憶力的關係,我擅長文科。其實治國大綱沒有你想像中難,只是一種『修心』的功夫、『奉獻』的精神,也是為周圍的人奉獻一切的…翡翠擅長理科,不過我們倆即使是彼此不擅長的科目,也可以拿到比平常人優秀的成績。」一口氣說太多,好累:「…唯獨對古蹟研究、古代文獻我們倆實在比不過酷拉皮卡,他啊…真的很行…我們也沒有他念過那麼多古代文書…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各種禮儀、外交…有的沒的…就是還沒學到用筷子吃飯。」
  亮靜靜聽著,撫著光的耳腄:「你不是皇太子,也這麼辛苦。」
  「…但是那時候…很快樂啊…」至少家人都在身邊,佐為也在身邊。
  感應到光未說出口的言語,亮緊緊擁著光:「你現在有我啊…即使,光永遠不會回應我,我也會堅持下去。」一定會堅持下去!

  亮…謝謝…對不起…也謝謝你。

  「光今天很愛哭呢…」肩窩傳來濕潤的感覺,擁抱著、撫摸著給予安慰。在別人面前都很堅強呢…光只有在我面前會放鬆下來,這代表我已經取得他大部分的信任了,我必須更有耐心。

  回想過去愉快的時光,以及現今亮對自己的寬厚安慰,心中五味雜陳……也或許自己真的太需要發洩,畢竟在塔矢老師面前不敢太失禮,更或許還有許多或許…有許多原因,至少讓自己現在繼續宣洩眼淚…

  「光,我知道你一定有關於那一個夜晚,很慘痛的回憶。」感覺到懷中人兒瑟縮了一下,隨即顫抖著陷入恐慌,於是擁抱著輕輕安撫:「沒事的,光,已經過去了…雖然…現在佐為不在你身邊,不過我會陪著你的。沒事的,先平靜下來…乖…」
  光他以前之所以沒事,十之八九是因為精神上極度依賴佐為吧…佐為離開的這一年他真的撐得很苦,幸好小傑與奇犽不時分散他注意力…今天一整天光受到太多刺激,所以對我的言詞已經毫無防禦能力了……沒想到我只是起個頭而已就讓他嚇成這樣。
  繼續給予光人體的溫暖安慰:「光…說出來,好嗎?」

  劇烈地搖頭,手捂著耳朵,蜷縮著往床內側牆邊退。

  「光,好了好了,聽話…我塔矢亮在這裡,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都縮成一團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佐為為什麼以前沒有想辦法在當下開導光…他這樣的成年人應該很清楚,有些事情拖越久越糟糕。
  「光,乖,沒事的,我塔矢亮會一生一世護衛著你,你放心。」擁抱的體溫可以給予大量的安全感,這對任何生物都一樣………對了…


  …我想我知道佐為無法撫平光的傷痕的原因了…
  『不是任何人都能看見的佐為,無法自己觸摸東西』……所以他也無法觸摸光…萬一光像中午一樣自殘身體,佐為根本無法阻止…甚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光傷害自己…

  佐為…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陪伴在光的身邊,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離開人世?
  ……謝謝你,佐為…是你一直陪伴在光身邊,並且把光帶到我的眼前。

  佐為離開後…依照爸爸的洞察力應該早就察覺光的異常,卻只有偶爾回國對光說一席話,讓我們製作棋譜的工作也似乎並不急迫…

  …我想我明白了…爸爸讓我幫助光整理佐為的對局,不只是讓我們培養棋力而已……爸爸回國的時候,那句意有所指要我『穩定心緒』的話,其實是…
  爸爸與佐為…將光託付給了我…
  爸爸應該不知道我跟光的感情,爸爸是信任我有辦法幫助光度過這個難關。


  既然確定了就行動:「光…翡翠他…對你做過什麼嗎?」一整個下午,光明明極度討厭翡翠,但是平時提及的時候,又似乎很懷念。
  光聞言瑟縮的更厲害,緊抿著唇,嗚咽著。
  亮輕輕擁著光,不發一語,內心極力搜索著光過去的一言一行……自己一定忽略了什麼,畢竟人不可能完全隱藏秘密,一定有蛛絲馬跡,到底我忽略了什麼?
  手上繼續安撫光,卻陷入思緒…糟了,光萬一陷入記憶…他的記憶力驚人,每個殘忍的畫面一定記得的比一般人清楚…我太大意了!怎麼沒有事前準備好就開啟光的記憶,問出那種話!

  「光,沒事的,光…」到底是什麼?仔細歸納一下…對了!上次光也陷入記憶裡,那時候是…我得想清楚,接下來走錯一步可不只是滿盤皆輸就可以了事!萬一光再也無法振作起來,我不但無法原諒自己,也太對不起佐為了!

  冷靜想一下,光還在與自己的記憶奮戰,他還沒陷進去,我還有時間。
  第一次…光在我面前失神,陷入回憶裡…在那之前我們的對話是……………樓梯上,光要我放下他,接著我說…一切聽我的。
  接著我印象中比較不尋常的地方是,光為了殺過的人而内疚,甚至自殘。
  還有什麼?快想!

  「光…別怕,我在這裡,我會陪著你。」依舊擁抱著,伸手想牽過光緊緊捂著頭的手。
  光驚恐的迅速抽回,緊緊貼著牆躲避…偎在牆與亮之間,進退不得。
  對了!就是那一次!光對我虛張聲勢…就只因為我說要吻他!?光明明應該很習慣與人親吻,為什麼趙石只是意外的一個吻就讓他瘋狂成這樣!!?


我也會跟自己的哥哥接吻,當然也會跟爸爸、媽媽接吻,特別是出遠門回來…或者是即將長時間離別的時候…節慶或生日也會。


  笨蛋!!!我怎麼現在才想通!!!


即將長時間離別的時候。


  雖然還沒確認,但是光十有八九替翡翠送終,翡翠才能夠託付流光…即使不是送終,會託付如此重要的物品也就等同於訣別…是吻別!光的最後一個吻是與哥哥的吻別!對了!光一方面想保留哥哥的吻,一方面他一定害怕與自己親吻的人最後都遭遇不測!所以拼命刷洗自己的唇…光不是怕髒!他是怕自己帶給趙石厄運…趙石…的年紀也差不多是翡翠與光當時的年紀!
  一切都連貫起來了,簡直就是連環密碼!要不是趙石的意外,我根本別想破解!雖然還不清楚光殺了什麼人這個環節,但是現階段現有的線索已經足夠了。
  我真是要好好感謝你,趙石…雖然只是意外…否則以光內心的銅牆鐵壁、縝密思維,我說不定一輩子都無法走入光的思考模式。

  「光,」依舊擁抱著:「你先冷靜一下,我必須離開…給我一分鐘,好嗎?」
  沒有回答,瑟縮著抱著頭,看不見神情。
  「光,聽話…乖,」要現在先下一劑藥嗎:「『你說過一切聽我的』,所以…聽話。」仔細觀察…
  聞言瑟縮的更厲害。
  「那麼我先離開一下喔,」哄小孩的語氣:「我馬上就回來。」看來那句話真的有用,平時光把自己的心捍衛嚴密,所以我沒發覺,但是那次在樓梯上可能搭配了動作,讓他身歷其境於是崩壞防線,剛剛才被我識破。
  慢慢退到床邊,離開床,再慢慢退後著離開光,盡可能讓光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光只是一直側躺著靠著牆,蜷縮著低著頭,看不到神情…

  拿起地上的遊戲機,緩緩移動,開啟房門,將遊戲機放到房門外,將門虛掩著……接下來的過程不能讓任何人打擾,門虛掩著我才能兩邊都照顧到,如果小傑與奇犽真的突然回來,發覺房內我跟光的情況也不會進來。

  回到光的身邊,輕柔地擁著,緩緩展開蜷縮著的身體,讓光放鬆、仰躺著。
  輕撫著額頭,凝視緊閉著的雙眼,像是安撫一個遍體鱗傷的孩子,等到光終於稍稍平靜一些後……開口:「光…我有很多話想說,要聽嗎?」
  悶悶嗚咽聲弱了些,聽得出來光正在控制自己的音量…這是為了能讓我好好說話,也代表光沒有完全陷入回憶裡……光只是受不了我的言語刺激。

  「四年…光來到我身邊就快要四年了,當年的我什麼都不懂,回憶起那個每天請你吃一餐飯的暑假,我對你付出的關心簡直少得可笑。」溫柔地撫著金髮,眷戀地摩娑著…
  「…當時的我只在乎你是否會陪著我一起下棋,一開始學習念能力的時候也只是為了自己,希望你會因為待在強者身邊得到安全感,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只因為我想跟你下一輩子的棋,所以我要變強。」手掌撫摸過的皮膚…似乎能感受到光內心的傷痕……心疼懊悔…
  「…說穿了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一直都只為自己想,沒顧慮到你的感受…可是光一直都替我著想著…幫我想什麼訓練方法適合我,卻總是在危險逼近的時候不想連累我,躲得遠遠的…」光…謝謝你待我這麼好…
  「當初,明明自己物資缺乏,還費盡心思送我生日禮物…我說喜歡軍艦捲…你就自己跑去築地買材料……光,乖…睜開眼睛,」撫平緊蹙的眉頭,望進一雙哭紅了的水藍色大眼睛:「請你相信我一次,相信我的能力,請相信我有能力保護你、照顧你,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好嗎?」雙手輕撫著面頰,小心翼翼的懇求語氣。

  戶外透著光的路燈閃了幾閃…熄滅…晚風吹過了午夜…
  光凝視著亮…

  「求你,光…給我一次機會,拜託。」誠懇的眼神…也是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持續凝視…兩人溫柔的對峙。

  良久,光微微一笑,輕閉雙眼。
  我一直都相信亮的能力,我只是不相信所謂『永遠』。
  不過…無所謂吧,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完成亮的每一個願望…至於最後…我有我的辦法…讓你討厭我。
  承諾這種東西,我到底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亮見到光如此哀傷而乖巧的笑容,微微一愣:這個反應在我的預料之外。
  回想剛才自己的言詞,光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請相信我有能力保護你、照顧你,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
求你,光…給我一次機會,拜託。


  不會吧…光以為…不過夜晚在床上說這種話…的確容易讓人以為…可是那是因為我認為光很虛弱,最好躺著,而且現在很晚了,一直扶正光說話也很麻煩。
  「光…對不起,」瞭解到光對自己的心意,心中感動萬千……試探性地覆上身體擁住,身下的光果然沒有掙扎,只是悲傷的輕閉雙眼,努力微笑著……神情卻非常哀戚。

  光他果然把我說的話當成…求歡!? 我們現在也才幾歲啊!

  「傻瓜!光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有『要』你的意思,對不起,是我表達不好。」這個傻瓜!如果我真的要你,也不會在你這麼虛弱的時候!況且你可以拒絕啊,為什麼要這麼悲傷,我說過你的快樂與生命是第一優先的啊!

  光緩緩睜開雙眼,疑惑:那麼亮到底想要什麼呢?
第三部 第八十五局 惡作劇之吻
翡翠:Jade,琥珀:Amber;文章為了閱讀方便還是打出方塊文字。





  「光,請你相信我,告訴我…那一晚,翡翠一定對你做過什麼…對吧?」

  光的眼神很驚訝,逐漸轉為冰冷,帶著戒備感,盯著亮。

  亮這下有些著急了:「…光…別這樣,求你,光…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拜託。」
  光明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有許多話你一定要說開來,必須嘗試面對…相信我,告訴我。」

  果然剛剛不應該等光恢復冷靜嗎!?但我不想用太粗暴的方式刺激他,因為待會兒我可能要投下第四枚炸彈,所以剛才讓他休息一下是必須的,不然光話沒說出口會先暈過去。

  「…我還有你給我的生日禮券,那張禮券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情,對吧?」
  光愕然,思緒翻轉…
  「光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吧,你需要有傾訴的對象…說我聽不懂的話也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說出來,你已經悶在心裡四年了,」誠懇的眼神:「我會陪著你,請相信我,假如你掉進回憶裡,我會把你呼喚回來!」

  像佐為一樣嗎…像是我在日本第一次彈鋼琴的時候…像佐為一樣呼喚我回來,亮說的『相信』原來是這個意思…
  恬淡一笑,恢復溫柔的眼神:「謝謝…不過那張禮券不需要浪費在我身上,我希望亮用在屬於自己的事情上。」
  「……你終於叫我亮了。」
  光一怔,臉色微紅,別過視線。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用在誰身上都一樣。上次地震的時候光也一邊叫著我的名字,一邊慌張的查看我有沒有受傷。」以前化妝的時候不覺得,原來光雖然習慣肢體接觸,卻很受不了言語的坦白,即使很暗…但臉都紅到耳根了。
  「塔矢…還是讓我這樣叫你,好嗎?」鎖緊眉,懇求著。

  「…或許你覺得別人怎麼稱呼你都無所謂,但是我希望光稱呼我的小名;既然你認為稱呼不會改變你在別人心中的印象,那同樣反過來說,你怎麼稱呼我,對你而言應該也無所謂吧?那為何要如此抗拒?這一切…」撐起身體俯視著光澄澈的雙眸:「都與藤原亮有關。」再度將話題拉回,今晚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難得光有一個月的假期,我希望能在一開始解決所有事情,之後安心休養。
  不意外地看到光開始出現慌張的神色,繼續以言詞轟炸光的思緒:「不願意讓我知道也沒關係,你可以說其他我聽不懂的語言,我只是希望你至少做到自我面對。」抱歉,光,我依然不放心,所以今晚你說的話,我都會錄下來。

  「如果你不自己說,我有辦法強迫你開口。」
  不可置信的冷然眼神:不會的,沒有人有方法讓我開口!

  理解光眼神中的含意,繼續:「要開啟你的記憶有一個關鍵,或許你自己還沒意識到,但是今天一整天…加上你過去的一言一行,我已經看穿了。」
  瞪大眼睛,努力的思索:我沒意識到什麼!?

  「我讓你選擇,你可以自己選擇說出口,或者我用我發現的關鍵逼你開口。」
  咬緊牙關,冷冷的瞪著亮,眼神傳遞:『誓死不開口』。

  「是嗎…那…光,」眼神悲傷:「我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情境下對你做出這種事。」抱歉了…這是為你好!
  光全身如同刺蝟一般戒備起來…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麼,不論如何,那段往事我都會讓他成為永遠的秘密。

  亮用有些沉痛的眼神,深情的凝視著:「…對不起,我知道光會很痛苦,但是…真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回來,即使光現在不相信我也無所謂,我一定帶你回來。」
  「唔!」唇覆上唇。

  沒想到這是我們兩人第一個吻,光現在一定很痛苦。
  光開始奮力掙扎了……痛!又咬我!
  沒關係,我要有耐心。

  亮極盡溫柔的吻著光,不在意光把自己咬的多痛,盡量溫柔,口腔裡溢滿血的味道……冷靜觀察,不意外在黑暗中看見大大的紅色眼睛,再度無神的凝視前方,沒有聚焦地望著天花板,不斷湧出淚水……
  流光變成純透明的無色…跟中午時完全一樣。

  所以光在排高永夏棋譜的那一晚,不願意讓我吻他,於是下意識的對我虛張聲勢,但是他太不瞭解自己…所以沒發現心中拒絕我的真正的原因。
  應該差不多可以放開他了…還要說出那兩句話,不知道日語的效果是不是比較差…不過我也沒其他辦法。

  亮的唇移動到流光旁,輕輕的聲音:「放下我吧。」這句話到底有什麼特別…
  『啊!!!』光的尖叫聲。
  壓制住光極度掙扎的身體,沒想到日語也有這樣的影響力…還有一句:「你說過一切聽我的。」千萬小心別讓他自殘!
  尖叫聲持續著,再一次,在耳邊輕聲呢喃:「放下我吧。」光…加油…

  光突然安靜下來,依舊兩眼無神,淚濕枕畔。
  喃喃自語地重複著:「放下我吧…放下我吧…」

  小心翼翼地牽制住光的四肢,翠綠色的眼睛,望進火紅色大眼。
  希望我這對天生的翠綠色眼睛,跟你哥哥酷似的眼睛,能有些用處…


  「放下我吧…你說什麼蠢話…」
  亮凝神細聽……開始了!失神的自語…日語?人類在失神狀態應該會說自己的母語…不管了,錄音筆…開啟!

  「小光…血的味道太重了…這樣連你也逃不了…」
  這應該是翡翠對光說的話…怎麼翡翠不是稱呼弟弟琥珀,難道不是翡翠?
  「不過就是肚子穿了幾個孔…別那麼不爭氣…」
  光的身邊某個人受了重傷。
  「琥珀……」
  這應該是翡翠的呼喚吧?光在重現當時的對白!?用古老的文法?
  「夠了…我是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的…」
  這是光對哥哥的情義,果然…受傷的是翡翠。
  「即使渡了河…傷口也會感染…沒有醫療資源…一樣會死的…」
  光真的記憶力驚人,但也因此,記憶對他而言是龐大的負擔!
  「我不管…要死就死在一起…」
  「你剛才說一切聽我的…」
  原來這句話在這裡!
  「…傷兵沒資格談條件…」
  「……琥珀,把我的翡翠帶在身邊吧…」
  什麼意思?
  「等我斷氣後…把我的眼睛帶走…不管做為小光還是琥珀…我都希望能參與你的未來…」

  翡翠不願意讓火紅眼落入敵人手中,這很合理,所以翡翠的眼睛被光藏起來了,難怪新聞大肆報導、獵人四處搜索都找不到。
  「把我的身體放在河邊…他們會以為你渡河了…你渡河之後…再繞回來…回去剛剛的車站搭車…他們猜想不到的…」
  ……翡翠,謝謝你,你們兄弟倆…真的都很聰明。
  「凡事要記得與佐為商量……佐為……你不能再用虎次郎的名字了………很危險…還有那個時光膠囊………」
  翡翠提到佐為…原來如此!所以是日語!因為佐為也在,佐為當然在,只有他們兄弟倆看得見他!!在一片混亂中翡翠還提醒光時光膠囊的事…好冷靜!
  「翡翠…我不要…」
  光拒絕接受現實,可以理解。
  「小光…你安靜聽小亮說完吧…」
  這樣的人稱…這句話是佐為說的,他判斷藤原亮沒救了嗎…
  「琥珀…無論如何…活下去…」


  戶外的清風透過窗子的縫隙…產生接近呼嘯的鳴響,室內頓時灌入了詭譎的氛圍…亮依然小心翼翼牽制著光…

  已經過了約五分鐘了…翡翠最後要光活下去,結束了嗎?該把光喚回來了,這幾天被敵人放血,又經歷北斗盃對局,接著受一整天的刺激…真的已經非常虛弱了…
  對不起,讓你這麼痛苦。


  『你這傢伙!』光突然爆吼出來:『竟然…可…惡…』嗚咽聲。
  發生什麼事情?還沒結束?
  「我…不跟你…吻別…你……怎麼狠得…下心…挖出…眼睛…」
  什麼!?翡翠讓光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挖出自己的眼睛!!?天!!!
  「呵…我們…屢次…聯手…惡作劇…你沒想到…我會窩裡反…吧…」
  這…我的天!光怎麼受得了!
  「對不…起…本來…想忍著…不出聲…讓你以為…我死了…幫你爭取…時間…可是…太痛了…」
  這兄弟倆都是一個個性!!腹部重傷,眼睛被活生生挖出來!十二歲的孩子怎麼忍得住!大人都忍不住!
  「獵犬…很近了…沒時間了…你…快…逃…活下…去…」
  「你還活著!我不能丟下你!」
  「佐為…快勸琥珀走…來…不及…你們…耽擱…太久…佐為…快勸琥珀…」
  「這…小亮…」



  時隔四年,在日本東京某處民宅內的亮,一邊壓制著光,一邊全身冒出冷汗,如同身歷其境。
  努力凝神屏息細聽…佐為在猶豫…他會怎麼處理這種兩難狀況…


  「在那邊,獵犬往那邊聚集了!有聲音!」
  是英語!?有人追來了!

  「一定是從皇宮密道逃走的,是兩個小的!來福槍準備!」
  「純種的火紅眼,誰先找到就是誰的!」
  這些人!太可惡了!

  「笨蛋…別讓我最後…的惡作劇…失敗走啊…都是狗…的味道…被包圍…了…」
  『小光!趁現在只有狗!快渡河!』
  佐為做出決定了,的確,無論如何,只剩一個人也得活下去!
  「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別過來!臭狗!別咬我兄弟!!!可惡!!」

  光正在與成群的獵犬搏鬥…我可憐的光…你是怎麼來到我面前的…

  「你們在進入密道前已經答應陛下好好活著!現在小亮遇難了!你肩負活下去的重任!就當做為了小亮…別固執!每個人都希望你活下去!你們一家四口只剩下你是唯一的希望!小光!」
  『我不要!!我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
  「是我要你拋下小亮的!一切都是我決定的,不是你自願的!快渡河!」

  佐為為了光的未來著想,事先將拋下翡翠的決定往自己身上攬…

  「快…沒…時間…了…快走…」
  「我情願我們死在一起!臭狗!滾!」
  「小光別固執!我也算是你的長輩,算我求你,小光我求你活下去!」
  「在附近,就在附近!搜!」
  英語…敵人靠得更近了!

  「琥珀…我…有辦法…了…」
  翡翠這時候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一時…死不了…你又不願丟下我…橄欖葉…不願…死在惡徒…手中…你懂我…的意思…對吧…」
  亮瞪大雙眼……翡翠是什麼意思!?

  「小亮,萬萬不可!小光別聽小亮的!」
  佐為努力阻止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吧…所以光殺的人是!?

  亮覺得自己在顫抖…一種從未有過的哀傷與悲憤瞬間流淌過身上每一個微小細胞……牽制著光身體的雙手捏得死緊……為什麼!?為什麼要有所抉擇?


  「要死你自己想辦法死!!臭狗!別咬!!」
  「琥珀…你是我…我是你…你活著…我跟你活著…別讓惡徒…弄髒…我的身體…幫我…保有最後……尊嚴……無論如何…活下去…」
  「在那裡!!狙擊手!射擊!」
  「別猶豫…快動手…」

  被人發現了!丟下兄弟與殺了兄弟,沒時間猶豫的二選一。

  我掉淚了,因為我很清楚光會怎麼做。




  『翡翠!我們倆今後一心同體,你是我,我是你!我愛你!!!』
  『小光萬萬不可!!小亮!!』


  光…當年…你到底是怎麼出現在我面前的?是怎麼戴著笑容來到我面前?
  現在…佐為離開後的現在…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活著…
第三部 第八十六局 睡美人
大家說英語,亮光獨處時說日語。





  「光,我是塔矢亮,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輕吻額髮……陷入回憶的漩渦裡…光出了一身冷汗。
  傷痛而疼惜的凝視:「光,這裡是日本東京,我是塔矢亮,我們在我們的家,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流光變成水藍色,眼睛變成黑色的,原來光的眼睛會變色,這就是那些惡徒想要純種眼睛的原因吧…差不多可以唱那首歌了…

  「Do Do Sol Sol La La Sol,Fa Fa Mi Mi Re Re Do---Sol Sol Fa Fa Mi Mi Re ,Sol Sol Fa Fa Mi Mi Re-----」

  亮再度為光唱歌,低低的嗓音,沉痛的悲鳴……
  原來光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枷鎖,幸好都說出來了。那樣的情況下,佐為、翡翠、光,他們三人各是什麼樣的心情?要說翡翠錯嗎?他跟我一樣理解光的至情至性,光是絕對不會拋棄兄弟的,所以翡翠在知道自己活不了之後,決定詐死,卻沒想到光動手取出眼睛的時候,實在太痛叫了出來……之後傷痕累累的翡翠勸不動光…做出那樣的要求。除非自己在最後關頭死去,不然光是絕對不會丟下他的,佐為無法動手,所以讓光動手。
  光呢?如果光處在翡翠的立場,他一定也不希望讓惡徒玷汙自己的身體,以光的性情,很可能會自我了斷,讓兄弟逃走…但是翡翠當時連說話都快沒力氣了…無法自我了斷,光他理解這一點,於是狠下心來動手…其實光是維持翡翠不讓惡徒弄髒的自尊……
  你們是雙生子啊!動手殺人,殺自己的兄弟!殺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面孔,從小一起長大的血親!就算理智能理解,情感上如何承受…
  佐為處在兩難局面,到底是讓光丟下瀕死的翡翠逃走,還是要讓光動手了斷翡翠?無論哪一種情況對光的未來都會造成極大的傷害,逃走是背叛了光自己的良心,痛下殺手往後造成的陰影難以想像…佐為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那又是多麼無助的心情…

  歌聲持續良久不止歇……亮懷抱著光,疼惜地唱著,毫無音律可言卻固執地唱著,直到光的眼睛恢復成水藍色,已是黎明時分。

  「光,安全了,我在你身邊,現在閉上眼,安心睡吧。」




  初夏的正午陽光毒辣,走在棋院通往地鐵站的斜坡路上,周圍反射的艷陽光線幾乎螫得亮睜不開眼。
  自從煎熬的一夜過後,光已經沉睡了兩週,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彷彿一切生理機能全數停擺,如同昏死……亮在第二天中午發覺情況不對,立刻向研究會表明臨時有事,年輕棋士的私人研究會倒也不很在意,在求助無門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況下,修好光日前因染血而故障的手機,調出酷拉皮卡的電話…回憶當時的對話…


  『…你強迫他說了出來,真是難為你了。』遙遠西方傳來的聲音。
  「嗯…約六天前我們受到敵人攻擊,當時他受了重傷,經過我治療後雖然痊癒,卻依然虛弱,剛好又遇上他認為非出戰不可的對局…抱歉,基於同樣身為棋士的心理,我沒阻止他。」
  『別這麼說,琥珀一向固執,隱瞞你這麼久,該道歉的是我們。』現在是…昏迷不醒嗎……我不是很關心棋賽的部分……
  「這都過去了…總之現在的情形是,」斟酌一下,嗯……過程省略:「因為我偶然發現能夠讓他面對過去的方法,於是刺激了他的回憶,他的身體原本就虛弱,現在已經昏迷超過二十四小時了,礙於他的身分,我不敢隨意請本地的朋友援助…」
  酷拉皮卡沉思了幾秒:『我有一位朋友有順風耳,能夠以心跳聲判斷一個人當時所有的情況,我把手機換手給他,你等一下把手機放在琥珀胸口,讓他判斷琥珀的身體狀況。』先給旋律聽聽看…再做打算…
  「真是太好了,麻煩你。」總算可以知道狀況,謝天謝地!

  手機傳來傳遞的聲音,片刻後甜美的女聲響起:『是塔矢先生嗎?』
  微微愣住…隨即:「是的,您是…」對方知道我?剛剛沒聽到酷拉皮卡向任何人介紹我的聲音傳出。
  『我叫旋律,是一位音樂獵人。之前琥珀曾經在電話裡介紹過你,當時你就在他身邊。』
  是在廚房那一次,原來如此:「光就麻煩你了,我把手機放到他胸口。」
  『嗯。』塔矢很著急呢…不過目前聽起來琥珀沒什麼大礙,還是認真聽一下好了。

  緊張的心跳聲在胸腔裡不斷打鼓…亮開始害怕萬一光的心跳停止…………

  『他沒什麼,只是睡著了,睡得很安心。』背景傳來酷拉皮卡明顯鬆一口氣的聲音,旋律繼續說:『事實上他現在的心跳聲很平靜祥和,比起之前我聽見的情形好多了,塔矢先生果然是值得信任的人。』
  「哪裡…」光沒事……太好了……但是…真的有這種類型的念能力者…這種別人很瞭解自己,自己卻不瞭解對方的感覺很詭異。
  『我想你就放心讓他睡吧,他之前太過疲勞了,恐怕還會睡上很長一陣子才醒來,不過依照這種情況判斷,他很快會恢復生理機能,應該會自己起來無意識的吃飯…之類的…我將電話還給酷拉皮卡。』
  手機再度傳遞:『看樣子不用太擔心。』酷拉皮卡的聲音。
  「是啊。」真是太好了,總算放心了。
  『按照旋律說的情況,萬一琥珀無意識的起床時沒人在一邊看著可能不太好。』立刻提出現階段主要問題。
  亮沉吟一陣:「但現階段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我的父母也都不在國內。」小傑與奇犽還在遊戲世界裡,要讓爸爸媽媽知道光的事情嗎…情感上也實在不太願意委託明明,況且明明自己也是高中生。
  『雖然最近任務不多,但我畢竟是隊長,走不開…我想請旋律過去他會非常樂意,他跟琥珀一直想見彼此一面,只是棋院的工作又得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嗯…應該可行。
  「工作上沒什麼問題,旋律小姐…」能信任嗎…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信任誰了…
  看穿對方的心思:『放心,旋律是我們重要的夥伴。』


  思緒拉回現實,亮快步回到家中,雖然有旋律在讓自己安心不少,卻依然擔心沉睡的光…每次回家總是直奔二樓臥房…

  「這…」看見房中景象,愕然。
  「琥珀剛剛醒來過喔!」旋律笑瞇瞇地說著:「看起來傻傻的,醒來之後無視於我的存在…自己沖過澡後拿了一件你的西裝襯衫抱著睡,」笑容溫暖:「可能你的味道讓他很安心吧。」真可愛的孩子,我就說是戀人嘛!
  「光…」終於醒過來了嗎!?太好了,還抱著我的襯衫,好可愛!

  旋律悄悄退出房門,將空間留給他心中認定的這對情侶。

  之後,光仍然持續沉睡,儘管是起床吃飯、洗澡…也都在無意識下進行,不過亮並不擔心,按照旋律的說法,光之前身心太過疲憊了,現在正在補眠。而當亮不在屋內的時候,光似乎有所感應,只要給他佐為或者一百四十年前秀策的棋譜、再或者亮的物品,光就能繼續安睡…雖然依舊猜不透佐為與秀策以及光之間的連結,但是看著黑眼圈逐漸消退,皮膚逐漸恢復血色的光,睡得非常安心的模樣,亮眷戀不已……
  一整個月,亮每天都在光的耳邊低聲訴說情話後出門,夜晚懷抱著光入睡。



  「不好意思,聽酷拉皮卡說你很期待見到光,卻沒想到他睡了一整個月。」相處久了也不再使用敬語。
  「沒關係,看著他逐漸好轉,我也很高興。」看向一旁的棋盤:「日本棋院給他的假期到後天吧…」用黑白色的子圍出陣地,看似簡單其實很複雜…沒想到琥珀有這種興趣。
  「那倒是沒什麼問題,有認識的醫生可以替他開證明給棋院,況且他的確需要多休息…只是你的工作沒問題嗎?你也是保鑣吧…」不過旋律的外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種事情也不好問吧。
  「我們的老闆每年九月特別忙,其他時候基本上有酷拉皮卡在就行了。」
  亮有所明白:「是為了友克鑫拍賣會吧。」轉過話題…商量:「對了,旋律…關於光的音樂的事情…嗯…雖然網路上資料說他沒有不擅長的樂器,但是我想在家裡安置個什麼給他,你知道他喜歡什麼樂器嗎?我也不懂得如何挑選…」音樂的事情我是完全不理解…
  「呵呵,琥珀遇見你真幸運,不過我想你還是自己問他吧,他的心跳聲告訴我,他快要『真的』清醒了。」笑容溫和地指指床鋪:「記得請他打個電話給酷拉皮卡報平安喔。」語畢…識趣地離開房間。

  聞言…亮迅速回到床邊,熱切地睜著眼期盼地看著光……


  「嗯…」光睜開眼,對上亮的視線。
  「光,你醒了?」非常激動,欣喜異常!卻又小心翼翼…
  「…」看也知道我醒了…
  「現在是晚上七點左右,感覺怎麼樣?想吃東西嗎?」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是在怪我刺激他?
  光定定地盯著亮,傻傻的眼神:「請問…先生您…是?」官方語氣,還一邊努力坐起身,保持禮儀交談距離。

  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光!別嚇我!我是亮啊…我…』幾乎快要崩潰的呼喊!

  旋律聞聲立刻來到房門外,卻沒有進門……數秒後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光,看著我…你真的…不記得了!?」
  光戴著陌生有禮的微笑,坐在床上,困惑中散發出高貴的氣質,凝視亮。
  「…忘記了也沒關係…忘了…也好,」亮悲傷的笑著安慰光:「我叫塔矢亮,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光突然心虛的笑了出聲,優雅的貴族氣質完全消失,亮愕然當場。

  「惡作劇愉快,塔矢。」哈、不過看來我玩笑開大了…
  『光…』這…

  心念電轉…亮會意後伸手將光攬近懷裡,緊緊地擁抱著:『沒事就好,太好了!我好怕你忘記我…忘記過去…卻又希望你忘記…沒事就好,感謝世上所有的神靈,光……平安了…』顫抖的擁抱,緊緊蹭著光的髮……我真的好怕。

  靜靜地讓亮抱著,一如過去所有的擁抱一樣,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抗。
  還以為會被罵一頓,這次玩笑開大了…沒想到傷亮這麼深……

  「很抱歉跟你開這種玩笑…因為…雖然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但是我真的非常不高興,所以惡整你一下。」旋律剛剛好像在門外,因為我的心跳聲洩漏我在惡作劇吧…我沒說謊喔…只是剛睡醒看不清楚…嗯。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光平安就好,只要光平安…什麼都好。」太好了,光在跟我說話,光會用惡作劇對我發脾氣…不是夢!

  知道亮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光神色黯了黯:亮他…真的很癡情。
  然而此時此刻,我對亮的感情變得很複雜…可以的話,我希望有機會躲開他……像是曾經在黑暗中的浴室門口,拿著筷子抵住他的脖子的這種事情,我實在不想再發生了!
  無論出於什麼情由,我都不想傷害任何人…任何重要的人。
  特別是叫做小亮的人…待在亮身邊,我覺得自己會被逼瘋!


  「我還以為光會跟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公主一樣,沉睡一個世紀呢。」心愛的攬緊腰,深情擁抱,捨不得放開,彷彿怕自己一放開,光就會消失似的…
  光突然捲起眉毛,不滿的語調:「…所以說你以為我會當一百年的新鮮殭屍,然後會有個曾孫子輩的傢伙來把我吻醒……」抽臉:「…好噁心。」
  亮額頭冒汗,這都什麼邏輯:「明明是個美好的童話故事,虧我還想一定要在三生石上寫下我們的緣分,一百年我才能找到你。」
  「那也用不著睡一百年吧!一兩年就算了,比較符合植物人的科學根據。」
  「…」怎麼又變成植物人了…
  「誒?這樣被吻醒的機率也大些…搞不好植物人公主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學習皇室無聊繁複的課程,所以裝病逃課,結果不幸被王子吻到,所以才嚇醒…要不然你想也知道,他要不是晚上偷偷爬起來活動筋骨的話,一定有褥瘡。」理所當然的分析:「啊,但是應該有侍女會替他翻身做按摩吧…真會裝死…」

  一段莫名其妙的分析讓亮啞口無言…
  光的腦子到底都裝些什麼…一點都不像浪漫的音樂家,還是典型藝術家都是思維模式特異?總之我覺得我比較正常……

  先不管這個:「你最好先打個電話給我媽媽還有酷拉皮卡,和谷跟椿先生…總之你想得到的都要打,我對外一概宣稱你在醫院靜養,謝絕訪客,如果你想繼續休息,藤崎叔叔很樂意幫你開證明…以醫生的角度而言的確會想讓你靜養。」稍微放開光,以眼神仔細檢查光狀況,看得出來健康多了!
  被放開後開始伸展四肢,末了歡快的丟下一句話:「我去跟旋律打聲招呼,啦啦…啦…」兩步蹦下床,跳著跑出房間。

  亮微微一笑:看來雖然在沉睡,卻也不是完全無意識。

  但是…光,我很清楚你現在在怕什麼……這段日子仔細回想過後我才明白,你在我面前不只有在樓梯間的那一次失神而已…
  在你回到草原之前的某一晚,浴室門口…你被自己可能接下去的舉動嚇壞了…你害怕傷害我,儘管你的理智很清楚你已經做不到了。
  光…你不明白你的裹足不前,對我才是最大的負擔…
第三部 第八十七局 呼吸與心跳
  由於藤崎醫生的專業堅持,光持續休養了兩週。這兩週可沒閒著,趁著旋律還在日本,兩位音樂家熱烈地討論琥珀(光)未來將要出版的音樂著作,以及許多這幾年為了抒發情緒寫的音樂小品。旋律出面租了錄音室,以音樂獵人的技術,親自替光的演奏錄製了專輯,準備在適當的時機問世。兩週的時間要做這許多事情事實上時間是非常緊迫的,光又開始工作……但是亮見到光逐漸恢復活力,非常高興,倒也不急著強迫他休息。

  「交響曲的編制太複雜,我們沒有人手,不可能發表…我認為可以等到小品集發表完,一定會有樂團來找你簽約的。」旋律很興奮。
  光澹然一笑:「我倒是無所謂,等我死了再發表也沒差。」見到旋律微微蹙眉,立刻轉移話題:「所有悼念的專輯分成爸爸的大鍵琴、媽媽的長號、翡翠的吉他、雷歐力的草笛,外加以沙管紀念所有族人…」
  「一張十首單曲,加一首你的聲樂獨唱。」其中還有酷拉皮卡塡的歌詞。
  「樂器的部分…」
  「我覺得這邊第三小節應該…」


  忙碌的兩週過去後,光回到棋院,不意外的受到各方諸多『關照』。


  和谷藉機敲了藤原一頓竹槓,雖然最後在迴轉壽司店裡破費的,是看不下去的大好人伊角。
  門脇熱心的送了一整箱老家土產的『大補酒』,被再次成功奪得本因坊挑戰權的緒方大哥無情的沒收,拋下一句:病人不准喝酒,咖啡也只能喝咖啡牛奶。
  越智透過爺爺的關係拿了一整疊『各醫院各科著名醫生的名片』,正當光想要禮貌性的致謝時,越智冒出一句:你待會兒的對手是我,我會讓你再度被拒於本因坊三次預賽門外。說完還趾高氣揚的抬抬眼鏡,不過光在當天依然勝出了。
  由於是在與韓國戰之後昏倒,繼而請了長假,因此韓國棋院方面也寄來了禮儀性質的慰問信函。從旁得知高永夏挑戰韓國『國手』頭銜,最後在第五局以一目之差落敗,心中感覺五味雜陳。

  炎熱的氣候持續到八月上旬,小傑與奇犽從遊戲世界破關,集滿所有卡片回來,才發現這段期間發生了許多事……小傑樂天的認為光哥哥的心理狀態已經好多了,只要亮哥哥繼續加油以後會更好;但是奇犽即使不清楚細節,也知道事情並沒有真的解決,畢竟『坦白不等於放下』;但是也確如小傑所言,只有替亮哥哥加油了……兩人在短暫的休息過後,又即將開始新的旅程。


  「這就是你們從貪婪之島帶回來的卡片?」

  清風拂過庭院整潔的草坪,草地與土壤的香味在陽光下蔓延…晴空萬里。

  亮手中拿著仔細觀察:「…可以瞬間移動到其他曾經玩過貪婪之島的人的身邊吧。」雖然光沒有告訴他們,但是他們倆依然破解了小傑的父親留下的線索。
  「這張卡片叫做『同行』,念出特定指令,可以與一個人以上的念能力者一起到達曾經在貪婪之島裡面待過的玩家面前,我想金與雷歐力既然一起創造這套遊戲,他們自己也有玩過吧…所以就帶回來了。」
  銀髮少年難得的爆跳了起來:「光哥哥太奸詐了!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金』的意圖,啐!」整裝待發的同時回想起當日在餐桌旁,光哥哥似是早已洞悉一切的提問,莫名的有些不爽。

  亮光二人相視一笑。

  「待會兒見到你父親,有沒有想好要說什麼?」光提醒著小傑,畢竟父子倆從沒見過面…是該先想想。

  日正當中,綠意盎然,三人盯著小傑看。

  小傑緊一緊自己的背包,毫不猶豫:「當然是先介紹奇犽給他認識,因為奇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用手背搓搓鼻子,奇犽覺得自己又臉紅了。

  『使用『同行』,尼古。』小傑念出指令與父親在遊戲裡使用的名字。


  看著兩位少年在自家庭院憑空消失,亮突然感覺有些不捨…
  這一次他們不是回到貪婪之島,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瞬間移動到世界的哪個角落…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他們沒問題吧?」有些擔心,自己與光是因為光一直乖順,所以不會吵架,但是一般朋友感情再好,難免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吧…
  「放心,我有在打聽附近的冰庫行情。」
  怔愣:「冰庫?」
  「萬一到了南極就可以見到企鵝了,就算他們真的抓了企鵝回來,我們也可以養,沒問題。不過我其實比較希望是馬來貘…」非常認真的語氣。
  亮額角滴汗:「光,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光最近的思考模式真是越來越讓我難以招架,不過真的是很有趣,這也代表他漸漸快樂,恢復了一些本性。
  光轉身邁入屋內的背影突然定住,回身專注地盯著亮:「……那張生日禮券你還是留著吧,反正…最後是你逼我開口的,我沒接受。」
  「生氣?」有些無奈的語氣。
  笑瞇瞇的眼神:「生氣是紅色的。」指著自己的眼睛。
  「…」事實上自己很清楚,光對於那一天的事情,依然非常不高興,如果對象不是自己,光可能會真的有想殺人的衝動。
  「我一開始就打算那張禮券要用在塔矢自己的事情上。」
  亮沉思一會兒:「那麼我暫時先收著吧。」也好,雖然這次逼他把話說了出來,但是承認不代表解決,有那張禮券多少可以在緊要關頭牽制光的行為,畢竟光非常重視承諾:「走吧,爸爸、媽媽等我們回去吃飯。」


  雖然中國方面的聯賽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不過塔矢行洋夫婦準備在東京自宅停留四天,今天早晨亮突然接到電話時還嚇了一跳。


  「明子阿姨一開始就知道了。」地鐵上,上過妝的雙色頭光突然冒出一句,看向亮等待自己說下去的眼神:「知道我的身世,很早就發現了,只是他一直沒說破。」

  亮仔細回憶…看著電車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倒影。

  「…是蜘蛛,」良久後…思緒清明:「那一陣子天皇國寶被盜,就是那一天…媽媽傍晚慌張的跑出門,當天晚上你就啟程去京都…所以你沒跟媽媽道別就走,因為媽媽一定會反對你離開…母親往往認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賓果。」
  亮開心地看著變得很健康的光:「葛城小姐?」
  「是我沒錯,緒方大哥也知道。」告白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哈、真尷尬。
  「但是聲音差很多。」連我都分辨的出來。
  「葛城小姐會含著糖果吹奏、唱歌…」對某音癡認真解釋,伸出自己的指尖示意:「鋼琴的話則是一直戴著手套,手套可以使手指的靈活度下降。」


  電車到站,兩人並肩走在通往塔矢家的道路上。
  亮看向遠處飛翔的老鷹,思索著自語:「圍棋與音樂,光比較喜歡哪一項呢?」

  簡單的一個提問……光卻回憶起了佐為曾在緒方大哥家的倉庫裡問過類似的問題……戚然一笑。
  而這個笑容卻被亮誤解,認為光或許不會真的與自己一起追逐神乎其技到最後,思及此處不免顯得有些落寞……不過經歷了那一晚的此時此刻,亮開始漸漸認為…只要讓光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光感受到走在身邊的亮的心思,大致猜測出亮的想法,卻不知道該不該解釋……就讓亮認為我比較喜歡音樂,久而久之他或許會認為我不適合他,因而遠離;嗯……我沒有企圖把你趕走喔,是你自己要胡思亂想的。



  「小光,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吧?」餐桌上,明子阿姨擔心地問。
  「嗯,小亮一直很照顧我,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明子為光的客套稍顯訝異,看著小亮若無其事吃飯的神色,心想這兩個孩子之間的關係究竟…而且老公都一直不知道吧,況且我們這次回來是另有目的…
  飯後塔矢行洋與兩位少年棋士坐在對局室裡,亮光二人都清楚的感受到父親(老師)有話要說。

  「小光,我近期內想安排你去韓國一年,你覺得如何?」

  亮光兩人怔住…消息有些突然…

  「事實上原本是預定過完新年,棋院工作告一段落才安排你以學習的身分過去,所以現在提起感覺很突然。」抿了口茶:「但是因為你前一陣子錯過太多對局,因此我跟徐先生認為,不如讓你儘早以休養身體的名義動身前往韓國,你可以住在徐先生家,認真專注於編輯棋譜的事情上,這對你個人乃至於整個圍棋界都會有很大的助益。」

  亮仔細觀察光的反應………
  情感上自然不希望光離開自己身邊這麼久,而且身邊沒有念能力者對光而言依然存在著危險性,棋院也不可能同時放兩位新浪潮的領軍人離開;但是前一陣子才因病休養,在北斗盃會場暈倒也是大家都看見的事實,如果能夠藉著休養的名義出國,又是住在徐彰元老師家裡,相信棋院會批准。因為雖然是休養中,住在韓國頂尖棋士家裡意義就完全不同,即使只是尋常的隨意聊聊也能學到許多東西,畢竟圍棋非常重視『心性』。

  光並沒有思考太久便有禮的開口詢問:「請問…我是以私人請長假的名義去拜訪徐老師嗎?還是以日本棋士的名義到韓國棋院報到?」這是重點,要弄清楚。

  「既然是休養身體,自然是以私人名義出國,我跟徐先生之所以會突然提議,正是因為你前一陣子在北斗盃會場暈倒是眾人親眼所見。如果按照原定計畫讓你年後動身,勢必得以日本棋士的交流名義參與韓國棋戰,根本無法認真學習。」雙手抱胸,繼續:「儘管在國外參與棋戰也是一種歷練,但那不適合現在的你,你的心緒不穩,離開日本,在陌生的環境與外界喧擾隔絕,認真凝視自己的內心,反覆思考回憶過去的對局,對你的將來絕對有很大的幫助。」再度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當然也必須尊重你的意願,你可以考慮兩天。」
  「不用考慮,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認真凝視塔矢老師:「謝謝塔矢老師,我去。況且之前就一直想當面向徐老師致謝。」嗯……得跟森下老師打聲招呼。

  亮釋懷一笑,光果然很愛圍棋,而且極力捍衛秀策名聲,在棋院向御器曾替秀策討公道,隨後面對高永夏的挑釁又馬上接受,自己要擔心的只是他在韓國的安全問題,嗯…得盡快想辦法。

  隨後,塔矢老師父子開始對局,光在一旁觀棋。
  晚餐前,光依舊在廚房幫忙,並且向阿姨坦承亮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世,過程自然省略……

  庭院傳來鹿威穩定的節奏…光睡在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和室裡,過往與佐為的回憶,一點一滴歷歷在目,物是人非…眼角不覺有些濕潤…
  最好要學習一下韓語…佐為,我要去見你曾說想見的徐老師喔…羨慕吧…
  哈!真是沒用,最近老是掉淚呢…

  《SECRET》手機鈴聲響起……………這個時間?都十二點了…
  來電顯示…睡在隔壁的人,按下接聽鍵。

  「…」我好像很久沒有自己睡了,總睡在亮身邊…事實上我對亮…唉…複雜。
  『感覺到你沒睡,又不想太打擾你。』來自隔壁的聲音。
  「…要看星星嗎?」起身走出房門,翻身上屋頂。
  亮也在數秒後出現在和式大宅屋頂上:『東京沒有星星。』

  兩人掛斷手機,沉默地比肩而坐在屋頂上。

  「尹老師韓語教得很好,我也有現成的韓文參考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亮緩緩開口。
  光以微笑致謝…伸手指向遠方市區:「東京的星星,就是鬧區的燈火。」
  「這裡的星星沒有星座故事,草原上的星星,好大好美。」真誠讚美。
  有些訝異:「你去過?觀光嗎?」
  亮微笑:「嗯,還嘗試了騎馬,不過馬似乎討厭我。」
  「呵,那是你不瞭解牠們吧……」認真思索了一陣:「…原來……你跟去了…我都不知道呢…」原來是這樣…
  深情的眼神:「真的很擔心,所以隔天就立刻啟程。」
  「謝謝…」仔細思量:「原來當時酷拉皮卡通電話的對象是你。」

  亮笑著以神情承認,接著放眼被都市光害渲染的夜空……
  夏夜微風中,比肩坐在屋頂上…寧靜的片刻…


  「……好像,有一首西洋歌曲開頭是星星與晚上,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很喜歡那種旋律。」良久後…亮緩緩地打破沉默。
  略微思索了一陣…嗯:「星星的歌曲有許多,你能哼個小調嗎?」
  苦笑:「在你面前唱歌,饒了我吧。」光在錄音室裡時,整個人都在發光…
  「又不是沒唱過,而且還唱了很久,幹嘛突然不好意思啊…」想起那首小星星…淡淡一笑:「你的歌聲很好聽啊。」算勉強還可以啦…
  「…」一副『怎麼可能』的神色。
  「歌聲裡充滿了感性,或許塔矢與我在這方面是同類人吧…」還是跟亮說明我對於圍棋與音樂的態度好了:「以圍棋代表理性的我,以音樂代表感性的我…當然也不是真的分得這麼清楚,如果以重要性來區分,音樂對我而言就如同呼吸一樣重要。」結果…我還是向亮解釋了…

  亮收回凝視夜空的視線,轉向身邊人:「所以圍棋對你而言是心跳。」
  光眉開眼笑,眼神訴說:你果然懂我。

  人可以暫時停止呼吸,卻不能停止心跳。


  「我的圍棋支撐著我。」認真闡述自己的想法,簡單明瞭。
  光瞭然一笑:「很像塔矢會說的話。」嗯…突然有些好奇:「你說的到底是哪一首歌啊?哼一下調子吧…」
  「那交換條件,告訴我你的手機鈴聲上那一首鋼琴曲的名稱。」
  「那是《秘密》。」呵呵,很好玩。
  無奈一笑::「這有什麼好保密的…」光越來越奇怪,不過也很可愛。
  「就跟你說是秘密,以後別問了。」我都回答這麼多次了,還真有趣。
第三部 第八十八局 食夢獸
  塔矢行洋夫婦回國做了短暫的停留後,在明子對兩個兒子千叮嚀萬交代的囑咐聲中……繼續前往中國參與聯賽。

  藤原宅裡,光見到亮進門,煞有其事地交代:「塔矢,如果他們倆真的帶了企鵝回來,你一定要幫我養牠…雖然說不該破壞生態,但是至少讓我養一陣子再放回去……」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入廚房:「…你中午又沒吃對吧。」

  「嗯。」小傑雖然很難說,但是奇犽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如果是馬來貘的話就好了…」光一邊幫亮找食物…一邊喃喃自語。

  「…」看著又開始在家『靜養』的光,亮的思緒回到剛才在棋院的臨時採訪:「剛才我對局結束之後,被出版部的天野先生叫住,做了一個臨時採訪,大家都很關心你的狀況。」

  聞言……光神色黯了一下,轉身:「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會給你添這種麻煩。」難怪今天比較晚:「說起來…對不起…」亮他應該不想我離開吧,但是我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況且…能夠有藉口遠離亮也不錯,或許等我回到日本…亮對我的感情也淡了。

  看穿光的思路,亮用眼神傳達:不可能。

  瞭解亮的想法,光只有苦笑著問:「餃子可以吧…他們都問了些什麼?」

  亮洗過手後,鬆了第一個襯衫紐扣,在餐桌邊看著光下餃子的背影,敘述著剛才的情況…

  棋院上下聽聞已經打入天元與本因坊戰第三次預賽的藤原初段(依然是初段)因健康因素要休養一年,一開始這幾年勢微的日本棋壇非常震驚,然而在身為室友的塔矢亮三段代替『靜養』中的藤原光,在棋院週刊部有些雜亂的辦公室內接受臨時採訪後,棋院方面才鬆了一口氣。

  「醫生的確認為必須靜養,但是問題可大可小,說穿了只是因為藤原在人體發育期沒有得到妥善的生活關照,導致身體虛弱,事實上醫生認為藤原不但原本體質不錯,而且運動神經還比常人優異,趁著現在還年輕,只要妥善靜養,可以恢復得很好。」醫生的確是這麼說的,不過事實上光現在已經很有活力了,呵呵。

  對面的三位記者鬆了一口氣,亮明顯的感受到其他工作人員都鬆懈了自己該有的工作步調,正暗自為光慶幸著……看來光不管是以什麼身分,無論是在什麼地方,很自然的都會有人維護他,當年在椿先生的圍棋會所是這樣、小傑與奇犽在還不信任我之前是這樣,現在連棋院工作人員也是呢…

  老資格的天野先生已經調回日本棋院,代表開口:「原來如此,選擇去韓國是否也有進修的打算?」

  薑是老的辣,一針見血提出重點。週刊部,在一旁忙碌著其他事情的工作人員都一邊假裝繼續工作,一邊豎起耳朵屏息。

  「事實上也不需要隱瞞各位,藤原正在整理大量的棋譜資料,其中有許多是家父與他的授業恩師的對局,這次去韓國除了靜養之外,主要是想換個環境將全副身心投入這項工作,家父深信這樣的溫故能夠知新,對藤原乃至於整個圍棋界都有所幫助。」

  「有了塔矢的這些情報,我想棋士會和贊助商可以放心了。」

  禮貌周到地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讓各位擔心。」

  「藤原從小在棋會所長大,監護人沒有好好照顧嗎…真是…」這是口無遮攔的古瀨村。

  「椿先生畢竟是單身漢,再說經濟狀況也並不寬裕,把藤原撫養長大已經很難為他了,再說藤原自己也承認自己小時候個性古怪,一天到晚只知道下棋。」這些其實都是對外說辭:「藤原來到我家之後跟我媽媽比較聊得來,之後也慢慢開朗了些。」

  古瀨村微微點頭:「有些事情還是要女人才有辦法,塔矢夫人真了不起。」

  天野先生將談話拉回重點:「有傳言指出這次的韓國之行是由令尊安排,並且直接住在徐彰元老師的住處,是真的嗎?」

  「是的,藤原佐為先生曾經與徐老師有過一局之緣,徐老師聽聞故友弟子身體虛弱,非常關切。」

  「藤原佐為…」某位實習記者一副不解的表情。

  「藤原光的恩師!你都不事先做功課的嗎!」古瀨村給實習記者一個白眼,臨時採訪在輕鬆的情況下進行著,事實上比較類似聊天。

  「不是的…」小記者慌忙向前輩解釋:「藤原佐為先生與徐彰元老師有過一局之緣…網路上的SAI也與徐老師下過一局吧…發音一樣耶…再加上莫測高深的棋力,又是塔矢前名人的知己…這麼高明的棋士會有兩個人嗎…我的意思是…」

  天野先生迅速與塔矢亮交換一個眼神,這個眼神涵義不明確。

  事實上天野先生一直認定SAI與數年前的網路高手『虎次郎』是同一個人,而虎次郎與『指揮家琥珀』過去總是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城市。琥珀與藤原光同年,雖然琥珀的形象高貴典雅,藤原光個性溫和健談,形象完全不同,但是只要是記者都清楚,這種訪問中的形象是可以偽裝的。即使現在網路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完全查不到藤原光過去的記錄不合理之處,但是即使藤原光不是琥珀,也一定與那位音樂家之間有某種程度以上的連結。自己是基於職業道德,不去挖開這其中的秘密,但是新進記者不懂事情輕重,難保不小心會觸碰到不該觸碰的新聞。

  另一邊塔矢亮的腦子正在高速運轉:天野先生似乎一開始就發覺了光的身分特殊,但我想他應該還不確定,光剛入段的時候天野先生私下跟他談過,不用問也知道光一定矢口否認,只是不確定光當時是怎麼說的…後來奇犽的哥哥替光重新設定了『藤原光』的所有檔案,我也利用小傑的獵人執照特權再三檢查過,光的資料變得非常完整,甚至連親生父母的姓名都有了著落,也設定了一個哥哥為藤原亮、遠房叔叔是藤原佐為…但是若棋譜問世後,這樣被記者提問的情形一定會一再上演…無法撇清關係,那乾脆承認呢?但是現在承認,即將落單前往韓國的光會不會很危險?或許我可以用折衷說法…

  微微一笑:「其實這件事情原本想要等棋譜問世之後才公布的,但是我想棋院已經有不少網路圍棋愛好者察覺了…」

  週刊部眾人再度屏息以待,亮注意到正在使用影印機的坂捲先生…同一份文件從採訪開始到現在連一張都還沒印出來,平時負責攝影的工讀生已經擦照相機鏡頭擦了二十分鐘。

  「藤原先生的確是網路上的SAI,我想棋譜問世後大家一定也會發現,SAI與多年前的網路高手虎次郎亦是同一個人,只是回到日本後就換了帳號,以自己的本名上網下棋。」

  『果然是這樣!』這個人剛才還埋首認真『校對文字』。

  『這消息千真萬確嗎?這是大新聞!』剛才忙於『與印刷廠聯繫』的某先生。

  『原來藤原光果然是網路棋神的弟子!』這位剛才在一旁『泡茶』泡了很久。

  亮卻也同時注意到天野先生聞言微微皺了眉頭。

  古瀨村盡職的提問:「請問塔矢棋士知道藤原佐為先生沒有成為職業棋士的理由嗎?能讓令尊有規劃編輯棋譜的高度評價,又能與桑原老師、韓國的徐老師、中國的王星…等眾高手進行高水準的對局,甚至從未落敗,卻沒有成為日本的職業棋士,實在是日本職業圍棋界的一大損失…」看來古瀨村注意SAI很久了。

  亮將心中已經決定好的說辭搬出:「事實上藤原佐為先生雖然棋藝精湛,論輩分又是藤原的叔叔,年紀卻才二十初頭,他追隨某位音樂家工作…」裝出一副不太記得的神情:「我記得是一位外國指揮家…」

  「是著名的世界級指揮家,窟盧塔族的金盞花琥珀嗎?」天野先生似乎瞭解了塔矢的用意,配合地接口。

  「是的,就是這個名字…不好意思,我對音樂的事情不瞭解。」裝得越不清楚,對光的安全越有保障,但是這種說話方式還真不符合我的性格。

  「原來藤原老師是音樂工作者啊…」變成藤原『老師』了,古瀨村下了結論。

  「關於藤原老師的問題,還是直接問藤原初段比較妥當…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師承的影響,藤原在閒聊的時候曾經對我說…」看向已經完全放掉手邊工作的眾人,沉澱思緒開口:「以圍棋代表理性,以音樂體會感性,雖然分野未必如此絕對,但是這兩種興趣相輔相成。藤原初段個人是比較喜歡流行女歌手宇多田光的歌曲,甚至對我說過…」

  棋院週刊部第三次屏息以待,全部的人都看向發聲處。

  「『音樂是他的呼吸,圍棋是他的心跳。』我想他的確承襲了藤原老師的衣缽。」嗯……時間上還有一個疑點要解決,光曾經說過佐為很早就往生了…

  「音樂是他的呼吸,圍棋是他的心跳…真是很容易懂的比方…」某人頻頻點頭。

  「藤原初段早先接受採訪時曾經提過,藤原老師已經過世了…」

  果然還是問了…必須謹慎回答,這個部分我也一直很沒把握:「是的,在藤原初段考上職業棋士之前,藤原老師就從網路圍棋消失了。」模稜兩可的實話……我開始可以體會光每次面對記者,說話不盡不實的心情了,實在不太好受…現在想來,光從京都回來後,佐為就一直與父親對弈…SAI的確沒再上過網…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喜愛的那位音樂家已經無法演出了嗎?」

  「這個做晚輩的我實在很難揣測。」我實在很想大聲說,光還活著,他依然可以演出,做為旁觀者的我都難以忍受隱姓埋名的情緒,光自己本身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活著!?

  「藤原初段真是備受各位棋壇前輩關照啊…」

  「原本這次的長假棋院高層十分猶豫,還是森下老師向棋士會分析利害關係。」

  「其實說穿了就是投資報酬率問題,藤原戰績優異,又還年輕,即使沒有編輯棋譜的這項任務,我想還是很值得的。」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太功利了!身體不好就應該要多休息才對。」

  「就是啊!實力再強也還未成年,還是孩子!」

  「不過棋譜最後的出版單位………」某工作人員突然提出重要問題。

  「當然還要仰賴棋院週刊部的各位幫助。」塔矢亮有禮地發表聲明。

  「太好了!!」

  「一年後只要藤原的戰績持續,發行量一定一路飆升!」

  「塔矢亮還在國內,日本圍棋也沒這麼悲觀嘛!!」

  「沒錯沒錯!!」

  「我們可以好好期待一年後的日本棋壇!」

  時間回到現實,亮早已經解決了面前一盤餃子,愉快地喝著薄荷蘇打水。

  光眉開眼笑:「真是太厲害了,如果是我大概也都會這樣回答吧。」不過自己對天野先生說過:佐為過世的時候,網路圍棋還沒發明呢…汗死…只是亮真的越來越瞭解我了。

  彷彿真的心有靈犀,亮接口:「不過我依然不瞭解為什麼你會那麼在意企鵝與馬來貘。」

  光一副『不會吧』的神色……似乎他有足夠的理由喜歡這兩種動物,並且認為亮也應該明白:「我還以為理由很明顯,甚至以為你會跟我一樣。」光也啜了一小口自己的薄荷蘇打,炎熱的午後,冰涼順口。

  亮微笑著,靜待下文…一定又是什麼有趣的思考模式。

  「其他像是斑馬啦、貓熊啦…我還以為你也會喜歡…」

  亮靜靜思索片刻,突然笑開:「你可別告訴我你最愛看足球、最喜歡的樂器是鋼琴…只因為這些都是黑白色的。」

  光一副『太好了!你果然懂我!』的表情:「很單純的理由吧。」

  「的確很單純。」每次猜中光的特異思考模式都能讓我有種成就感:「我覺得自己好像…至今才慢慢瞭解你,都認識這麼久了,如果以實際相處的時間計算,我跟你相處的時間,已經比與明明相處的時間多了。」的確…是這樣…

  「你們從嬰兒時代就認識了吧。」

  「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嬰兒,算是認識嗎…說起來你應該比我瞭解他吧。」

  光思索一會兒,看著冒著冷汗的薄荷蘇打:「語言的確是一種傳達工具,但我想那不是絕對的…正因為能夠明白每個字彙的涵義,反而忽略了傳達本質…秀英與趙石明明語言不通,卻能做基本交流,就是一個例子。」

  與光說話總是能說一些很精神層面的東西,特別是得知他的身世後,他更能夠闡述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心態上比較輕鬆了,也或許在我面前他不必再將所有不符合年齡的思維隱藏…這是好現象。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人們被文字語音的表面意義吸引,而忽略了背後的情感。」啜飲了一小口自己喜愛的飲料:「比方說兩位吵架的朋友,甲對乙大聲說:我最討厭你。但是事實上背後的意義是甲很在乎乙,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當然這只是最淺顯的比方,事實上我們的生活週遭時常發生類似的情況。」

  光怔愣地看著亮:「我覺得你越來越瞭解我,真是太可怕了。」說完還假裝打一陣哆嗦…嗯…我還是快點去韓國為上策…簽證怎麼還沒下來啊。

  「說什麼傻話呢…」亮愛憐地笑著……光最近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其實他很想對我發脾氣吧…但是理智上又明白我是為他好。

  光要去韓國,我比任何人都不安,但是我必須忍耐…光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而光卻沒有告訴亮,自己期望見到馬來貘的真正理由。

  傳說馬來貘能吃掉惡夢,所以被稱為『食夢獸』。古老的中國陵墓也用來當『鎮墓獸』,避免死者的靈魂被惡靈帶走。

  不管是執念或是靈魂,我希望所有的族人、家人、佐為都能平安,不管他們是回到天上,或是進入三生的輪迴。

  也希望到了韓國,夜晚離開亮的枕邊後,不會被惡夢驚醒。

  嗯……馬來貘是有一點點醜啦。
第三部 第八十九局 長月夜話
  「回來了?」擦著未乾的墨髮,走進光的房間。
  「嗯…跟緒方先生吃了一頓,我想你感應得到,手機又剛好沒電就沒傳簡訊,抱歉…」一邊收拾行李:「…才剛換上電池椿大哥就打電話來,要我向永夏扳回一成,哈…不然要我別想回日本。」換過嚴肅的語氣,面向亮:「…塔矢,你會游泳嗎?」
  「嗯。」小學有游泳課…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那就好…我剛剛還以為你在浴缸溺斃了,比你晚回來的我都洗好了。」
  微微一笑:「我習慣邊洗澡邊想事情,倒是你現在才收拾,來得及嗎…」掃了一眼房間:「明天一早的飛機。」光…就要離開了…一年。
  光淡淡一笑:「塔矢,你越來越像明子阿姨了。」
  亮挑眉。
  順手又塞了幾件物品進入行李箱:「明早河合先生會來接我,你放心,我收拾行李很快的,以前一天到晚要出國。」

  說起來……也對,根本不必替光擔心這種事情………轉身走回房裡。
  亮再度進入光的房間時,光已經大致收拾妥當…

  「這個也帶去吧。」拋過一樣小件物品。
  接住,攤開掌心,一愣:「……好精緻,軟陶製的吧。」
  「你不是一直想要馬來貘?剛好有看到鑰匙圈…覺得還不錯。」
  「謝謝…」無奈一笑,轉身拿過自己的鑰匙,套上:「塔矢,你會作惡夢嗎?」

  亮怔愣了好一會兒…其後快步來到光身邊,緊緊擁抱,一如既往。

  「光作惡夢了嗎?」輕撫著安慰,怎麼我都沒發現?光一直睡在我身邊,他什麼時候作惡夢了?就要去韓國了,萬一睡不好,重現棋譜的工作這麼累…我擔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原本想跟亮說那個典故的。

  亮他真的很癡情…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可是我真的希望,這輩子一個人就好,不要跟太多人深入交往,沒有得到,也就不會再失去。
  事實上每個夜晚,在亮的擁抱中入眠,非常安心。
  但是我明白,亮很辛苦…除了擁抱之外,只要我內心有一絲一毫悲傷,他連手指頭都不會動我一下,真的非常呵護著我。
  我們倆人…都是自制力很強的人呢…意志力與抗壓性…依然持續僵持著,只是立場反過來了。
  「十點整,整理好了就早點休息,你放心,」放開光:「今晚不會做惡夢的,我會一直看著你。」真誠而懇切的語氣。
  光無奈:你看著我我哪睡得著…任何人被人盯著看都睡不著吧…



  「安心睡吧。」溫柔而寬厚的懷抱。

  唉…我想跟你說我沒做惡夢…而且其實我想跟你下一局再睡。

  似乎感應到光的思緒:「光…是不是有話想說?」挪開一些距離,緊張地盯著水藍色大眼:「哪裡痛嗎?」兩天前在睡夢中不小心壓到光的手…光竟然為了不吵醒我…一直忍耐到早上…

  看穿亮的思路,光心裡明白亮對自己的疼愛與日俱增,不禁有些懊悔。
  亮現在…特別是那一夜過後,更是把我放在手掌心捧著珍惜…
  凝視亮的雙眸…當初不應該順從你的…應該早點把你推出我的世界。

  「塔矢,我沒做惡夢,剛剛會那樣問只是想跟你說馬來貘的典故…」
  「典故?我只記得馬來貘是素食哺乳類動物。」彼此凝望著。
  溫暖而安心的笑容:「嗯,傳說牠能吃掉惡夢喔…我只是在想既然來不及見到真正的馬來貘,至少到了韓國,應該要放一隻假的在身邊…今天才剛想到,你就真的買給我了…呵呵。」
  亮微微一笑:「這算遲來的生日禮物吧,雖然不貴…等等…」頓住,有些不情願的語氣:「意思是你想用馬來貘來取代我,竟然把我比喻成這種生物…」
  「什麼這種生物!牠看久了也挺可愛啊!」因為是亮買給我的…呵呵…
失望的眼神:「跟我比起來呢?」在你心裡我只是能讓你安眠的憑藉嗎?

  自從那一夜捅破光塵封在內心的秘密後,雖然光對我一如既往……但是我知道光內心很複雜,不痛快卻又有種解脫的感覺,想逃避卻又渴望能夠依賴…但是…那我呢…我的心情,你明白嗎!?

  焦慮而失落:「跟我比起來呢!?」隨便一樣物品就能取代我嗎?為什麼寧可相信這樣的傳說,也不相信我對你許諾的永遠!?
  「回答我!」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失去你了嗎?你真的會回來嗎?之前在京都你也不打算回來!然後是回草原的時候你也有回不來的打算!跟社一起遇到危險的時候,為什麼沒往我家的方向跑!?

  「可惡!回答我啊!」拉過光的身體,緊緊擁抱著,不斷收緊手臂。
  光微愣:「塔矢…」亮正在不安,因為我就要啟程了,所以不安…
  「叫我亮!到底要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回應我!」其實我好怕你離開我!

  真難得…亮失控了…現在是個機會,只要這次不回應他,接下來分離一年,亮一定撐不住,只要有一方不再愛著對方,制約與誓約就能解除,亮就自由了!
  而我也…自由了…
  所以不要心軟,亮有更順利的人生。

  「你跟自己買的鑰匙圈計較什麼?」說著無所謂的言語…內心傷痛…也就是說,現在這個有些蠻橫的擁抱,很可能是最後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近距離的怒吼,如果你要離開,我無論如何絕不放手!
  「…」好痛,但是我想珍惜這最後的…一點溫暖…

  對了…還沒教亮奪刀術呢…可以把所有招式都記錄下來交給尹老師……這樣…也算交差了吧…對局的話,以後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接下來一年雖然是受到塔矢老師的關照,居中牽線,但是跟亮的家人應該也不會有太多交集…
  我還有疏忽掉什麼事情嗎…就讓我慢慢淡出亮的世界。
  有沒有什麼是我曾經答應過,卻還沒做到的?
  是溢彩吧…我只要跟流光在一起就夠了。

  對了…原來如此!我想我知道,亮喜歡的是哪一首歌了…

  『光!告訴我!你正在想什麼!?』死命地抱住,就算得不到回應,我也絕不讓你離開我!
  「塔矢沒叫我離開,我就不離開。」換言之,要我走的時候,我就走。
  「別敷衍我!你就要去韓國了!我……」

  我這又是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光?我說過即使光永遠不回應我,也願意護衛著他一生一世…我的不安,只會讓光以為我就快要不要他了!
  難道我又要重蹈覆轍?我不是很清楚嗎?光需要更多時間…這次去韓國,就是一趟難得的心靈修行機會,光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我幹嘛對他發脾氣!?
  像去年在冷戰過後,光遇到攻擊而沒有得到即時治療,導致失血過多的事件,絕對不可以再發生!

  我必須冷靜下來…沉澱思緒…冷靜,先放開光,先冷靜……
  挪開一些距離…光他…閉著眼,淺淺地笑著…

  亮他…放開我了…擁抱…結束了。
  這樣就沒問題了,我到最後都有拴緊自己的心。
  接下來,等到清晨,就好了。

  「光,對不起…我又對你發脾氣…」我居然失控…了…
  咦?
  「我剛才…很用力吧?痛不痛?」輕揉著光的腰,肯定很痛…光卻忍著沒出聲:「對不起…」
  亮恢復冷靜了…
  「睜開眼睛。」看看我…也讓我看看你…
  安靜凝望。
  「生氣了?」我知道光不會為了我傷他的心而生氣:「你哭了…對不起。」
  「!」緊張的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原來眼淚早已悄悄滑落,只是微笑依舊。

  「對不起!」慌忙坐起身背向心愛的人,企圖抹去臉上的淚痕:「對不起!」怎麼這麼沒用!竟然哭了!之前不是很久都沒哭嗎!?可惡!快點笑啊!咦…我是笑著的…但是也同時在掉淚!?怎麼回事??藤原光你快點停止!
  「光…無論任何表情,都是我心愛的光。」坐起身,攬過滿面淚痕的光:「好了…看著我,是我不好…」

  見到光如此不知是哭是笑的神情,亮的心抽痛了起來…
  一點一點,吻去淚滴,而越是溫柔,光的眼淚氾濫的越厲害…卻依然…開心地笑著。

  「很討厭我吻你嗎…一直掉淚呢…」因為我亂發脾氣,才把光弄成這樣…
  依舊神情開朗的落淚…神情詭異至極。
  「睡不著也先躺下來吧,一早的飛機。」拉著光側躺在自己身邊,擁抱著…頸間處不斷傳來濕潤的感覺…輕撫背脊。

  「對不起…呵呵…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呢…對不起…」嗚咽聲夾雜笑聲…稍稍平復後,立刻開始解釋。
  「光不需要道歉,是我讓你傷心了…你剛剛一定在想,只要今晚繼續不回應我,我就會放棄,接下來你到了韓國一整年,我對你的感情變淡後…制約與誓約就會解除…這樣我就會擁有順利的人生。」
  「…」

  「你在內心默默的珍惜,我給予的最後擁抱,以及留在我身邊的最後一晚,同時也默默忍耐,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傷…」光一直用他的方式愛著我,我一直都知道的,他只是對未來沒信心,不相信永恆而已……這不能怪他,畢竟他親手結束了原本摯愛的生命,雖然感情不同,但是害怕再次受傷的心卻是一樣的。
  「對不起,擅自吻了你的眼睛。」剛才情不自禁就…唉…
  「光的眼睛變成海藍色了…光的眼睛也會隨心情變色嗎…跟流光一樣呢。」拍著背,靜靜安撫:「澹定若流光,靈動如溢彩…你告訴過我的,我記得。」見光始終沒開口,於是繼續輕聲說著:「在中文裡面,流光是閃爍的光輝,溢彩是滿溢的色彩。」

  光輕輕地出聲:「塔矢喜歡我的眼睛嗎?」
  「嗯,很喜歡,好美。」真的好美…
  「那就好…」心中釋然…
  「光?」光將臉埋在我的頸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挪開一些距離,凝視著:「變回水藍色了…以前都是琥珀色的吧…所以才叫做琥珀?」翡翠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
  「…是氣候的關係,」我撒了謊:「相較於草原,日本太冷,所以一直是藍色系的,但是以前眼睛是我的招牌,所以若是到了寒帶國家演出,就會戴上黃色隱形眼鏡。」

  這是個天大的謊言,因為如果我說…琥珀是幸福的顏色,亮一定會非常緊張、神經質。

  「原來如此,是氣候的關係…因為激動的時候體溫上升,所以變成紅色,反之絕望的時候體溫下降,變成深藍或是黑色…」我還以為紅色是因血液的關係,對於火紅眼,科學家眾說紛紜:「…所以流光事實上是精密的感應你的體溫,只是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以後,由於適應氣候的穩定,已經不會輕易變色了,是這樣嗎?」
  「嗯。」事實上有部分的科學家說對了,紅色是因為微血管在激動時爆張的關係,所以算不上與肉體確實連結的流光,生氣的時候應該是無色透明吧…理論上是這樣,不過我沒確認過。

  亮輕輕撫摸著光的眼睛四周,非常愛憐眷戀,一想到明天起說不定一整年都沒機會與光見面,離愁的滋味便悄悄襲上心頭…

  「明天起,光就不能與我對弈了…早上光不會叫我吃早餐、也不能一邊吃著你做的飯一邊談心…」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光最好不要隨便上網下棋,畢竟只有你一個人在韓國,萬一遇到跟先前一樣的情況…總之不准你上網下棋。」
  依然是眼圈微紅…卻恬淡一笑:「嗯,我本來就打算盡可能不接觸外面的世界,頂多看看圍棋雜誌,這樣才能專心編輯…說起來真是艱鉅的任務。」況且不能給徐老師帶來危險。
  「沒問題的,我的光最棒了。」愛憐的緊擁著,臉頰貼著臉頰,挨蹭著。

  你的光…說得還真理所當然…哭笑不得就是形容我現在心情的成語。

  「光…」明天就要分別了…我真的好想吻你…每天晚上都努力的忍耐著…
  似乎感應到亮未說出口的言語,悄悄挪開一些距離,靈動的雙眼傳達出有些無奈話語:剛剛不都吻過了?接著緩緩閉上眼睛。

  跟過去一樣的默許,但是這次無奈多過於悲傷,是因為我剛剛已經情不自禁的吻過了吧……
  真的…可以嗎?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光在離開之前留下一些承諾…
  光之所以默許,只是想讓我宣洩心中的不安。
  「真的可以?」顫抖的撫摸,覆上身體擁抱,因為今晚,我真的很…害怕。

  微睜雙眼,溫婉一笑。

  「只有我可以?」深情的凝視…至少讓我知道,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
  乖巧的笑容:只有你可以。
  「光永遠都會是我的光,一年之後會立刻回來?」緊緊牽制著身下的人兒,彷彿害怕被反悔。
  點頭,亮…真的很不安…但是…我的心情…很亂。
  「謝謝。」這樣就夠了,光答應一年後會立刻回來,這樣就夠了,因為光的承諾是絕對的。


  亮的心真的…很溫柔,儘管如瘋狂般吮吻著我的臉頰、額頭、眼瞼…卻很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唇…不過按照這樣的瘋狂熱吻…以後如果他的妻子回應他的話,即使只是一點點回應,下場應該會很慘吧…至少我認為女性應該受不了…不過體格壯碩的女性就可以…所以亮的配偶要是女性摔角世界冠軍之類的…那樣婚禮畫面一定很好笑…呵呵。
  ……不過正常人這種時候不會思考這種問題吧…哈、我果然比較奇怪…這句成語叫做苦中作樂。
第三部 第九十局 恩義難兩全
徐老師會說日語,光多半對老師說韓語,實在不知如何表達的時候才說日語。





  「藤原,來喝一點小酒吧。」韓語。

  妻子早亡的徐彰元老師膝下有二女,長女今年春天時已經嫁人了,次女在華盛頓求學,平時已經很少舉辦研究會的寬敞傳統韓式住宅裡,就只剩下徐老師一人……光在知道這種情形後,很容易理解徐老師希望有年輕人住進來的原因……

  太無聊了。

  光住進徐老師家後,永夏、日煥、秀英偶爾會來老師家拜訪,有年輕人在的時候老師總是很開心的討論棋局。但是年輕棋士畢竟不好時常來打擾棋壇前輩,外加藤原光又在『靜養中』就更不好時常串門子。光除了一週一次到社區賣場採買日用品外,幾乎足不出戶,所以日子過得十分寧靜;而總是一人月下獨酌的老師,時常會大聲自語……

  「唉…怎麼都沒有幽靈來附我的身呢…」鬱悶…
  「老師您又來了。」

  笑容滿面地坐在老師身邊,拿起一小杯酒,一中一少兩人面向夜色中的庭院,室內的現代化暖氣設備讓冬季的長廊溫暖起來。

  「算砂或是道策也很好啊…明明我每天晚上都很晚睡…」有點哀怨的聲音。
  光苦笑,論個性,徐老師介於佐為與塔矢老師之間吧。

  今天有些回暖了,亮的生日…明天。

  自從那一夜,亮深情的吮吻(啃咬?)了自己後……次日清晨,兩人平靜的在玄關道別,兩個多月…沒再聯繫過。亮的戰績一直很好,少了我當對手理所當然闖入六項循環圈與準決戰,明天如果勝過森下老師,就能成為挑戰者,挑戰緒方大哥的十段頭銜。
  亮會很放心,是因為我承諾了一年後會立刻回日本去,他很清楚我的承諾是絕對的;不過,還有另一個讓他放心的理由…………看向自己的左手腕…
  但……我卻有些後悔讓亮吻了自己,儘管我沒給他任何回應,但是那只會讓他更堅定的等待一年…而一年後的自己,又能給他什麼呢…


  「老師,」放下手中的白瓷小酒杯,詢問:「恩義難兩全的時候,老師會怎麼做?」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怔愣:「恩義難兩全?我知道忠孝難兩全的時候要移孝為忠,但是恩義的話…那可真不好辦…」就著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誒…說說清楚。」
  光神色一黯:「…我有個朋友交了女朋友,兩人感情融洽,但是周圍的人不贊成兩人在一起…對方的父親也不贊成。」雖然我沒有確定過塔矢老師的意思,但是老師接受傳統嚴謹的日式教育,又置身於圍棋的世界中,活到中年都在這樣的環境,十之八九也知道老師的意向…實在沒必要真的問出來刺激老師的心臟。
  徐彰元放下酒杯,略顯嚴肅:「既然有這麼多人反對,肯定有他的道理,反對的原因呢?」很切中事情的根本。
  「因為他們倆都是女性。」反正一開始就是假設性問題。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是真的難辦…所謂恩義難兩全是指?」徐老師總算開口。
  「對方的父親曾在我朋友的求學時代給予相當多的援助,也把我朋友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照顧……身為父親一心希望看見兩個女孩各有各的好歸宿…畢竟蕾絲邊這種事情…一般周圍的朋友不會接受…」看向老師有些不解的神色:「蕾絲邊就是指女性同性戀者…雖然他們不是同性戀。」塔矢老師即便是沒把我當兒子,也至少認為我是佐為的弟子,有責任照顧好我…應該是這樣的心態吧。

  徐老師開始認真思考,思考的神情有點類似倉田先生,只是體型正常些。

  「意思是,他們很喜歡彼此,如果其中一方突然變成男人,也無損彼此的感情…反而會因為能公然交往而感到開心。嗯……這可不好辦…周圍的人就算了,但是如果以後是一家人,長輩的想法就很重要了…你朋友自己的心態呢?」這也要考慮進去。
  光嘆了口氣:「他從一開始就是採取不主動也不拒絕策略,基本上是希望對方的生活能回歸一般社會所說的『正常』…但是又狠不下心一次拒絕徹底,對方似乎也洞悉了這個想法…總之事情呈現膠著狀態,雙方都不好受。」
  「…嗯…對方父親對他有恩,而對方那女孩又對他有義…這就是所謂『金蘭姊妹』的另一種形式吧…」悵然地望向一輪明月:「恩義若要擇一,真是無解。」
  「金蘭姊妹是什麼意思?」成語嗎?

  流暢的日語:「起源自中國,『義結金蘭』…彼此情誼穩固契合,結為異姓的兄弟姊妹。金用來比喻堅韌、蘭是美德的象徵,呃……大概也有香郁的意思吧…我不是真的很瞭解。總之金蘭兩個字合在一起,意思是指堅定濃厚的情感。」解釋完後換回韓語:「不過那只是很深的友情,跟你說的情況又不一樣。」
  真是不錯的一句話…義結金蘭:「所以老師剛才說是另一種形式。」
  自顧自地喝著酒:「要我來看啊…有一點你朋友說對了,不論是姊妹之情還是戀人之情,人就是有了感情才產生出『義』,以情為基礎,以義為出發,即使沒有血緣也能因此成為家人…所以你朋友才會說『恩義難兩全』。」
  「其實我不太懂他們的情感。」我不太瞭解自己的情感。
  徐彰元自己又斟了一小杯酒:「一般的朋友之間也存在著『愛』,只是東方人不像西方人一樣,將這樣的情感明確的表達出來,東方人比較含蓄…對於『愛』這個字,我們東方的先聖先賢很少確實探討,而在西方,愛與性都是哲學的一環。你朋友其實很幸運,他們彼此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朋友…我想你剛剛說的…是這樣的關係吧。」

  我怎麼從來不覺得亮比較含蓄…不過老師到底想說什麼…
  光靜靜地思索著,事實上來到這裡兩個多月,不曾與徐老師對局,但是徐老師總是能跟自己聊天,說一些啟發人心的話…這讓自己感覺到似乎重新回到大學時代,與各科教授的對談,回憶起一些充滿哲學性的話題。

  「嗯…」不過到底該怎麼做:「如果老師站在身為父親的立場,不會生氣嗎?」徐老師與塔矢老師是差不多背景的人吧。
  徐彰元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呢…說別人的事情很容易,如果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又會有另一種情緒產生。」
  「呵呵…跟老師聊天最愉快的地方就是,老師總是很坦白的說自己『不知道』呢。」光無奈…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又再給自己添了小半杯……嗯,千萬不能讓緒方大哥知道我在韓國,每晚喝酒。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玩味地看著身邊的少年。
  光一懵:「中國話?好饒舌呢…」等待解釋。
  「知道的事情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才是面對問題的態度,才是真正的智慧…」唔?這酒快沒了:「…我書房裡有一本《論語》,你以後每天早上念一小段,晚上告訴我當天的心得感想,這是你來這裡除了編輯棋譜之外,我出給你的唯一功課。」
  聞言,光十分感動……這代表徐老師除了對自己關照有加外,還用心栽培,立刻行禮:「謝謝老師。」我知道《論語》…學習治國大綱時有念過…但是…
  「是韓文版的,不懂就拿來問我。」看穿少年的心思,馬上補充。
  「真的很謝謝老師,書房嗎?我現在就去拿…」風風火火地跑走,轉眼不見人影,留下半滿的白瓷酒杯。

  看著少年的背影,徐彰元月下尋思……
  行洋先生說的沒錯,這孩子的確有很多心理問題要解決…不過才短短兩個多月,他已經平靜下來,開始思考很多事情,這是好現象。果然日本對藤原而言是個太過喧擾的地方…
  誒?我這裡是很清淨沒錯啦…但是我喜歡熱鬧…唉!喝酒喝酒…


  光拿著《論語》又風風火火地跑回來,坐在長廊邊開始隨意翻閱著看,雖說已經晚上了,不太想動腦…

  「你剛剛提出的問題,有問過佐為先生嗎?」不知道秀策的看法是什麼…
  「嗯,佐為說他沒有經歷過愛情,但是他知道人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得到幸福…」依然翻著手中的書…目不轉睛:「不過孔子說過吧…從心所欲而不逾矩…但所謂的規矩又要如何界定,當制定的規則會讓人痛苦的時候,這樣的規矩真的符合時代潮流嗎…」
  「規矩與時代潮流啊…的確,如果他們倆想隱瞞一輩子,也不是做不到,但是他們想要選擇坦承,」既然是這孩子的朋友…應該也都是好孩子吧:「公開在一起也不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只是大家不接受而已…嗯?你以前讀過論語?」日文翻譯版嗎?
  「…嗯,小時候讀的,不過現在再來看心境上不一樣吧。」英文版的,而且當初的用途不同…

  讀《論語》是為穩定心緒吧…但是面對世人難解的感情問題…唉…
  ………放下書本,光看向庭院…或許…佐為不反對,會不會只是單純的寵我而已…他不想再看到我悲傷了…

  徐彰元望向天際:「…我跟我的妻子,在當時是很前衛的自由戀愛結婚,但是他體弱多病,我的家人一直反對,說起來……他嫁給我不到五年就去了…但我們雖然不受祝福,卻也不至於不被社會接受…那五年…雖然辛苦,卻也幸福…至今我也很幸福,因為我的妻子一直愛著我,我至今依然沒有失去他。我們彼此相愛,所以即使死亡將我們分離,也不會彼此失去。」將著手中的酒喝乾:「如果換成主角是你呢?你給朋友什麼樣的建議?」
  「嗯…我也沒什麼有建設性的建議。」思考著徐老師說的過往…
  徐彰元收回視線,打算再給自己添一小杯酒:「誒?沒了,今天的份喝完了…我說藤原你是不是越喝越多啊?」皺眉…
  「我哪有…一天一杯半,是老師您今天聊天聊得起勁才想多喝吧。」
  「那是因為你很少主動提出話題。」無奈地湊眼往酒瓶內瞧…還真一滴不剩。

  光默默地撫著自己的左手腕,心中千萬思緒: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深夜,光收到手機簡訊,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著淡淡的哀愁。
  酷拉皮卡說昨天一口氣找到了四對火紅眼,擇日帶回草原上的高原遺跡,舉行風葬。


  大多數民族都認為入土為安比較妥當吧,佐為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才會很浪漫的產生輪迴、三生…之類的傳說……其實如果真的可以讓我選擇的話,我還是寧可讓自己的骨灰隨風而逝…畢竟,既然無法與亮葬在一起,我希望至少死後能見到家人。
  靈魂是否回到天上?是否進入輪迴轉生?明明是無神論國度為何又有靈魂之說?是人們為了撫平追憶死者的傷痛,而有所想像吧…畢竟有多少人真的能看見像佐為這樣的靈魂…
  死後的世界畢竟過於虛幻,活著的人老是想死了以後的事情,根本沒必要吧…偶爾想想,抒發一下也就罷了,不然會像古老埃及法老王一樣,為了重視死後的世界興建勞民傷財的金字塔。
  不過關於三生有幸的那一首詩,亮解釋說人的死亡其實是再生,生就是赴死,生死是一體兩面的…我倒是覺得不錯。畢竟活著的人總有一天要迎接死亡,說活人在等死一點也不過分,只是在等死的過程中,到底做過了些什麼…這又回到佐為說的那句話…捫心自問,是否有遺憾?

  骨灰隨風而逝的話…還會有輪迴嗎?若真的有三生石,或許我可以在那邊刻下自己的一世情緣。
  其實問題根本一點都不複雜,我只要亮幸福就夠了…他幸福我就幸福,很簡單的邏輯。

  撫著左手腕,這是來到韓國之後才發現的。
  之後向酷拉皮卡詢問過制約與誓約的知識…原來在制約與誓約成立的同時,我的手就被亮綁縛了…除非我們之中有一位不再深愛對方,才會解除。

  亮……給了我一輩子的羈絆,但是徹頭徹尾…我只會帶給他災難。

  其實回應他又何妨?只要等待到他自動厭倦,制約與誓約就能解除…我所害怕的不過就是在那之後,無法再度站穩腳步向前邁進的自己。繼家人與佐為後,我再也不想嘗到那種滋味…儘管理智上清楚,卻依然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如果…如果有一天,亮離開我了,制約與誓約解除了,我也拿到了名譽本因坊,佐為也有墓了…那我要做什麼?
  對了…我不是早已經決定好了,還對奇犽說過,沒有了眼睛對我而言就是自由的契機?呵呵…我滿天才的嘛,一開始就想通了。
  所以要賭一把嗎?亮若堅持到最後就算我賺到了,若放棄了,我也不過就跟原本一樣,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已,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只是心情上的悲傷罷了…沒什麼。

  沒錯…寧可讓亮負了我,我也不能負他,一切都很簡單,因為我就是受這種教育長大的,修心與奉獻。只是對象不是人民、不是樂團,是自己愛的人而已。只因為曾經的失去,便拒絕接納,對亮是不公平的…
  按照徐老師的邏輯推論,即使塔矢老師反對,我們無法在一起,只要我們彼此依然深愛對方,亮就能藉由誓約的繃帶感應到我,也藉由繃帶知道,我依然愛著他,所以我們不會彼此失去。
  但是…我實在不想刺激塔矢老師就是了…因為我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所以更希望擁有家人的亮能夠珍惜家人。

  「晚了,睡吧…明天再想。」放下手機,熄燈,窩進棉被…

  不過…我內心深處依然希望…雖然會痛苦,卻依舊希望…
  假如有一天,亮選擇放棄,是因為他找到更適合的伴侶,愛上更適合的對象…這樣制約與誓約就能自然解除,我也不用擔心亮過得好不好?是否快樂?因為那樣的亮就是真的幸福了。擁有愛他的父母、妻子,也依然下著他最愛的圍棋…
  然後…或許他會在許多年後的某一天,偶然想起曾經年少的時候,有個來自遙遠國家的少年與他日夜對局…
  在他偶然想起的時候,代表他已經真的遺忘…
  並且為此會心一笑…

  「…呵呵,亮如果能這樣,會很幸福吧。」對著自己的左手說話,末了下意識的又摸摸眼睛…亮說喜歡的眼睛。


  而亮依然沒有失去我,因為我將永遠愛著他。
第三部 第九十一局 被揭穿的秘密
  「亮老師,恭喜。」
  「謝謝…」消息傳得真快。
  「亮老師這回要挑戰緒方先生了呢!」
  「森下老師臉色一定很差!」

  在棋院結束了與森下老師的十段頭銜挑戰者之爭,雖然疲憊卻還算有精神…到達棋會所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也正是平時客人最多的時段。
  亮將大衣脫下,坐在過去與光時常面對面的棋桌旁:「其實今天…棋到中盤森下老師接到醫院的來電,他女兒發生了交通意外,緊急送往醫院。」

  『咦!?』北島先生。
  『真的嗎?』久米先生。
  「後來呢?」廣瀨先生。
  市河小姐端了一杯熱茶給小亮:「看小亮的表情也知道後來沒事,你們太緊張了啦…」放下茶杯後…自己也頗為緊張:「後來呢?真的沒事?」
  亮微微一笑:「因為森下夫人正好人在廣島的娘家,長子也正在參加什麼考試,手機沒開…於是正在對局中的森下老師很快就接到醫院通知。不過門下弟子和谷先趕過去了,森下老師一直到與我對局結束之後才叫計程車離開。」不然應該會檢討到傍晚吧…森下老師心情肯定大受影響。
  「到底怎麼樣了啦?」市河其實還是很著急,一眾人看著『亮老師』。

  即便是稱不上有關聯的人受了傷,人們還是會擔憂著急,這就是人情可貴的地方。

  「森下老師對局結束後接到弟子和谷的來電,說是森下小姐放學途中被機車撞倒,左腿骨折,跌落地面的時候撞斷一顆門牙要做假牙,都不是致命傷。」
  「呼…那就好…」久米先生。
  「什麼那就好!做假牙很痛耶!」廣瀨先生少有的大聲起來。
  『總比沒命好吧!再說骨折也很痛啊!』比大聲北島先生永遠不會輸的。
  市河小姐一聽到做假牙就渾身不自在:「…那真的很痛,我自己門牙也有兩顆是假的,雖然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牙醫,還是很怕…好像耳邊馬上就響起牙醫拿著小電鑽嘰嘰嘰的聲音…」說著還打個冷顫…
  「小市…那種感覺沒做過假牙的人是不會瞭解的…」廣瀨先生哀怨中。

  『叮鈴--』有客人。

  「歡迎光臨。」市河小姐盡職地回到櫃檯邊:「啊…我記得你是久米先生的…長高了呢。」
  「您好,請問我爺爺…」禮貌周到地欠身後…掃視一遍棋會所:『啊!爺爺!老爸老媽一直在找你!』有禮的態度完全消失:『今天是奶奶辦法事的日子!你一定又忘記了!吼!』
  「噢!對喔!我就一直覺得今天哪兒不對勁…」
  「久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才你這點兒年紀就忘東忘西…」某對手收拾棋子…對局對不成了。
  「最近記性越來越糟糕…哎…不好意思,下次再對局。」急忙穿上大衣,準備跟孫子回家。

  這時久米孫子的手機鈴聲響起,會所大部分客人俱是一愣…熟悉的鋼琴聲。
  亮也頓住打譜的手,看向聲音發源處。

  「嗯,找到爺爺了啦,就在站前的棋會所………OK啦…我們這就回去……行了行了,我瞭啦…Bye。」掛斷手機,又是一副有禮的模樣面對眾人:「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微微一鞠躬。

  眾人:久米孫子翻臉跟翻書一樣快。
  正當久米祖孫二人走到會所門口,準備離去…

  『等等…』亮突然衝上前,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舉動……
  「?」祖孫與眾人。
  「這…呃……我只是好奇,」整理措辭:「…你的手機鈴聲很好聽,我想請問這首曲子的名稱。」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眾人看向久米孫子,其實『那個午後』在場的客人都有些好奇…畢竟聽了這麼久,總是想要知道一下…

  「這是秘密。」認真回答,見亮也沒大自己幾歲就不用敬語了。
  「?」怎麼連久米先生的孫子也要對我保密?我跟這孩子也沒見過幾次面…

  眾人也同樣不解…疑惑在室內蔓延…

  久米孫子倒是很貼心地發現四周的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有禮的繼續解釋:「這是電影《不能說的秘密》裡面的曲子,曲名叫做S-E-C-R-E-T,《SECRET》,也就是秘密。」

  眾人明瞭,反正也只是藤原的手機鈴聲,沒什麼要緊的…繼續對局。
  亮突然輕聲笑了出來,這個笑容喚回在場所有客人的注意力,在隆冬時節,棋會所瞬間感到如沐春風。

  「謝謝,我沒其他事情了,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時間。」
  「哪裡…」祖孫人離去。

  亮一掃今天因為森下老師的女兒發生交通意外,帶來的陰霾……


  雖然理智上相信森下老師很認真的面對與自己的對局,但是在至親之人受到意外傷害,情況不明的時候,是否真能保持平常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成為頭銜挑戰者?心中實在五味雜陳。
  在北斗盃開賽前夕,光第二次受到攻擊之後,雖然明知光就在自己隔壁房間,也知道光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需要休息,但是在與社進行十秒快棋的時候依然失誤頻頻。
  當時拼命用理智命令自己:光如果知道集訓第一夜因為自己的私人因素,使得集訓沒有順利進行,心裡一定會對遠從關西提早過來的社感到內疚,社不但被捲入戰場,還因為自己的關係浪費了集訓時間,沒有下棋…於是一想到光之後可能會產生的一連串情緒反應,以及這種情緒勢必影響整個日本隊的士氣,就鐵了心腸沒有陪在光身邊………天曉得自己當時有多希望一直守著光。

  而今天森下老師在接到電話之後,知道自己的女兒出了意外,連情況都不清楚…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是我自己的定力不夠嗎…這一點光似乎一直做得很好,光的圍棋非常乾淨…乾淨到一塵不染……但是到那種程度似乎又乾淨的過分,心態這種東西,果然需要時間歷練。

  ……原本就是《秘密》啊…原來光一直都很認真的回答我呢…呵呵…不可否認,他也有些捉弄心態吧…心情突然開朗了起來。




  「怎麼這麼晚突然過來…」

  冬季的陽光隱沒後,寒氣侵肌,亮看見出現在門口猛拉圍巾取暖的少女…十分不解,不過依舊讓出路來。

  「我可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然誰來幫你這無趣的人慶生。」明明提著琴盒穿過塔矢宅和式庭院:「你後來搬回來了啊,虧藤原還給了我他家的地址…剛剛害我一路找過去,卻發現是空屋…啊啊!總之,我會這麼晚到都是你害的。」一點都不淑女的指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藤原託你過來?」進入玄關,帶上門,有些驚訝。
  明明非常自動的倒了一杯熱茶給自己暖暖手:「…他告訴了我一首曲子,說是你很喜歡的,如果你生日時聽到一定會很開心…」已經在客廳盤腿坐了下來。

  「我事實上是有一首很喜歡的歌,卻不知道名字。」
  光每年都記得我的生日,去年雖然他什麼都沒說,晚上卻做了我平時愛吃的菜,反而是我從沒有為他準備過什麼…今年也一樣,坦白說是因為我不知道他到底想過八月一日的生日,還是九月二十日…我還真是不瞭解他……
  「美津子阿姨如果看見你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生氣…」跟男孩一樣盤腿坐著、隨手扯掉圍巾扔在地上。

  「無趣的人…人家是特地過來的耶。」噘嘴,低聲自語:「得確認一下曲子是不是你心裡想的…」原來這人也有喜歡的音樂啊?
  亮微微一笑:「不過明明在拉琴的時候,好像全身都會發光,氣質完全不同。」
  「開玩笑,我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小提琴家。」突然有些靦腆:「嘿…如果我不是最優秀的,那麼我也會嫁給最優秀的…呵呵。」
  亮一愣,隨即會意:「你交男朋友了?」高中生活似乎很有趣。
  「呵呵,」明明眉開眼笑,神情突然溫柔了起來:「…今年五月初在交流會認識的,事實上之前也見過面…對方曾經是我望塵莫及的人物…」少女的夢幻心心眼:「沒想到我在他面前露出一點都不優雅的本性後,他竟然也跟著露出本性…事實上音樂家也未必每個人都像電視上一樣高雅。」
  亮靜靜聽著……這一點光的確是讓我見識到了,那些古典音樂網站上收集到的琥珀相關資料,跟他滿腦子的詭異思考模式完全不能連貫:「呵呵,」輕笑出聲後開口:「那麼明明小姐的男朋友是何許人也?」拿出和菓子招待。

  「幹嘛那樣說話啊!」自顧自的繼續說,事實上很期待被人問:「我國中的時候拿過全日本第二名吧,」見亮點頭後:「我現在的男友是當時的評審喔。」
  「我還以為你要說現在的男友是當年的第一名。」
  「當年的第一名從缺…啊…比賽的細節就不跟你解釋了,第一名從缺的情形偶爾會發生的……嗯…總之…你不覺得奇怪嗎?」瞇眼看向小亮:「我男友是當時的評審喔。」
  亮思索一陣,事實上今天跟森下老師對局過後,又去了棋會所,已經有些疲勞了:「…嗯…你是說他年長你許多,這有什麼關係嗎?」
  「他整整年長我二十歲,我暫時不敢告訴任何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溫和一笑:「只要明明喜歡,對方又真心待你好,年齡不是問題,我會祝福你的。」
  「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感動,好像我每次有戀愛煩惱都來找你傾訴呢…果然是兒時玩伴比較可靠吧…」就著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聞言…亮若有所思地開口:「兒時玩伴比較可靠…嗎…」突然認真看著明明:「明明,假如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反對我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看見這麼認真專注的眼神,藤崎明也不是傻瓜,細膩如塔矢亮的人不會做這種無聊的假設…全世界都反對?幹嘛反對?要說也不說清楚……
  沉默一陣…

  見明明沒有開口,於是轉移話題:「明明,你不是說要確認曲子對不對嗎?那首歌………」

  在兒時玩伴面前毫無顧忌的哼出旋律…
  而這使得明明蹙眉,告一段落後…

  「天曉得你在哼什麼…從小到大每一科都很優秀,唯獨對音樂真的是…人果然不是萬能的。」打開自己的琴盒,順便活動一下已經因為茶而溫暖的手指:「藤原在前往韓國之前打了通電話給我,聽起來還是在機場打的,那時我正在上課呢…差點被老師發現。總之他說要我今天來祝你生日快樂…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聽出來你在唱什麼…」上學偷帶手機的學生…
  「我從來沒唱給他聽過,連調子都沒哼過…」

  光真的猜中了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歌名,我只跟他說是開頭是『星星與晚上』,過去英語聽力不好,只聽得懂前面兩句,而且都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聽到一些片段。

  明明活動手指的動作突然定住,沉默過後:『啊!!』迅速轉頭看向小亮:『是我想的那樣嗎?』

  亮見了明明的神情,無奈而嚴肅地點頭。

  「所以說……藤原連你本人都不知道的歌曲他都清楚,他清楚你喜歡什麼…所以你會說被全世界反對…藤原他人都到機場了…還惦記著你兩個多月後的生日…原來你們倆…」恍然大悟的眼神。
  「明明即使不祝福我,也不會落井下石吧…」兒時玩伴,儘管不常聯繫,卻也有著特殊的意義。
  豪爽地擺擺手:『誒…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會站在你們這一邊!都什麼年代了!』冷卻一下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目前只有我知道?」
  亮思考一陣:「我媽媽似乎知道我喜歡著光,卻不知道我們的進展…事實上光他…簡單說,他還沒答應要跟我在一起。」說到這裡還真有些氣悶……
  「廢話…你叫他怎麼可能答應你!想想他的立場,他這麼體貼的男孩子即使心裡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答應啦……即使答應也絕對會先做好『亮有一天會離開我』的心理建設。」說得理所當然,開始吃起和菓子。

  亮怔愣的看著明明,為什麼明明能說的這麼篤定…而這一切到底……

  「你!唉!小亮怎麼這麼笨!這是恩義無法抉擇啊!你懂不懂啊?」原來小亮是那種,一遇到自己喜歡的對象的事情就會頭腦短路的人。
  「恩義…」亮睜大眼睛:「你是說…因為我家對他有恩,我又對他有義…他的立場無法選擇…」原來除了翡翠的事件之外…光還有這一層壓力:「的確…我怎麼說都是父母的兒子…光卻是受到我家幫助的『外人』,他絕對不願意做出讓我的父母不高興的事情…他失去父母,一定希望我能好好孝順長輩…」我怎麼現在才想通…

  亮獃坐在客廳,大腦飛速運轉……所以要光與我並肩向爸爸宣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媽媽那邊…我不清楚…但是從日常生活來看,媽媽似乎時常製造我與光單獨相處的機會…但是我很瞭解爸爸…爸爸是不可能同意的,因此去年黃金週尾聲,我才會對爸爸說『即使得不到原諒,我也會記得爸爸也曾經慶幸有小亮』。

  明明很自動的去廚房給小亮倒了一杯熱茶,末了直接拉起了藤原拜託的曲子……淡淡憂傷的旋律寧靜了一個生日夜晚。
第三部 第九十二局 左耳與眼睛
  亮送走明明後,回憶剛剛聆聽的旋律。
  的確就是這首曲子……光到了機場才打電話給明明,所以說他沒機會提早打電話…為什麼?雖然光有時候很懶散,但是拖到最後一刻不是他的作風…所以照他的行為推論,應該是在分離前一晚突然知道的,這個可能性很高。
  光…當時你到底在想什麼?那一晚你笑著哭泣的神情…知道嗎?看得我好心痛…到底在想些什麼?是什麼契機讓你聯想到這首歌?為什麼在你離開後,我突然發覺原來自己根本不瞭解你……我…完全跟不上光的思考速度。
  光…你過得好嗎?我該打電話給你嗎?但是我認為你很需要靜一靜。
  我不能為了自己的不安打電話給光…光需要沉澱心緒。
  多虧明明點醒,我必須細細思考一下光的心境…



  同一時刻,韓國徐彰元老師家,徐老師早已入睡,寒風蕭索的屋頂上…

  「…Starry starry night,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看不見星光的夜幕下,光朝著東京的方向,輕聲唱著。
  亮…恩義擇一,真的是無解,如果要我現在做好心理準備,終有一天要分離,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下與你陷入愛河,其實也未嘗不可…事實上我早已陷進去了吧…只是懷著這樣悲傷的情緒與你相戀,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從我們意識到彼此的感情開始,已經拖了好久的時間了呢…有三年了嗎…久到讓我不得不對你的意志力感到佩服。
  「…And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但你的愛依然真切)……沒想到亮會喜歡唐麥克林紀念梵谷的歌曲…畫家的話…我喜歡維梅爾,但是我不難理解梵谷的思考模式…」一個人在屋頂上自言自語。

  「夜晚風涼,進去吧。」突然一把聲音在身邊出現。
  這回可嚇得不輕,光猛然轉頭:「半…半藏大哥…」我完全沒發現!

  日本忍者半藏突然出現在屋頂上:「嘿,兩個多月都沒發現吧,可別小看我們霧隱流忍者。」閃亮的光頭在月光下閃了一閃。
  「我是你這一年的保鑣。」見到藤原沒有進屋的意思,反正自己也現身了,索性坐下來聊天,還不忘坐在上風處,替『目標』擋去大多數的隆冬寒風:「雖然來保護你,但是隱匿兩個多月真是太無聊了。」
  「…你…平時都住在哪啊?」真不愧是忍者,我完全沒發現…應該是亮委託他過來的,原先也有想過亮會委託人保護自己,但是我還以為會是尹老師…出乎意料…
  「這就是我們忍者的特殊機密了,我們忍者接到任務之後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職業化的笑容。
  「唉,半藏哥都現身了,不就是想聊天嗎?別這麼職業化。」換了個心情…找話題:「怎麼聽你說的忍者好像很恐怖?」

  爽朗一笑:「還好啦,雖然宗旨是這樣,但是我們有決定權的長老人很好的,這次就是塔矢三段親自到忍者村委託的,酷拉皮卡還事先打電話給我,讓我到山腳下接他…我們長老知道塔矢三段要來可高興啦,知道保護『目標』是你之後,就立刻接下了這個任務,並且直接指派給我。」說著還頗為得意…
  光無奈笑笑:「該不是因為我曾經幫忙要過緒方先生的簽名吧。」這是亮與酷拉皮卡第二次聯手隱瞞我事情了…這兩位同類人,真是大意不得…呵呵。
  「這只是一方面啦,其實是…長老要我帶徐彰元先生的簽名回去…」眼神瞟往他處……越說越小聲……
  「沒問題。」這次答應的很乾脆:「呵…這才是半藏大哥今晚現身的理由吧。」
  半藏尷尬一笑:「一方面也真的是太無聊了…塔矢三段現在每週都到忍者村跟長老下棋當作委託費用。」
  光一愣…隨即:「我給大家帶來麻煩了呢…」語調中頗有些悵然。


  光放眼看向夜幕,亮他已經很忙了,但是忍者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請得起的吧…一方面也是酷拉皮卡幫忙居中牽線……話說…小傑與奇犽混到哪裡去了,傳了簡訊說沒見到老爸,兩個人在沙漠研究未知生物,就再沒有下文。


  「怎麼這麼說呢,至少我還能聽到好聽的歌聲。況且待在山裡修行很辛苦的,保護你事實上是一份閒差,你跟酷拉皮卡一樣,是窟盧塔族後裔吧,我已經聽酷拉皮卡說過了,也跟塔矢三段確認過了,所以你唱歌這麼好聽,原來你是那個琥珀啊…我還是叫你藤原吧…比較習慣…啊…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情連長老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哈哈,我挺可靠的吧…所以放心吧……」

  光在內心尋思……果然跟小傑說的一樣,很聒噪的忍者…之前見面時間都很短暫,所以不覺得…雖然夜晚的寧靜被破壞殆盡,不過…也算挺有趣……

  「……我前輩在考獵人試驗的時候,塔矢行洋先生與徐彰元先生還是獵人協會對外委任考官…………」自顧自的一直說。
  光驚訝:「半藏哥,塔矢老師與徐老師是獵人試驗的委任考官!?」
  半藏很高興有人跟自己搭腔:「咦?你不知道啊?我前輩早我兩年參加獵人試驗,嗯…我看看……也差不多是十二月的事情吧,那一年應考的人太多,塔矢行洋先生因為徐彰元先生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臨時接受獵人協會的邀請來當委任考官……」

  是我剛到亮家裡的那一年…對了,蘆原先生買了蛋糕的那一天,當時佐為才剛剛與徐老師對弈過後沒幾天,塔矢家的研究會還半開玩笑說兩位大師搞不好在一起覆盤…就是那一年,亮的生日雖然難得遇上週末,塔矢老師還是很突然的去韓國…原來是應考獵人的考生人數太多,來幫朋友忙的關係。

  「所以說徐老師是獵人協會的人?」
  「沒錯,所謂的對外委任考官就是在各行各業裡面擁有傑出地位的人,雖然不是念能力者也沒有獵人執照,但是獵人協會委託這些社會上的精英,用他們擅長的方式,刷掉絕大多數的考生。」繼續說個沒完:「有小道消息指出塔矢大師推辭了好久,只有那一年是因為自己的朋友真的忙不過來…………前輩好幸運………」
  「那他們要怎麼考啊?每年考生人數光亞洲區就有上千人吧?只有兩個人怎麼對弈?我記得小傑說過,他跟酷拉皮卡遇到的對外委任考官是一位大鬍子船長…」打斷半藏的聒噪,光提出疑問。
  半藏倒也不介意,樂得有人聊天,畢竟已經很久沒說日語了:「每個地區的試題都不一樣,我那一年的亞洲區會場有整整七百個棋盤,每個考生要在時限內解出詰棋問題,要下三手棋。」

  光若有所悟:「原來如此…事先已經在棋盤上擺出了試題,憑兩位大師,每張棋盤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往後發展的可能性,嗯嗯…」評估思考:「我想會請兩位大師,主要並不是為了對錯評分吧,創意也需要考量進去…」
  半藏顯然很高興:「喔!一點也沒錯!想當初徐先生也說我擺的棋子位置雖然不是最好,卻很有創意…嘿嘿。」頗為得意…
  光笑笑:「今年怎麼沒舉辦?該不是因為我住在徐老師家的關係吧?」給人添麻煩了嗎?
  「其實並不是每年都考圍棋,有很多其他項目,如果大家一開始就知道考什麼,那根本就刷不掉大部分的人…………………我們山上的長老最近都在跟塔矢三段下棋,不知為什麼他最近看起來沒平常悠閒…好像不是下棋的原因,是說他還是很閒啦………我們霧隱流山上啊……」


  終於等到半藏將兩個多月憋著沒說的話都說完,兩人突然靜了下來。

  「已經午夜了,藤原你該睡了,塔矢三段還說過如果我現身的話,最好要求你晚上十點就要睡覺。」很敬業。
  憂傷而無奈:「…他該不會還要你通報我的日常生活概況吧。」
  「那倒是沒有,我也曾經跟他提議過,因為有些客戶會有這樣的需求,不過塔矢三段說這樣你會不開心,所以我的任務內容是『保護藤原光直到平安回到塔矢亮眼前,沒有危及生命的情況都不需要回報』。」
  光苦澀一笑,亮越來越瞭解我了,的確…我不會生氣,只是不開心罷了。
  「讓我再唱一會兒歌吧,就今晚就好。」
  半藏聳肩:「你唱歌很好聽,而且反正這不會危害生命,不必向塔矢三段回報。」
  「這樣的稱呼太饒舌了,叫他塔矢就好,而且他已經四段了。」
  「這樣啊。」其實兩個多月都像土撥鼠一樣待在地底的忍者。


  淡淡地有些哀傷的旋律,對著夜空,連一向聒噪的忍者也惆悵了起來。

  亮,關於梵谷的生平…他的左耳…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受到幻聽所苦、有人說是因疾病影響、有人說他割下自己的左耳獻給心愛的女人,也有人說他將左耳送給好友高更…大部分的人都認為他瘋了。
  知道嗎…我也為眼睛所苦,所以即使我不知道事實的真相,但我卻知道梵谷並沒有瘋…因為我無法想像往後失去你這個安心的避風港後,如果不能獲得絕對的自由,那我還剩什麼…
  只要把眼睛給你,我就自由了,我相信父母不會生氣,因為我只是把重要的東西許諾給重要的人。

  「Frameless heads on nameless walls. With eyes that watch the world and can't forget(無鑲框的臉倚靠在不知名的牆上,配上一雙看遍世事且永不遺忘的雙眼)………」

  窟盧塔族的紅火睛…像火一樣紅的眼睛……收藏時最好與頭部一起完整保存…我可不希望被斬首。
  至今我依然沒想通,為何當年翡翠的眼睛會變成真正的寶石翡翠,只是現在回憶起來,翡翠似乎早就知道眼睛會變成寶石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年那樣做真的對嗎?但是已經無法挽回了吧…即使翡翠當時已經沒有了眼睛,渾身浴血也會被獵犬分屍…我動手之後,頭也不敢回的迅速潛入河中…
  其實我多少有些後悔沒跟翡翠死在一起…但,不可否認,我也很想活下去,為什麼沒跟翡翠死在一起?我覺得我好狡猾…一開始說得好聽,說不會拋下自己的兄弟,卻依然…頭也不回地逃走。
  但是佐為在樹海裡安慰我,他說是翡翠自己判斷自己沒救了,因此想盡辦法了斷生命,就是為了不拖累我,讓我活下去…
  理智上我當然都知道啊!在我動手之前他自己就先放棄生命了!而且不管我當時做出什麼決定他都一樣沒救了!可是我還是很……唉…佐為走後,每晚夢見殺戮的場面、父親臨死前的吶喊、母親自毀雙目、流彈掃射中翡翠的腹部、獵犬追尋血的味道而來、我拼命護著翡翠傷痕累累的身體,與成群的獵犬搏鬥……

  還有那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面孔,用空洞淌血的眼窩,要求我殺了他…

  夜風中,光坐在屋頂上,轉向草原的方向,神色哀戚…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Vincent,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但願我能告訴你,文生,這個世界根本配不上一個美麗如你的人)……」

  呵呵…翡翠,你一定想不到,在我們所嚮往的,能夠以下圍棋來當職業的國度,有個跟你一樣叫做小亮的人,他也擁有與你相同的翠綠色眼睛,是個很美麗的東方人喔,記者說他『古典卻嶄新,溫和卻激情』…其實有時候記者看人挺準的…
  呵呵…翡翠…你也一定想不到,我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那位小亮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現在只有在亮身邊,我才能一夜無夢的安睡。
  如果是你,你會愛上他嗎?一定會的…亮他人真的很好…
  不過啊…可別跟我搶喔!呵呵…
  如果你處在我的立場,會怎麼做呢?我是真心的啊…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they'll listen now(如今我才明白,你想說的是什麼。當你清醒時你有多麼痛苦,你努力的想讓他們得到解脫,但人們卻不理會,也不知該怎麼做。也許,人們將學會傾聽)………」眼神再度望向遙遠的東京…低低唱著…

  亮…現在沉靜思考過後,才明白翡翠當時的痛苦,我是真的幫他得到解脫了嗎…當時…我根本沒機會好好傾聽他訴說…當時我也很痛苦啊…佐為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殺了至親之人的我,真的有資格跟你在一起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塔矢老師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啊………難道就沒有辦法讓你愛上別人嗎?我希望你擁有更順利的人生啊!
  佐為說要我別違背自己的心意,但是我既不想傷害你也不想刺激塔矢老師。我的心意…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夠幸福…


  不行了,兩個半月,思緒依然混亂,我依然無法自我剖析透徹,依然不瞭解自己…好煩、好亂…
第三部 第九十三局 思念的形式
  三月份,稍有春意的微風依然帶著些許寒意…
  加上先前在日本與亮一起努力的部分,光已經將所有佐為的『指導棋棋譜』從腦子調閱輸入電腦,這一切過程使得徐彰元嘖嘖稱奇,而每每看見佐為先生對初學者的循循善誘的棋譜,如此用心地經營每一手,從不因為對象是初學者而馬虎敷衍,就倍感尊敬。

  「原來如此,將佐為先生與你們兄弟倆的對局,以及後來與塔矢亮的對局,編輯成圍棋專門指導書籍。」這點子不錯,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像這樣的半局幼稚棋譜,佐為先生依然很用心的指導啊…」為什麼我小時候沒遇到這麼好的老師…有時候我還真想抱怨一下。
  「嗯…教科書的部分我只選擇適當的幾局,這裡的都是初學者常犯的錯誤…旁邊註明佐為當時對我們兄弟說的話…從初學者開始到勉強算有點水準,再到後來這邊,」拍拍其中一小疊資料:「我想這裡應該有研究生的程度了,低段棋士也可以拿來參考…大略分成上、中、下三冊。」光向徐老師解釋著自己的構想。
  「嗯…其中初學者的上冊又要細分成好多項目,從抓子開始教啊………怎麼樣,」徐彰元看向眼前的少年:「回憶了這麼多對局,等於重新溫習了一遍,很有意思吧!」
  光笑容溫和:「是啊,我終於發現了呢…」

  徐彰元和善地等待下文……過完農曆年,這孩子狀態終於有些許好轉。

  「雖然說過去我也知道,佐為就一直存在於我下的棋裡,我的家人也存在於我的日常言談舉止之中…但是靜下心來體會,完全是不同的感受。」微笑看著眼前大量的『教學資料』:「在我靜靜地回憶棋局的時候,好像……大家都活過來了呢…」這樣真好…不會忘記的…嗯。
  「你能有這樣的改變,我真的很高興。」眼神欣慰:「哎!其實我真是不甘心啊,行洋自己天天跟秀策對弈,也不跟我說一聲…說穿了就是不夠朋友…」

  光苦笑:徐老師總是三不五時要叨唸一下這一類的事情。

  「不過當他告訴我,佐為先生雖然離去,卻留下了你,我就很高興,開始認真觀察你在日本的對局…後來我跟行洋才發現你的狀態真的很不妙。」頗為感嘆的語氣:「行洋那個人啊…很少表露感情,我跟他卻不一樣,其實說實在的,塔矢行洋的人生一直遵循著傳統,是有些枯燥呢…他就是個這麼一板一眼的人。」

  光聽聞此處神色黯然,卻依然淺笑著。

  「其實佐為先生離開後,行洋先生是很難受的,所以才在各國找尋對手…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我們從年輕時代就認識了,所以我很清楚,他沒有立刻發現你的不對勁,是因為他自己也為失去對手而悲傷,你可千萬別怪他…」
  光驚訝:「這…我怎麼會怪塔矢老師呢!?」稍稍緩和語氣:「說穿了是我自己不好,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如何期待別人瞭解…塔矢老師一直很照顧我…還有棋院的前輩們也一樣,在我生命中遇上了許多人,他們雖然不一定是職業棋士,卻都給予我很多關照…我覺得…」

  見眼前少年似乎在整理措辭,於是認真等下去,四個月來,這孩子的韓語已經說寫流利,真的是相當聰明優秀的孩子,就連比較艱澀的用詞都能看懂了。何著我沒有跟佐為先生一樣的靈魂來附我的身,門下也沒有像樣的弟子…真悲哀…難道是我自己的教學方式有問題?我也很認真在教啊…

  「…我覺得佐為雖然離開我了,但是在日本卻又有塔矢老師、森下老師這麼在乎我的學習,我比別人擁有更多老師;雖然我的家人都過世了,但是我遇見了椿大哥,還受到他與他的朋友們的關照,甚至不怕惹麻煩上身願意當我的監護人。緒方先生也一直把我當親弟弟一樣愛護,常常對我提出建議…所以我不只擁有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不管我的家人有沒有存在於我的言行之中,現在的我擁有更多關懷我的人,這些人願意把我當家人一樣,彼此照應…我覺得我比只擁有一對父母的人擁有更多父母…幸與不幸…很難分清楚…但是我寧可相信自己真的很幸運。」
  徐彰元著實怔愣了半晌……沒料到眼前少年會突然說了這麼一大段話……隨即:「哈、哈!才四個月,你成長了不少啊!說不定在過幾個月我們就可以對局啦。」真好、真好!
  光聞言非常欣喜:「老師總算願意與我對局了嗎?說起來現在在韓國,又多了一個關心我的人呢,呵呵。」徐老師給人的感覺介於長輩與朋友之間,雖然有些年紀就是了。
  「等我覺得你可以跟我對局時就對局。」笑容滿面:「你《論語》讀到哪啦?」
  「今天在讀為政第二…………………」




  日本棋院五樓有五間特別對局室與記者室,五間對局室分別是格調最高的幽玄之間,還有行雲、流水、寂光、清風。這會兒行雲之間裡是一片沉悶的窒息,連一向沉不住氣的記者古瀨村,小腿都似乎黏在榻榻米上,動彈不得。
  春天,十段頭銜五番勝負戰第一局,緒方精次十段、碁聖對塔矢亮四段,由於是同門對決,引起絕大多數人的關注,再者十六歲的挑戰者是否能在第一局旗開得勝,也勾起年輕棋士的興奮感。
  老一派的代表人物桑原老師依舊守著本因坊的位置,記者室裡…

  「嘎嘎…真無趣…」由於緒方人在行雲之間,導致現今找不到人一起下賭注,一派小輩們偏偏又縮得遠遠的……嘖、嘖…
  「呼…終於結束了,目前情況怎樣?」和谷推門進入記者室,一眼見到桑原老師…

  怎麼每次都這麼巧在記者室見到桑原老師!?行禮過後,發現本田與越智在門邊位置上,便靠過去………離桑原人猿遠遠的。

  本田熱心的重新擺開對局:「緒方老師這一手立下後,塔矢開始長考,已經過了十分鐘了吧。」
  「喔喔…我得把這些棋譜Mail給另外一隻。」和谷拿出筆記本認真記錄本田說的話,附帶再寫上自己的感想。
  「你要Mail給藤原?」另外一『隻』…這是什麼用詞,越智對和谷的說話方式有些不以為然。
  「嗯,我們常常通Mail,不過他都不下網路圍棋就是了,幫他收集棋譜我也進步得很快…」認真動著筆:「之前有的對局我還沒傳,想說今天一次傳給他…」

  聽見網路圍棋四個字,桑原本因坊耳朵動了一下。

  「平時看看棋譜也就算了,他不是在靜養中嗎?附帶編輯棋譜應該也滿忙的吧…不下網路圍棋很正常…啊!塔矢切斷右邊的白棋,果然是想往中央進攻嗎…」本田擺上一手,細細端詳。
  伊角拿著兩罐飲料進入記者室:「現在情況如何?」向桑原老師行禮後,拋過一罐果汁給和谷:「接著。」
  「謝了。」反手接住。
  「怎麼你們擠在這裡,不往前面坐?」伊角問得理所當然。

  由於門邊位置已經擠了三個人,如此對桑原老師未免太過失禮,於是伊角便在中央長桌邊坐了下來,只不過是坐在下首,晚輩應該坐的位置。

  「嘎嘎!伊角啊,我記得你,新初段賽對局還贏了我嘎!怎麼?有沒有考慮好什麼時候來當我的桿兒弟啊…我最近都沒去打高爾夫球嘎…」邊說邊怪笑。

  於是伊角徹底後悔坐在中央長桌,本田與越智原本準備挪動位置往中間靠,也繼續縮回原位,倒是和谷已經來不及逃走,一屁股早已在伊角對面坐定,擺棋的手聽了桑原老師的言語,不覺顫了一下,一陣惡寒……

  「啊!」本田很失禮的大叫:「緒方老師竟然妥協了!!」
  「出乎意料!」
  「他是不是有什麼策略…」和谷審視盤面。
  桑原老師突然起身:「這一局塔矢家那小子贏了,不過要拿頭銜可沒這麼容易,嘎嘎嘎嘎哈……」雙手背在腰後,大踏步走出對局室。

  之後的情形正如桑原老師所言,頭銜持有者緒方精次的那一手的確是妥協了,但是細算之下,挑戰者塔矢亮並沒有得到實際的地,反而讓左下角形成惡戰。之後緒方雖然在大官階段認輸,卻是一局盤面極為混亂的對局。



  亮當晚在外頭用完餐後,拖著初戰過後的疲憊…回到了藤原宅。

  也不明白為何沒有回自己家,明明很清楚這裡沒有任何人,卻依然在看見屋頂上的老鷹時,感到欣慰…
  光離開的這段期間,鷹大哥時常在塔矢宅與藤原宅之間徘徊,不過更多的時候是自行外出狩獵。
  玄關上踏墊上留著一張紙,是給小傑、奇犽的,雖然光有傳訊息給他們,說自己即將前往韓國,但是由於一直沒有得到回音,因此在玄關留言交代,他們若回來的話可以去塔矢家,並且附上地址與簡易地圖。

  「果然沒回來過…」亮喃喃自語地拾起已經被些微灰塵覆蓋的紙張。

  他們倆是在八月瞬間移動離開的吧…之後只傳了訊息說到了沙漠,就再也沒有下文……希望只是單純的兩個孩子在一起玩瘋了,他們都是實力堅強的職業獵人,與其擔心他們還不如擔心自己的對局。
  沒錯…擔心對局比較實在…我果然不習慣頭銜戰的節奏,真的好累…而且,心中依然對自己成為挑戰者一事,對森下老師有些許介懷…

  站在廚房門口,似乎可以看見光平時忙碌的背影,不知道他…過得好嗎…半藏先生雖然話多了些,但是既是獵人又是忍者,實力不容置疑。酷拉皮卡也覺得這個人選不錯,那就沒什麼問題了…或許聒噪一些也好,光若是胡思亂想也能分散些注意力。
  「呵呵,站在這裡,也許或多或少,能在你離開後的現在體會一下你的心情吧。」笑瞇瞇地走到流理臺前,打開水龍頭,細膩地學著光平時洗手的動作、細節……
  「學著你的動作,感覺好像我就是你一樣…」喃喃自語:「只剩半年而已,我要拿下十段頭銜,光一定也會在韓國看到我的對局,我要加油。」




  春天的韓國首爾,依然冷得令人發僵,光縮著脖子躲進有暖氣的書局裡挑選著一些中文書籍,思緒回到前一天傍晚。


  「學中國話?」客廳裡,光端出熱咖啡招待。
  「嗯,你剩下半年吧,剛好可以上兩期,現在報名有打折喔。」秀英搓搓凍僵的手,捂著熱咖啡:「因為我學了日語,覺得用在圍棋交流很方便,現在也學到一個程度了,所以想開始學中國話。」

  光捂著自己的咖啡,側頭看向一直坐在一邊的徐老師…徵求同意…

  「嗯…你是差不多可以慢慢接觸外面的世界了,學語言的話,環境正好不複雜,很合適。」何著為什麼我的是茶…其實我也喝咖啡的啊…別把我當老頭子啊…
  秀英心中思量……原來藤原真的在靜養,徐老師這麼說,藤原身體應該有好些了:「報名優惠期限到後天而已喔,你要盡快考慮。」
  「我要學,算我一份吧。」亮也有學,呵…等我回到日本,他一定會嚇一跳。


  思緒拉回現實,光拿著一些華語歌曲集的樂譜……呵呵,回去上網,搭配聽音樂,一定可以學得很快…啦…啦啦……好開心…

  「你一個人在這裡High什麼?」半藏又突然冒出來。
  「我想學中國話啊,呵呵。」已經很習慣忍者突然出現的某人。
  「我知道啊,早上你去補習班報名時,我就隱身在櫃檯的天花板上面…我是問你幹嘛笑得這麼奇怪…活像在談戀愛…我覺得女性忍者……我中意的那一位…」又開始自顧自的聒噪下去:「電話回報長老…他被派去監視橫濱港…我們山上的清修啊…他這趟任務也要出一年,他是真田流的…我覺得他的長髮啊……啦啦…」

  光結帳時心想…我覺得你們長老把你派出來應該是想圖個耳根清靜吧。

  不理會身邊持續的噪音,光望著灰濛濛的都市天空…
  像在談戀愛嗎…看著手中剛從補習班帶回來的初級參考書:這些類似的課程,亮都讀過吧…這樣一想,在讀書的時候,就彷彿亮在我身邊,想像亮之前在讀這些文字時的神情,當時產生的種種想法…想像著亮唸書時的模樣。
  當我們學習著同一件事物時,好像我就是你一樣…
  同時也能回憶起北斗盃集訓時的夜晚,聽著中國成語故事,溫暖的懷抱。

  這麼說來北斗盃又快要開始了呢…呵呵。
  快點回去看和谷Mail給我的十段戰棋譜,不知道大哥跟亮會下出什麼樣的對局…
第三部 第九十四局 王位貨運
  日本棋院有鑒於去年北斗盃藤原選手暈倒事件,於是今年的隊長換成了森下門下的白川道夫--態度和藹親切,為人心思細膩又時常接觸圍棋教育,對於時下青少年比較瞭解;雖然戰績不算頂好,但是棋院希望以安全為上策;即便上一屆的秀策事件一切都是誤會,但是怎麼說都是日本人在自己地盤上舉辦的比賽,有禮貌不周的地方也是事實。
  為此,今年再次於三星火災盃上輸給韓國選手的倉田陷入一陣低潮期。由於韓國棋院方面並沒有計較去年北斗盃韓國隊隊長的功過,依然由安太善擔任隊長,當倉田收到安太善意義不明的問候(嘲笑?)信函時,更顯火大!
  以至於北斗盃三位選手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倉田的威脅簡訊:『不准輸給韓國隊!!!』

  亮看著簡訊無奈一笑。
  社看著簡訊:廢話!我當然不想輸,中國隊也一樣!
  於預賽險勝越智的和谷:棋院的資料怎麼這麼隨便讓人查到啊,就算一樣是棋士也不能輕易給人吧,我還是去換手機號碼好了…要不要請韓國隊幫忙帶點吃的給藤原啊?不行不行!別再想棋局以外的事情了!


  於是五月初的北斗盃集訓,森下門下的兩位弟子名正言順的出入塔矢宅。白川私底下詢問自己的恩師森下九段,為何從不介意藤原與塔矢關係密切,森下九段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圍棋是要兩個人下的』。

  「咦?森下老師下午要過來?」

  晨間的和式大宅客廳聽得見庭院圍牆上的麻雀啁啾……亮只是難得的驚訝。

  「嗯,老師說由我來當你的對手根本達不到集訓的效果,我想老師一方面也是覺得…」白川微笑著看向塔矢:「塔矢,十段準決戰的那一局,你還沒放下吧…坦白說頭銜戰的第一局並沒有發揮你該有的水平,我說對了嗎?」

  和谷與社眼珠子轉了一圈,看向塔矢。

  「沒錯,雖然準決戰的那一局過後,我因為其他的事情感到高興,暫時分散了注意力,但是心中依然對自己為何會成為挑戰者而感到疑惑。」坦言自己的不足:「只是沒想到森下老師會為了這個特地跑一趟…」
  和谷也同感:「這實在不像老師會做的事情。」真難得跟塔矢意見一致,哼。
  白川微微一笑:「其實我覺得老師跟塔矢老師感情很好…」
  『他們感情好!?』連在關西棋院的社都頗不以為然。
  「連阿社都知道他們感情不好。」和谷覺得一定是自己耳朵有問題。
  亮低頭沉思,平靜的用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自語:「…嗯……這麼說起來,爸爸要退出職業棋壇的時候,第一個來拜訪的就是森下老師…印象中在我很小的時候,森下老師也曾指導我下棋…」
  『『什麼!!?』』和谷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事實上我也是現在才回憶起來,幾乎沒印象了…只知道爸爸與森下老師是同期的棋士而已。」如果是光的話就會記得吧,光的記性真的很好…不過以翡翠在最後關頭還提醒他有時光膠囊的這件事情來看,他是屬於太過重要的事情反而會忘記的類型。

  亮沉吟著…所以說森下老師的個性應該是愛面子,藉著北斗盃為了幫日本隊特訓的名義來與我對局,因為老師的兩位弟子都參與了這一屆北斗盃,所以他來得名正言順…但是事實上森下老師已經看出我在十段戰的狀況不妙…也就是說森下老師想幫我一把,但是又不想承認,所以下午老師出現的時候不要提準決戰那一局的事情比較妥當。
  看向隊長白川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亮開口:「森下老師是來幫日本隊做北斗盃前的集訓,我很清楚,請放心。」北斗盃結束後的第三天就是十段戰的第三局,目前是一勝一負…最近行程真的很緊,每週還必須去忍者村一趟。

  白川微微點頭一笑,轉向和谷與社:「中國隊由於去年主將陸力已經超齡,不得不更換選手,打出主將王世振、副將陳怡、三將趙石的陣容…雖然我也知道贏面較大的三位選手順序安排方式,但是我希望這種青少年比賽還是以培養選手實力為出發點,因此這一次我希望社與和谷輪流當副將,」詳細說明自己的安排:「我看我們先下一局一個半小時的對局,和谷你跟塔矢一組,我跟社一組…午餐過後好好休息一下,等老師過來的時間可以利用來檢討中、韓選手的棋局。」
  「…是。」和谷頗為不甘願,但是很快的燃起戰意:「來吧!哼!都不知道你哪裡好,藤原就肯你住他家卻不肯我住!」是說從塔矢考職業試的時候起我就已經跟他卯上了…咦!?該不會三十年後我跟塔矢的關係會演變成…現在森下老師與塔矢老師的關係?啊啊啊!和谷義高!不准再想棋局以外的事情!

  亮怔愣…原來和谷長久以來是在跟我計較這個??
  無奈苦笑一下……事實上是我一直賴在光身邊不走吧…光從來也沒有要我留下來,更從沒邀請過我。
  仔細思考一下…的確是這樣呢…
  但是我依然記得,光從京都回來後,在尹老師家的那一晚對我說過的話…
  他說一想到我們分離的時間漸漸超過相處的時間,就很難受。

  「請多指教。」
  「請指教…」




  第二屆北斗盃,由於日本隊隊長白川籤運不佳,日本隊面臨了與去年中國隊相同的狀況……在同一天內必須連戰兩場。
  上午,亮不負眾望的勝過去年的副將王世振,但是為了下午與已經拿下韓國『王位』頭銜的高永夏對局,立刻回到飯店房間內休息,調整狀態;和谷雖然早聽伊角提過曾在中國棋院與陳怡對局的事情,卻是在最近才注意起這位女流棋士,最後依然以兩目半落敗,而且報仇無望,因為陳怡也跟去年的陸力一樣,馬上就要超齡了……而社再度輸給了三將趙石,看著趙石一臉天真可愛的笑容…只想馬上離開會場轉換情緒。

  於是這一天上午,日本隊輸得很慘,但是和谷與社似乎很有默契的認為:別讓外界媒體寫成『少了藤原光就贏不了』,於是下午反而受到輸棋的激勵,卯足了勁兒,豁出去!!

  集訓時受到森下老師的幫助,亮的狀態已經回穩,在驚心動魄的阡陌戰場中…以半目之差險勝了高永夏這位韓國新科王位,兩位少年棋手的表現都可圈可點,是很漂亮的一局。
  而面對韓國隊的副將,社竟然在公開賽上來個故計重施,初手五之五,打算賭一把,與林日煥展開一場亂戰……由於林日煥被打亂陣腳,沒有識破社蓄意展開亂戰的意圖,依然採用保守下法,於是最後社有驚無險的拿下他個人在國際比賽上的初勝。
  和谷由於經驗不足,而且上午面對經驗豐富的陳怡,的確使和谷消耗了許多腦細胞,面對洪秀英靈巧果斷的棋路…最後中盤告負,北斗盃連敗兩局,心裡已經有所準備回去面對森下老師的獅子吼…

  倉田由於這一回總算向韓國隊扳回一成,特地趕來參加第二天的頒獎典禮,還樂癲樂癲的嚷著要去吃牛排……臨走前,不忘朝著安太善所在的頒獎臺上扮個大鬼臉,誰知安太善竟來個視而不見,惹得倉田一肚子火,倒是楊海看在眼裡,在心裡捧腹大笑。


  然而,這一切…對現在的高永夏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因為如今高永夏面對了相當糟糕的處境…


  「這是…」永夏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秀英在一旁同步翻譯。
  和谷非常認真地說著:「這一箱是日本泡麵,雖然那傢伙在靜養,不過我想吃一點無所謂,我挑的口味都很清淡啦…因為他在Mail上抱怨過韓國飲食他至今不太適應,呃…還有另外這一袋小的是從他離開後的所有漫畫,包含《新世紀福音戰士》續集外加劇場版DVD…是稍微重了點,不過他看完就在那邊處理掉吧,我都看過了…啊…當然DVD要帶回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畢竟不熟,所以還是做足了禮數,欠身。

  秀英眼見眼前東西一大一重,實在不妙,立刻撇下翻譯的任務,跑去向趙石打招呼,試試看最近剛學會的幾句中國話……於是在社也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和谷不得不忍氣吞聲地接受一旁塔矢的語言幫助。

  「為什麼要我帶給他?」永夏抽起好看的嘴角,不滿…一點小東西也就罷了,一箱食物外加頗有重量的漫畫書…這未免也…
  「因為他去年是與你對局之後昏倒的啊,之後就開始需要調養。」亮在翻譯這句話時,心中與社一起為永夏不值。

  畢竟只有他們倆明白光(藤原)昏倒的真正原因……絕對不是因為高永夏。

  「託運費用不夠的話我會出的,我查過,應該不會,因為你本身沒什麼行李……」一副早有準備的神氣…說明立場:「那傢伙雖然對我沒義氣沒告訴我他的老師就是SAI…但是我還是對他不賴的啦…我就大人大量相信他有苦衷…」

  社這時也拿出東西要麻煩永夏轉交,這回永夏倒是沒有變臉,因為社拿出的盒子只跟一般馬克杯差不多大,也很輕。

  「麻煩幫我轉交這個給他,請他好好調養,跟他說回日本後我們再比一場。」

  亮一邊翻譯,一邊疑惑……從去年就開始覺得光與社之間…好像…這盒子看起來雖然不貴重,但也很精緻…

  社笑笑…獲得第一次國際賽事的勝果…很高興:「我想有這個夠他玩一陣子…編輯棋譜也需要休息一下,之前跟他提過他似乎有興趣…」總不能託人送個太鼓過去吧,所以就…也算是探病,他那回可傷得不輕。

  亮再度翻譯,持續疑惑,不過永夏很快就揭穿了謎底。
  永夏沒什麼顧忌的順手打開交到自己手中的小盒子…

  「是陶笛?」亮這回心中警鈴大作,社為什麼送樂器給光?社知道了什麼?
  社扒扒自己的灰髮:「不是啦…不過也差不多,這是洋壎…總之夠他玩一陣子了,麻煩你轉交。」微欠身,畢竟是拜託人家。
  「我知道了。」永夏倒是很大方,這東西合理多了…雖然是易碎品,但是有盒子裝著,也好過和谷的東西。
  「為什麼就幫他不幫我!?」和谷火大。

  而此時秀英帶著趙石過來,同行的還有楊海與前來觀棋的伊角。

  趙石笑瞇瞇的對永夏開口:「這回要麻煩你,這是北京蜜餞,做為去年藤原讓我帶京都名產回中國棋院的回禮,中國棋院的大家還從各自的家鄉…」開始從巨大袋子中一件一件掏出來:「這是雲南普洱茶、廣東陳皮、山西刀削麵可以自己煮來吃、還有……這是……那個不能擠壓……這個………那件是樂平挑的T-shirt,上面印有山海關…」一臉無害地看向永夏,楊海同步翻譯,秀英把一件一件東西依次放回去再打包好。

  雖然亮認為光應該不會穿上那件印有『我登上長城了』字樣的T-shirt,因為這種黑色反白圖案雖然最近很流行,卻實在不太適合光…但是現在滿腹心思都在思考社的問題…待會一定要問個清楚,最好不要直接問,要旁敲側擊。

  永夏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嘴抽筋地問向趙石:「為什麼要我轉交呢?」盡量溫和……雖然大家都是棋士,但是趙石顯然還是小孩子:「既然從中國帶過來了,為什麼不直接郵遞到韓國?」
  趙石睜大可愛的圓眼睛,理所當然:「因為藤原是在與你對局之後暈倒的啊,自從去年之後他就一直需要調養,所以當然是你轉交比較有意義。」天經地義。
  楊海繼續翻譯。
  社雖然聽不懂中韓語言,但看情形也猜得到情況,為永夏默哀。
  和谷似乎發現趙石想法與他雷同,於是繼續逼迫永夏轉交一堆物品。
  秀英很沒良心的在一旁竊笑。
  伊角笑瞇瞇地拿出曾救過樂平的征露丸,有禮的塞到永夏手裡…意圖明顯。


  事已至此,韓國新科王位高永夏,完全石化。
第三部 第九十五局 我是風箏
  亮盯著社,內心盤算著如何開口,又或者直接打電話詢問光…正在心中思考著要如何詢問時,一旁的和谷話已脫口而出。

  「阿社,怎麼會送那東西給藤原?」純粹好奇。
  「也沒什麼,剛好我家附近有賣這一類的樂器,之前跟藤原提起的時候他說有興趣。」很老實:「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吧…其實也才一年多前。」抬起手腕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

  亮在一旁靜靜聽著,由和谷來詢問比較自然。

  「啐!那傢伙興趣範圍未免太廣泛了吧,動漫畫、美食,現在又多了個洋壎,是說他最在意的還是秀策啦!」中國隊與韓國隊都搭車走了,我們也可以走了吧。
  「嗯,之前他還帶我去本妙寺參觀。」往電梯移動,準備回房間收拾行李。
  眼看兩人話題就要偏離,亮趕忙插入:「不過真沒想到他會對洋壎有興趣,洋壎跟陶笛到底有什麼不同?」
  社扒扒一頭張揚的灰髮:「最簡單的分法是陶笛有哨孔,洋壎沒有…不過雖然我從小就吹這個,卻也只是娛樂,不是真的很懂…也可能有其他分法吧…其實這就是宮崎駿動畫裡面,龍貓吹的那個啦。」
  「你就這麼突然的送了一個過去,那傢伙會玩嗎?」三人進入電梯,和谷按下樓層鍵。
  「反正不貴,而且裡面有說明書,我想最簡單的《小蜜蜂》之類的調子,只要看過說明,應該誰都會吹吧…不過要很厲害就要多練習了,職業棋士哪有這麼多美國時間,」聳聳肩,不太在意:「…玩玩而已。」

  亮聽到此處放心了大半,應該是光與社去年一起在東京都觀光的那一天,無意中聊天聊起平時除了下棋之外的休閒娛樂…之後社就把自己會吹洋壎的事情告訴了光,光自然會有興趣了。

  而事實上社也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藤原有很好的音樂天賦,畢竟在自己尚未對藤原介紹自己的時候,藤原似乎是毫無保留的露了一手鬼太鼓…背景不單純再加上一年前那一晚的夜襲、塔矢與那女人的對話,即使自己英語不是頂好,但是關鍵詞如:『窟盧塔族』、『火紅眼』之類的,冷靜過後還是想通了……
  藤原那種緊要關頭時說話的居高臨下威儀、賽前替自己加油散發出的領袖氣質……綜合種種跡象,前後連貫想想也猜得出來…只不過很多事情還是裝做不知道比較好,對於自己來自父母親方面的壓力,高中課業…總之,哎…管好自己的事情比較重要。




  春季裡宜人的午後,徐老師家大門口,光看著一臉不甘願的永夏,隱隱透著些氣急敗壞的神色,將大量物品搬到客廳…啞然…

  「這是…」嗯?剛剛明明還在客廳看電視的半藏不見了…好厲害,動作真快。
  「支持你的一票人託我送過來的東西,昨天過海關的時候還被盤問。」左右張望一下:「徐老師在嗎?我想請教前天與塔矢的那一局。」

  「老師這三天與中學時代的同學一起出遊,說是懷念學生時代的時光…」看著琳瑯滿目的各色土產:「我還沒有得到對局許可令,頂多跟你檢討棋局而已。」
  「你來到韓國之後就沒再對弈過了吧?」知道長輩不在便直接席地而坐:「我想儘早跟你對局。」去年北斗盃贏得很不高興。
  根本沒在聽的某人:「哇,這就是陳皮嗎?呵呵,永夏,我們一起來吃。」蹦跳著跑去廚房泡茶招待。
  「我可不會跟你客氣,嘖……大老遠背回來,害我一點形象都沒了,日煥天生孤僻就算了,連秀英也不幫我…」


  說到底一切都是那個日本記者害的,要不是他記錯採訪時間,翻譯就會在棋院,也不會發生一年前的誤會,藤原也不會氣到昏倒,也不需要來調養,自己理所當然也不必背這堆亂七八糟東西回國…我也只不過說了一句挑釁的話罷了…到底招誰惹誰了…

  胡思亂想間熱茶已經送到眼前。


  「雖然我來到徐老師家後,永夏也不過來個三、四次,但是每次只要徐老師稍微離開一下,你就很沒形象呢…」這讓我想起緒方大哥,原來永夏跟大哥是同類人:「如何?我很有讓人放心的特質吧。」這就是陳皮的味道…嗯…好吃。
  「我承認我在你面前是沒什麼形象。」隨意撿起散亂四周的物品:「不過還不至於穿長城的T-shirt。」
  光一把奪過來,生氣:「怎麼這麼說!這是天下第一關耶,很有氣勢啊!而且是人家的心意,所以要好好珍惜。」
  「那你會穿上嗎?」鬼才相信!
  「有衣服幹嘛不穿?這料子挺好的啊…棉質的。」說著,毫無顧忌的脫去自己的上衣,準備穿上這件黑色T-shirt。

  這個舉動使得永夏錯愕了一下,稍稍別過頭去:「你都隨便在客人面前換衣服嗎?」
  光怔愣…隨即:「第一、這裡是韓國,永夏不是客人,我才是。」俐落地穿上長城上衣……嗯…還挺合身。
  「第二呢?」感覺到藤原已經穿上衣服,才轉過頭來。
  「第二就是我覺得這跟去游泳一樣,反正只是脫上衣,而且永夏也是男的啊。」亮還幫我洗過澡…那才叫不好意思吧,這麼大個人了還讓人家幫忙洗澡,又不是小嬰兒。
  「有道理,」仔細想想的確是這樣:「你有時候想法真奇怪,我所認識的日本人應該都不會這麼想…還有…沒想到你還滿適合穿深色衣服的。」想通了就不在意,喝茶。
  「謝謝,第三、」因為我不是日本人,哈。
  「還有!?」最近怎麼有這麼多囉唆事…

  光認真看著永夏:「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因為我知道永夏只在我跟秀英面前露出本性,所以我覺得自己在你面前也可以毫不顧忌形象問題,當然如果永夏介意的話,我會修正自己的行為。」
  「不用了,不過就一件衣服道理這麼多…」繼續吃:「對了!這個會破,所以我另外放…」開始翻自己的隨身包:「沒記錯的話是社交給你的,東西太多,我記不清楚哪個是誰託付的。」
  光接過盒子:「呵呵,原來永夏的頭腦只用在圍棋上。」
  「因為我是棋士。」天經地義的語氣:「很快的就要站上世界頂峰的棋士。」

  「嗯,彼此加油吧。」只有在圍棋的世界裡,自己才跟周圍的朋友們一樣,是平凡的一份子,這讓我很開心,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擁有跟自己一樣智商的人是非常罕見的。
  揭開盒蓋,微微一笑:「是阿社沒錯,謝謝,不好意思…大家都把東西推給你。」溫和而歉然…

  「誰叫你去年是在跟我對局後氣暈的。」
  光苦笑…就說是感冒,不是氣暈的…雖然說其實都不是。
  「你會吹這東西嗎?」不經意地問,很自動的拆了一包蜜餞來配茶,反正藤原的確是把我當自己人了。
  「我看看…」認真看說明書。

  幾分鐘過後…光開始嘗試吹出基礎音階。

  「這聲音還滿好聽的。」嗯…那一包好像是甜的…這一包是辣的。
  光盯著手中的洋壎:「嗯…」這應該是阿社挑選的吧,音色中等,工廠大量製造的一般價位樂器,很適合初學者…以同類樂器來說,比起亮的白色陶笛實在好太多了,阿社是希望我不要忘記太鼓之約吧…
  「阿社有沒有說什麼其他的話?」
  永夏回憶了一下:「他要你好好靜養,有機會再下一局。」
  「…」思索:「…他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永夏自己動手添了熱茶:「嗯,他說再比一場。」一場?應該是下棋的意思,是塔矢的韓語翻譯單位用錯吧。
  「喔,」果然是太鼓之約,說起來也拖了好久:「謝謝。」口中含著陳皮開始吹奏,而這音色使得永夏放下手中的各色蜜餞………凝神細聽。

  曲風平緩,不是特別激昂,也沒有特別消沉,卻讓人感到真誠實在…

  「沒想到你還滿多才多藝的,以前吹過?」不然怎麼可能。
  嚥下口中的陳皮:「嗯,吹過類似的。」巴松管…洞簫!?哈、好像都差很多…喝茶潤潤喉。
  永夏細細品味著似乎還存在於客廳這個空間中的旋律…良久:「很平靜的感覺,也很開闊。」
  「最近希望中國話能學得快些,聽了很多華語歌曲…永夏有特別想聽什麼嗎?」呵呵,阿社這東西可送的真是時候,我已經停止呼吸好久了…這麼久沒碰樂器還真有些受不了。
  永夏思索了一陣:「繼續剛剛的曲子吧。」能這樣一邊聽好聽的音樂,一邊品嚐中國點心,真是享受。

  春日午後的暖色系陽光,灑入韓式大宅的客廳,微風輕輕吹送的寧靜氛圍裡,永夏不經意地將視線從造景庭園拉回藤原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直覺的認為這樣的音色與藤原臉上溫和微笑的神情,彼此間非常不搭調……雖然自己不懂音樂,但是感受力還是有的,這首並沒有特別哀傷的曲調,藤原吹起來,讓人感到絕望。



  深夜,永夏若有所思地在自家電腦桌前查詢著藤原光的基本資料。

  今天跟藤原覆盤北斗盃與塔矢的對局,時間拖得好晚。
  嗯…藤原的經歷看起來很坎坷,標準的出身清寒,卻努力向上的例子,比較幸運的是有貴人伸出援手…嗯…圍棋老師是網路棋神SAI,也是他的遠房叔叔…這我之前聽說過,還是一位音樂工作者嗎……至少日本方面是這麼聲明的…咦?是塔矢代替接受採訪?
  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那樣絕望的情感,透過曲調依然在我心中盤旋不去…即使不懂音律,但是感受力和觀察力我自認不會輸給別人。
  戴著那樣幸福的笑容…難道真的是我的錯覺?難道這首歌並不悲傷…是我多慮了嗎…藤原說曲子中文名稱叫做《我是風箏》,是說風箏在天空飛翔的曲子,但是我總覺得藤原雖然沒對我說謊,但他似乎保留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網頁搜尋中,請稍後。


  嗯,不算流行歌也不算老歌,試聽網頁…開啟。
  是這個曲調沒錯,聽了那麼久,當然記得…有韓文翻譯軟體…開啟。


  韓文翻譯中…請稍後。




  安身了大半年的房間內……書桌燈亮著,看著眼前的方塊文字,光一邊學習寫字,一邊低聲唱著…

  「我是風箏,喜歡在天空飛行,無憂無慮,像風兒一樣地輕。我要飛過,夢和自由的邊境,去找一找…找回我單純的心……」
  一字一頓、一筆一劃地學習…或許現在正在徐老師家做心靈修行的我,只是暫時逃離了那個既嚮往又害怕的懷抱…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心思不複雜,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幸福…這是很單純的願望。

  「我是風箏,有一根線在牽引,害怕約定,卻又放不開感情……」
  呵呵,根本就是我的心情寫照…只能給亮敷衍的承諾,卻又渴望在他身邊汲取溫暖…我真的很狡猾…

  「我是風箏,高高地飛,我是風箏,天南地北。一生註定不能後悔……」
  「我是風箏,高高地飛,我是風箏,我無所謂…」
  的確呢,如果我的回應…能讓亮高興的話,其實無所謂吧…

  「青春註定短暫淒美,風停之後就要墜毀。」
  亮,風……是不可能對風箏許諾永遠的。
第三部 第九十六局 回家的兩位
  六月初,日本棋院傳來塔矢亮挑戰十段失敗的消息,光接到和谷事先傳來的Mail,倒也不吃驚。頭兩局不明原因的狀態不穩,在和谷解釋過森下老師在準決戰上的狀況後,光也已經猜到亮心中的癥結。第三局狀態回穩,卻依然敗下陣來,大哥畢竟已經習慣頭銜戰的節奏,與第一次挑戰頭銜的亮,在心態上明顯的比較成熟,亮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因此雖然沒有挑戰成功,後面這三局卻是真的下得不錯。

  七月,和谷Mail來了緒方大哥挑戰桑原老師的對局;桑原老師或許是受到棋院新生代的刺激,棋風漸漸有所轉變,每每下出新穎的棋步,令大哥有些接應不暇,周旋到了第七局,桑原老師最後依然確保了本因坊的位置,卻是非常驚險。



  晚間九點,首爾街上依然霓虹閃爍,光與秀英剛從補習班下課,腳步散漫的晃在街上…市區的熱鬧氣氛下,兩人隨意閒聊…

  「我說真的,藤原,你的學習力真強,」秀英瞇眼看向身邊並行的人:「才學了一期,就能夠直接跳級上第四期課程…你真的只比我大一歲嗎?」
  光汗了一下:「…呃…我想這跟年紀沒什麼關係吧,是因為你白天還要對局,太忙了…而反觀我除了編輯棋譜之外,實在沒什麼其他事情…」而且棋譜的工程也已經接近尾聲了。
  似乎稍微平衡了一點:「那倒是真的……雖然運用你提供的聽音樂學語言的方式,比起學日語的時候順利不少,但是不可否認,每天都好累…」踢著人行道上的一個空鋁罐。
  光苦笑:「你也已經打入霸王戰、天元戰也是戰況激烈…加油喔。」
  秀英挑眉:「你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嗎…還替我加油…真是!」
  「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無奈一笑…拉扯:「別生氣啦!」

  「…受不了你耶,唉…」鋁罐持續發出『哐、哐』聲,無奈的音色。
  「我只是覺得大家都是熱愛圍棋的人,本來就應該彼此加油,互相勉勵,假如連棋士都不能瞭解棋士的心情,那不是很讓人鬱悶嗎…大家都是追逐神乎其技的同伴,對手越強,自己越能進步,」笑著看向秀英:「所以我當然要幫你加油囉!」
  秀英捲起眉毛:「啊啊………最近壓力好大!說穿了到後來你還是沒把我當對手啦。」十五歲的少年棋士發起小孩子脾氣來了:「我踢!」鋁罐飛起。
  『痛!』不遠處傳出呼痛聲。
  『永夏!抱歉抱歉!』秀英吃驚不小:「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好在附近買東西,想說你們就要下課了…沒想到你用這種方式歡迎我…」
  「幸好是自己人,」我最怕給周圍的人添麻煩了:「要是踢到流氓就完蛋了。」雖然半藏應該就在我身邊…他到底平時都躲在哪…
  「唉…我鬱悶嘛…」

  三位儀表出眾的少年同行,熱鬧繽紛的街上…行人回頭率高達八成。

  「會日語跟中國話好像真的很方便…」永夏若有所思的開口。
  「之前約你跟我們一起報名補習,是你自己不要的!」秀英今天心浮氣燥。
  「你學了再教我,我就可以省一筆開銷。」理所當然的語氣。
  秀英挑眉:「你有王位獎金耶!而且我才不要!你如果真的需要的話…」側頭看向藤原:「我覺得藤原比較適合,他有時間,而且也很擅長指導別人,他在高級班還是老師助手喔。」很忠實的為了朋友著想。

  永夏看向藤原,徵詢意見的眼神…
  光看著永夏,若有所思………末了…

  「好啊,你挑你方便的時間過來,不過要事先打電話,而且不要吃飯時間,徐老師用餐不喜歡人打擾。」老師說吃飯皇帝大……
  「太好了,這樣我就逃過一劫。」秀英緩了口氣:「我可是事先警告你,永夏的學習力只用在圍棋上。」
  「呵呵,這我知道…反正我還有時間。」

  秀英在十字路口轉角與兩人揮手道別後…先回家,光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你很照顧他…嗯…還有,謝謝。」永夏一開始就打算要我教他。
  永夏怔愣……隨即:「被你看出來了。」看向前方已經是住宅區的道路:「那傢伙雖然老是嫌我只會下棋,但是事實上很依賴我…我們倆朋友都不多,在競爭激烈的韓國棋院裡,像我們這樣的友誼是很難得的。」
  光彎起眉眼:「呵呵,韓國棋院裡的人情世故我不是很瞭解,我只知道其實秀英一直很崇拜你,因為你比任何人都努力。」
  「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被崇拜,我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隨意說著…
  兩人漫步向前……光緊了緊背包:「…嗯…因為永夏認為,身為棋士努力練棋是應該的,因為努力而被人崇拜根本毫無意義,你希望被崇拜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真的很強。」
  聞言…顯得很開心:「說實在的我們也沒深交,但你真瞭解我。」轉過話題後…語氣嚴肅了起來:「你剛剛既然跟我說謝謝,那應該知道我想跟你學語言的原因吧。」

  光抬頭,望向身處都市光害中的夜空:「……嗯。」永夏發現我來徐老師家靜養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身體狀況,而是心理狀況,所以很擔心我:「…你跟秀英真是一對好搭當,他負責人際表面周旋,你比較能看穿周圍人的心理狀態。」不過他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了,我在他們彼此的眼神中,沒有捕捉到類似我跟亮的情感…這就是所謂的金蘭嗎…
  永夏平靜地踏著步伐:「我開始明白你需要靜養的理由了…像你這麼細膩的人,一定很受不了別人許多想法…其實我也一樣,所以說秀策事件只是你氣暈的一個契機,之前你應該已經累積了不少壓力了。」

  光苦笑…就說了不是氣暈的。

  秀英有些小孩子心性,做事情很容易一頭熱,但是人很和善也很單純,心思不複雜,所以永夏覺得跟他在一起很輕鬆,秀英在棋院人際關係比較好也是因為大家知道他沒什麼心機,且樂於助人。
  永夏的個性很像緒方大哥,充滿野心,但是他同時擁有我的洞察力…所以永夏會在我面前放鬆,應該是因為他嗅到同類的氣息。


  「我以為你會跟我一樣,是個充滿野心的人。」永夏是真的沒設防什麼,反正是同類人:「陷入愛河的人行為根本無法估計。」
  『!』轉頭:「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震驚。
  挑眉:「總算讓你驚訝了…我查了那首歌的翻譯,就是五月我送土產去的那一天…回想起一年多前的北斗盃,你躺在床上扯著塔矢衣角說話的眼神…然後塔矢老師安排你到徐老師家,離開日本棋壇一年………」意有所指……
  隨即對永夏的眼神有所意會…連忙解釋:「永夏不要誤會塔矢老師!老師什麼都不知道,會安排我到韓國純粹是為了我好…希望永夏不要誤會老師…這…這其中還有其他事情…」其實…即使老師真的是為了想把我跟亮分開,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看著藤原的神情,永夏已經猜到八九分:「…行了,我不誤會塔矢老師就是了。」世上真多癡男怨女…不過他跟塔矢到底是誰對誰…都是男人要怎麼…這個…我在想什麼…不過還真的很好奇…能問嗎…還是不要好了。
  看穿永夏的心思:「永夏,事實上我並沒有跟塔矢正式交往,其實來韓國這一年,我內心希望他能放棄對我的執著,好好過他該有的人生。」

  挑眉,十分不爽:「什麼叫做『他該有的人生』?你這種態度簡直就是對坐在你對面的對手的一種污衊。」

  「你說的我都知道啊,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扼殺這份我從未回應的彼此的感情…」能跟人這樣直接聊開,感覺好多了…畢竟長久以來,我根本找不到人商量。
  兩人步行到需要分手的路口,光定定地對永夏宣言:「如有一天,塔矢愛上更適合的對象,我會祝福他…因為那樣的他就是真的幸福了,擁有愛他的父母、妻子,也依然下著他最愛的圍棋。」

  「他不是那種會更改心意的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平淡語氣,客觀分析。
  不理會永夏,繼續說:「或許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他會偶然想起曾經在少年時代,有個年齡相仿的對手總是跟他對局,這樣我就滿足了…因為在他偶然想起的時候,代表他已經真的忘記了我…並且釋懷…那樣就夠了,」光的笑意盈滿眼底:「我也會因為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我說你!嘖…」這人靜養了這麼久,怎麼好像沒用!?
  光笑得溫暖:「實話告訴你,永夏…能夠對人說出心中的決定,我輕鬆多了…謝謝你。」
  挑起好看的眉,你決定了什麼…現在換我覺得沉重了:「那麼假如等你回日本之後,他對你的感情沒變呢?」他那種類型的人,感情只會與日俱增。

  「那就跟他交往吧。」笑得雲淡風輕:「Bye囉…」奔跑著向徐老師家前進。
  看著背影喃喃自語:「可別被擊垮…不然太無趣了。」


  望向住宅區的道路,緩緩走著,實在很少這麼悠閒的漫步…雖然心情很沉重…明知會墜毀也要繼續的感情,至少我認為那是珍貴的。
  算了,這種事情也幫不上什麼忙,見機行事吧。
  有我跟秀英在,最糟的狀況就是藤原躲到我們這邊不見外人罷了,塔矢是勢必得留在父母身邊的…
  現在考慮這些會不會太早…不,很難說,媒體是很恐怖的。
  塔矢與藤原的這渾水,我高永夏是蹚定了!到時候假如日本棋院埋沒人才,就推薦他們過來韓國棋院,對他們個人乃至於世界圍棋發展都有好處,畢竟現今韓國才是圍棋最強的國家。
  如果不站穩腳步的話,根本無法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嗯…所以我還是快點阻止日煥在KBS棋王戰晉級比較妥當。




  秋意漸濃的九月,東京都的天空瀰漫了淡淡的浪漫…亮在棋院門口遇見了盤旋在天空的鷹大哥,鷹大哥似乎要亮回藤原宅一趟……
  看著藤原宅小院子裡的…不知名生物,以及小傑與奇犽正揮汗如雨的種植仙人掌,愕然…真的帶了奇妙生物回來…而且…居然連奇犽都很熱衷。

  「嗨!亮哥哥!」歡快的聲音:「我跟小傑手機都沒電了,幸好有傳信老鷹。」一身泥巴的奇犽。
  「這隻是…?」幸好體型不大,差不多比黃金獵犬大一些,有羊的角、獅子的鬃鬚、前腳掌有鷹的爪子、鹿的身體、兔子的尾巴…
  「他是女生喔,現在還小,給他吃仙人掌就行了…我們會在這裡待到他能夠自行狩獵為止,再把他放生到集里斯安沙漠…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都被盜獵者殺死了…他現在還是小嬰兒,約兩週後就行了…」小傑介紹著。
  亮挑眉:「他還是…小嬰兒?」這種大小?
  「兩週後羊角跟兔子尾巴會不見,但是會長出展開約有六公尺的翅膀,」奇犽努力張開雙臂比劃著:「我們必須在他長出翅膀前離開。但是他現在很虛弱,不適合沙漠,所以我們才費力的把他帶回來…」
  「這樣啊…」反正他們會照顧…而且看起來很溫馴:「我先去買點材料回來弄吃的,你們種好仙人掌就快去洗澡。」
  『好!』乖小孩的聲音。


  餐桌上,小傑與奇犽歡快的訴說著別後種種……亮此時才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他們都一直待在集里斯安沙漠,協助一位UMA獵人保護稀有生物。

  「所謂UMA獵人就是專門調查未知生物的獵人。」用力吃。
  「雖然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金』…但是也學到不少東西。」拼命吃。

  這樣看著他們倆,好像回到光也在這裡的時候…

  「光哥哥什麼時候回來?他在韓國不要緊嗎?」奇犽邊吃邊問,不過亮哥哥應該都安排好了吧。
  「十月二日早上的飛機,回到家裡大概中午了吧。」喝著薄荷蘇打:「半藏跟著他去韓國了,放心。」
  「那光哥哥鐵定會被他煩死…我總覺得那位忍者長老巴不得一天到晚派半藏出任務,這樣耳根才能清靜。」這香腸真不賴。
  小傑拿著叉子:「奇犽你別這麼說嘛!人家是去保護光哥哥的…上次酷拉皮卡回家也是霧隱忍者一路接應,都是託半藏哥的福。」叉起眼前的雞肉:「我們已經好久沒吃正常的食物了…還以為光哥哥不在,我們必須叫外賣。」其實很想嘗試叫外賣的日語。
  亮微微一笑:「難得回來…還是別叫外賣,補充營養比較好……光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也不可能餐餐吃外面吧。」
  「可是我們恐怕見不到光哥哥了。」奇犽凝視著亮哥哥,這將近一年,該不會這兩個人都沒聯絡吧。
  看穿奇犽的思緒,亮接口:「我們的關係跟你們離開前差不多。」

  奇犽翻白眼:果然沒進展!亮哥哥都不積極一點,放任光哥哥一個人在韓國,萬一被人追走了怎麼辦!光哥哥可是很有吸引力的啊!
  小傑疑惑:「奇犽你在煩惱什麼啊?」
  「一個直腸子通到底的你是不會理解的。」剩下最後一個荷包蛋!
  「是你的心思跟沙漠髮菜一樣。」眼明手快的搶過!嘿嘿!
  『竟然說我像藍藻!!那你是恐龍!』腦子跟酸梅一樣大!
  『你是電鰻!』
  『阿米巴原蟲!』
  『$@%%^&^&/』
  『$#%^&*%#@』

  亮無奈的苦笑……光也不是傻子,他連我都不肯接受,怎麼可能接受別人…想到這種情況,都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光就快要回到我身邊了,再一個月而已,繃帶傳來的氣息一直都很平穩…我的光很平安…
第三部 第九十七局 勇者不懼
  「雖然各地有不同的方言,生活習慣也不同,不過大體上一般中國人在用餐的時候有以下………」認真講解中。

  筆記沙沙聲響,永夏賣力的作重點整理,秀英在一旁寫著補習班作業,三位少年棋士最近一有空就聚在徐老師家客廳『讀書』,徐老師偶爾也會好奇過來看看,或者興致來了學個一兩句。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先教永夏日語…」秀英作業寫一寫,滾到地上去了…
  「因為我是自然而然學會日語的…你要我怎麼有系統的教永夏?所以日語的部分還是以後交給你吧,況且這樣我的中國話也能教學相長。」嗯…我越來越會用成語了。
  永夏隨手將筆記遞給藤原檢查:「秀英,你的霸王戰再贏兩局,就能取得挑戰權了吧。」
  「嗯,怎麼了?」聽見圍棋的事情,坐了起來,果然棋士還是比較在乎圍棋。
  永夏似乎在盤算著什麼:「我們差兩歲呢…」

  光專心檢查著永夏的筆記,秀英不解疑惑中。

  「陸軍是二十六個月,海軍二十八個月,空軍是三十個月…我十九歳開始服兵役的話,出來的時候秀英剛好進去了…當然也不只是這樣…」可能會中斷圍棋的活動。
  秀英眉頭一蹙:「你想的我也考慮過…說實在的,兵役雖然是義務,但是一想到圍棋…」唉……
  「我在想,如果能夠成為常勤預備役或者公益勤務要員狀況會好很多,至少還能參加研究會。」主要是圍棋生涯,其次是塔矢與藤原的問題…意味深長看向藤原:「最糟的狀況下,我跟秀英至少還有一個人待在韓國棋院。」
  光睜大眼睛,半晌後才放下筆記本:「……永夏…謝謝,真的非常謝謝你…但是我想應該不需要…因為我都計畫好了,我也有想去的地方。」因為我想…到時候先『回家』看看…
  「你們眉來眼去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到底什麼事情!?」最近壓力大的秀英。
  「秀英…『眉來眼去』好像不是這種用法…」光汗。
  永夏清清嗓子:「咳、嗯…事實上是這樣的,秀英…塔矢與藤原…………」

  光並沒有阻止永夏說出來,因為秀英也是交情不錯的朋友。

  『什麼!!?』秀英暈:「幸好我跟永夏差兩歲,不然萬一在那四年多裡媒體爆料出什麼,看你們能逃到哪裡。」
  光對秀英的反應感動萬千,凝視著眼前兩人:「謝謝,認識你們,我很幸運。」




  「右上邊雖然被占取,不過你不急不躁不妥協,專心細算…」徐彰元微笑點頭:「…嗯,這是一局很好的棋,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愉快了。」非常滿意這一年來,眼前少年的成果。
  「謝謝老師的教誨。」佐為…徐老師他很認真的在指導我…雖然我整整一年沒有對弈,沒想到心境穩定後,行棋會差這麼多。
  「去弄點小酒一起喝吧。」收拾棋子。
  「是!」

  新月笑臉下,徐彰元突然開口:「你很喜歡那首曲子。」
  「…呃…原來老師知道啊。」每天晚上都坐在屋頂上吹洋壎。
  替自己滿上一杯酒,微微一笑:「這個家說大是滿大的,說小也就你我兩人。」
  「抱歉,吵到老師了。」
  「…呵呵,別這麼說…以後我就沒什麼機會聽到了。」舉杯,喝乾。
  光笑笑…其實老師是很喜歡熱鬧的人:「老師想聽嗎?我現在去拿來。」
  「也好。」

  看著少年澹定的背影…不再老是風風火火的。經過一年的休息,佐為先生的傳人,長大了。


  同樣的曲子,單純的旋律……隨著秋夜晚風,嗚嗚鳴響…

  我是風箏,即使風停之後墜毀也無所謂。
  一年,我想我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迎接下一次失去…
  既然有了心理準備,就回應他吧,至少讓他感覺到快樂。
  只要在墜毀之前,將一點一滴鐫刻進記憶深處,這樣,我就能憑藉回憶活下去…
  我的生活方式並沒有改變,只是風停之後,多記憶一個人而已。


  徐彰元凝望夜空,雖然這孩子是長大了,有方向了,但是做大人的實在不瞭解他在想什麼…不過不管什麼事情,老站在原地動不了,也不是辦法…即使不是非常理想的決定,或許也會有峰迴路轉的時候…

  注意到徐老師擔憂自己的神情,光緩緩結束樂曲,拿起小酒瓶……
  以往都是各自喝各自的…一年來,第一次替老師斟酒。
  跪坐行了一個大禮,雙手將酒杯舉高過頭頂:「老師…謝謝。」低著頭。
  徐彰元著實怔愣了一會兒…隨即莞爾一笑:「傻孩子…」接過,一飲而盡。
  抬頭,蹙眉:「老師酒別老是喝這麼快,對身體不好。」
  「啐…你還是快點走吧!老愛管我!」
  「明明就很捨不得我。」噘嘴。
  「誰說我捨不得!哼…」死不承認!

  良久後,徐彰元微微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就回來吧…唉,我沒有兒子…雖然女兒有女兒的好,但是一直想要個兒子…」
  「老師…」睜大眼睛,非常驚訝。
  「你在我身邊,這一年,我真的很愉快。」恍惚中…語調突然蒼老了不少…
  「…」佐為…老師他真的待我很好。
  「我想有兒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仰望蒼穹:「不管到了什麼年紀啊,離別總會讓人惆悵。」

  老師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他把我當兒子…事實上與徐老師相處的時間,早已超過與塔矢老師相處的時間…老師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光有些發懵…………寧靜片刻後,緩緩地開口…

  「…我的父親…為了替母親與我們兄弟倆爭取逃亡時間而死…」沒想到可以說得這麼平靜,知道老師繼續聽著,也為自己滿上一杯:「父親大喊著要母親帶我跟哥哥先逃命的表情…至今我還常常夢見。」

  這孩子…日本的討債集團這麼凶惡嗎…

  「後來母親想要跟父親共存亡,安置好我們之後,打算回到父親身邊。」真不可思議,我好平靜:「但是最後他還是死在我跟哥哥面前。」
  「小光…」
  愣住,隨即:「哈,老師第一次這麼叫我呢…真好。」眼神猶疑了一會兒後……隨即決心:「老師…你知道嗎…我親手殺了我哥哥。」神色黯然。
  「……一定有很多內情。」明天就要走了,趁今晚說出來也好。
  「嗯,我知道沒有人有權力扼剎另一個生命,即便是吃飯也要對大自然懷著感恩的心情…但是,當時…」就著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熱烈的口感給自己帶來勇氣:「哥哥求我殺了他,因為他知道已經受了重傷的自己會拖累我,血的味道引來獵犬…我跟成群的獵犬搏鬥著,護衛著哥哥…但是…真的撐不住了…」

  「慢慢說…說不完可以不用走啦!哈哈!」舒緩緊張。

  捲起眉毛:「就說您捨不得我,還不承認…」越說越小聲…末了正色:「哥哥說橫豎都要死,死在敵人手上不如死在我手上…我一開始不肯,佐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嚷著『萬萬不可』…但是…那一刻,我覺得我真的瞭解哥哥的心情,所以我還是動手了。其實在我心底深處也覺得…換做我受了重傷,也一定會要求哥哥殺了我…而且與其要我拋棄兄弟…我還是…唉…總之我就是做不到。」神色悲悽卻平靜…語聲黯然:「哥哥…不斷說服我,說只要我活著,他會跟著我活著…我從來沒有想過,當自己對親愛的人說出『我愛你』這樣溫暖的話語時,竟然同時要結束對方的性命…有時候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很殘忍…」

  「不是那樣的,小光。」原來這就是這孩子一直以來的心理壓力,即使只是個少年,也很可能背負著大人意想不到的悲傷:「殘忍的不是你們兄弟倆任何一個人,殘忍的是那些敵人,不是嗎?若不是他們,你們兄弟倆說不定現在正快快樂樂的下著心愛的圍棋。你們都沒有做錯,父親保護妻兒是天經地義、母親選擇與父親共存亡是情深意重、哥哥不願意屈服於惡勢力是浩然正氣,」認真看著小光:「弟弟完成哥哥滅親的遺願是--勇者不懼。」

  愣住:「………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因為你今天是第一次說出來吧,我只是很客觀的評論狀況。」
  「不…我跟塔矢說過。」雖然是被強迫的:「他沒特別對這件事情評論什麼…」
  徐彰元笑笑,卻很認真:「但是他並沒有因為你殺了自己的哥哥而害怕與你相處,不是嗎?就日本的媒體看來,你們倆關係一直很好。」開導中:「或許以塔矢亮的人生閱歷還給不出勇者不懼這樣的評價,但很明顯的他知道不是你家任何一個成員的錯,不是嗎?」
  光只是愣愣地盯著白瓷酒杯:「……勇者不懼…這評價還真高,在子罕篇吧…我之所以會被困擾這麼久,是因為沒有先做到『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因為冷靜的哥哥先幫我思考了前面兩項…」在危急的當口沒時間多費脣舌,翡翠直接告訴我結論是『勇者不懼』,並且要我執行…

  「假如我當時聽佐為的話,直接逃走呢?他說…是他決定丟下兄弟的,與我無關……我當然知道他是想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希望這樣我會好過一些…」
  徐彰元淡淡一笑:「那表示他比你瞭解你哥哥,你哥哥當時只希望你能活命,自己怎樣其實都無所謂,佐為比你先認清局勢,但是相對的,他沒有你哥哥這麼瞭解你,這些…至少『在那個當下』是這樣。」
  光有些呆滯地用心思考:「…老師的意思是說,佐為怕往後我無法擺脫陰霾,再也站不起來…所以才會在危急當口…把丟下小亮的責任往身上攬…不讓我下殺手。」

  我因為局勢混亂幾乎已經失去理性,根本無法拋下翡翠,只想留在翡翠身邊,在那個當下佐為的確比我瞭解翡翠…但是我跟翡翠畢竟是雙胞胎,即使我再怎麼混亂,一直保持冷靜的翡翠知道我一定能夠重新振作,因為易地而處,他也會在殺了我之後再站起來…雖然…要花很多時間。

  秋風捲起了幾片庭院裡的落葉,也帶來了新的飄零…悵然若失的季節。

  「…怎麼好像食物鏈…呵。」扒扒頭髮,多年來的心結,原來這麼簡單。


  徐彰元微微一笑:「看來你突破了一層心理障礙,我想佐為與你的家人都會很高興。其實說穿了,就是在那個當下,你哥哥想信任你,佐為想保護你…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為你著想,不是嗎?」
  「…呵,好像真的是這樣,我真笨,五年了才想通。」這實在是…哎…
  徐彰元滿上了酒杯,抿著:「也不是你自己想通的,還不是多虧我,哈!」頓一頓,微微疑惑:「你剛剛說…五年…」小光不是從很小就住在棋會所嗎…個人資料上寫的四歲遭逢家變…四歲…五年?

  光斟酌著…老師是真心待自己好,跟明子阿姨一樣…實在不想隱瞞,況且老師剛剛才替我打開一個心結…

  「我的公開資料…絕大部分都偽造過…」看向身邊的洋壎:「我是窟盧塔族極少數存活的後裔。」
  「…原來如此,戰爭的確很容易讓人迷惑,沒想到當時還小的你還能保持善良的心性,除了你的本性純美之外,佐為的引領功不可沒。」倒也沒有很驚訝的語調。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明子阿姨與塔矢都知道我的事情,只有塔矢老師還不知道…不過我想也不是很重要…」
  「哈、哈,對他這樣追逐神乎其技的男人來說,的確不重要。」
  捲起眉毛:「老師不也一樣只在追求神乎其技…」
  「我比行洋風趣多了!我喝咖啡、品酒、聽歌劇、泡溫泉…我是很會享受人生的。」扳著手指列舉興趣…
  「是、是、是…」光微笑著拿起洋壎,看向老師:「雖然老師不知道有兒子是什麼感覺,只能猜個大概,但是我曾經有過爸爸,所以我知道喔…跟老師在一起的感覺與跟爸爸在一起的感覺一樣!」

  洋壎即興的吹奏聲…安心而寬厚的旋律,與剛剛的寧靜絕望完全不同。
  在韓國待了一年,受到徐老師關照就不必說了,永夏與秀英也都很照顧我。呵呵…當初在秀策事件時完全沒想過,有一天會跟永夏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人生的境遇真的很奇妙…那傢伙現在中國話是可以說了,寫字完全不行…畢竟時間太短了吧。


  徐彰元看著身邊的少年,滿意地莞爾一笑…這孩子,呵呵。
  窟盧塔族的後裔,五年前…這樣的年紀…洋壎…迅速學習各項技能的智慧…哈、不會吧?
  我完全不懂音樂,但是真的很美妙,每晚聽著入睡感覺悲傷卻平靜。
  原來如此…全世界都在找的人,就在我的眼前…獵人協會當時也一直在搜尋…我也有接到通知…
  反正小光剛剛只說他是後裔,也沒說是誰,我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誰管他獵人協會,天曉得值不值得信任。
  嗯,他是小光,就這樣安穩過日子很好。
第三部 第九十八局 仙人掌
  「基本上都校對過了,也已經置入編排軟體,但是接下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還要麻煩出版部幫忙。」

  秋高氣爽的時節,日本棋院沐浴在微涼的風中……光將隨身碟交給現任出版部總編輯天野先生,欠身。

  「真是辛苦你了,學習編輯很累,你還沒回家吧?」看向藤原手中的行李。
  「是的,剛剛才向事務所及涉外部報到過。對了,」開始翻行李:「這是土產辣醬跟泡菜。」
  天野汗一把:「…謝謝。」我的天,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吃完:「能不能趁現在說說韓國的狀況。」
  「沒問題,國手戰即將…………………」


  「喔?高永夏已經開始煩惱兵役問題了啊,日本只有自衛隊,就圍棋的發展來說真的比較有利,你們這一幫年輕棋士都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光神色微黯,為了自身的夢想而不情願參與捍衛國土的操練…這樣是正確的嗎?但是如果世界上的人們都不要彼此侵犯領土,也就不需要軍事力量,大家都能和平相處,又或者根本不必有領土劃分,世界就是一家,於是每個人都能擁有自己的夢想…永夏與秀英的心情,是非對錯,實在很難界定,當初自己兄弟倆不也不想當王子!?所謂的『大同世界』…畢竟不太可能吧。

  「怎麼了嗎?」注意到藤原的神色。
  「不,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在徐老師家看的一些書籍內容罷了。」笑瞇瞇。

  天野先生也沒放在心上:「你剛剛去了事務所那邊,所以也拿到對局表了吧,塔矢這兩天在中部總本部,明天第一局就是你們倆的對局。」
  「嗯,是我的最後一局升段賽,」苦笑:「塔矢都四段了,我還是初段呢。」
  「呵呵,段位不代表實力,說不定你會從初段一下子成為九段呢!我們出版部可是很看好你。」
  光苦笑著應對:「天野先生這句話到底是希望我明天輸給塔矢,留在初段,還是希望我早點拿到頭銜晉升九段啊?」
  「哈哈哈!不跟你爭這個,你先回去休息準備明天的對局吧,塔矢最近勢如破竹,不好應付,加油囉。」拿著隨身碟離開。

  雖然對於藤原光,天野一直有諸多疑惑,但是記者的直覺認為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情。事實上剛才對藤原光的評價很忠實,並不是虛偽的稱讚。一個人願意為不是專長領域的事情耗費這麼多心力,編輯棋譜,有這樣的處理事情的態度,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會成功,再加上他擁有的過人天賦,近期內的日本棋壇將會煥然一新。



  午後的暖陽中,草坪上陣陣秋風掠過的漣漪…
  光看向庭院沿著住戶圍牆種植的仙人掌,微微一笑,自語……

  「原來回來過了啊。」拖著行李走近…盯著瞧:「嗯…毛毛的好可愛。」伸手小心觸摸。
  『哇!竟然咬我…』驚愕……隨即:「哈、真是不錯的防盜裝置。」食人仙人掌啊,幸好我反應快,要不然右手就沒了。

  光卻不知道,任務內容為『保護藤原光,直到平安回到塔矢亮眼前』的半藏,剛剛差點從屋頂衝下來救援。

  走進睽違已久的家,玄關踏墊上,小傑的留言:『光哥哥:本來想打電話給你,但是亮哥哥說你現在不適合被打擾,所以就算了。我跟奇犽最近在從事發掘未被世界發現的生物的工作,院子裡的仙人掌就是其中一種生物幼年時期的食物,不過你千萬別摸它,這種仙人掌很凶惡,能吃掉一整頭狐狸……………By 奇犽(附帶一條小傑畫的電鰻)、小傑。』
  無奈一笑,走到流理臺前稍微清洗傷口…
  小傑,你的留言應該要貼在信箱上…

  「看起來很可愛呢…」水聲中…凝視已經被咬爛的小指:「沒想到這麼凶狠…」
  唉,好吧,我承認沒有人會在還拖著行李的時候,看到仙人掌就好奇的想去摸,正常人應該會先進家門…而且也不會隨意觸碰這種植物。

  在客廳翻出醫藥箱,簡略處理一下。
  有人說仙人掌代表偽裝,也有人認為是永不凋零的愛,呵呵…無論是哪一層意義都很適合我。事實上知道亮今天不在東京,我真的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明天對局結束後,我就得開始當風箏了。
  那麼在那之前,再讓我喘口氣吧…儘管已經休息了一年了…
  雖然我…還隱隱有一絲期待,希望亮已經將感情看淡了…不過,正如永夏所言,機會渺茫。
  依照亮的個性,今晚雖然會回到東京,但是應該不會想見到我,畢竟我們許久未見,明天又要跟彼此對局,所以他今晚應該會住在自己家裡,調整狀況。



  亮提著簡易行李,下班人潮洶湧的地鐵中,挺直著背脊,凝望霓虹閃爍的街景,不斷流逝,心下思量…
  半藏的任務是將光安全帶到我眼前,也就是明天我跟光見面前,半藏都會待在光身邊。畢竟一年不見,明天馬上就要對局,今晚相見只會讓心態與節奏感整個打亂,光很瞭解我,我相信他會明白我的心思…嗯,不需要打電話。
  漆黑的車窗映著戰意凜然的眼神………而且…我非常期待明天的對局。



  晨光中…空氣依然帶著點露水的潮濕…前夜下過秋雨,湛涼氛圍浪漫了一整個東京都,連一成不變的鋼筋水泥建築物都顯得可愛了起來。

  半藏在棋院門口見到塔矢與藤原彼此見到面後,現身以示任務結束。
  亮與光兩人致謝過後,半藏便準備回到山上的忍者村,回報任務完成;臨走前還不忘給藤原一張新名片,名片上還附有網站位址…也歡迎他來山上坐坐。

  「半藏,你忘了這個,」光笑笑,遞過一個信封袋:「會被長老罵的喔。」
  打開信封,裡面是徐彰元的簽名:「哈,我是真的忘記了,你們真是我接到最好的客戶了。」
  「這一年多虧了你,謝謝。」亮鞠躬道謝。
  「哪裡,別這麼說…你們要對局吧,我今天就不多話了…保重。」話音剛落,一溜煙的神隱,消失在棋院門口。

  原來這人還知道自己話很多啊…

  之後亮光兩人並肩走進棋院,無語。


  抬頭看著大對局室的座位列表,亮的眼神悵然:「距我第一次與你在棋社相遇,讓兩子的對局以來…」看向身邊的光:「已經過了整整五年。」
  「有那麼久嗎…」其實真的有。
  回頭再度看向座位表,澹定的眼神:「嗯…是有那麼久。」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看了和谷Mail給我的十段戰五番勝負棋譜,真的好可惜喔。」微笑著在亮對面坐定位。
  澄澈的眼神看向棋盤:「畢竟是在頭銜戰遇上雙冠王,不是單靠一次挑戰就能贏得的勝利…」溫和而堅定的聲音:「可是下次再跟他交手的時候,我將不會是現在的我。」
  光微微一笑,亮果然還是在談論圍棋的時候,最適合他…

  『嗶--』
  「請多多指教。」
  「請多指教。」

  熟悉的鈴聲響徹偌大對局室…接著是此起彼落的鞠躬、欠身…
  光深吸一口氣……
  終於…回到了這個總是令人振奮不已的戰場!


  既然你反掛,那我就用低夾…由此拓展局面將會一口氣進入亂戰。
  氣魄的夾過來,好!那我這裡就用衝斷!
  這裡…就算形惡也要纏鬥到底…我還輸一手,那就用飛。

  光的…棋感…變了…從棋子推移所傳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有一種…開天闢地的氣勢,看樣子,這一年讓他自由,很值得!
  他做了很大的心態上轉換,但是經歷過頭銜戰洗禮的我是絕不會輸給你的!




  落日餘暉映得玻璃窗發燙,似乎連流逝的街景都燃燒了起來……電車上,兩人又是一路無話。

  步行進入小庭院,光遙望著鷹盤旋天際的姿態……掏出鑰匙,下定決心……
  風箏,開始吧!就算墜毀了也無所謂!

  「亮,我昨天有買菜喔,想吃什麼?」開朗的語調,準備在玄關脫下鞋子。
  亮帶上門,快步搶上前:『快讓我看看你的手!』抓過:『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弄的!?』扯掉包紮的紗布。
  痛…真粗魯…唉,亮一遇到我的事情就會變成這樣:「沒事的,不過就是被仙人掌咬了一口。」
  『小指都爛了還說沒事!?可惡!我應該要求讓半藏24小時寸步不離貼身跟著你才對!』立刻開始進行治療。
  「…對不起。」他若是形影不離的跟著,我會覺得很吵…
  『不是有留言說仙人掌不能碰嗎!!?』火大!
  「我是碰了之後才看到的,對不起…我沒事的,亮。」反正你會幫我治好…要不然身為音樂家的我,小指變這樣早就緊張死了…幸好不是中指與食指。

  似乎意識到什麼,亮凝視光的雙眼……顫聲:「你…連續兩次…叫我亮?」
  溫和順從的笑容:「不喜歡的話…我就不叫。」
  「我喜歡…光,再多叫幾次?」伸手撫著光的髮、光的耳朵、眉梢、臉頰…
  「亮。」乖巧的凝望………………小指差不多恢復原狀了呢。
  「再一次…」渴望的眼神,熱切的聲音。
  「亮……我們先進屋吧,亮中午打掛的時候沒吃,對吧。」

  亮…沒在聽…我說的話…
  看著亮如此癡情渴望的眼神,光心中低低嘆息…果然離開前一夜,不該讓你吻我的,亮這一年,肯定每天都忍著不聯絡我…

  心有靈犀地閉上眼睛…默許。
  隨即是玄關上亮攬緊光的腰,用力摩娑著髮絲,盡情熱吻。

  何著這就是含蓄的東方人…唉。

  我的光回來了!太好了!他叫我亮!我心愛的光回來了,就在我的臂彎…他跟以前一樣乖巧聽話,他依然屬於我!分別一年…我好怕光會選擇違背誓言,最後決定離開我…我的光!我的光終於回到我身邊了!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稍稍挪開一點點距離,感受著光的呼吸,手指輕觸唇瓣,眷戀地輕輕摩擦著,小心翼翼地用眼神詢問:這裡…也可以嗎?

  溫順乖巧的笑臉,再次閉眼,默許。

  光…這才是我們名副其實的第一個吻,太好了!

  亮他是不是很餓啊?每次都像是在咬人…我看起來像軍艦捲嗎…還是說因為我之前那次咬了他,所以他現在要咬回來…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理虧在先。不過我總覺得是因為亮不擅長親吻…他沒吻過明子阿姨嗎…好像念獸在咬我…唉。

  「光…你在想什麼?」非常失望的語氣:「我的光…不專心,還是說你不喜歡!?」緊緊擁著,想要將心愛的人揉入骨髓的力道。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亮有沒有吻過明子阿姨…對不起,不該胡思亂想。」亮好像很失望,糟糕:「對不起…亮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失神咬了你,剛剛又再度走神,對不起…我很差勁。」為什麼…我的身體…好像…不肯回應亮的擁抱!?

  光為什麼從一進門…就頻頻道歉?難道跟明明說的一樣,這一年…光利用這一年的時間做好心理建設…做好『亮有一天會離開我』的心理建設?
  「光!吻我!」剛剛高興過頭了!光跟以前一樣一直都沒有回應我!
  「…亮,我有話想說,我們先進門,可以嗎?」為什麼我的身體不聽我的命令!?怎麼會這樣!!?
  「…可以。」

  沉著臉色放開光的身體,卻依然緊緊抓著手腕,大有誓死不放手的意味…以至於光在廚房習慣性『進門洗手』的時候,一陣手忙腳亂…同時光也體會到,一直以來許多話都不說清楚的自己,給佔有慾超強的亮造成多大的心理負擔。

  直到兩人在客廳沙發比肩而坐,亮依舊緊緊抓著光的手…

  「亮…在不安什麼呢?制約與誓約除非不再相愛才會解開,不是嗎?」
  亮一怔,隨即苦笑一下,恢復正常的力道:「……也對,每次…只要遇上光的事情,我總會方寸大亂。」輕輕放開光的手:「捉得你很痛?我看看…」輕輕揉著光的手腕…只要制約與誓約還在,我就有把握,把光追回來!
  「早就習慣了,那個颱風天,還記得嗎?」呵呵…亮沾到化妝品的粉了…
  「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弄痛你…怕你不跟我進家門,京都那一年被你逃了。」將光攬入懷裡,靜下心來開始用雙手檢查光的身體…撫摸著。
  「什麼我逃了,我躲的是蜘蛛又不是亮,況且是亮自己打不過我。」
  「…你的身材沒什麼變化,我原本還以為和谷跟中國棋院的棋士會把你養胖。」嗯…除了小指之外,一切沒有異狀。

  臉瞬間紅到耳根,搞什麼…摸就算了,幹嘛說出來啊…

  呵呵,光還是很受不了言詞的刺激,耳朵沒有擦到粉,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溫柔的摩娑光的髮:「請我們的藤原二段先去洗澡,把妝卸了…我要好好看看你,我去弄吃的,邊吃邊說。」
  看著光對自己溫柔乖巧的點頭,離開的背影,心中盈滿了幸福。
  至少光說有話對我說,表示他願意開口商量事情…即使他不回應又有什麼關係呢?他這麼聽話不是也很好嗎?就只聽我一個人的話,對我百依百順…呵呵,我又何必老是為難他…
第三部 第九十九局 制約與誓約之三
  『我知道,半藏有傳簡訊過來。』
  「…他還真的很敬業…光正在洗澡,總之他已經回到我身邊了,思前想後覺得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酷拉皮卡微微一笑:『謝謝…對了,琥珀曾經打電話向我詢問過制約與誓約的事情…其實,應該有解除的方法吧?』好像還是問一下比較妥當…
  「嗯…第一是除非我們不再相愛,」這個人真是博學,似乎瞞不過他:「第二是我雖然可以主動解除,但是要交換條件…事實上也不是交換,應該說無論原由,只要制約與誓約一解除,新的制約與誓約將會同時啟動,屆時光所受到的一切『非自願性』的外在傷害,將會反映在我身上。」

  這是去年三月,一時的靈感,之後再加諸於舊有的制約與誓約之上,所以不管光對我的感情如何,基本上根本不會有所謂的『解除』,事實上這一條繃帶就是一條『莫比烏斯帶』,也是我的主要能力。

  酷拉皮卡蹙眉:『…你的意思是,雖然能夠主動解除,但是往後…假如他被貓抓了一下,爪痕將會出現在你身上…而琥珀不會感覺到疼痛…是這個意思嗎?』這跟沒解除一樣,簡直就是莫比烏斯帶,永遠沒有盡頭。
  亮思索了一陣:「嗯…會不會疼痛這我真的不清楚,總之這兩種模式是可以視情況互相切換的,但是一定會有其中之一存在光的身上,目的是若他有什麼萬一,可以為他避開致命的傷害。」幸好酷拉皮卡是自己人,不然說出自己的能力似乎不妥。
  酷拉皮卡捏緊手機:『但這跟遇見敵人不一樣,你將無從防禦這些突然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傷害。』這兩個人…我現在稍稍有點體會到,自己對琥珀說出自己的制約與誓約時,琥珀的心情了…
  「我不希望他因為這樣的理由勉強的留在我身邊,」篤定的語氣:「相信你也不希望束縛他,所以麻煩你別告訴他…我之前對他的解釋是『不再相愛就能解除』。」
  『告訴他的確只會給他增加壓力而已,我明白了。』


  切斷通話之後,酷拉皮卡突然覺得似乎有必要向當初指導自己念能力的師父…請個安。當初師父一再勸自己不要去復仇…自己卻沒聽他的…聽塔矢的語氣,他似乎不知道我也立下制約與誓約,只不過我的對象是蜘蛛,用以復仇,塔矢用以保護重要的人。


  雖說打算吃飯時跟亮好好談談,但是整個吃飯時間,兩人只是沉默著。

  光不知道如何開口,一直在整理措辭…亮耐心地等待著,心中卻越發不安。偶爾隨意聊兩句光在韓國的事情,或者亮在頭銜戰的經歷…卻怎麼也沒聊到兩人之間感情問題的核心。
  情況一直持續到深夜,光似乎又開始猶豫…

  繼續睡在亮身邊…真的沒問題嗎?雖然理智上已經下定決心要回應亮,但是真的很害怕墜毀的那一刻…懷著這樣的心情回應他,演技再怎麼逼真,真的有意義嗎…最後…我真的能夠憑著記憶活下去嗎……
  狠咬下唇…不能也得能!不然對亮太不公平了,只因為我自己的膽怯,讓亮得不到應有的回應…這樣是不對的。況且我對明子阿姨說過吧,即使我無法成為亮的另一半,亮也一定能獲得幸福的…所以只要讓亮高興就好了,現階段只要想辦法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回應他!

  不是很明白光正在猶豫什麼,亮看著自己手腕上,與光聯繫的制約與誓約…只要知道光深愛著自己,就安心了大半…或許人類害怕失去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看著光依然乖順的應自己的要求,躺在自己懷裡,懸著的心又放下了幾分…但是光到底想要對我說什麼?
  緊了緊手臂…事實上,我們兩個…都很不安吧。

  「亮,」看著亮也同樣認真的翠綠色眼睛,終於下定決心:「我想請亮聽我說…明子阿姨曾經向我表示過,他並不反對我們在一起。」
  「…媽媽的心思我知道。」靜待下文。
  「這一年我想了很多,說實在的我的想法跟當初一樣…只要亮幸福,我就幸福…如果亮覺得想要跟我在一起的話…我也覺得只要亮高興,比什麼都重要…但是,」語氣轉為嚴肅:「我不想刺激塔矢老師。」
  聞言,大大鬆了一口氣,果然是在擔心這個:「沒關係,我暫時也沒打算跟爸爸說。」
  光斟酌著開口:「亮不懂我的意思…我是希望…永遠不要讓塔矢老師知道。」
  「不可能。」馬上回絕:「你應該清楚我的個性,其他外人就算了,面對自己的父親,我沒辦法把心愛的人藏著一輩子。」
  抓到某個關鍵詞,光鎮定語調:「也就是說,至少亮願意向外界隱瞞我們的關係,是嗎?」
  「…不是很願意,但是你的身分特殊,我想世界上應該已經有不少人知道藤原光跟琥珀是同一個人,只是這些人中絕大多數對眼睛沒興趣,另一小部分害怕揍敵客家的勢力…如果是為了你的名譽,我會配合。」

  聽了亮的言詞,非常火大,即使努力平靜情緒,眼睛也還不至於變色,亮卻依然感受到光被自己的言詞氣炸了…卻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光?對不起…我說錯了什麼嗎?」回想一遍剛剛自己說的話,我的確願意為了光的名譽隱瞞戀情,這無所謂啊…擁著光的身體,卻不明白懷中人兒的思緒……不安再度擴大:「光…說出來好嗎?別老是悶不吭聲…拜託…」緊了緊手臂,我也很不安啊。
  緩一緩情緒,光輕聲開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但是我從來就不認為我們的關係是一件不名譽的事情,所以聽你剛剛那樣說…有些生氣。」

  「呵呵…」數秒後,亮突然笑開了。
  「…」捲起眉毛…
  「我的光好可愛,」緊了緊臂彎,臉頰摩蹭著臉頰:「但是反過來說,你不是也在為了我的名譽著想,所以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不只是。」認真的語調。

  感受到光的認真,亮稍稍挪開距離…看來總算要開口了,鎮定心緒。
  深吸一口氣:「亮,你真的明白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不解…什麼意思?

  「我對你雖然懷著很深的感情,卻從來沒把你當戀人,過去不曾、現在不會、未來也不可能。」

  亮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炸開一個洞,很疼、很痛…

  「…是嗎…我明白了。」不捨而顫抖的放開光,挪開距離:「…造成你的困擾,真的…很抱歉。」要啟動新的制約與誓約了嗎…
  「唉…你果然沒弄懂,其實你對我不也一樣?亮…聽我說,」知道亮真的有在聽,繼續:「亮曾說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老師、對手…對吧?」

  意思是……微微燃起希望的眼神,點頭。

  「或許一直以來都有加入戀人的成分吧…但是…這該怎麼說啊…」看著亮充滿期待的眼神,實在比演奏會還緊張…
  看著光有些懊惱不知如何措辭,亮靜下心來思量,片刻後…靜靜地開口:「你是想告訴我,我們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不只是戀人,是這個意思嗎?」確認中…
  「這…我這一方是這樣沒錯,但是你還有家人…我覺得你的情況不太一樣…」
  話說到此處,亮覺得自己的心像在坐雲霄飛車,情緒大起大落:「光…你是存心捉弄我嗎…從今天一進家門到現在,我的心情起起落落…麻煩你交代清楚,你到底想說什麼?」
  「抱歉…我真的很詞不達意…我很少這樣的,再讓我想想…等等…總之,亮,你先別亂想…」奇怪,剛剛洗澡的時候明明準備了一堆話想說…

  光似乎…每次要跟我說很重要的事情時,都要整理思緒整理很久…上次佐為的事情也是這樣…
  放下心來後,再度輕擁著光,順著背脊撫摸…同時也感受到光正在努力想用言語表達某些重要訊息。

  「剛剛我們說到…隱瞞眾人的理由,事實上不只是為了你的名譽,」確定整理完思緒後,光認真開口:「…因為我現在下的這一手,希望替亮的未來,四面八方都照顧到…所以…」
  「光!」瞬間明白光的用心,用力抱緊:「…你是希望有一天…你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擁有其他心儀的對象…然後可以跟別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因為沒有人知道你我的感情,所以我就能…毫無顧忌的…捨棄你!?」雖然因為明明的點醒,有推論過光可能會產生這種想法,但是沒想到會是真的…天…光對我用情至深…
  笑瞇瞇地點頭:「說什麼捨棄呢…講得這麼難聽,只不過是找到更適合的對象而已…我要說的第一點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第二點!!?』近距離的怒吼聲。
  「亮,你先冷靜聽我說完好不好?」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唉,早知道別說是不是比較好…
  『…』耐著性子,抱得死緊:「我在聽!」
  亮生氣了…唉:「第二點就是,假如塔矢老師要我離開你,我已經承諾過會照做…」
  『你是說爸爸早就知道了!?他要你離開我??』翻身俯視著光,雙手緊抓著光的肩膀:『回答我!!?』
  痛…唉:「雖然塔矢老師當初並不清楚我承諾的是什麼,也只說他願意提供意見給我參考,但是我對老師說過『以塔矢老師的意見做為優先考慮』,而我也確實希望照著老師的意思做…當然老師現在還不知道我們的事情。」交代清楚。
  瞪大眼睛:『你不能這樣!你也承諾過我!你是不能說謊的!』死命抓著光的肩。

  溫柔凝視,笑容苦澀:「我承諾過亮什麼了呢?」

  『你說我沒讓你離開你就不離開!!!』幾乎是拼盡全力吼出來:『你不可以違背誓言!我不要你離開!沒有我的許可你不可以離開我!』
  亮已經失去理智了…沒想到他對我用情這麼深,所以現在說出來還是好的,全部坦承之後才能好好相處,彼此負擔也會減輕:「亮,我從來沒做出你說的那種承諾。」誠懇而溫柔的語調。
  『…你想不承認!!?』指尖掐入肩膀關節。
  「亮…」乖順的聲音:「我承諾的是『塔矢沒要我離開,我就不離開』…嗚。」好痛…肩膀…

  沒注意到光的悶哼,亮在明白光這句話的涵義後,愣坐在光身上,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亮,以第二點來說,就算老師反對我們,我們依然擁有彼此,不是嗎?」

  亮看著身下的光,似乎有些回神。

  「亮的制約與誓約,會告訴我們,我們兩人的感情依舊…就算相隔遙遠,我們依然牽繫著彼此…」

  凝神,開始思考。

  「亮…我已經失去家人了,所以我希望亮能夠盡可能別忤逆父母,塔矢老師年紀不小了,他倘若回了東京,亮應該多陪陪他…我不希望亮跟我嘗到同樣的滋味,過去我總是惹母親生氣,卻突然間失去母親,所以…亮,」誠懇的眼神…真心希望:「我在這裡承諾,亮絕對不會失去我,因為即使我不在亮身邊,我的感情依舊。」在內心小聲補上一句…不管我們是因為第一點或是第二點理由分離…我的感情都依舊。

  夜晚依然寂靜,一如去年五月,亮俯視著光,情感上卻有非常大的差別。
  良久後…

  愛憐地撫著金色髮絲:「光…剛剛一直都稱呼我亮…沒有用『你』…這樣的用語讓我比較有安全感呢…」溫柔的眼神,望進水藍色大眼。
  微笑:「這是我父親教我的…少用『你』可以拉進彼此的距離,多用『我』可以增加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喜歡的話,以後我都這麼做。」
  珍惜的凝視著:「嗯,我很喜歡……光跟以前一樣呢…又有些不一樣。」
  「…」緒方大哥說過類似的話…呵呵,啊!不能再胡思亂想,會讓亮不高興。

  「你剛剛又走神了。」略顯不滿的語氣。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轉移話題:「亮剛剛想說什麼?」
  微微一笑,撫摸著額頭:「現在我才明白,光這顆腦子裡的想法,似乎一直沒變過…不同的是,光現在會對我說開來,不再一個人承受,這樣不但我安心多了,你也比較好受些。」
  「亮能明白就好…」溫順而釋懷的眼神…接下來就剩下趕快讓身體聽話了。
  「光,你說的第一點是不可能發生的;至於第二點,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我會保持單身,像緒方先生那樣過日子,這是我最大的讓步,即使爸爸要我結婚也沒用…我相信爸爸還不至於逼婚。」

  夜色微光中…光溫和一笑,笑容裡包含太多的情感…依賴、眷戀、感激、釋懷…
第三部 第一○○局 峰迴路轉
  「光…我想吻你。」
  瞬間臉紅,別過視線:「…這種事情不用說出來吧。」一定要讓身體聽話。
  「我在徵詢你的同意。」呵呵,直接吻你就不好玩了,說出來才會讓你臉紅:「看著我。」愛憐地撫著耳朵。
  對上翠綠色的眼睛,裝出幸福的微笑:「以後不用徵詢我的同意,我也不至於每次都把亮咬傷。」這次一定要讓身體聽話,不可以再像剛剛在玄關時一樣!
  亮的語氣瞬間轉為嚴肅認真:「那你也暫時不可以回應我,好嗎?」

  睜大雙眼:能不回應我當然很高興…但是…為什麼?

  「在光的心裡不再悲傷之前,都不需要回應我,沒關係…我可以等,因為我無法想像,」撫摸著水藍色眼睛四周:「我無法想像光在心裡想著『總有一天要失去亮』、『在亮離開之前,盡己所能的讓亮高興』、『在亮離開之後,我會憑藉著記憶活下去』…我根本無法想像…在我開心地接受光對我的好的同時,我的光是用何等悲傷的心情回應我…」
  看著光睜得大大的眼睛,驚訝的神情…果然猜中了:「如果讓自己心愛的人如此悲傷,讓光在我面前強顏歡笑而我卻不自知,那我豈不是太失敗了…」

  「…」看來我暫時不需要當風箏了:「我沒想到亮會發現…我的心情…謝謝。」
  亮無奈一笑,生日那一天被明明點醒後,憑著對光的瞭解,一點一滴揣測出光的思路:「光…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寵溺的摩娑著眼角低語:「是眼淚呢…」
  「…嗯…奇怪…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這一年…嗚…」
  捧著光的臉頰,藍色眼睛不斷湧出淚水:「我知道的,光…我都知道的。」
  「我、我明明下定決心要回應亮…嗚…因為,只因為自己曾經失去…而害怕付出,對亮很不公平…我本來想…我以為我做得到,沒想到剛剛在玄關卻…嗚…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體不聽使喚…明明心裡已經決定好了的…卻沒辦法做出回應…」無助地一股腦兒全說了…

  也就是說光的『身體』也跟心一樣,儲存著令他感到害怕的回憶……與心愛的對象親吻後取出眼睛,說出『我愛你』的同時結束對方的生命。
  真像個孩子呢…很善良同時也很脆弱:「慢慢說,我在聽。」愛惜地覆上身擁抱著、安撫著,只有在我面前…這麼脆弱呢。

  悲傷的語調…滿滿的歉意:「對不起…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亮為我付出了好多,我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本來已經下定決心的…但是當亮說我可以不用回應時,我真的放鬆下來了…我覺得因為亮的縱容,而鬆一口氣的自己…好差勁…我好差勁…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亮溫柔地用臉頰貼著光淚溼的眼角,不斷安撫著孩子般哭泣的光…幸好明明的點醒,不然我應該會很高興的接受光的回應,卻永遠無法發現、永遠沒有治癒光心中的傷痛。
  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寶貝,更何況是身為王子、少年成名的光,一夕之間失去祖國、失去父母、甚至親手結束心愛的哥哥的生命、失去自己的名字與事業…最後連從小相伴的佐為也失去了…光的心傷得比其他倖存的族人都重…
  不過在韓國的這一年,真的很值得…至少光現在會表達情緒,只要我夠細心,光就願意坦承自己的感受,甚至…明明感到絕望卻仍勉強自己取悅我。
  光果然是利用這一年做好『面對失去』的心理建設…簡直就跟飛蛾撲火一樣…竟然為我下這種決心,幸好識破了。
  雖然方式有問題,但是至少這一年,光非常認真的思考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亮放開擁抱,坐起身撫著金髮,微笑著…這個愛憐的笑容讓光有一種見到佐為的錯覺,很溫柔、很仁慈的引領著自己…不知不覺,哽咽聲以及湧出的眼淚漸漸停止…

  「光…聽我說。」疼惜地摩娑著金髮。
  「…嗯、」紅著眼圈吸鼻子。
  「光,回應自己心愛的人並不需要下定決心,你那樣做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確定光有認真在聽:「回應自己心愛的人,應該發自內心,自然而然…並不是決心可以完成的『任務』。」
  「…嗯,亮說的…我都知道啊,但是我以為…我做得到…那些拍電影的人都做得到啊…」委屈。
  「不是那樣的,光…因為演員彼此不存在我們之間的這種情感,經過訓練,他們可以做到…相反的,正因為我們彼此相愛,才使得這裡…」捂著光的心臟位置:「已經受到重創的光更難跨出這一步。」愛憐的撫著光的髮:「光真傻…竟然為我做出那麼大的覺悟…謝謝,但是真的不需要這樣…我說過,即使光心甘情願,卻忍著悲傷,那對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光的快樂與生命永遠是第一優先的。」
  懊惱的神情:「…我本來很有把握可以不讓亮發現的…」
  無奈的輕撫臉頰,微笑著:「我情願你別回應我,光真的已經對我很好了。乖…沒事了,光不必這麼做,有這樣的心意我就覺得夠了,但是光這樣讓我很心疼,所以以後千萬不可以這樣,好嗎?」
  「…謝謝。」微點頭,依舊吸著鼻子…末了噘嘴、蹙眉……那亮別碰我豈不是更好?
  「不可能。」斬釘截鐵:「…因為…有些滋味…嘗過一次後就再也無法克制…」



  同一時間,韓國,徐彰元拿著小酒杯,凝望夜空:「不知道那孩子到底下了什麼決心…不必太擔心吧,總會有峰迴路轉的時候。」



  看著身下的光,毫無預警,亮突然很開心地笑了。
  光挑眉,再度以眼神傳達不滿……說那些感動人的話把我弄哭了還笑!
  瞭解光眼神中的涵義:「以光的算法來說,已經十七歲了,還這麼愛哭。」說完,疼愛地捏捏光的鼻子。
  捲起眉毛:「亮好像老頭子…」
  「?」不解。
  「我跟翡翠哭的時候,爸爸也都會捏我們的鼻子…一手一個的捏。」
  怔愣:「我生氣的時候讓光聯想到媽媽,現在又讓光想到爸爸…還有呢?」
  「摸我的頭對我微笑的時候像佐為…大多數時候亮就是亮,嗯…所以亮是我的家人、知己、對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認真評估。
  感動而愛憐地凝望仰躺著的光,真是…眼圈還有點紅紅的呢:「…光想哭的時候,只能在我面前喔,在外面會被別人笑的,知道嗎?」哄小孩的語氣。
  「有什麼關係,眼淚是『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啊!況且我已經在你爸爸面前哭兩次了…」招認…

  細細回憶:「嗯…一次是去年,爸爸告訴你,他對徐老師說出佐為的故事的時候,你低著頭不肯抬起來…爸爸把我支開那時吧?」
  眼神回應:原來亮知道啊?
  「另一次呢?還有你剛剛說『非常非常』?」就這樣與光聊天也有一種…淡淡的幸福…就這樣看著光,聽光說話,分享心情,真的…很幸福。
  回憶的語調:「是到你家的第一天,外面還在颳颱風的時候。」受了塔矢老師很大的幫助…結果……我還是把持不住自己…
  感應到光些微的落寞:「別想太多,我聽你的第二點就是了,到時候…盡可能不刺激爸爸…正如你所言,我們不會彼此失去…」夜晚的昏暗光線中,珍惜地凝望著光的容顏:「謝謝…光真的好乖、好懂事,一直都為我著想著。」
  「亮願意聽我的意見,我總算是安心多了。」釋懷的笑容。
  指尖細細沿著光的五官描繪著,我們會一輩子羈絆著彼此吧,即使分離也要有信心…輕聲自語:「光…剛剛說的…『非常非常』…珍貴是什麼意思…呢。」

  珍惜地感受亮指尖傳來的溫度,沒有言語,只是安靜地對望著,好像有一種…淡淡的…幸福感…似乎現在說出任何話語,都褻瀆了此時此刻的寧靜…

  深深地凝視著已經平撫情緒的光,手指輕輕觸摸著金髮、眉梢…眼角、耳腄…像這樣靜靜地看著光,對我如此乖巧,對我如此聽話…我真的好幸福。

  愛憐地撫過光的脖頸…心疼:「…那時血管被暗器割斷…還痛嗎?」
  「亮都幫我治好了,當然不痛了。」我現在痛的是肩膀…
  珍惜萬分的神情:「也對…已經好了…好了就好……」

覆上身體開始親吻髮絲…臉頰…耳朵…唇瓣…從輕柔的吻逐漸成為投入全身力量的擁抱…啃咬著…彷彿想吞噬懷裡的人…
  儘管明知道身下人兒的乖巧與順從,卻依然用雙手緊緊牽制著腰與脖頸…

  「…」蹙眉,肩膀好像傷得比我想像中嚴重。
  「我的光不專心。」不滿地輕咬光正想解釋的唇。
  「…」看來是沒辦法說了…唉。

  伸手撫著光的身體,特殊的血統…光的身體充滿不同於東方人的健康骨感…唇…開始啃咬著能發出全世界最動聽聲音的聲帶…

  亮他…這樣的舉動是想要我吧…嗯,以前學院的室友常常會偷渡女朋友進男子宿舍…也會看一些『雜誌』。男人對男人的話我大致知道過程,但是以我們的年齡來說…雖然我十五歲時就算成年了,但是法律歸法律,身體歸身體…第一次的話…我這邊有亮的繃帶,所以沒關係…但是明天還是弄一點高營養的食物給亮會比較好……只是肩膀還是很痛…這樣待會兒會牽動到肩膀吧…不過看亮現在的樣子,我還是等到結束之後再說好了…

  「藤原光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亮生氣地坐起身,看得出來『非常非常』不高興,停止所有的動作,生氣地逼視著光:「允許你不回應不代表你可以胡思亂想!」伸手壓制光的肩,威脅的語氣:「不准在我吻你時候想其他事情,還有,告訴我,你剛剛在想什麼!?」
  細密的冷汗自額角冒出,亮剛好壓在最痛的地方:「…」
  『說!』
  無奈一笑,唉…真是霸道:「只是在想…什麼食物有營養可以弄給亮。」

  「…」光是不能說謊的,弄有營養的食物給我?為什麼?平常吃得不是也很好嗎?明天嗎…明天我下午有研究會,光這兩天都沒事,但是應該會去向森下老師請安…都跟營養扯不上關係…挑眉:「不只這個吧?」
  「…」這該怎麼說才不會讓亮生氣呢…捲起眉毛努力思考。
  又是這個表情…光肯定有想說的事情但是不知如何開口…真是一整個晚上都一再重複同樣的情況…嗯…我剛剛是不是太兇了?所以光不敢開口?
  放柔語調,輕吻一下額頭:「光…是我不該對你生氣,你有話想說,對吧?」

  用力點頭。

  「說吧…我在聽。」
  「…對不起,打擾亮的興致…其實我只是希望亮別動到我的肩膀…因為有點痛。」陳述事實。

  興致!?這是什麼用詞!?不對…我剛剛的確差一點就把光…等等…光好像說他的肩膀在痛!
  驚覺自己剛才似乎很用力扳過光的肩,馬上脫去光的上衣檢查…脫衣服的過程不可避免的,光再度悶哼了一聲…

  『會痛你不會說啊!!都青成這樣了!!』
  噘嘴:你那時在狀況外,要我怎麼說啊…
  『每次都這樣!之後你還有很多機會說啊!!』一邊治療一邊發脾氣。
  眼神:之後亮開始說重要的事情,要我怎麼說啊…
  『你可以打斷我啊!!』
  然後我就開始哭了,顧不了肩膀了嘛!!
  『可是剛剛明明有一陣子我們都沒說話啊!』
  挑眉,光也開始了:「那樣很破壞氣氛耶!」
  「天啊,我說過你的事情第一優先!」
  「那對我而言也一樣啊,我也把亮的快樂放在第一優先,而且…」臉紅…
  光在臉紅…他想說什麼?
  「…唉…即使亮不說我也知道,這一整年亮一定一直很不安,我回國後又遇上跟彼此的對局,今晚亮若真的想…」看一眼亮身體的某個部位:「…我實在不忍心打斷。」
  聽了光的言詞……愕然…隨即心疼無奈:「這都什麼邏輯,幸好我發現你不專心,不然…接下去我怕…克制不住自己………」細細審視光的雙肩:「都淤血成這樣了…我真的這麼用力嗎…」
  「人類在抓狂的時候是很可怕的,我不是也把亮咬得渾身是傷過?」
  「那倒是真的。」

  兩人坐在被窩裡,相視苦笑……我們總是把彼此弄得傷痕累累…

  「我想可以了…」撤走繃帶:「光,我想喝冰水,你……需要嗎?」離開床,意有所指的詢問。
  「不必了,我很睏了…跟亮對局很累的。」坐起身穿回上衣,稍稍伸展一下肩膀。

  光都不會有慾望嗎?剛剛的確沒感覺到…可能是因為肩膀很痛的關係吧,我以後要非常小心他的狀況。

  「亮不是要喝水嗎?」對著門邊的亮溫婉凝望:「我等你回來再睡。」
  微微一笑:「嗯,等我回來,好久沒抱著你睡著了。」現階段這樣就好,我們都太年輕了,況且現在光的心理狀態還不適合。


  正因為光不懂得拒絕我,所以我更要控制好自己。
第三部 【流光溢彩100局重點整理與提要】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

1. 友禪和式禮餅:行洋的現金與信用卡,曾託付伊角。
2. 光Tivolina禮餅盒:女王冠、項鍊、腳環x 2、紫竹洞簫、鴉天狗面具、護照、一封給亮的信;曾託付伊角,拿回來後奇犽、小傑幫忙打開,光再度放了點其他東西進去,現在藏起來了。
3. 星巴克巧克力脆片盒:時光膠囊之一,黑盒子、冠冕x 2、摺扇、橡樹果實、金屬薄片鏤空透雕書籤、木匠兄妹簽名卡帶。
4. 亮書法題款和菓子盒:琥珀拉琴照片、章魚口罩、白色陶笛、生日禮券、一張郵戳是上海的手繪明信片。
5. 津田屋淡金彩繪餅乾盒:時光膠囊之二,原本應該有四封被念能力封印的信,但是被光掉包,換成一封只有一句話的信,現在在伊角那裡。


變調的樂曲

1. 在輝夜姬,金子正子眼前吹奏洞簫時,得知佐為即將離去。
2. 窟盧塔神木下,音樂盒裡傳出翡翠彈過的蕭邦《黑鍵練習曲》,因而與昔日好友們重逢。
3. 北斗盃過後,光的情緒崩潰,亮在廚房唱出《小星星》的音階,隨即亮發現光的身分。


制約與誓約

1. 酷拉皮卡為了消滅幻影旅團(蜘蛛)而立下:大部分的念能力都用來攻擊蜘蛛,若攻擊蜘蛛以外的敵人,自己將會死亡。
2. 亮為了保護光而立下:在光向亮承認身分時啟動,亮大部分的念能力都用在保護光,若用在之外的事情上,自己將會死亡。
3. 亮加諸在先前的制約與誓約上,使之成為『莫比烏斯帶』,並以此命名,代表永無止盡的保護:無論原因,在解開的同時即刻啟動,光往後所受到的外在傷害將直接呈現在亮身上。


亮與光彼此隱瞞的承諾

1. 光對亮承諾過,真正分離時將『溢彩』留給亮作紀念,而『溢彩』事實上是光的火紅眼。
  奇犽知道光將眼睛許諾給亮,但不知道眼睛名為『溢彩』。
  酷拉皮卡知道光的眼睛有個別名叫『溢彩』,但不知道已經許諾他人。
 小傑知道光將眼睛許諾給深愛的人,但不知道是誰。
2. 亮對光的制約與誓約永遠不可能解除,在真正分離的時候(或者光不再愛亮的時候),亮會切換成第二種模式(或者『光不再愛亮的時候,自動切換。』),願終生為光承受非自願性的外在傷害。
  酷拉皮卡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不知道亮將此命名為『莫比烏斯帶』,事實上只有亮自己知道。







1. 落難的王子:窟盧塔族滅亡,琥珀與翡翠逃亡,準備前往佐為的故鄉日本。
2. 流浪的少年:在棋會所與塔矢亮相遇。
3. 日裔的西方人:亮第一次洞悉光的大概來歷。
4. 危機與轉機:日本開學,亮無法再供應光食物,此時光(佐為)巧遇緒方。
5. 雪中送炭:佐為勸光不必顧慮太多,大方接受眾人的好意。

6. 雨中的陰謀:颱風天,亮與市河小姐聯手騙光上車…
7. 生命中的養分:塔矢行洋大略猜出光的家人已經過世,以長輩的立場對光說了一番話,並且讓光住下來。
8. 全世界都在尋找:緒方與蘆原閒聊,開始懷疑光的身分…
9. 別具意義的賀禮:光(佐為)為亮準備了第一份生日禮物,也初次見到藤崎明…
10. 緒方的測試:緒方拿出棋院年終抽中的電子琴給光…

11. 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追逐搶匪,光被塔矢明子賞了一巴掌…
12. 長考:亮與光在棋會所對峙…亮想問清楚關於光的一切。
13. 友情贊助:光發現亮每天都很認真的在尹老師家練習,因此交給亮一些…
14. 媽媽請聽我說:觸碰許久未接觸的鋼琴,光打開了回憶之窗…
15. AKARI:在女兒節音樂會結束後,被藤崎明的言語驚嚇的一人一魂。

16. 有效期限:亮認真的練習陶笛,卻被光抗議,兩人在明子的專用房間聊起天來…
17. 兩個人的告白:佐為對塔矢行洋告白、明子對光告白…
18. Date:離開塔矢家,前往京都。
19. 山茶花:遇見椿,眾人盛情難卻之下在棋會所住了下來…
20.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之一:委託伊角幫忙送一個盒子給塔矢夫婦。

21. Cinderella:玻璃屋酒吧裡,光打扮成灰姑娘賺錢。
22. Gomenasai:亮在椿先生與刀疤的指引下,與倉田前往Cinderella,對葛城小姐印象深刻。
23. 相逢何必曾相識:光決定報考職業棋士,回到東京。
24. 日本棋院之行:與和谷一起到棋院報名職業考試,與桑原老爺爺擦身而過。
25. 大圓扇:緒方家的倉庫裡,佐為再度開導光…

26. 鼓勵與宣戰:緒方挑戰本因坊失敗,廚房裡,光對緒方宣言要拿下本因坊。
27. 報答:光(佐為)巧遇秀英,之後與亮在院子裡練習時發生意外…
28. 葉月夜話:尹老師家裡,光對亮的訴說一些關於家人的往事…
29. 瞳孔中的答案:亮與光在輝夜姬明白了彼此的感情,但是緒方似乎也…
30. Only An Ocean Away:光發現自己的感情之後,知道不會有任何可能性,決定保持一個海洋的距離…

31. 『佐為,Action!』:緒方告白…光的即興完美演出。
32. 兩個人的開始:新初段系列賽,塔矢行洋vs藤原光,塔矢行洋對光的提問…
33. 兩路人馬的情況:明子在浴室替光設計了新造型,此時明子說…
34. 千年不變的道理:佐為感嘆人類對於珍貴的人、事、物抱持的情感,千年不變。
35. 變調的樂曲之一:在金子面前得知佐為即將離去。

36. 來自天空的夥伴:在因島秀策紀念碑前,小傑的傳信老鷹從天而降…
37. 回到草原:在因島被尹老師跟蹤,承諾了族人的遺願。
38. 期待的一局:亮與光兩人第一次在棋院正式對局,但是亮沒有來…
39. 病人:行洋住院,明子發現了兩個孩子之間…
40. 來日方長之一:塔矢夫婦各自保有與光(佐為)的秘密。

41. Time to say goodbye:與緒方對局後,佐為離去,第一部完結。
42.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之二:光有一個盒子,亮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卻知道那非常重要,而光也告知了亮自己即將遠行。
43. 各自的決定:亮思考著如何跟著光出遠門、光則是為了將盒子留給亮而作準備。
44. 大小事:亮住進光的家,光卻以為敵人來襲…光為了自己差點對亮不利而失神,亮也在這一天宣言會跟著光遠行…
45. 桃太郎:亮發覺光的為難,於是具現化出三樣物品…被光認為即將遠行的自己好像桃太郎。

46. 六月二十一日之一:在草原的歷險。
47. 六月二十一日之二:同上。
48. 六月二十一日之三:同上。
49. 變調的樂曲之二:森林裡,酷拉皮卡跟蹤『娜娜』,看見這個女人從土壤中挖出一個盒子…
50. 初遇與重逢:亮與奇犽、小傑相遇,琥珀與酷拉皮卡重逢。

51. Yesterday Once More:得知酷拉皮卡在災變當晚的遭遇,兩人一起聽著木匠兄妹的歌曲…
52.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之三:光(琥珀)與酷拉皮卡、小傑、奇犽一同開啟時光膠囊。
53. 制約與誓約之一:小傑、奇犽來到東京,酷拉皮卡為了對蜘蛛復仇…
54. 精神上的:結識忍者半藏,緒方給光的提點。
55. 雙關語:小傑與奇犽即將告別東京,前往友克鑫市,四人話別。

56. 次序問題:亮因為小傑的長途電話,逐漸發覺光的心理障礙沒那麼簡單…
57. 心的缺口:亮判斷光因為很在乎自己,只有面對與自己的感情問題時,會呈現出脆弱無法偽裝的一面。
58. 永遠的定義:光放棄與亮的感情周旋,亮對光承諾的『所謂永遠』。
59. 識破:圍棋活動上,因為偽造秀策簽名事件與御器曾卯上了,倉田解圍…而倉田識破了光就是葛城小姐,並在光的要求下與光下了一局。
60. 爭取與祈禱:亮與光互相坦白了對待彼此之間感情的態度。

61. 知音:酷拉皮卡殺了一隻蜘蛛,東京藤原宅屋頂上,光與旋律相識。
62. SECRET:酷拉皮卡對小傑與奇犽說出了自己的制約與誓約內容…
63. 意志力與抗壓性:酷拉皮卡來到東京休養,亮發現光捨不得讓自己難過的弱點。
64. 佐為的執念:從小傑與奇犽的敘述中得知,佐為即有可能是對於神乎其技的執念…
65. 燙手山芋:奇犽識破了亮與光兩人的曖昧關係,並且知道光將眼睛承諾給亮,也偷偷轉達關於『名譽本因坊』一事給亮知道。

66. 皇族的誓言:光在閒聊的時候無意間透露出自己(可能)曾經殺過人…
67. 嫌隙:為了『佐為的存在與否』,亮與光開始冷戰,奇犽與小傑進入遊戲世界。
68. Tiramisu:光被敵人攻擊,亮自責不已…
69. 來日方長之一:向御器曾討回公道,坦言不討厭亮的肢體接觸…
70. 森下式的關懷:森下老師放了光長假,建議他好好休息,碰巧奇犽與小傑從遊戲世界回來,光開始幫他們特訓。

71. 功虧一簣:奇犽與小傑回到遊戲世界,亮試圖激怒光,未果…
72. 洋娃娃:對亮坦言了『部分』佐為的事情。
73. 感謝的眼淚:在塔矢行洋面前第二次落淚,並做出單方面做出『若塔矢老師反對便離開亮』的承諾。
74. 讓更多人記得:塔矢行洋建議編輯佐為的棋譜,與社一起玩太鼓機。
75.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之四:光將與亮的時光膠囊調包,託付給伊角。

76. 四分之三秒的呼喚:亮得知光有超強記憶力,並且為光越來越虛弱而憂慮。
77. 虛張聲勢的小光:因為高永夏的刺激(其實是誤會),光悶悶不樂的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78. 二次大戰:拖著社在夜晚的住宅區與上一次的敵人奮戰…
79. 集訓第一夜:失血過多的光在亮的幫助下總算勉強穩定下來…
80. 三生有幸:亮對光訴說著成語故事,光背著詩句直到沉睡。

81. 絕妙組合:幾天的相處下來,北斗盃會場上,社發現亮光兩人總是能夠互補不足,而光在與高永夏對局結束後暈倒…
82. 變調的樂曲之三:亮在廚房裡為光唱了一下午的《小星星》,得知光的身分,至此第二部完結。
83. 制約與誓約之二:亮對光坦言自己立下制約與誓約…
84. 記憶密碼:亮得知光的一言一行都隱隱有其涵義,試圖挖出光塵封的記憶傷痛…
85. 惡作劇之吻:真相大白。

86. 睡美人:光開始對亮產生複雜的情感,同時與旋律初次見面。
87. 呼吸與心跳:塔矢行洋建議光到韓國休養一年。
88. 食夢獸:亮代替光接受棋院採訪,巧妙閃避過光與佐為的身世問題…
89. 長月夜話:離別前一夜,光對亮撒了一個天大的謊言…
90. 恩義難兩全:與徐彰元間接討論自己與亮的情感糾葛…

91. 被發現的秘密:亮發現光的手機鈴聲原來真的是『秘密』,明明理解了光的心境並點醒了亮。
92. 左耳與眼睛:光在韓國發現了亮安排半藏保護自己一年,得知徐彰元是獵人協會的人。
93. 思念的形式:光在秀英的邀請下,開始學習中國話。
94. 王位貨運:永夏在第二屆北斗盃結束後,被眾多光的支持者拜託(要脅)運送物品到韓國慰問光。
95. 我是風箏:光拿著洋壎吹奏,幸福的笑臉下隱藏著哀傷的心境,此時永夏發現…

96. 回家的兩位:奇犽與小傑帶了不知名生物回到藤原宅,與亮暢談別後種種。
97. 勇者不懼:回東京前一晚,徐彰元解開了光多年來的心結,並且得知了光的身分…
98. 仙人掌:光升了二段,與亮回到家後下定決心回應亮,身體卻不聽使喚…
99. 制約與誓約之三:亮對酷拉皮卡坦言自己的能力。
100. 峰迴路轉:亮識破了光的偽裝,並且體貼的對待光。
第三部 第一○一局 神秘的請求
  日本棋院出版部由於藤原光帶回的資料,所有員工都開始忙碌了起來。儘管一切動作已經十分迅速,但因印刷廠的關係,棋譜發行日期也必須拖到隔年一月。
  光在徐老師家解開了當年災變夜晚的心結後,回到日本又與亮彼此認真面對了感情問題,如今在亮的面前,光毫無偽裝的卸下所有防線。心態轉換後,兩人勢如破竹的在兩個月內打入了六項頭銜循環圈與準決戰,光甚至拿下了明年五月的名人頭銜挑戰權。

  在光的心態穩定後,亮覺得如釋重負。
  分離一年,重逢相處的這兩個多月裡,亮真的覺得自己非常幸福……雖然光一直都沒有回應過自己的親吻、擁抱…但是亮發覺隨著時間的推移,光漸漸有所轉變…

  只要自己一開口說要對局,光就會非常開心地蹦跳著跑到棋盤前坐好,與以往只是靜靜地在棋盤邊坐定完全不同…光的笑容變了,不再只是無奈的苦笑或者淡淡哀傷的淺笑…更多的是孩子氣的一面,神情中多了點頑皮的味道。
  晨間靜坐之後,光依然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等待自己睜開眼睛,不過在沒有對局的日子,光偶爾也會施展『絕』,故意躲起來,讓自己找不到他。但是亮感覺到,每當自己費盡心思,花了一整個早上的時間,找到光的剎那,光顯然非常開心;反之若自己沒有找到光,光則會悶悶不樂的自己出現…臉因鬱悶而鼓得像倉田先生一樣。
  而最令亮感到欣喜異常的是…每夜同床而眠…光最近偶爾會『主動』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亮的指尖,指尖微微相觸的時候,光總是笑得很幸福。亮心中明白…光正在小心翼翼地想要跨出他的第一步,回應肢體接觸的第一步。


  「其實我常常有種錯覺…」

  客廳沙發上,亮看著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光,正在認真地盯著街上宣傳單,評估各款鋼琴價格。

  「嗯?」看得目不轉睛。
  輕吻一下額頭:「你就這樣持續不回應我其實也沒關係了,我覺得這樣好像也挺好的。」亮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誒?」傳單背後露出一對水藍色大眼,我可是很努力的耶…
  「呵呵,這樣真的很好啊,光只是我一個人的光,」寵溺地撫著金髮:「人前人後完全不一樣,只聽我一個人的話,對我百依百順,我說什麼是什麼…呵呵,真好。」非常滿意腿上的洋娃娃。
  光捲起眉毛:「…沒想到亮有這種嗜好…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嗎…」
  「可能吧,不過真的無所謂了,我知道我們彼此相愛,」晃晃自己的左手示意:「即使光從未說過愛我也沒關係了,你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一切。」
  挑眉:「還真是個自戀的傢伙…要是讓週刊記者知道塔矢亮是這樣的個性,發行量一定又會創新高…亮,」
  「嗯?」
  「你的手機從買來就一直都設定成靜音狀態吧?」若無其事的詢問,用力盯著傳單。
  「嗯,我怕對局會忘記,所以從沒開過聲音,怎麼了?」
  「沒什麼,突然想到就問問。」

  亮突然蹙了一下眉,正色:「…對了,光,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問你…」確定傳單背後的人也開始認真聽著…繼續:「當初你陷入昏睡狀態時,我曾經翻過你的手機通訊錄,請酷拉皮卡支援。」
  「嗯,所以旋律才會來照顧我,我知道。」不然勒?
  嚴肅異常的語氣:「為什麼你的手機裡會有西索的號碼?」小傑與奇犽說過這個人是危險角色…這一點我非常介意…
  光沉思著坐了起來,斟酌開口:「…西索的號碼是我在酷拉皮卡昏迷時,從他的手機調出來存入的,至於酷拉皮卡為什麼會有他的電話…這…嗯…」
  「…從酷拉皮卡的手機存入的,酷拉皮卡本人知道嗎?」也就是說兩年前光就基於某種理由存入這個危險份子的電話…
  「他不知道…嗯…反正已經事過境遷了,跟亮說應該也沒關係…吧。」
  知道光願意說出原因…亮安心了大半,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些:「你真的越來越會用成語了。」
  「小傑與奇犽也都知道,簡單說就是……嗯…酷拉皮卡也跟你一樣,立下制約與誓約,用來對蜘蛛進行復仇行動。」原來酷拉皮卡沒跟亮提過…這兩人不是挺合得來的嗎……嗯…
  「…原來如此,」嗯…難怪他很詳細地知道我的狀況:「所以當我告知你我也立下制約與誓約時,你馬上就明白這代表什麼…但是現在幻影旅團已經消聲匿跡了…」所以酷拉皮卡應該無從進行復仇計畫…這樣也好。
  「蜘蛛之所以消聲匿跡是因為酷拉皮卡殺了他們其中兩位團員,並且直至今日依然控制著他們的團長。」很認真的陳述過往。

  瞪大雙眼…震驚:「…原來他已經……復仇了…所以他當初來這裡休養,也就是說當時持續騷擾他的靈魂…是被他殺死的幻影旅團成員!?」確認光點頭之後…稍稍平撫驚訝的情緒:「所以說…他立下的制約與誓約的內容是…我懂了,他的念能力絕大部分必須針對蜘蛛,攻擊別人他會喪失性命…那他怎麼還能做保鑣的工作?」保鑣的敵人可不只幻影旅團…
  「…嗯……他的那份工作對他…甚至對我而言都很重要,」猶豫了一陣後…看向亮:「他護衛的對象是人體收藏家。」
  幾乎不用思考便瞬間明白:「…他想收集火紅眼,真高明…原來如此…瓦解蜘蛛也不只是靠武力,面對人數眾多的旅團…他應該是實行內部分化的心理戰術,因為若是我就會這麼做。」
  光無奈一笑…點頭:「沒錯,所以放心吧,他很聰明的,況且有一堆優秀的屬下。」果然是同類人…
  為朋友的處境暫時稍稍安心:「…那倒是,而且有旋律小姐在他身邊………那西索?」光又沒回答我的問題…
  微微一笑:「西索是當時酷拉皮卡在旅團裡的眼線,這個人亦正亦邪,但是…聽過小傑與奇犽的描述過後,嗯…我總覺得這個人未來或許會派得上用場,所以先輸入了號碼再說。」嗯…我沒說謊喔,只是沒說出全部。

  正事說完了,亮再度將光的身體拉過,將金色的腦袋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溫柔地撫摸著……這兩個多月,忙碌的兩人只要難得同時在家的時候,亮總是會這麼做,這樣撫摸著光的髮絲、身體…好像在撫摸自己豢養的寵物一般,讓亮非常有滿足感。而自己也很喜歡躺在光的腿上的感覺,聽著光為自己唱不知名的歌曲…舒緩一天的疲憊。

  「看得這麼用力,傳單都快破了,到底選好了沒有?」無奈而寵溺的笑容。
  眨著水藍色大眼睛…不解:「選?」
  「說過了,過兩天我生日,但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沒幫你過生日,所以要補送你禮物啊。」該不是忘了我拿傳單給他的目的吧…雖然鋼琴很貴,但是趁現在正在促銷…好不容易想到要送光什麼了!
  光捲起眉毛:「…」
  亮輕捏光的臉頰:「怎麼了,我的光又想到了什麼?」好可愛!
  「我沒在選啊。」
  手頓住…怔愣:「那你看得這麼認真做什麼?」
  「之前學習編輯棋譜讓我開始對印刷排版也挑剔了起來,」晃晃手中傳單:「不過這張傳單印得真是精美,不愧是日本第一樂器大廠…嗯,果然專業設計師的排版就是不一樣。」三谷器樂嗎……價格還算公道…

  亮愛憐地苦笑,親親光的臉頰:「真是拿你沒辦法…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樂器呢…之前你說鋼琴是黑白的所以喜歡,我才去拿傳單的…」
  光眨著水藍色大眼睛:「我是還滿喜歡鋼琴的,但是也沒有想過要買…」用力看著傳單…評估:「新一代的數位鋼琴似乎真的不錯,嗯……但我的情感上依然無法脫離傳統鋼琴…不過…嗯…要說真的最喜歡的樂器…是這個吧。」雙手撫上自己的聲帶。
  稍作思索:「你是說…你的聲音嗎…的確,如果以聲樂家而言,整個人體都是樂器吧…這是我讀了金子阿姨新出版的教科書才知道的。」
  「…我倒不是因為這麼深奧的理由…」再度捲起眉毛。
  「那是…」輕輕撫摸著光的聲帶位置……好喜歡光的每一個表情…
  理所當然的語氣:「因為方便帶著走。」
  手頓住,隨即失笑:「這真是歪理…那當初為什麼不念聲樂?要拿指揮棒不是多了一樣東西,指揮棒比洋壎不容易攜帶吧,口琴也很小啊。」
  光仰望著亮,一副『原來你不知道啊』的神色:「當然是因為指揮可以背對觀眾,你不覺得很了不起嗎?背對觀眾可以得到掌聲,超酷的!」
  愣了半晌後……亮隨即覺得自己真的笑得快暈過去了:「你真的知道世界上有多少音樂家無法成為正式指揮嗎…你的樂迷如果聽了剛剛的那些話,可能會想哭吧…呵呵。」
  光卻在此時收斂了笑容,深情凝視著亮的雙眼:「…亮…謝謝…亮為了我接觸好多原本自己不熟悉的東西,謝謝。」將臉埋入亮的腹部,嗅著亮的味道…很溫暖的依靠…


  光這是…『主動』貼著我!?好可愛!這是第一次!而且聲音跟平時完全不同…我懂了…平時光都沒有用真正的聲音說話…………也對,同樣的聲帶發出來的聲音,沒道理歌聲這麼動聽,平時說話卻這麼平常。
  光這也算是一種微小的回應呢…
  在光稍稍退開一點距離後,將光的上半身抱了起來,捂著光的後腦,吸吮著唇…熱吻,直到感覺光的呼吸已經有些不順後,才不捨地稍稍放開。


  「…那麼…我的光有想要的禮物嗎?」又是一吻印在眼睛上。
  「…」亮沒有被我的聲音迷惑呢…跟酷拉皮卡一樣定力超乎常人…
  疼惜的眼神…眷戀:「…這麼多年,只送了你一張CD、一個鑰匙圈…光想要什麼呢?」一吻印在眉梢。
  「…」不對,應該是因為亮是音癡,就算聽得出差別,也感受不到特別…

  亮挑眉,手滑到光的脖子,稍稍捏緊。

  「…」糟,我不是答應過不走神的嗎,又犯了…幸好亮每次下手都有分寸。
  「我的光又不乖了…」無奈地笑笑,當然不可能太用力…才捨不得呢:「剛剛只是小小警告喔…」攬緊腰,一吻落在聲帶上。

  頑皮的笑臉,眼神………亮才捨不得呢…呵呵。

  「你確定?我可是花了好多心力,推掉好多工作,才空出時間把你會的都學全了…尹老師因為你那本手寫韓文版的《徒手奪器械大全》很高興的拉著我練習。」光真的…把自己所學的一切都交給我了…
  「那是因為當時在學寫韓文,就想到這個一舉數得的方法,讓尹老師教你比較安全,他也可以教其他的弟子…呵呵,我很聰明吧?」笑容真誠。

  亮裝出威脅的眼神,雖然看在光眼裡眷戀的情意居多:「但私底下交給我的《人體要害圖》一直找不到人試驗…」伸手…按向光兩支鎖骨中間的柔軟部位…

  『!』神情微微閃過一絲痛苦。

  發覺事態不妙,立刻鬆手:「光!?對不起!我沒想到這麼…我沒想到這麼嚴重…對不起對不起!」撫著光的背,替光順著氣…剛剛我真的很輕啊:「光?有沒有好一點??」疼惜的撫著臉頰,又不敢太用力:「光??」
  「…嗯…已經沒事了,幸好亮壓得很輕,」緩一口氣,凝望著亮:「亮,我交給亮的那一張圖跟給尹老師的不一樣…因為那上面都是很危險的東西,所以我不敢隨便交給別人。我想尹老師也知道哪些是比較危險的部分,因為他有來跟我確認過你手上的版本…我們都認為交給你危險版本沒關係。即使我將你的那一份給他,他也不會直接傳授給其他的弟子…因為危及性命,習得的人不能濫用…指導者也要慎選指導對象。」
  「光…」心疼地呼喚,僅僅只是想念出這個名字。
  光只是溫順地微笑著:「沒事的,亮剛剛很輕,所以只是一時喘不過氣而已。是我沒事先說清楚就把圖交給你,是我不好。」深情地凝視翠綠色的雙眸。
  「光…」疼惜地蹭著:「剛剛那一瞬,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嗎…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我根本無法想像失去光的人生,只是讓心愛的人稍稍受到一點痛苦,我就害怕成這樣,親手了斷了哥哥性命的光,又是什麼心情…

  似乎理解了亮的思路…光只是溫柔微笑:「都說沒事了…不信的話亮自己壓壓看,別太用力,馬上放開的話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有事。」亮太緊張了…

  亮嘗試著照做之後,發覺的確如光所言,回想當初自己拿自己做實驗時似乎也輕輕地試過,才真的放下心來。
  察覺亮的心中仍有些不安,光『主動』躺回亮的腿上,這讓亮非常開心,心情為之一振……

  「…幸好沒事。」滿足的看著光乖順的動作,憐惜地微笑著。
  「亮…我有想要的東西喔。」刻意將談話拉回主題,光很明白亮現在十分渴望能為自己付出一些什麼…做為補償。
  亮果然立刻專注起來:「什麼東西?告訴我。」讓我補償你。
  「機械錶,我想要自動上鍊的。」很認真。
  疑惑而驚訝:「…之前建議你戴手錶,你不是說討厭手上戴著東西的束縛感嗎…」握住光的左手腕:「況且你的左手已經有制約與誓約了…雖然說平時感覺不到…再戴手錶…不是更麻煩?還是你擔心鋼琴太貴?他們年終有促銷,沒關係的。」

  光鼓起腮幫子:我就要機械錶嘛!

  「那像緒方先生戴的那一種『人動電能』不是更好?」再說光自己本身就是個超精準計時器…不過…也不可能時時計算時間就是了。
  光低聲碎碎唸:「一個情感上無法接受數位鋼琴的人,怎麼可能接受戴著一個微型發電裝置…」
  「但是你會帶手機也會使用電腦…」發現光漸漸顯露出失望的神情,立刻改口:「好,我知道了,自動上鍊的機械錶,對吧?」光難得提出想要的東西,我問那麼多做什麼!!?
  聞言…開心而神秘地點頭:「亮幫我挑選…可以嗎?」




人動電能石英錶:將平時手腕的自然活動轉換為『電能』,使手錶運作,不需要電池。
第三部 第一○二局 遠方的消息
  『…亮哥哥,我記得你爸爸被譽為『最接近神乎其技的男人』對吧。』

  遙遠的東果陀共和國邊境處,小傑拿著手機,電話一接通,劈頭第一句就是這個疑問句型的肯定句。
  中午的棋院休息室,光正在與冴木及蘆原閒聊……亮遠離眾位棋士們來到走廊繼續通話:「外界的確是這麼評價的。」
  『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沒多少時間可以通話,所以請亮哥哥待會兒別打斷我。』難得的有條有理……
  感覺到事情似乎很嚴重,鎮定心緒:「嗯,你說。」

  『我們跟隨之前遇到的UMA獵人繼續研究活動,發現有一群類似螞蟻的不明生物,擁有相當高的智慧與武力,他們的『王』最近逐一把各種…呃…反正就是這一類活動的『第一人』抓去,先後已經抓了橋牌、西洋棋、象棋…』

  亮蹙眉……事態嚴重了,爸爸目前人在中國。

  『這群螞蟻有相當強大的破壞力…嗯…簡單說,他們是『擁有念能力與人類智商的野獸』…大多都與其他獸類共用身體,存在著獸性。已經有大批的獵人聚集到東果陀來,連會長都出動了,會長甚至有意跟奇犽家聯手合作…總之我們還在跟螞蟻僵持中,目前還沒有任何動靜…』

  獵人會長要跟殺手家族合作!?那肯定事態相當嚴重,也就是說面對當前的危機,黑白兩道的界線已經不重要了。

  『我跟奇犽已經失去聯繫超過四天了…總之剛剛突然想到你爸爸的事情,所以打電話,回到境內就收不到訊號了,整個東果陀已經完全受到巨大螞蟻控制…但是新聞有種種原因…要到三天後才會發布消息。』

  跟奇犽失去聯繫超過四天!!?看來這通電話相當珍貴,小傑他們的情況很不樂觀…東果陀是相當封閉的國家,一般人甚至不能入境…可能是這層因素,導致新聞發布緩慢。

  「謝謝你,小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保護我爸爸。」雖然提供不了什麼實質幫助…但也該叮嚀:「你們自己也」
  而此時,電話傳來切斷的『嘟』音,亮的『要小心』終究來不及說出口。

  拿著手機…亮心中百般思量…
  小傑突然切斷通話,他那邊是真的很危險…他們都是職業獵人,又有大批的獵人夥伴…況且擔心他們也無濟於事,那不是任何人都能持觀光簽證入境的國家…主要還是爸爸。
  能說服爸爸回來過年嗎?即使在這裡過完年,春天起爸爸一定又會往韓國去,畢竟爸爸現在是韓國的客座棋士,可以自由參與韓國各個棋戰…但是他跟北京隊的合約才剛剛到期,不知道會不會續約,以後爸爸會住在中國還是韓國…還有我要怎麼跟光解釋制約與誓約的事情…


  「亮?」光的聲音。

  回頭,休息時間差不多結束了,棋士們紛紛往洗心之間移動。

  「嘿…你們都是彼此稱呼小名嗎?」光身邊的冴木有新發現。

  光看向冴木…似乎決定了什麼,直言:「我是最近才開始這麼做的,我認為這樣做在競爭激烈的棋院裡,能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發現有不少棋士在場,故意說得煞有其事,非常認真:「而且小名是很重要的東西,是長輩在我們出生的時候贈予我們的人生中的第三件賀禮…嗯,所以以後我就稱呼你光二哥了,嗯!」一副非常有義氣的眼神。
  「我是無所謂…但是為什麼是第三件啊?」好奇…
  非常嚴肅認真:「第一件是父母賜予的生命,第二件是祖先給予的姓氏;但是姓氏屬於整個家族,不能代表個人,因此我認為第三件是很重要的一件,」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反正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不管是姓或是名,都是相當別具意義的東西,與自己的生命結合成無法替代的存在。」

  一番話使眾位日本棋士開始思索,這已經達到了光的目的。基於情感上的因素,實在不願意在外界連稱呼都隱藏,況且自己能夠回應給亮的已經夠少了,平時也有不小心叫錯的可能,儘管日本人未必能夠接受,但是自己卻已經清楚表明自己的想法,大家也不會多做他想。

  「那麼光二,開始對局、開始對局!」蘆原倒是很適應新的稱呼…
  「你還真是自動改稱呼哎…」聲音被拖走。
  「你也可以叫我弘幸,別見外啦!!」聲音到了對局室門口。
  「塔矢門下都沒把森下門下放在眼裡嗎…」聲音隱沒。

  「光,可別輸了。」眼神傳遞:真行,這麼一來稱呼問題就自然解決了。
  「我才沒這麼容易輸呢。」神情得意:嘿嘿…我很厲害吧!


  其後,在拘謹守禮的日本棋院棋士之間,氣氛似乎悄悄地改變……只要是交情比較要好的朋友,都會彼此稱呼小名;在森下老師私底下都稱呼塔矢前名人為『行洋』的事情由不知道某處傳出後,大家似乎認為這樣的確也挺好。



  「亮,有心事…」

  房間裡,光著手收拾今日兩人各自的對局覆盤,溫和的聲音彷彿剛才的『和平討論』並不存在一般…

  「的確有。」光漸漸開始會在覆盤時跟我吵了,以前雖然也會堅持立場,但是還不至於孩子氣地吵架…這樣很好,我也很樂在其中。
  回想著中午與小傑的通話,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光,說是一定要說,但是關於自己的制約與誓約…
  「光,我想問你,」躺到光的腿上…有些疲憊的凝視天花板:「你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制約與誓約嗎?」

  搖頭:「只有在非常集中精神的情況下,或者是你把氣藉由其他繃帶傳到我身上的時候,會感覺與最初的繃帶不同。」怎麼突然問這個?

  也就是說在光身體已經很健康的現在,只有在他集中精神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制約與誓約…所以我切換成第二種模式,光應該感覺不到,因為制約與誓約依然存在,只是功能不同罷了。事實上當初在設定這一項的時候…曾經暗自祈禱不需要派上用場,當時最糟的打算是『假設光愛上了其他適合的對象,切換制約與誓約,我願意終生為他擋去災難』。可現在我還真慶幸有這一項功能,至少能暫時調整成第二種模式,用自己的能力保護爸爸,這是當初怎麼也想不到的…

  「光,小傑中午打過電話給我…………」亮有些疲憊地開始敘述小傑的警告。


  光在知道事情原委之後,神色開始複雜。
  小傑跟奇犽失去聯繫約四天…但是…即使擔心他們也無濟於事吧…
  亮的念能力大部分只能用在自己身上,當初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想傷害塔矢老師…雖然理智上明白這樣的制約與誓約事實上是亮自己單方面決定的,當初並沒有找我商量過,但是為了保護我也是事實,感覺上…好像都是我造成的…
  …這一陣子,我已經過得很幸福了…這樣…也好。

  凝望著亮的翠玉雙眼:「所以傍晚時亮打過電話確認,塔矢老師會回日本過年,但是春天起將繼續待在中國…嗯……」思索著…原先以為老師會去韓國…是說長住中國的話還是可以以客座棋士的身分參與韓國各大棋戰…不難理解老師的心態,寧可四處奔波也要對局。

  亮躺著……從眼簾縫隙中仔細注意著光的神色變化…

  片刻後,光笑瞇瞇地開口:「吶…亮,你有沒有最想得到的頭銜?」
  「……我追求的是最完美的一手。」果然…光對於處理有關於我的事情的思考模式,我已經大致掌握住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啊,佐為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不過我很希望成為名譽本因坊嘛!」若無其事地說著:「這次拿到的是名人挑戰權…其實有些可惜呢…我還想挑戰桑原老爺爺。」
  亮聽到此處已經證實了心中的猜測,起身緊緊將光擁入懷裡:「傻瓜!你在想什麼!」心中為光的邏輯感到悲痛,為什麼我的光要有這種想法!
  光深深地汲取著亮身邊的每一絲氣息:「只是有些擔心老師與他們倆罷了。」
  用力摩娑著懷中人兒的身體:「你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光,你聽好,我對你立下的制約與誓約不會因為你的生命消逝而改變!」明顯感受到光顫了一下,繼續說:「你答應過你的母親與小亮,要好好活著,不可食言。」

  靜夜的氛圍隨著彼此的呼吸讓一屋子充滿寧靜…感傷的寧靜…

  半晌過後,光苦笑:「被亮看穿了…但是,亮…」挪開一些距離,認真深情的眼神,望進翠綠色雙眸:「亮不用太勉強,我沒關係的,從韓國回來後的這一段日子,我真的覺得很幸福了…這都要謝謝亮…與其為了信守對死者的承諾,我情願讓活著的人平安,我相信在這樣的前提下違背誓言,父母不會怪我的,所以亮不必介意,幫助塔矢老師是應該的,他是你父親。」
  明顯不高興:「我一點都不勉強,你以為拿你一命換不知道是否真會發生、即使發生也不知道是否真能挽救的爸爸的危機,我會高興嗎!?」微微的怒意,更多的是心疼。
  光只是淡淡一笑:「無所謂的,只要亮往後心血來潮時還會想起我,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嗯,我真的越來越熟悉成語的用法了…可惜,往後不需要了。
  『藤原光!!』犀利的眼神,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態度,雖然感動,但不喜歡。
  「唉…既然沒剩多少日子了,亮就別再對我發脾氣了嘛!」笑瞇瞇地撒嬌。

  看到這樣的神情,真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生氣了………摟過光,蹭著金髮…

  「到底是什麼樣的教育把你塑造成這樣…應該不只是經歷問題…」我到底該怎麼跟光說制約與誓約的事情,原則上我不想讓他知道有第二種模式。
  嗅著亮身上的味道:「嗯……我不是很清楚日本的教育,不過我想我能用我的方法來理解亮說的…三生。」既然心意已決,就要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分一秒…
  輕輕在頭頂金髮落下一吻:「說給我聽,我想聽。」
  靠在亮懷裡輕輕訴說:「我認為在真的有輪迴的前提下,我們今生會相遇,表示我們前一世的下場肯定非常悽慘。」

  亮臉色一沉,這又是什麼歪理………雖然我已經大致想好要怎麼對光說了,但是還是很想多瞭解他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嗯,聽他說下去。

  「該怎麼說,亮剛剛提到教育吧…以大學來理解三生的說法,那就是人生一世有一堆考題…期中考、期末考外加隨堂測驗……有的沒的,如果All Pass了,考官…也就是所謂的神啦,就會免去我們的輪迴,如果不小心有一科被當的話,就只好重修…」說得很直白:「嗯…搞不好神明曾經很慷慨的在我們死後給我們補考過,很顯然我們都被當了。」

  亮摟著懷裡的光,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過比起對於睡美人的見解,這個說法容易讓人接受多了。

  光自顧自地繼續說:「…雖然我不是很相信這種虛無飄渺的說法,不過輪迴這種事情,如果有或許也不錯吧…可見我們倆上輩子成績肯定很差,所以這輩子問題特別多…不對,我這麼聰明,肯定是被亮拖累的…要不然天才如我怎麼可能被當…一定可以一世就Pass,一般人都說三生,表示智商平庸的人實在太多了,要三輩子才搞定…等我死後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神…」
  『光!』聽到最後一句話,隨即一吻止住了接下去的言論…………唇移開後:「不准再有輕生的想法。」
  企圖說之以理:「亮…這沒什麼不好,我們這一世…很顯然我又被當了,所以,亮…」很幸福的笑著挪開些距離,伸手摸摸看自己一直很想觸摸的墨髮……不知為何,有一種…熟悉感:「我下輩子還會來重修學分,也一樣會與你相遇,只要我一直被當,就有機會相遇吧…我只要這樣想,就覺得沒關係了。」

  見到光用溫暖幸福的笑容,說出願意為自己奉獻生命的承諾,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感動,亮捉住光伸過來的手,開始親吻著。
  自己愛戀的對象心甘情願為自己選擇死亡,那種感覺……很複雜。不願意,卻又夾雜著對於對方絕對忠誠的欣喜;捨不得之虞卻又有一種擁有一切、別無所求的感覺。
第三部 第一○三局 幸福的錄影帶
  「光…你仔細聽我說。」

  寒夜阻於窗外,光的手心有些微的涼意……亮握著光的手細心撫摸著,心中明白光…依然害怕與自己貼著掌心…

  「嗯。」告訴我還剩下多少時間嗎…時間夠的話,或許可以幫亮研究一下螞蟻的生態…我相信即使與其他野獸混種,也應該保有某些原本的特性,這就叫做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看穿光的心思,亮再也忍耐不住,拉過光,深情地緊緊擁抱:「你聽好,光,我的確需要你幫我的忙,但是仔細聽我說,你不需要犧牲自己。」

  苦笑,說什麼犧牲,哪這麼嚴重…我就快要見到家人了,亮可以待在塔矢老師身邊,這應該是皆大歡喜才對。

  疼惜地撫著光的背脊:「事實上在當初立下制約與誓約時,我有建立一個模式,可以在其他狀況使用念,當初沒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知道。」

  怔愣,挑眉:當時亮就是要故意刺激我…哼,那一晚我好慘,是說…亮也很辛苦就是了…

  感應到懷裡光的思路,亮苦笑一下,不置可否:「但是要啟動這個模式,必須要你的身體完全健康,沒有受到一分一毫傷害的前提下,才能正常運作,否則我無法正常戰鬥…簡單說就是你的身體狀況會影響到我。」這樣說也可以…嗯。

  寂靜片刻。

  「剛剛幹嘛不早點說清楚,害我講了一堆有的沒的。」不滿的鼓著臉,啐!
  「呵呵…因為我很喜歡聽你說一些有的沒的。」亮的神情隨後嚴肅了起來:「接下來我們得認真思考一下計劃,動物的事情你比我瞭解,把你的這裡借我用,好嗎?」疼愛的撫摸著懷中的金色腦袋,光很聰明…我們倆聯手,會有辦法的。
  「嗯!」乖順的點頭答應…

  事實上…自己當然捨不得與亮…死別…



  『身長超過2公尺的巨大嵌合蟻……具有特殊的攝食交配生態,侵略性強、殘忍好戰……蟻后所吃下的生物特徵會反應在出生的後代身上……捕抓人類為食……獵人協會已經封鎖該區域,但仍不可避免某些特別強大嵌合蟻出境,職業獵人本身死傷慘重……聯合國呼籲…………日本自衛隊全面進入警戒狀態…』

  尹老師難得睜開微瞇的雙眼…關掉電視機,頗有些傷神地坐在自家客廳坐墊上……

  「聽起來跟章魚推測的差不多。」
  「嗯…我們這兩天打聽過,事實上這整起事件消息被東果陀政府隱藏長達一年之久,獵人協會是因為這一年來失蹤人口不斷上升,才進行調查…小傑與奇犽也是最近才入境該國。日本之所以沒什麼感覺,一方面是距離東果陀太遙遠,一方面是因為各個流派的忍者早在一年前便聯合起來,捍衛了每一個要塞。」亮陳述著…一邊回憶:「去年一整年我常出入霧隱流本營下指導棋,不過我想他們不會讓我注意到吧。」

  這都要歸功於光的頭腦,冷靜綜合東果陀執政者的懦弱怕事心態,加上以現今產生的後果,推斷事情開端的時間點,接著透過慈善網站發現日本的失蹤人口在這一年中並沒有攀升趨勢,進而馬上聯想起半藏曾說過的話…

  半藏曾在一年前,與光閒聊的時候不經意的提到『長老好像沒有平常悠閒』…的確,一個位處高位的長老階級忍者統帥,為什麼要突然改變生活方式,每週要我去下指導棋…當初我以為長老只是純粹善意的想藉此幫我一把,因為他知道我付不出請忍者當保鑣的鉅款。

  不過據光的推測,半藏曾提過『有一位真田忍者被派去監視橫濱港,時間長達一年』,為什麼這種自衛隊就能勝任的任務,要特地派忍者過去?很可能日本各個忍者流派的長老已經從自己組織的情報網絡,發覺遙遠西方某個地區有某些生物產生異變,但是不很確定,因此也沒有通報政府機關,只是謹慎地聯合起來,以民間力量進行保護國土的工作。

  忍族的風評一直很好,雖然現代化的忍者已經不像過去那麼神秘,他們發名片、製作網站、在觀光區表演特技,甚至公開招生…但是依然為善不欲人知。

  光嘗試以統帥的心態推測,很可能長老請我去下指導棋,只是想掩人耳目,讓自己的部下們認為自己依然老神在在。這樣對於突然間被派遣到日本各個角落,進行嚴密防禦的任務即使感到怪異,也不會多想。
  也就是說一年的指導棋,長老只是希望藉由我的存在昭告屬下『沒什麼特別事件發生』,讓屬下吃了一顆定心丸。而事實上,長老也的確不確定狀況…會利用我也無可厚非,況且這也不算利用,而是雙方互惠。如果我的存在能讓忍族們心情穩定,保護好國土,其實就算是義務性質的幫忙我也願意…況且長老的確很用心學習。


  「霧隱流在下圍棋…我聽說真田一派忍者長老一年前開始學花道…那一族的忍者女性居多…怎麼感覺他們好像都不是很緊張…」尹老師不明白統帥者的苦心。

  光在心中嘀咕…他們就是要刻意表現出悠哉的模樣,不然屬下慌成一團還得了,像現在新聞發布了,屬下馬上明白長老早已做好準備,當然就不會太慌亂。
  亮在內心無奈……老師都不會覺得雙方忍者長老學習其他技能的時間點,與螞蟻出現的時間點過於巧合嗎…
  亮與光兩人相視苦笑。

  「尹老師認識其他在國內的念能力者嗎?」光詢問…
  現階段根本沒有人手幫忙,小傑與奇犽現在生死未卜、酷拉皮卡的念能力只能對付幻影旅團,如果酷拉皮卡解除制約與誓約,蜘蛛的團長就自由了,到時候又多一個強敵。半藏最近被調去貼身保護日本首相…何著我曾受到首相級的保護…我只知道徐老師不在家的時候,半藏還挺喜歡看韓國綜藝節目…

  「嗯…當然大家彼此間多少會有些接觸,但是…雖然念能力者不少,能夠真正成為戰力的卻很少,」看向自己的弟子…說明國內念能力者的概況:「事實上所有的念能力者,即使沒有正式擁有獵人執照,獵人協會也依然密切注意…在我傳授你念能力之後,也立刻按照規矩通報協會,雖然我不是職業獵人,但是因為『念』本身存在著危險性,所以有通報的義務。」
  亮點頭:「即使老師不說,我也能理解。」畢竟若擁有這些能力的人四處為非作歹,會很糟糕。

  「我想念能力者們看到這則新聞應該也馬上明白,這些巨大螞蟻擁有跟我們一樣的能力,但是一般民眾不知道『念』的存在,這樣下去真的很可怕…」幸好日本離封鎖區域很遠,看向塔矢:「念能力者中,確實擁有戰力的其實不多,像你還有上次那兩位孩子,其實都是非常罕見的…比較有名的非戰力念能力者,例如…嗯…好幾年前曾經轟動一時的音樂神童,就是後來的那位火紅眼指揮家,事實上是天生的念能力者,但是他的『發』只用在演奏,沒有戰鬥力;至少當年的確是這樣…至於後來他有沒有接受作戰訓練…現在也沒有人知道了吧。」畢竟滅亡了…說起來也很可惜。

  光驚愕…尹老師怎麼知道我的事情,這件事情當初很保密。難道是我編輯的棋譜與我的獨奏專輯即將問世的關係?音樂相關事宜都委託旋律保密進行的…
  亮也微微感到不妙,雖然跟尹老師已經相處這麼久了:「這些要從何得知呢?」若無其事地詢問,還有光成為指揮家後的事情也要問清楚。

  尹老師倒是不疑有他:「其實很簡單,只是需要機緣…事實上你父親,塔矢大師也擁有念,只是他本身沒有自覺,各行各業中的佼佼者,時常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使用念。」細心解釋
  亮思考一陣:「老師的意思是…爸爸在下棋的時候,由於對神乎其技的追求所產生的強烈『意念』,使得他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不自知,也就是說爸爸的『發』只用在追求最完美的一手上…不過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常常與自己的父親對弈,對弈中又專心致志,不想其他,所以沒發覺,但是一般人即使不知道有念的存在,也能感覺到所謂的『氣勢與眾不同』、『大師的指尖好像會發光』…會產生類似的評價。」話題又扯回來:「那位當年的小小音樂家,因為從小號稱『最接近神的音樂』,因緣際會之下我又剛好得到一位操作系朋友所錄製的錄影帶…所以好奇看了一下…」起身:「我記得還留著……你們等等…我去找找…」

  亮笑看身邊的光:……看樣子可以見到幼年時期的你了。
  光的心中卻十分緊張…過去的我?如今回顧過往…我真的…能保持平常心嗎?雖然到處都有販賣我的演出DVD專輯…但我連一眼都不敢多看…
  察覺光的悲傷與害怕,輕握一下光的手:「放心,有我在。」


  足音由近而遠…再度由遠處傳回……光覺得每一聲腳步都和著自己的心跳…緊張與期待的血液在短時間內綿延四肢百骸。

  尹老師蹲到老式錄放影機前:「我這位朋友也是非戰鬥型的念能力者,他專門拍攝其他人想要的情報,他的攝影可以忠實呈現出現場『真實情況』。說起來這卷帶子也很久了…是他無聊為了自己的興趣偷拍的…要知道…被抓到可不得了…畢竟這位音樂家身分特殊…」錄影帶放入機器……回頭:「章魚,只好請你暫時聽一下音樂了,塔矢,你用『凝』看看這個孩子,就能理解我說的,不是所有念能力者都能成為戰力的意思。」


  好小的光,大概才三、四歲吧…這是光的家,是皇宮走廊吧…也是我參觀過的博物館,旁邊應該是六歲左右的酷拉皮卡…還有翡翠…光在吹的東西是…雜草!?對了…傳說光能用任何東西演奏,能把草吹出聲音並不稀奇,但是能有這樣的旋律…整個人都被薄薄的淡金色的氣籠罩著…這就是光的念,原來光說被自己的念駕馭著…就是這個意思。

  之後酷拉皮卡會跟翡翠跳舞…呵呵,開始了、開始了…因為是偷拍的,所以才有這些幸福畫面…真難得,這個拍攝的人竟然沒被宮廷侍衛抓住,原來如此…這個人應該附帶有遠距離拍攝與錄音的能力…我記得待會父王也會出現,說不定他還有錄到母后的聲音…
  好久…沒見到家人…
  好久…沒這樣身歷其境…
  也好久沒這麼稱呼父母了…

  那個蹦蹦跳跳出現,搶著跟酷拉皮卡跳舞的中年人…看穿著…是國王吧…類似我們的天皇…還真是沒什麼形象…我開始可以理解光的表面功夫做得這麼徹底是遺傳自誰了。

  「我去洗手間。」拋下一句話,光起身走出客廳。
  隨即電視機傳來女性的河東獅吼聲。


  尹老師不以為意:「差不多可以了,」關掉電視機:「所以,塔矢…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即使是念能力者,事實上絕大多數都無法戰鬥,剛剛那位與你父親就是實際例子。」
  「嗯…我想在日本的念能力者,聽到剛剛的新聞,應該各自有所準備了吧。」看樣子不必特地聯合起來了,畢竟各自守護自己熟悉的區域,遠比一群人突然成軍,龍蛇雜處來得強。
  「沒錯,念能力者本來就有責任保護一般人…對了,你們突然跑來就是為了大螞蟻嗎?」開始收起錄影帶:「我好像錄影帶拿出的不是時候,應該要先聽你們說的…」

  亮注意到錄影帶塑膠殼覆蓋著厚厚一層灰,只有尹老師觸摸過的地方是乾淨的。

  「老師,這卷帶子您不常播放吧?」
  「只有我朋友給我的時候放過幾次來聽音樂,後來直接買了CD就沒再放過了…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哇…時間過得好快,十多年前的帶子呢…當時我還是學生吧…」
  「那個草笛聲我很喜歡…老師能借我嗎?」光…其實應該很想看吧,只是不敢在這裡看,怕控制不住情緒。
  「我留著也沒什麼用,你想聽就拿去吧,不過我建議買CD會比較方便…你聽膩了就直接處理掉,不用還我沒關係。」稍微撣一撣灰塵,放到塔矢面前。
  收下錄影帶:「老師的那位朋友……在這孩子成為指揮家後,還有拍攝過他嗎?」這一點要問清楚比較妥當。
  「當然有,他當時很迷古典音樂,還告訴我這孩子很了不起,似乎長大後就沒有再使用念來演出,全憑真本事,但是依然像是個發光體一樣吸引人群。」

  亮拿著帶子苦笑,那是因為光沒辦法用了…不過看尹老師的樣子還不知道光就是琥珀的事情,沒什麼問題。

  光此時走了回來:「亮,我們此行是為了塔矢老師。」眼神:謝謝…
  「嗯…」微笑:傻瓜,我怎麼會不懂你。
  「大師怎麼了嗎?」
  「事實上小傑,就是黑髮的那位,跟我們透露…………………………………」
第三部 第一○四局 師與父
  「嗯,雖然不確定,但是大師成為目標的可能性的確很高。」

  道場後的客廳裡,三人手捂著熱茶……尹老師聽完前因後果後理解的愛徒擔憂的理由。

  「我已經跟爸爸提過,但他個人不希望停止中國方面的棋賽…雖說三天後會回來過年,但春天將再度啟程前往中國,他的意思是不希望波及到媽媽,讓媽媽留在日本。」這也是憂心的地方…
  「你母親自己的意思呢?這也很重要。」
  光摩娑著溫熱的杯子…接口:「阿姨很希望跟著塔矢老師…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雖然不難理解阿姨的心情,但是本來我們希望至少讓阿姨離開戰場,畢竟保護一個人與保護兩個人,負擔差很多…不過…基本上不太可能有辦法讓亮前往中國。」
  亮蹙眉:「即使麻煩緒方先生以各種理由煽動棋士會,讓我去中國,也不可能跟著爸爸四處參與聯賽…爸爸已經跟北京隊續約了。」真有些麻煩了:「嗯…最好的情況是他們都留在日本,但是讓媽媽跟光在一起,我則是跟爸爸在一起,兩組人分開。」

  尹老師喃喃自語著分析狀況:「…非常時期念能力者有義務保護一般人…塔矢宅現在應該很危險,既然螞蟻有智慧應該就能查到住址…今天學校學生們都在討論這則新聞,一般人都對嵌合蟻很畏懼,這是必然的…」真可怕…將吃了的食物的能力轉為自己的能力…牠們肯定吃了不少念能力者才演變成使用念的怪獸!
  「我們兩個討論過,假如媽媽願意暫時離開爸爸,應該就不用太擔心媽媽這邊,畢竟螞蟻的目標是爸爸。」說到此處,亮掩飾不住的有些焦慮。
  尹老師無奈…一口吞了眼前的茶:「哎,不難理解你母親的心情,先生成為目標,兒子又想跟先生一起面對危險,做母親的怎麼可能離開…但是多一個人真的很麻煩。」
  光向尹老師微微行禮:「三天後我們再試著說服老師與明子阿姨看看,最好是能請他們兩人都留在日本…雖然已經跟北京隊續約了,似乎不可能。」
  「此行知道尹老師願意協助,我們放心多了。」亮接著光未說完的話往下說。
  「當然要保護大師安全,應該說保護一般人安全是應該的,更何況已經有可靠消息事先警告危機靠近,」看樣子神經得繃緊:「你們盡快確定狀況後再跟我聯絡。」
  「非常謝謝老師。」亮行禮。



  隆冬深夜寒梅兀自怒放,庭院中高風亮節的生氣……塔矢宅和室裡,亮一如既往地環抱著光,一如既往的睡前談心。

  「光…沒有看那卷帶子呢。」額頭貼著額頭,愛憐凝視。
  「尹老師已經給我們了,我想等確定塔矢老師平安後再看…」其實亮很擔心吧,明天中午老師將回到日本…我不能在這時候陷入回憶,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
  瞭解光的體貼,愛惜地摟緊腰,貼上唇。
  一陣索吻過後,亮撫摸著光的面頰:「…幸好有你在。」不然也不會認識小傑,根本連事先預防都做不了。
  光靜靜地凝視著亮。

  牽起光的手,刻意用掌心貼著掌心,不意外光瑟縮了一下,隨即出現努力忍耐的表情…額上漸漸滲出細細的薄汗。

  「這兩天發現,光的手很粗呢…」讓我握一下,我真的很不安,一下就好。
  「對不起…」一直都沒怎麼在意保養這種問題,或許該買一罐護手霜…
  「傻瓜,何必道歉呢,這雙手我好喜歡,」眷戀地用臉頰蹭著光的手背:「這雙手陪我下棋、陪我過招、幫我洗衣做飯、吹洋壎給我聽…夜裡還會幫我蓋被。」只希望有一天能擁抱我…

  彷彿聽得見亮的心思,光嘗試著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擁抱亮,卻只是讓自己全身發抖………明明跟和谷他們玩鬧時就不會這樣!可惡!

  「傻瓜…別勉強自己,」疼惜地放開光的手,不意外的發現光鬆了一口氣。
  「亮…對不起…我…」說對不起無濟於事吧,只希望身體快點聽自己的號令。
  「沒事的…慢慢來,沒關係。」輕撫著光的髮:「我心裡知道光的心意,這樣就夠了…現階段先集中精神陪爸爸過完年,即使不太可能,也要試試看把爸爸留在東京,總比讓爸爸一個人在中國好些。」
  聰慧乖巧的眼神:「嗯,我負責萬一發生狀況的時候,帶老師跟阿姨快跑。」
  「一點也沒錯,我會絆住敵人。」擁緊光的身體,找一個兩人都舒服的姿勢:「…那位擅長奧賽羅棋的高手雖然請了職業獵人當保鑣,但是依然被抓去了。」

  光神色一黯,稍早新聞畫面上…那兩位保鑣死狀悽慘………亮…

  「還沒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所以,光,別胡思亂想。」事實上我自己也很害怕,只希望爸爸別固執。
  聞言…光有些悵然:「亮跟塔矢老師說出一樣的話呢…」那時候佐為還在我身邊…
  「我跟爸爸?」剛剛我說了什麼嗎:「還沒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
  淺淺一笑:「當時老師是說『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如果,還沒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
  亮細細品味這句話…的確:「很像爸爸會說的話。」
  「呵呵,是吧…」拉回主題,光開始分析:「依照失蹤的各種棋類高手的時間點估算,塔矢老師在…二月之前應該是安全的。」
  亮思索一陣:「…我不懂奧賽羅棋,你的意思是這次被抓去陪『王』下棋的高手,可以撐一個月?」
  「照現有的情況判斷,看樣子被抓過去陪『王』下棋的眾多高手,只要不輸,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反之若讓『王』贏得了一局,會馬上喪命。」認真分析的語氣:「奧賽羅棋的複雜程度雖然很低,但是策略成分卻很高…亮可以想像成…這個…不需要細算的圍棋…不對…這好像很難用口語解釋。」
  亮微微一笑:「算了,不用解釋,我相信你估計的時間…當然也可能有些萬一的狀況,比方說他堅持不肯與『王』對局所以提早被殺,或者是身陷敵營感到害怕,表現失常。」
  「的確沒錯…亮…」欲言又止……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感受著光溫暖的脈搏,和室裡透著月光,亮靜靜等待光未說出口的話語。

  「亮,我有辦法…重挫那群生物,其實只要現在把我丟到東果陀,說不定能殲滅那群巨大螞蟻。」
  深深的擁抱,撫著光的頭…光會這樣說就是真的有辦法,但是他一直到現在才提,也一定有其他原因:「是不是有些相對代價?」
  「嗯…」微微點頭:「你記得旋律的相貌嗎?」
  「記得…」神色猶豫地開口:「像他這麼善良溫和的女性…容貌卻如此不堪,實在叫人惋惜,不過我沒有問過他…畢竟不好開口。」
  「我也沒問過他,但是我一看就知道,那是《黑暗奏鳴曲》造成的…我想他應該也知道我看得出來…」

  亮不解…《黑暗奏鳴曲》?

  「…這是遠古時代一位魔王創作的獨奏曲,演變至今日可以以鋼琴、豎琴、長笛、小提琴四種樂器分別獨奏。」基本的解釋是這樣沒錯…
  亮的神情嚴肅起來:「繼續說。」
  「只要有人演奏或者有人聆聽到,將會發生無法想像的災難。」語氣認真:「旋律聽到的應該是長笛獨奏曲…他手上一直拿著長笛,不過也未必,總之他原本的長相應該不是現在這樣…而且他應該沒聽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先暫時不管旋律長相:「光,難道你的意思是…把你丟到東果陀去,讓你跟那群生物同歸於盡!?」
  「嗯,只要有剛剛說的其中一種樂器的話,搭配擴音設備應該沒問題,我一開始沒提出來是因為…那樣的話,東果陀的百姓與在境內的獵人也都將無一倖免。」
  「不能把耳朵捂住演奏嗎?」如果能一次解決掉所有敵人,那就解除了世界危機。
  光一副『你白癡啊』的神色:「剛剛說的那四種樂器哪一樣能讓我一邊捂住耳朵一邊演奏?而且捂住也沒用…亮,因為你是音癡所以不覺得,但我的音樂可不是捂住耳朵就能聽不見的…以當前局勢而言也不可能全部疏散民眾。」
  「你好久沒有調侃我了…」微微一笑,完全不介意:「但是,光,我不准你演奏那種東西,」神情嚴峻的不忘補上一句:「這是命令。」
  苦笑:「『那種東西』事實上是有辦法破解的,只要不是丟了性命,我都可以破解…雖然會耗費很多精神力而且程序複雜,但是旋律的相貌其實可以恢復,只是之前跟他見面的時候,由於我太過疲憊,身體狀況也不是非常好,所以才沒跟他說。」而且旋律也必須付出一些代價…

  亮苦笑一下,擁抱:「別老是擔心別人,等你狀況好了再去幫他,總之不准你使用任何同歸於盡的方法保護爸爸、媽媽。」事實上光現在的心理狀態也稱不上真的『好』,只是比過去好多了而已。
  光愣一下,隨即:「呵呵,我的確是想若到最後沒得選了,隨機應變設下圈套…以這種方式讓塔矢老師與明子阿姨躲過這一劫…不過亮也說過我的身體狀況會影響你的戰鬥吧。」
  緊擁著光,溫柔而嚴肅的警告:「無論如何,不准演奏那種東西,這是命令。而且…」凝視著光的雙眼,深情訴說:「我這輩子真的不能沒有光了…都還沒征服你,怎麼可以讓你用這種方式逃走,丟下我一個人。」

  臉一紅…說什麼征服,好像打仗一樣…亮跟我在一起有這麼累嗎…不過我的問題的確不好處理,似乎…真的…讓亮很累…

  愛惜地撫摸著:「明天起我們又要分開睡了…光會不會睡不好?」
  苦笑:「我在韓國一年不都沒事?有馬來貘陪我,放心。」而且也總比你每天晚上喝冰水來得好吧!大冬天的…
  「又把我比方成那種生物,不過牠吃素,比螞蟻好多了。」寵溺地捏捏光的鼻子:「晚了,睡吧,明天還要跟爸爸費脣舌呢。」
  「嗯…晚安。」



  天空飄落著絲絲細雨,塔矢宅的午後,四人坐在客廳裡,氣氛與屋外浪漫詩意的氛圍完全不同。

  塔矢行洋再次瞭解了事情的概況,抿了一口茶:「嗯,果然還是明子娘家的茶葉比較好。」鎮定自若,神色如常。

  光雖然神色平靜,卻在心中為這句話起了一絲漣漪,隨即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怎麼自己就老是在緊要關頭走神,想些有的沒的。
  不同於光的思路,塔矢母子神色緊繃。
  片刻後,明子神情釋然的哀嘆:「小亮…就隨爸爸的心意吧。」

  『媽媽!』怎麼連媽媽都這麼說!?
  「小亮,」塔矢行洋放下茶杯:「我已經取得中國方面的同意,若我遭遇不測,這一年北京隊的棋賽合約,由你來接手,我相信日本棋院不會說什麼。」

  光神色一黯,在這種情況下提出的請求,先不論亮曾經在北斗盃上勝過韓國王位高永夏,只要是戰績還可以,中日雙方都會同意…畢竟這簡直就跟遺言一樣,東方人很重視這些吧,況且亮也的確有實力,雖然不及塔矢老師,但是絕對具備參與中國聯賽的棋力。

  「明子會留在東京,屆時請你們照顧好你們的母親。」
  光聞言,睜大眼睛,心中感動…塔矢老師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孩子一樣照顧:「…謝謝……」呃…但是…爸爸這兩個字似乎怎麼也叫不出口。
  塔矢行洋對著小光微微一笑:「我並不會因為稱呼不同,而改變我對你們倆的關心,不是嗎…」慈父的神情。

  亮光兩人聞言,同時怔了一下,相視苦笑。

  「怎麼了?」明子注意到兩個孩子的默契,氣氛似乎終於輕鬆了些。
  亮捂著茶杯:「沒什麼,只是光說過類似的話。」
  「喔?」塔矢行洋似乎有些興趣。
  「好像…是光從京都回來的那一年吧…」見光微微點頭後,繼續:「因為尹老師很習慣稱呼光為『章魚』,光就對尹老師說…習慣了就不用改了,我不會因為您叫我章魚我就不是原來的我,反正我還是我。」

  塔矢行洋聞言,莞爾不語。

  「亮也跟父親說過一樣的話,」

  塔矢行洋聽見這一聲稱呼,微微一笑,明子則是喜上眉梢。

  「亮說了那句…還沒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早知道能讓大家都高興,就早點這樣稱呼了,反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沒什麼不妥…那按照中國人的說法,以前指導我各種禮儀的老師,不都是我爸!?那我的老爸還真多…徐老師那邊…稱呼為『老爹』也可以吧…啊!我又走神!

  事實上無論是稱呼老師或者父親,我的敬意是一樣的…

  明白小光的思路,塔矢行洋淡淡一笑,眼神不同於佐為的疼愛,卻有著更多期許。
  隨即緩緩收攏袖口,同時看向眼前兩位少年,語氣突然轉為嚴肅:「現在請你們以棋士的身分思考一下當前局勢,就能明白我的選擇。」嚴師的態度。
第三部 第一○五局 為了全人類
  凜冽寒風吹過一月上旬,各類型棋類項目的高手們依然處在緊繃狀態,擅長奧賽羅棋的高手還沒戰敗,依然在東果陀境內苦撐…無聲地等待支援。
  中日韓三國棋院人心惶惶,特別是佔有一席之地的棋壇前輩,都各自運用關係聘請保鑣,半藏很有義氣的向亮光二人表示願意保護塔矢行洋,不收費用。

  「那日本首相怎麼辦?」光當時的提問。
  「長老派其他人過去了,他命令我來這裡『暗中』保護大師,放心…不用收費。」半藏當時的回答。

  亮與光二人聽罷,尋思:應該是你『貼身』保護,首相覺得太吵了…

  儘管人們處於緊張狀態,所有的活動依然必須照常進行,公家機關、公司行號、棋院都必須持續運作…
  而塔矢家卻是一派悠閒正常的景象。
  亮與光二人大略規劃出兩條巨大螞蟻若潛入東京,可能經過的路線,拜託尹老師只要有空的時候開車過去看看,若有任何發現,按兵不動,以手機聯絡;另一方面,鷹大哥也一直往返於塔矢家與尹老師道場,銳利的雙眼不時從天空掃視……當然這些活動都是隱瞞著塔矢行洋進行。


  二月中旬的東京都,冷颼颼的空氣依然持續…卻凍結不了人們的不安心理。
  由於懼怕未知生物『嵌合蟻』,東京都的深夜已經很久沒有喧囂的霓虹了。只要到了夜晚,所有人都急切地回到自己的住所,緊閉門戶,即便是流落街頭的人們也都會回到自己的根據地;似乎政府宣導(只是宣導,並未強迫)的『宵禁』完全是多此一舉。只要東果陀的危機沒有解除,世界各地失蹤人口數就不斷上升…為此全日本在所有住宅區附近都埋伏有自衛隊,儘管這些一般人力完全不是嵌合蟻的對手,只會徒增犧牲。

  「今天輪你值夜啊?」
  屋頂上,半藏穿著明顯的忍者裝束,突然出現。

  亮微微一愣,隨即:「真是佩服你的絕功,總是突然出現。」
  「唉,我媽媽也是忍者,打從娘胎就開始特訓了,若是被你發現,那我還用得著混嗎…」一屁股坐下:「晚上交給我就可以了,你一早還要去棋院吧…」
  「不用,倒是下午有研究會,事實上我跟光已經推掉一切指導棋活動,研究會也只參加少數固定的。」放眼望向天空美麗的星星:「沒想到能在我土生土長的都市,看見星星。」
  「那倒是。」跟塔矢在一起,好像很自然的話多不起來…是說現在也不是話多的時候:「小傑與奇犽都沒再聯絡嗎?」
  亮搖搖頭…收回視線俯視自家庭院:「只有小傑一開始警告的那一通而已。」
  「他們倆都陷在東果陀了…不知道兩人彼此聯繫上了沒有…」半藏也有些擔心,到底都是獵人同志:「…藤原呢?」
  「我讓他先睡了,最近夠他忙了…」所有事情都碰巧湊在一起…
  「我知道,由他編輯的棋譜還有以琥珀名義撰寫的音樂著作與專輯同時問世…近年來歐洲國家也有不少人開始熱衷圍棋,即使世界已經被螞蟻搞得亂七八糟,依然十分轟動…儘管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的人只在少數。」

  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切………亮嘆了口氣,有些疲憊。

  「累了就去休息吧,有我在就可以了…不是還有你的韓國籍老師一起把關嗎,還有那隻鷹也是很聰明的…放輕鬆一點。」非常有義氣地說著。
  「不…我不是想睡,」再度放眼星空:「有不少人抨擊『琥珀』不該在這時候發表專輯,當然棋譜的狀況好多了…下圍棋重視心性,會來買棋譜的人心境比較平穩,但是聽音樂的人就未必了…許多不同個性的人都愛聽音樂,況且光這次的專輯曲風跨越古典與流行兩個領域。」真不想看光被人批評…
  閃亮的光頭挑了挑眉,不滿:「但是這種需要跟許多廠商配合進行的事情,時間點是早就決定好的吧?各個企業不都也在按部就班的進行應有的營業項目?藤原也一樣是照行程工作而已啊。」
  亮苦笑:「一般人不會這麼想的…大家在慌亂之虞只想找個怪罪的對象。」
  「簡直莫名其妙!」沒好氣!
  「沒想到你這麼為光抱不平…」光果然一直都吸引著別人:「放心吧,光本身不在意,他認為群眾有個可以怪罪的對象宣洩情緒也好,要不然世界持續緊繃,我們不被螞蟻吃光,也遲早自己把自己逼瘋。」

  半藏躺到屋瓦上,稍稍放鬆了些:「不愧是接受奉獻教育的領袖階層想法,情願自己被人唾罵,也要穩住群眾情緒。」說起來也很悲哀……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微微一笑:「不過也有另一方面的聲音,大家漸漸認為聽了光的『悼念』專輯有一種心境平穩的感覺,雖然悲傷,卻也能讓人保持冷靜穩定…現在有不少公司行號午休時間都在播放他的曲子,下班時段人潮擁擠,大家都爭先恐後搶著回家的車站,也都有播放。」
  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哎…說穿了人們還是為了自己著想…先別管這個,塔矢大師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始終弄不明白…大多數棋類活動的『第一位』都躲起來了吧,上次那位徐彰元先生竟然利用過年假期,到這裡來小住了十天…下圍棋的人都不要命了嗎…藤原就頂著一頭金髮在你家晃來晃去,你家的人與徐先生全都知道他的事情啊…」終於忍不住開始不解的聒噪…

  亮無奈一笑……終於開始聒噪了,就知道半藏正常不了多久……

  「光大概是因為把我爸爸當作自己的父親一樣尊敬,認為不必隱瞞,所以在家的時候就恢復真面目…他就這麼突然卸妝了,我爸爸也只是看了一眼他耳朵上的耳飾,確認他是藤原光,什麼都沒問。」望向星空:「…我媽媽在好多年前就發現了,光外出時的雙色頭造型還是媽媽的點子…至於徐老師,光說自己跟他提過自己是火紅眼的遺族,但是沒說身分。」像這樣一邊與人對話,一邊在腦子裡整理光的人際關係也很好。
  半藏聽得饒有興趣地坐了起來:「那麼塔矢大師的想法呢?」為什麼不躲起來避難…

  亮苦笑,一陣沉默…
  片刻後淡淡地說:「爸爸他認為…只是一個無禮的小輩要跟他下棋。」
  『啥!?那是食人肉的變種異形!!說他是怪物也不過分!』雖然在深夜中刻意壓低聲音,卻仍顯出無法理解的語氣:「別以為那些螞蟻會說人話,有人類智慧就沒那麼危險!」
  「你說的我都跟我爸爸說過了…」無奈地深吸一口夜風中的冷氣:「當然我爸爸並沒有說的這麼直白,只是言下之意是我剛剛說的那樣…事實上…」

  半藏靜待下文…閃亮的後腦杓輝映著東京都難得的星光。

 「爸爸認為與其逃避不如面對,他看了新聞,認為連職業獵人都無法對付那些生物,與其讓更多保鑣犧牲,不如自己前往敵營…只要那位愛下棋的『王』贏不了他,他就能替那些在東果陀境內的獵人們拖延時間,讓他們有充足的準備以便一舉攻陷那群巨大螞蟻…」視線轉向遙遠模糊的地平線,語氣平靜:「爸爸認為犧牲他一個人就夠了,他至少有把握可以撐半年…」

  一陣令人窒息的冗長沉默…寒風掠過,久久無法散去。

  「你有位偉大的父親。」最後,半藏由衷而誠懇的讚美。

  「我也這麼認為。」
  真的是我佔有慾太強嗎…雖然理智上可以理解爸爸的想法,卻捨不得爸爸這樣決定,依然與光暗中安排人手保護爸爸…面臨危機時我才發現自己的佔有慾不只是針對光。
  亮繼續,苦笑:「最近光一直陪伴著媽媽…我媽媽很不好受,儘管他一直強忍著。」

  「這是必然的…」再度躺回屋瓦上,凝視夜空。

  亮也學著半藏的舉動,嘗試著稍微放鬆一些…原來躺在自家屋頂上…很舒服……改天有機會也跟光去郊外旅行,一起數星星…一邊讓他唱那首Starry starry night開頭的歌給我聽…


  庭院是一如往昔的冬季景緻,擁有溫情的房子就是好房子…

  「明子,睡了嗎…」行洋出聲詢問。
  「睡不著呢…」翻身凝視著十多年的枕邊人…溫柔的神情。
  行洋看著身邊的明子,沉默了許久後:「…謝謝。」
  明子有些感嘆,隨即微微一笑:「不客氣。」
  「真的很謝謝你。」疼惜感動的眼神。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像個少女般:「今天是怎麼了?」
  「你終於笑了…」明顯釋懷的語氣…
  「我不是一直都笑著嗎?」明媚的雙眼。
  行洋微笑,伸手撫過明子的面龐:「…不一樣。」


  而此時,半藏赫然看見忍者們專門用以傳遞危險訊息的信號彈,直沖天際,於是立刻翻身下屋頂,直接來到塔矢行洋所在的主臥房。
  『忍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使塔矢大師不願意,但既然我接受了任務就要達成!

  半藏落地的一瞬,屋頂上,亮捏緊手機:「尹老師!?」
  『是怪物太強了快離開你家!!』背景傳來非常大的轟響,甚至不必透過手機,連塔矢宅都聽得見,隨即尹老師斷訊……遠處火光沖天,消防車的聲音立刻由遠處傳來。

  光已經聽見靜夜中的不正常巨響,立刻驚醒,進入全身戒備狀態,迅速拿起隨時整理好的逃難裝備,衝出房間。
  庭院裡,鷹大哥在光的面前緊張地揮動翅膀,意思明顯。
  「鷹大哥,你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話音剛落人已到了主臥房門口,見半藏與屋主僵持爭論。

  『大師!情況危急!若您不配合別怪我無禮了!』大踏步上前,準備強行帶走塔矢大師。
  塔矢行洋看著眼前忍者裝束的年輕人,語氣平淡:「帶我的夫人與兒子們離開,我會很感激你。」
  『媽!快走!』光衝進房,死命拉著母親…人生中名副其實,第二位母親。

  屋頂上傳來『砰』響,有什麼東西降落了,隨即傳來混亂的打鬥聲。

  「小亮!是小亮在上面嗎!?」明子狂喊。
  「媽!抱歉!」迅速繞到明子身後,一記手刀,明子瞬間無法動彈。
  塔矢行洋見狀:「小光,快帶媽媽走。」已然換上外出服,一副隨時候教的神態。
  光已經將明子負在背上:「父親!」我…不想再次失去家人!
  「…老公…」明子忍著疼痛掙扎著想說話…卻語不成句。
  「不要因為自己的脆弱,抹煞全人類得救的可能性。」嚴肅坦蕩的語氣,轉頭凝視半藏:「我知道你們忍族的規矩,若你們長老說什麼,將我剛剛說的那句話轉達給你們長老,如果你願意協助我的兒子們遠離這裡,我由衷感激。」

  屋頂承受不了格鬥的摧殘,傳來即將塌陷的抗議聲。

  『我的任務內容是保護『塔矢行洋』平安!』半藏再次大聲申明立場。
  光抬頭看了屋頂一眼,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狠下心腸:「半藏!替我幫亮的忙!拜託!我一會兒會帶媽先走,你擋得住父親就得救了,你也算是對長老有個交代!」懇求的眼神:「拜託!因為我沒有你們的能力!拜託!」
  半藏臉部肌肉一陣抽筋,咬牙:『嘖!若被發現我撇下任務鐵定有酷刑等著我!』說是這麼說,卻依然飛身上屋頂。

  房裡,光深深凝望塔矢行洋…這位敬重如父的長者。

  「小光,人即使生命絕望,也不能看輕意念,佐為應該已經教過你了。」意味深長的看了小光一眼,這個眼神讓光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父親…」不解的眼神…怎麼覺得好像有什麼計畫…
  塔矢行洋從容一笑:「我只是想偶爾任性一下…也不一定可以吧。」意味不明的話語,隨即深深看向明子垂在小光胸前的…手指:「照顧好媽媽。」
  「老公…」光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濕潤了。
  「…加油…別輸。」那是媽媽的眼淚。

  塔矢行洋聞言,對著明子眉開眼笑,這個笑容讓光一愣…跟亮一模一樣。

  「我不會輸的。」

  庭院傳來獸足降落的肉掌觸地微響,不只一隻;亮與半藏將戰場從屋頂移動到庭院。
  這種殘暴的生物絕對不介意拿女人與珍貴的火紅眼當宵夜…
  「爸爸,保重。」這說不定是唯一一次親暱地稱呼塔矢老師為『爸爸』。
  隨即光躍出主臥房窗戶,負著明子飛奔離去。
第三部 第一○六局 三次大戰
嵌合蟻們說英語。





  半藏上屋頂的同時,發出一枚信號彈,聯絡同伴;此時自衛隊已經全數出動,包圍了整個住宅區,住戶們聽見騷動,知道大難臨頭,幸好政府特別宣導宵禁…不然居民都奪門而出逃命,只是添加混亂。

  蝙蝠的面孔蠑螈的身體、背上有象徵邪惡的黑色翅膀…其他的大致上可以稱得上是花豹、巨鱉、鱷魚…還有…好噁心,水蛭吧…每隻都超過兩公尺高!
  亮的第一印象是:這已經完全變種,跟螞蟻差太多了!
  可惡!五隻有念能力與人類智慧的野獸,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千萬別被水蛭的吸盤碰到,血會被吸乾!

  『別跟貓科動物比速度!!』半藏放出塗有劇毒的手裏劍,及時幫塔矢擋下差點撲在他後背的利爪,藉機耳語:「大師不肯離去,藤原背著塔矢夫人先走。」卻忽略了頭頂上聽覺最好的生物…蝙蝠。
  至少讓媽媽與光先逃走了:「我們得想辦法轉移戰場,屋頂快要撐不住了!」光…媽媽就拜託你,既然爸爸心意已決,那麼至少一定要讓你們平安。

  亮與半藏躍下屋頂,庭院中背靠著背,為彼此減少防禦空隙。

  亮知道這種狀況必須使用長兵器,在不清楚敵人能力前,保持遠距離戰鬥對自己絕對有好處;十二節鋼鞭揮出,成功嚇阻了動作迅速的花豹,而負有甲殼的鱉怪則與半藏的手甲勾纏鬥在一起!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嘻嘻…有女人先逃走了,」蝙蝠拍起不吉祥的翅膀:「我要去吃宵夜了…嘻嘻,這裡交給你們了…嘻嘻…」
  『糟!』聞言,亮心中一驚!光沒辦法對付牠的!手上鋼鞭擊向空中蝙蝠,卻反而露出空隙讓水蛭欺身上來!花豹此時也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再度撲上,亮鋼鞭落下的同時藉著地心引力順勢擊向花豹面門,卻眼看躲不過水蛭頭部的柔軟吸盤!
  『該死!那隻豹不怕毒!』剛剛一腳踢走鱉怪,鱷魚竟然從口中放出『念針』!看樣子牠吃過放出系的念能力者!手忙腳亂之虞拉著背向鱷魚的塔矢一起躲過念針攻擊!
  電光石火間亮靈機一動,鋼鞭舞動將水蛭絆向念針!誰知水蛭似乎不怕任何攻擊,柔軟的身體承受鋼鞭一絆後,念針全數沒入腹部,卻依舊安然無恙!
  兩人與四隻怪物纏鬥,心急如焚!


  塔矢行洋端坐在棋室裡,凝視庭院中的兒子…

  大師還真沉得住氣!管他什麼心態!我的任務是保護大師平安!

  雖然說爸爸心意已決,但是我不想失去您啊!可惡!

  小亮…爸爸很感動,但是真的不必如此。
  小亮…真正有感情羈絆的家人不會彼此失去…這一點小光看得很透徹,是閱歷問題吧,雖然你心裡明白我說的話,卻依舊放不下。

  天!理智上我當然知道爸爸在想什麼!但要我怎麼做到!!?眼睜睜看著怪物將自己的至親捉去!那些棋類高手各個都有去無回啊!爸爸!!

  半藏百忙中看向遠處一飛沖天的橙色信號彈…
  橙色!代表其他忍族都自顧不暇,要我自求多福!

  注意到半藏苦苦支撐中一邊等待援兵,水蛭就著大吸盤,夾雜著腐敗的氣息開口說人話:「沒用沒用的…我在東京都各處水源產下上億上億個卵,嘻嘻……我的卵馬上就會孵化成含有劇毒的小小小小水蛭,你的同伴都在忙著撲滅小小小小水蛭…真希望現在有人類喝水,小小水蛭從他們的腸胃裡吸乾吸乾他們的血…」

  亮聽完之後心下大急!太狠了!!看來他們計畫周密,可惡!已經有多少人喝了水!只希望世界上一物克一物,半藏的夥伴們真的能有辦法了!

  「蝙蝙去獵食了嗎!?」巨鱉亦開口說人話:「明明眼前的食物蘊含強大力量,是上等的念能力者。」巨大甲殼擋下亮的鋼鞭:「嗯,有點痛…」

  心跳漏了整整一拍:只是有點痛!!?即便都使用念,野獸跟人類果然還是差很多!光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們要捉爸爸陪王下棋,所以暫時不會傷害爸爸…但是光跟媽媽那邊…雖然我自己的身體還沒受傷就代表光身體安然無恙,但是讓光面對這種怪物又要同時保護媽媽…他絕對做不到的!!上次面對普通人他就已經護不了社了!!!
  思緒至此,威力大增,鋼鞭每一節瞬間化為利刃,須臾間纏住水蛭…

  『咿咿咿!!』
  一聲難聽的慘叫夾雜大量腐敗的氣息自頭頂吸盤噴出,只一瞬,兩公尺高的水蛭被分割成數千碎片,而碎片與水蛭體內的濃稠汁液,濺落庭院地面時,連一向鎮定的塔矢行洋也不禁駭然…
  只見被濺上的區塊,草木瞬間枯萎,並且腐敗發出惡臭。

  「不管怎麼說!解決一隻了!」半藏也變了臉色,但立即給同伴打氣!!

  花豹此時發話:「嘖嘖嘖…這很好啊,少了一個噁心的傢伙與我們爭食…蝙蝙又特別偏愛女人的肌肉口感,不會跟我們搶吃的,真好。」說話間已經躍上庭院圍牆,伸出爪子指向天際…
  亮心下思量:這些傢伙果然只是野獸!根本毫無人性!那傢伙雖然噁心也總是你們的同伴!光那邊…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我真的沒辦法同時留住心愛的三個人嗎!!?

  『雷擊!!!』隨著花豹爪子往下一指,整個庭院地面轟然炸開,看來剛剛尹老師電話中傳出的巨響就是這傢伙搞出來的!!

  半藏及時躲過,退到棋室長廊前徹底執行任務護衛塔矢行洋不受轟炸波及。
  由於雷擊,庭院已經竄出火苗:「嘖!!!這豹頭吃過變化系的念能力者!!將念變化為閃電!!」半藏護衛在塔矢行洋身前,決心無論如何要達成任務。

  亮雖然本能的躲過雷擊,卻在看到閃電的瞬間傻住…


  那是奇犽的絕招。


  隨即回神,第二次雷擊已經發出,與半藏一同護衛爸爸。

  『你節制一點,別把他們身後那位大師劈死,我們不好交差。』巨鱉的聲音有如地震般,彷彿從地心深處響起:『別只知道破壞。』
  「…半藏,」亮臉色鐵青,憤怒哀慟的低語:「或許你還不知道…」



你也要跟我們說藤原光在日本的情況,情報交換才能雙方互惠。
有問題!請問什麼是『目』?



  「啥!?」貼身護衛,執行任務。
  「那雷擊是奇犽的絕招…落雷。」因為…我一直陪著他們修練,所以我知道。

  半藏表情瞬間凝固。
  那傢伙…吃了奇犽!?



亮哥哥,在光哥哥成為『名譽本因坊』以前…不對,總之在他成為名譽本因坊時要特別注意他,請你千萬…千萬不要放棄他。
那光哥哥鐵定會被他煩死…我總覺得那位忍者長老巴不得一天到晚派半藏出任務,這樣耳根才能清靜。



  『『那是奇犽的絕招啊!!!』』
  話音剛落,半藏發現塔矢已從自己身邊消失,而自己本能地望向庭院時,只見火光中,花豹的頭顱已經落地,身首異處。
  此一當口,鱷魚撲向亮,張口朝眼前敵人發射念針!!
  「塔矢小心!」
  「小亮!!!」

  由於巨響及火光,外面消防車與自衛隊已經到了,緊急撲滅火勢。




  光背負著明子離開塔矢宅…為了怕在電車箱中形成密閉戰,只有沿著回家的方向,夜色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狂奔。
  耳邊似乎持續傳來『唧…』的微弱聲音。

  「小光…你有沒有覺得…頭很暈?」明子由於剛剛的手刀,喘著氣息。
  「有嗎…媽媽您太累了吧?先到我家去,說起來,媽還沒來過吧。」腳下逐風般的飛奔,卻一邊說話安撫明子:「待會兒到家,馬上幫您推拿,很快就會好的,我以前也常常幫我母親推拿,技術不錯喔。」
  明子知道小光是要緩和氣氛,也十分配合:「小光…你跟小亮…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好奇……
  夜色中,金髮碧眼的少年臉色瞬間紅到耳根:「…也沒怎麼樣啊。」
  發覺小光的耳朵紅得發燙,明子只是笑笑:「小亮…那孩子…從小就很孤單…但你別看他…外表乖巧聽話…事實上…脾氣跟他爸爸…一樣倔。」
  「哈哈,這倒是真的,這幾年我是徹底領教了。」目視前方,依舊不停趕路:「當初勸他別學那麼危險的能力,他硬是不聽…是說幸好現在派得上用場…媽您放心,亮他很強的,會沒事的。」嗯?那個奇怪的『唧』聲不見了,是我的幻覺嗎?連我也會出現幻聽?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的確有可能……快點趕路。

  路燈與星光似乎都將熄滅…光感受到黏熱的風從身邊掠過…

  奇怪…頭…開始暈了…
  停下來,站穩腳步,深吸幾口氣後…繼續前進。

  「媽…您為什麼不反對我們呢…」沒聽見回答……
  可惡…好暈,剛剛明明不會的!
  一手撐著人行道上電線桿…一手撐著媽媽…真的不對勁。
  周圍完全沒有生命的氣息,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可怕,彷彿踏入鬼域。

  「……媽,您還好吧?」依舊沒人應聲……偏頭側目查看…
  媽媽…暈過去了,其實我也快受不了了……兩腿發軟………
  到底怎麼回事…我必須找個有利的地理位置冷靜思考一下,這是什麼感覺…

  退到一處小巷內,環抱著明子,屏息倚牆而坐,一邊戒備,一邊思考哪裡出了問題…
  頭越來越昏了…怎麼回事?我得歸納一下…

  第一是媽媽比我先暈過去、第二是詭異的『唧』聲…第三是『唧』聲消失後我幾乎馬上開始感覺到頭暈……這……會是超音波嗎?症狀有點類似…但那應該是聽得到的時候暈比較合理吧……不過所謂念能力如果能運用自如的話,逆向操作也很合理…這樣不容易被敵人識破。
  所以,不管對手是田鼠……還是蝙蝠…總之我是被盯上了,而且還有媽媽在身邊……情況很不樂觀。
  ……應該不會是鯨豚類,再怎麼異變,海洋生物到陸地上似乎有點離譜…不……很難說,螞蟻都可以長到兩公尺,世界上已經沒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現在是晚上…會不會是蝙蝠?或許我可以先假裝暈倒,引出敵人…若真是蝙蝠的話,他應該會認為在黑暗中用聲音定位對自己有勝算,會弄壞街上路燈…

  只一瞬間,街燈全滅。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果然被我料中了。
  隨即,光假裝暈倒,與地面接觸時刻意微微發出『砰』響。
  感覺某種生物從天而降,就在身前不遠處………能飛的話就確定是蝙蝠了。
  感覺蝙蝠已經靠得很近,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起身…

  「嗨,大哥,我有話想問你。」真實的聲音…
  既然要跟我比聲音,那就看看是你先被我…嗯…讓他睡著就好了,還是我先被你弄暈;是說我也沒有嘗試過行不行得通……
  …咬牙…不管!一定要成功!

  「你沒暈,嘻…………」詭譎的語調。
  「因為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你。」拖延時間…比意志力我可是被亮訓練有素。
  「讓我先享用這女人,嘻嘻…」對男人的肉沒興趣。
  「不行喔,」笑瞇瞇的臉孔,極盡和緩的催眠音色…異常溫柔:「大哥你得先回答我問題,我得到答案、你得到宵夜,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臂彎將媽媽圈得死緊……拼了!
第三部 第一○七局 父與子
  適應黑暗後,發覺這東西長得實在稱不上好看…但是牠有蠑螈的身體,很可能有河豚毒素…萬一他發現我的意圖就難辦了……扯話題、扯話題…呃…
  「如果讓你選擇,你想當中國的蝙蝠,還是繼續留在西方?」拖延時間,讓聲帶發出最好聽、溫潤的嗓音。
  「嘻…區別呢?」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食物』。
  「在西方你是邪惡的象徵吧,人們總是把你當成吸血鬼的化身,」見蝙蝠點頭後……繼續攀談:「但是在中國,你的名字與福氣同音,因此在那個國家,你是幸福、福氣的象徵。」認真找話題,經營自己每一個發出的音節。
  「…嘻…」這個人的聲音…奇怪,我現在只想休息…
  「吶,蝙蝠大哥,你想要住在哪裡呢?你又從哪裡來的呢?」極盡溫柔的催眠……雖然我也沒嘗試過…希望會成功。


  他在思考嗎?還是正在與睡意掙扎?可惡…談話開始之後他加強了超音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的頭好痛!不是醫院可以用超音波治療頭痛嗎?這還真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痛死了!!不過他也開始掙扎了!我要撐得比他久就贏了!!


  「吶,蝙蝠大哥…跟我說說家鄉的景象嘛…」快睡快睡…你怎麼還不睡!

  奇怪…我想我明白了,我的聽力範圍比一般人廣了一點點…所以媽媽在聽不見的狀況下,大腦超過了忍受範圍而暈倒,也就是說我聽到的『唧』聲媽媽事實上是聽不見的;而這隻蝙蝠提高音波,使我聽不見的同時也感覺到暈眩……沒想到我的聽力與音感會害了我…不過反過來說,蝙蝠的聽力一定比我好上許多,我的聲音對牠來說也有尋常狀況以上負擔,希望能撐著繼續對峙!撐著點!

  「蝙蝠大哥…你的家鄉看得見星光嗎?」睡著吧…睡著吧…

  但是接下去呢?我該怎麼做?萬一他沒睡著,要吃了媽媽…不行!一定要成功,我答應了給他宵夜,但是可沒說宵夜內容…一般蝙蝠都吃昆蟲或者水果吧…

  「以人類…嘻嘻…不,以整個動物界來說,你的聲音真的相當出色,但是沒用的…嘻嘻…」危險、嗜血的嗓音。
  痛!音波又加強了!我的頭快炸了!
  「你想催眠我,嘻嘻…我不介意連你一起吃掉喔…」蠑螈的手『泛著藍光的指甲』瞬間伸長,直刺光的面門。
  『砰!』

  千鈞一髮之際,光抱著明子閃過攻擊,眼角瞥見剛剛所倚的牆邊已然崩塌!
  衣角燒焦了!!?河豚毒素應該只是神經毒吧??算了!蝙蝠都能跟蠑螈合體學說人話,學人類走路,已經沒有所謂應該或者不應該了!總之就是有毒就對了!
  雙腳剛落地,第二波攻擊已經襲來,數隻泛著藍光的指甲自黑暗中伸向光!直攻光懷裡暈死的明子!
  『放開那女人…嘻嘻…我會考慮讓你活命。』眼看獵物驚險地躲過第二波攻擊,立刻加以利誘。
  『我再也不要失去家人了!!!』火大!臭蝙蝠!
  『嘻嘻…你的眼睛…嘻嘻…變成好美麗的紅色…我就拿你的眼睛當點心。』屬於蝙蝠的翅膀展開,準備進行夜間狩獵,十隻藍光指甲不斷居高臨下變換長度進行攻擊!

  如此抓不住遠近感真是避無可避,簡直就像在躲空襲飛彈!
  泛著詭譎藍色微光的指甲再度伸長!!破空之聲帶來不吉祥的頻率!!
  光抱著明子…頭暈腦漲…行動不似以往迅速敏捷,只能逃到寬闊的街上……

  可惡!頭快裂開了!他已經抓住我對音波的承受極限,故意弄得不高不低!

  光抱著明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飛奔,一邊不斷切換左右方位、一邊將身上能扔的物品盡可能扔往遠處,手忙腳亂中企圖以此擾亂蝙蝠的回聲定位!!
  再這樣跑下去絕不是辦法!一直處於挨打逃亡狀態會精疲力竭!!可惡!沒辦法了嗎…真的無計可施嗎!!?
  緊一緊懷中的媽媽,人生中的第二位母親………我該怎麼做!!?可惡…



為什麼要做那麼危險的事!?不過就是個東西!值得拿孩子的性命去換嗎!?
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
小光,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小光,你別亂動,小心剪醜了喔!



  眞的沒辦法嗎!?我已經快要到極限了!!頭都快炸了!
  等等!媽媽現在聽不見吧?如果我用聲樂的方式唱出黑暗奏鳴曲呢!?
  黑暗奏鳴曲一定要用那四種樂器??誰規定的??
  又沒人說不能用其他樂器…要試試看嗎!?也沒人規定不能用唱的啊!!

  「媽!您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喘息中…微偏頭,再次驚險躲過兩隻泛著藍光的指甲!
  「媽!您聽得見嗎!?」看樣子真的聽不見!太好了!!

  我要控制音量,所幸再怎麼小聲唱以蝙蝠的聽力來說都聽得一清二楚吧。
  我能撐到唱完嗎…這代表同歸於盡吧…

  低頭,在明子耳邊細語,儘管心裡明白媽媽是聽不見的。

  「媽媽…希望您能活著…幫我跟小亮說對不起,我沒有遵守…他的命令。」
  腳下不停飛奔之虞,稍稍調整一下氣息………

  亮…你要幸福喔。

  一咬牙:「

  『砰咚!』不明物體突然摔落在眼前地面…造成不小的聲響。

  凝神一看,赫然是剛剛的蝙蝠蠑螈合體生物。
  怔愣…緩口氣,迅速撤開保持安全距離。

  「…你……是章魚吧?」背影看起來像,就算不像也該出手相助。
  回頭:「尹老師?」凝神:『手!』火紅眼在瞬間因強烈悲傷而成為湛藍…

  右手上臂以下全沒了。

  「被雷轟到…廢了…你的鷹跑來找我…幸好……我及時治療…鷹進不了這個區域,他暗示我把耳朵捂住…」尹老師看起來非常虛弱……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只要把練集中在耳朵上…就能防禦牠的音波…剛才…真是好險。」

  「尹老師您…先別說話了…這附近……」張望一下四周:「我家在這一帶,走吧。」忍著心臟的抽痛……抱著明子邁步。
  「得先確認牠是死是活…用左手,對空投擲石頭……我實在沒把握…」慣用右手的人。

  探視一陣…畢竟是偷襲,怪物已然暈死,尹老師以強化系的破壞力再補上一拳,蠑螈的身體隨即爆裂開來,與身後的地面一起散成碎片…

  看來尹老師這一拳頗有為自己的右手復仇的意味。

  「…尹老師……」從沒見尹老師如此憤怒過……好好的右手就這麼…任誰都受不了,會生氣很正常……我的頭…雖然緩解多了,但是現在好想吐,該死的後遺症:「…謝謝。」
  緊一緊懷中的母親,腦子開始嗡嗡作響,看樣子沒個一週是好不了的了。




  塔矢行洋眼見鱷魚撲向小亮,半藏見其張口朝塔矢發射念針。
  「塔矢小心!」飛身出去以迅雷之速將夥伴撲倒。
  「小亮!!!」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幸好這位叫做半藏的忍者反應即時…

  到底父子關心,塔矢行洋著實鬆了一口氣。

  『爸爸!!!』
  巨鱉趁著半藏遠離塔矢行洋,伺機靠近,趾間蹼膜瞬間撐開!包裹住『此行目標』的身體!離去……

  半藏為救朋友擅離職守,驚覺任務失敗,立刻追蹤,卻被鱷魚以纏鬥絆住。
  亮近乎失去理智的瘋狂追蹤,立刻趕到巨鱉身前拼命展開攻擊!
  要怎麼才能突破他的甲殼!!?攻擊眼睛嗎?
  可惡!被躲開了!這巨大傢伙竟然跟貓一樣敏捷!

  「小亮。」塔矢行洋的聲音,溫和平淡…卻帶著深深的情感。
  亮停止攻擊的同時,巨鱉也與對手保持安全距離,沒有戀戰。

  「『為藝者,貴其心性』,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不要因為個人的私慾而忘卻了全人類的福祉,我說過了。」嚴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爸爸…我…」神情憂鬱痛苦………要我怎麼可能放得下…

  發覺『此行目標』沒有掙脫的打算,巨鱉稍稍放鬆力道,這使得塔矢行洋能用比較有尊嚴的姿態與兒子話別。

  「…」塔矢行洋銳利的目光掃了巨鱉一眼……沒說話。
  看著自己神色哀痛的兒子…儘管平常沒有表達出來,父子終究是父子,血濃於水的情感表露無遺………雙方都是。
  「小亮,爸爸還是那句話,爸爸一直慶幸有你。」溫和慈祥的笑容,看著孩子:「雖然一直不知道你們三個到底有什麼秘密,但是爸爸還是相信,明知會讓我非常震怒卻一意孤行的你,一定有不可抹滅的理由…所以,放手去做吧,爸爸相信你。」


  風靜謐地掠過街角,還有半白的髮與墨黑的髮………沉寂與目光交對。



爸爸…我有下圍棋的才能嗎?
你是說把棋下好的才能吧?哈哈哈!你有沒有才能,我也不知道。
即使沒有下棋的才能,你也有更傲人的兩項才能…



  在巨鱉準備再度開始移動時,亮幾乎是咬緊著唇,將話語從齒縫中硬擠出來…

  「…爸爸,要贏!要活著回來!!!」忍著情緒沒爆發。
  塔矢行洋若有所思…悵然望天:「爸爸已經很久沒輸了。」

  看著自己的父親離去的背影…亮無力地癱坐在街道上。



一項是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才能。
另一項是深愛圍棋的才能。


  甩甩頭,回過神。
  我有一位偉大的父親,身為兒子的我怎可如此軟弱!!?
  光………光跟媽媽那邊!糟了!光絕對沒辦法對付那些怪物的!
  稍微檢查一遍自己的身體,安心了大半。
  冷靜一點…冷靜…我的身體沒有出現任何傷痕…這代表光沒有受傷…

  「塔矢!大師呢!!?」半藏奔過來…儘管自己斃了鱷魚,畢竟花太多時間了!
  望著父親離開的方向,苦澀而無奈的聲音:「『不要因為個人的私慾而忘卻了全人類的福祉』…」傷痛的眼神,看向半藏:「我爸爸是這麼堅持的…這次真的很謝謝你,但是…請你隨他的意吧。」扯出一個苦澀勉強的笑容。
  「唉…是嗎…啊!藤原!」突然想到!
  「我正要趕過去…你…要一起嗎?」他應該要回去回報任務失敗吧…對半藏很不好意思。
  「當然,怎麼說大家都是朋友…關於奇犽…」
  「看情況…我再告訴他。」隨即感應起棋子的方位…光在…這個位置…東大附屬醫院!!?




  「亮…半藏…」

  病房裡,塔矢明子躺在病床上,神色柔和;尹老師靠在沙發上,顯得非常狼狽;光則是神情萎頓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大腦還在嗡嗡作響……

  「媽媽!?」轉向光:「媽媽怎麼了?」
  將臉埋在雙手掌心,根本無法正視亮:「亮…我對不起你。」
第三部 第一○八局 代父從軍
  「尹老師…您的手…」見到老師的情況,亮也不禁感到駭然……好慘!
  見光沒有繼續說明情況的意思,而且看神情也不是逼他的時候,於是轉向尹老師詢問情況,內心對於母親的身體卻是心急如焚。
  「被那隻花豹給廢了。」依舊狼狽,思考著如何跟自己的弟子解釋狀況。
  半藏插嘴:「那隻花豹被塔矢給斃了。」
  聽聞此處,尹老師扯出一個實在不怎麼好看的笑容…隨即:「鷹跑來找我,所以我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你母親跟章魚…我實在不敢想像再晚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你母親…」
  「亮!」截斷尹老師的話語…光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亮行了一個九十度大禮:「對不起!是我不好,一直都沒注意到…」神色難看至極,面向地板:「媽媽的腳被有河豚毒素的爪子劃傷了…附近的水源全部都被污染了,政府宣布封鎖水源,即刻停水…」

  亮瞪大眼睛…雖然只是劃傷腳,但天曉得那種怪物的毒是正常毒素的幾倍?就算是一般的河豚毒素,現今醫學界也依然沒把握………
  掀開一點棉被,查看母親的腳…只見左腳腳踝處有傷口,其他並無異狀…
  亮臉色發青…自己的治癒繃帶只能治療傷痕…對於疾病、感染…完全束手無策……像這種外表看起來平凡的傷口…反而讓人感到害怕…

  「…跟我道歉…又有什麼用呢…」亮失神地自語。
  而這句純粹無心的話,卻徹底刺傷了光。
  「呃…塔矢…這…我相信藤原已經盡力了,我知道塔矢夫人受傷你很難受,但是你一開始也知道藤原對付不了那些怪物……不是嗎?」半藏分析得很客觀中肯。
  尹老師也繼續:「章魚買下了這附近所有商店裡的礦泉水…我找到他們的時候…章魚的狀況糟透了…你真的不能怪他。」但是自己的母親…很難吧…一定會想找個人怪罪,這是人之常情…
  亮突然愣了一下……隨即:「我…我沒有怪光的意思…」發現光依然持續著對自己行禮的姿勢,沒有抬起頭來,才驚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光!你別亂想!我剛剛絕對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爸爸離開,媽媽重傷…我…我真的很慌…
  「光…你先別這樣,」扶正光的姿勢:「這裡人來人往,你先去易容。」
  「…嗯。」

  看著藤原拿起隨身逃難裝備,走入病房浴室,半藏一手搭在塔矢肩上:「…說清楚就好,放心吧,你們那麼久交情了,你心裡焦急,藤原會理解。」眼神往旁一瞥,發現窗外同伴請求支援的信號彈:「我得回同伴那裡協助水蛭的消滅工程…有狀況手機聯絡。」
  「嗯,我會自己去跟你們長老解釋爸爸的決定,你放心。」畢竟是爸爸不顧眾人反對前往東果陀,這不關半藏的事情。
  半藏苦笑一下:「謝了,那我走了。」語畢…一溜煙的神隱,消失。
  「…我一直很好奇忍者的隱身是怎麼做的。」尹老師稍微坐正,活動筋骨,調整氣息。
  看著剛剛忍者的消失處…亮開口:「光說半藏曾透露過…那不是隱身,只是有點像變色龍的原理,只是一種單純的障眼法。」看向已經站起身的尹老師:「老師也要回去了?」
  「嗯,我車還停在第一引爆現場一帶,以後大概得搭電車上下班了。」看著自己報廢的右手,知道弟子幫自己討回公道,心情上多少算是舒坦了些:「章魚…長得真像那卷帶子上的孩子。」

  「嗯,他的確是,不過他同時也是藤原光,」看向尹老師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對不起,隱瞞老師這麼久,還讓大家白忙一場…老師還…」有些懊惱…是慣用的右手。
  尹老師擺擺手:「章魚就是章魚,那無所謂啦…塔矢,」嚴肅正色:「雖然身為你的師父,但是我現在已經不能敎你什麼了。我只希望你記住,既然身為念能力者,就有義務幫助一般人,為善助人,切勿太計較得失。比起我那些在世界各地從事更危險工作的師兄弟姐妹們,我受的這一點傷根本不算什麼…總之,一定要記得『為善助人』。」
  「是,」向老師行禮:「弟子一定記得為善助人,切勿太計較得失。」
  尹老師疲倦地微微一笑:「剩下就交給你了,章魚的狀況也很差…他被超音波擾亂了聽覺跟大腦,我粗略估計一下大概要一個禮拜才會復原,已經託護士小姐買了一些成藥止吐,待會兒會送藥過來。」

  光受傷了!?對了!是蝙蝠!!能夠傷人於無形!我太大意了!所以光被擾亂了大腦…媽媽則是被那個蠑螈的…爪子抓傷。

  「我先回去休息了,雖然無法再敎給你什麼,但是你跟章魚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

  向尹老師的背影微微行禮,看看媽媽似乎暫時無恙,隨即來到浴室前。

  「光,你還好嗎?」怎麼這麼久?
  「…我…馬上就好。」可惡……想吐又沒東西能吐……


  折騰了一夜,天已經矇矇亮…亮向護士小姐道謝後,凝視剛從浴室出來的光。

  「光…你聽我說,」拉著光到一旁小沙發坐了下來,看著光已經染好的雙色頭:「我因為爸爸、媽媽的關係…亂了方寸,剛才真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本來就知道你應付不了那種東西的,對不起。」
  光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我比誰都能理解,亮現在難受的心情,」亮現在很無助…我不可以任性:「父親果然還是…」
  「嗯…」神色一黯:「我最後…只說希望爸爸贏,並且活著回來。」
  「那樣不是很好嗎?」笑瞇瞇地理一理亮有些凌亂的墨髮:「亮確實地向父親表明了心意才分離。」至少…比當年的我好些……
  捉住光的手,輕吻一下手背:「夠了,光!別再演戲了!我知道你被我剛剛那句話刺傷了,想發脾氣或者想哭就隨著自己的心意…不要這麼逞強。」拉過光,深深地擁抱著……對不起。

  為了這個擁抱…光怔愣了好一會兒……

  「…那一瞬間…我的確是被那句話刺傷了沒錯,但是現在表現出負面情緒無濟於事…」挪開一些距離,誠懇地凝視亮的雙眼:「有亮現在這一刻的擁抱已經足夠,我已經沒關係了…每當自己要發脾氣之前,先站在對方的立場設身處地的著想,明白對方的心境後,就不會生氣了。我剛剛說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亮此時的心境…所以沒關係的。」謝謝…在這種時候還顧慮我…

  這會兒換成亮怔在光面前…

  光淡淡一笑:「亮現在已經慌了手腳,所以我不會胡思亂想,只要心裡明白亮是如何重視著我,這樣就夠了…在我無助的時候總是亮扶持著我,現在亮需要我的幫助,我當然不會情緒化。」站起身,開了一瓶礦泉水,將護士小姐送來的藥吞下去……緩解頭暈症狀。
  亮綻放了今夜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謝謝,光很識大體呢…我還在擔心該怎麼安慰你才好…」
  放下寶特瓶,一副『你白癡啊』的眼神:「亮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我可是見過世面的人,要是連這種事情都看不透,前一陣子『琥珀』被社會大眾攻擊不是早要我投水自盡了…」嗯?說得真順,都是佐為害的…溺斃肯定難受,是我就選其他死法……
  「我們倆今後都要互相扶持下去。」亮放下心來,開始重新檢視媽媽的腳傷。
  光低聲喃喃自語:「我可沒這麼說…」發覺亮挑起好看的眉毛,於是趕忙轉移話題:「我回去收拾一些住院必備物品,等我回來後亮就回去吧…」
  亮評估之後:「…嗯,也只能這樣,」看向窗外微亮的天色:「我得快點回棋院,肯定有一堆人打電話到棋院關心狀況,得召開記者會才行。」回頭望著已到門邊的光:「你也需要休息,我聯絡美津子阿姨看看。」應該能請阿姨過來幫忙。
  「OK,那我先走了。」

  此時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明子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



  亮在記者會上將塔矢行洋的想法傳達給眾人,也坦言自己的心境與百般阻止父親的行為,為社會大眾帶來麻煩,並且致歉。倒也沒有人怪罪身為人子的亮沒有直接交出自己的父親,而引來如此多的騷動…東方人最重孝道,每個人都曾為人子女,嵌合蟻又是如此殘暴,任誰都不願讓家人犧牲;而對於塔矢行洋為了全人類的決定更是崇敬萬分。
  塔矢宅在自衛隊的勞力協助下,大致恢復原貌,自衛隊持續在各個醫院協助醫生,安撫受到水蛭寄生的病患。幸好事發當時在深夜,眾人多半沒有使用飲用水,政府又即刻宣布東京都與所有周圍城市一概停水,在自衛隊的勞力幫助與日本數個忍族合力撲滅水蛭、科學家提供出治療水蛭的良方之後確定無人死亡,受到寄生的病患漸漸痊癒…時間已經來到了二月底。

  儘管亮親自上山走了一趟,半藏依然未免去罰責,處罰內容是要他『貼身護衛』內閣總理大臣直到東果陀警報解除;為此亮與光為內閣總理大臣默哀…
  尹老師發覺左手執棋子其實沒有想像中困難,反倒是拿筷子比較不方便。
  日本棋院與中國聯賽雙方都希望依照塔矢行洋的意思,由兒子塔矢亮代父參與中國聯賽;此一出賽,人情上的意義十分重大……所謂『代父從軍』說的大概也是如此,棋院收到大量為塔矢亮加油的信函與慰問電話。
  光只是拿著手機,淡淡地對剛拿下霸王挑戰權的秀英說:我會拿下名人。
  如意料中的,秀英馬上忘記了永夏交代打電話『慰問』的任務,回嗆自己一定會奪下霸王頭銜,光聽了秀英單純的言語,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卻在電話中不敢笑出聲。

  「怎麼了…笑得很開心?」
  亮進入光的房裡,書桌上的檯燈是整個室內的光源…聚光而溫暖。

  「嗯,秀英打電話來關心,結果被我的一句話演變成嗆聲…呵呵,單純的傢伙。」光坐上窗框,將手機拋回床上:「我還以為亮又溺水了。」習慣邊洗澡邊想事情的傢伙。
  淡淡一笑:「我剛剛在思考到了中國之後的行程,還有好多相關手續要到當地辦理,不知不覺就沖了很久…明天早上,我想先去醫院一趟。」跟媽媽道別…
  「嗯…」

  光將眼神轉移到窗外夜色…心中一直覺得遺憾,或許自己早點想通《黑暗奏鳴曲》也可以用唱的,媽媽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別亂想,先下來。」看著光乖乖地在地板上倚床而坐,輕吻一下額髮:「別亂想…我不在的期間媽媽還需要你照顧…幸好有美津子阿姨在,連久美子阿姨也大老遠來幫忙看護,陪媽媽說說話…」心疼地看著光:「還會有嘔吐症狀嗎?」
  「已經沒事了,都過兩個禮拜了。」溫和的笑容:「亮…要加油,我想中國聯賽可以學到很多寶貴經驗。」
  「說到中國聯賽…光,我有事情要拜託你,」語氣嚴肅了起來:「請你務必拿下名人頭銜。」
  光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我剛剛就是對同樣身為挑戰者的秀英發表了『拿下名人』的宣言,才引起他的嗆聲…呵呵,我還不懂亮的心思嗎,」認真澄澈的眼神凝視著翠綠色雙眸:「沒問題,四局之內,我會解決鈿中老師。」
  「謝謝,」拉著光擁入懷中:「真好,這種事情只能拜託你了。」愛惜地親了親金色髮頂。


  『名人』頭銜對我而言意義重大,我不想讓它落在旁人手中,當然如果是光的話就沒關係,因為光也是爸爸的兒子,而且…所有的一切我都願意與光共享,無論是喜樂或是哀傷。
  雖然爸爸不會在意這種虛名,但是我在意…至少我(們)要拿下並且保住這個頭銜,等爸爸回來。


  感應到亮的思緒,光噗嗤笑了出來:「亮好像子路喔。」
  不解懷中這顆腦袋又想到了什麼,輕輕撫摸著背脊…微笑著。
  「子路是孔子的弟子,個性勇敢正直,他曾說過『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日語大致是說願意與朋友分享一切珍貴的東西,就算損壞也不會為了物品責怪朋友。」
  亮笑笑,緊一緊手臂:「一年,你讀了好多書呢…看來我的這一年可不能輸給你。」思索數秒後:「不過要是光沒拿下名人頭銜,我可不會跟子路一樣大方,我是會生氣的喔。」寵溺地吻了吻眉梢眼角,溫柔地撫著光的髮…


  對手是鈿中老師,光的贏面很大…所以光說四局,應該是需要一局適應頭銜戰的節奏,接下來他打算連勝三局。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光跟當年那個心理負擔極大的十二歲孩子完全不同了…真正發揮出他迅速學習所有事物的潛能,這樣的學習能力與面對一切事物專心致志的態度…這樣優秀的人才,真的會甘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這一年…光真的會等我嗎…
  思及此處,神色一黯,隨即有些霸道地牽制住光的雙手,開始索吻……儘管知道光一向乖順,不會反抗,依然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道……
  無論如何…我都不准你離開我。

  「…」腕骨傳來的疼痛感使得光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
  亮他……一直都很不安,儘管表面上這兩週已經讓他冷靜下來了,卻只是情感上壓抑著,對於父親的離去、媽媽的身體…還有我從不給予任何回應…

  『不准你想其他事情!』一隻手扣著手腕,另一隻手從後方掐住了光的脖子:『明明在我懷裡為什麼老是想著其他事情!?』
  「…亮,我在想亮的事情。」溫柔的眼神,隱隱顯露出些許疼痛帶來的不適。

  聞言,瞬間冷靜了下來,一種溫暖的感覺充塞心房…原來光在想關於我的事情…我錯怪他了……隨即意識到自己竟然對光使用暴力手段,馬上放開…

  『對不起、對不起…一定很痛!我怎麼老是…』我怎麼老是對光這麼粗暴?明明平時待人接物都很和善的,怎麼總是對自己心愛的人這樣!?這樣反而會讓光受不了而離開…我不要這樣…我不要讓心愛的人都離我而去!

  看著亮懊惱悲傷的神色,光主動地將指尖輕觸亮的指尖…
  一如往常溫暖的笑開,隨即站起身,緩緩打開書桌抽屜…
第三部 第一○九局 婚禮
  暖春的腳步隨著東風悄悄貼近人們的生活…三月下旬,中國圍棋聯賽即將在廣州拉開序幕,亮所屬的隊伍在前一天傍晚移師來到廣州。

  「接下來各自調整狀況,明天早上八點半到二樓餐廳集合。」
  各自放妥行李後,北京隊隊長陳學明九段在旅館走廊,確認每個人都對行程沒問題後,便宣布眾人解散。

  「塔矢,一起去吃飯吧。」即將年滿二十歲的陸力,也沒等塔矢答應,便拖著塔矢亮往外走:「這裡我來過兩次了,有一家日本料理,很平價。」

  亮苦笑,隨著陸力往外走…很顯然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了。

  事實上雖然中國人都很友善,但是參與聯賽的棋士們若論起輩分,都是自己的長輩,難免比較拘謹,再加上自己是『塔矢行洋的兒子』,整日周旋在這些父執輩的棋士之間,實在頗為費神。由於『代父從軍』一事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二月底到了中國後,趕著辦理一切相關手續,在得知第一屆北斗盃曾經遇上的陸力也是北京隊隊員後,心情稍稍放鬆了些……至少還有個年輕人,即使稱不上是知己,但總是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為什麼來到美食之都廣州…卻要吃日本料理啊。」門可羅雀的不起眼小店裡,亮喃喃自語地盯著菜單:「我本來還想嚐嚐道地的燒賣。」吃完之後回日本讓光做給我吃。
  此時陸力馬上舉手招呼:「嘿,老闆娘!先上一籠招牌燒賣,再給我現炒鴨舌牛肉腸粉荷葉糯米雞清燉苦瓜香辣鳳爪各一份飯後再上兩份甜味芝麻糊。」
  「嘿!」老闆娘馬上對著廚房喊:「先出一籠招牌燒賣現炒鴨舌牛肉腸粉荷葉蒸糯米雞清燉苦瓜香辣鳳爪各一份飯後再上兩份甜味芝麻糊!」

  接著亮聽見廚房裡傳出一模一樣的吆喝聲,一字不落。

  「這裡的餐館都這樣嗎…好厲害。」為廣州的小店作業感到驚奇……這就是術業有專攻吧:「你叫這麼多東西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這家店好,你想得出的料理就算是生魚片他們也搬得出來。」幫著塔矢翻開他手上的菜單到其中一頁,上面印有日文,有不少日本菜色。


  還真有……美食之都果然名不虛傳。我看看…除了中國各地地方料理之外…日本、馬來西亞、義大利……呵呵,媽媽與光若來了這家店一定會很興奮的一起討論食譜。
  想到母親,亮神色微黯,母親狀況真的不樂觀,時睡時醒,漸漸地越睡越久,醫生們始終束手無策,光拜託酷拉皮卡動用所有認識的人脈,依然沒有好消息…儘管…這是預料中的結果。
  雖然每天晚上都會與美津子阿姨通電話,但是媽媽剛好清醒的時間真的很少,偶爾才能說上一兩句;光的棋賽行程排得非常緊湊,都是大清早從睡眠時段抽出時間去探望媽媽…光這樣會不會睡眠不足…久美子阿姨似乎現在住在光以前睡過的那間房間,順便幫忙照看家裡…也是久美子阿姨的兩個孩子都大了才有辦法,不然像金子阿姨現在雖然搬到東京,但是在東京藝術大學任教,又有個上小學的兒子,根本自顧不暇,只能在假日時前來探望。大家都這麼幫忙…反觀我這個做兒子的,母親臥病在床我卻人在中國,雖然說這是父親一開始就交代好的,基本上也由不得我……
  幸好…有光在媽媽身邊照看著,讓我多少放心了些…
  說起來,明明才不到一個月…怎麼好像已經一個世紀沒聽見光的聲音了…


  闔上菜單:「麻煩給我一碗味噌拉麵,謝謝。」標準的北京腔。
  「嘿!追加一碗味噌拉麵!」

  亮再度聽見廚房裡傳出一模一樣的吆喝聲…為此確切感受到身在異鄉,不禁無奈一笑。
  自己還真沒有離開父母或者日本這麼久過…即使是在窟盧塔草原,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沒幾天。在中國,雖然不至於因為思念家人而半夜落淚,但是以現階段現在的局面,擔心父母的情況是必然的。

  「怎麼啦?精神不太好?」陸力已經開始吃起牛肉腸粉,漫不經心地問著。
  「沒什麼,只是擔心父母的情況,」隨即穩定心緒:「不過有光在,沒問題。」
  陸力聞言哀嘆:「我說你也真夠堅強的,要是我家鄉的父母遇上這樣的狀況,我恐怕很難維持戰績吧…雖然我們的隊伍去年戰績平平…至少你個人目前的對局還沒輸過。」
  亮也吃起了燒賣:「聯賽還沒開始呢,那些純粹友誼性質的對局跟聯賽應該完全不同吧。」
  「拜託!你可是連勝了王星兩局耶!」擺一擺筷子:「這已經足夠證明了你的實力。」夾了一筷子糯米雞:「不過你兄弟真的很夠義氣,抱著你母親跑了這麼遠,與那種怪物對峙了一整晚…超音波耶,開玩笑,可見藤原光的意志力真不是蓋的。」有機會也想跟這樣的人下一局。
  東西這麼混著吃,怎麼都不會胖…或許應該介紹陸力跟倉田先生認識:「光他一直為了媽媽受傷的事情很自責。」即使光不說,我也知道。
  「為什麼?」不解:「拜託!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對於『承諾』這種事情非常固執,因為他曾答應過我會帶我媽媽逃離現場…所以為此自責。」這是我另一個憂心的地方……
  開始啃起鳳爪:「這根本不能怪他吧…後來是忍者出動收拾了四隻嵌合蟻,你們才得以脫困,但是你爸爸仍然決定前往東果陀…日本忍者收拾了四隻怪物,我們人類這一方總算也不是全軍覆沒。」


  記者會上,為了不希望自己的能力公諸於世,因此與半藏約定好,稍微更改了一點真實情況,半藏也認為這樣比較妥當,畢竟世界上肯定有不少人已經發現藤原光就是琥珀,如果光的身邊長伴一位念能力者,就更顯得不打自招…雖然光現在孤身在日本,但我想在韓國一年都沒有狀況,在日本應該也還好…現在全人類都在思考消滅嵌合蟻的對策,根本沒有人有閒情逸致來爭奪火紅眼。
  思及此處,感應一下莫比烏斯帶上的氣息…光傳遞過來的氣息很正常,沒問題。
  看一眼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時間』,又再度安心了大半…不是因為光的安全,而是因為光的誓言。


  等到陸力黃蜂過境般的掃光桌上的食物,兩人回到下榻飯店分開回房後已經過了晚上八點……廣州以『三茶兩餐一夜宵』著名,簡直是個不輸東京的不夜城,即便是嵌合蟻持續威脅人類的現在,也依然燈火通明。
  慎重地將明明有防水功能的機械錶放在洗手臺邊,才開始淋浴,不可避免的沖澡的時候總會想事情,記憶回到離別前一夜……


  「這是…」我買給光的錶,光一直沒有戴,原來連著盒子保存起來了,那另一個盒子是?
  光突然有些靦腆,傻笑著扒扒金色腦袋:「亮…雖然我不清楚送別人手錶有何涵義…因為各國的風俗都不太一樣,不過,」似乎下定什麼決心,認真起來:「我們交換吧。」
  亮靜待下文,光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說。
  光鄭重地坐到亮眼前:「我不知道亮願不願意接受,不過…現階段我只能做到這樣。」這是非常重要的誓言,我相信亮會明白。

  發覺光的嚴肅認真,亮也凝神起來,正坐。

  「我跟亮不一樣,沒辦法做出制約與誓約,只能使用現成的物品,為其賦予新的意義。」緩一口氣…似乎有些緊張:「所謂自動上鍊機械錶,是手動上鍊的改良,只要人一直戴著,手錶內部精密的構造就會隨著手腕的自然動作而上緊發條,亮替我挑選的這一款,一天只要配戴超過八個小時,就能行走超過一天。」
  「…雖然說八個小時就夠了,但是我會一直戴著,不過不是戴亮送我的這一支。」揭開另一個盒蓋:「已經準備了好一陣子了,我想今天拿出來時機應該還可以。」


  亮拿起很顯然是光為自己挑選的另一款,極簡的設計,錶面與自己挑給光的那一款一樣,純透明,看得見齒輪運轉的模樣…不同的是自己挑給光的樣式比較活潑大方,白色錶帶還印染了些許橙色,光為自己挑選的則是純黑皮質。

  看著亮正一手一支地端詳手錶,光繼續:「我每天都有記得上發條,還在錶帶內側刻了字…與其交換戒指之類的,我覺得機械錶的涵義與亮的制約與誓約比較…契合。」很輕的聲音,清晰述說。

  亮翻過手錶背面,自己挑選給光的手錶上,刻著Fujiwara Hikaru,而屬於自己的黑色皮質錶帶背後,則刻著Toya Akira;字跡看得出來是光自己動手刻的,沒有一般皮雕師傅的專業,應該只是使用美工刀,卻刻得非常整齊。
  想像著光利用自己不注意的時間,在書桌前一筆一劃認真的鐫刻,心中溫暖了起來…真的非常感動,但是光到底……
  等等!光剛剛說他會一直戴著手錶,卻不是戴我送他的…光剛剛說交換戒指…戒指…所以光…
  一瞬間明白了光的心意,輕輕放下手錶,將光擁入懷中。

  「真虧你想得到。」心愛的親了親光的臉頰,愛憐地凝視著懷中溫順的人兒…怎麼剛剛自己就捨得對這樣乖巧聰慧的戀人這麼粗暴…一想到這裡便牽起光的手,揉著:「很疼吧,怎麼每次都不出聲制止我,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失手拆了你的骨頭。」
  光苦笑一下,制止你大概下場會更糟糕,心理學我還念過一些:「還不到不能承受的地步…畢竟我原本就是金盞花。」
  「金盞花?」光的封號。
  「堅強與…忍耐。」
  心疼地輕擁著,低低訴說:「傻瓜,你已經忍耐夠多事情了,不必連對我都這樣。」
  光突然間眉開眼笑:「跟亮在一起的時候我最快樂了,是我最放鬆的時候。」非常真誠的眼神。
  「真的?」聽到光這麼說,非常高興。
  「真的。」大幅度點頭。
  「真的是真的?」再次確認。
  「真的是真的。」非常肯定。

  光…有你這句話,我真的心滿意足了,至少我能讓你快樂。
  「所以你希望把『我的時間』戴在身上,時時刻刻、每分每秒…即使相隔兩地,我們共同度過彼此的時間。」擁緊光的身體,撫摸著。

  光卻溫柔的掙開了…惹得亮一陣錯愕………光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不只是那樣。」認真而期盼的眼神…嚴謹的辭彙:「因為只要戴著,就不會停止…這就是我能夠給亮的承諾…」

  光有話要說,而且很重要…明天就要再度分離,得先聽他把話說完。

  「今生今世,不論我,藤原光身在何處,只要塔矢亮還願意戴著『藤原光的時間』,藤原光的這裡,」捂著自己的心臟位置:「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會隨著塔矢亮手上的秒針而跳動,我的大腦也會以塔矢亮為出發點思考一切,我的生活將以塔矢亮為中心運作。」

  亮為光此時此刻的言語…動容,沒想到光願意為了我禁錮自己;因為光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心思,既想要佔有,又怕給對方帶來傷害……想瀟灑地讓光活得自由自在,卻又害怕失去光的日子…但是光…你這次的誓言…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嗎…

  「在塔矢亮拿下屬於『藤原光的時間』之前,我絕對不會主動拿下『塔矢亮的時間』…這是我…唯一能給亮的誓言。」雖然之前也做過類似的承諾,但是有象徵的物品,比較鄭重,也比較能讓亮安心…況且亮應該明白,這次意義非同小可…

  似乎是心有靈犀,亮也嚴肅莊重地跪坐起來,挺直背脊:「光…是我想的那樣嗎…你…真的確定嗎?」拿著刻有Toya Akira的黑色手錶,看向光澄澈無雜質的眼神……明明擁有一顆嚮往著自由的心,卻篤定地對著自己點頭。
  「謝謝,我塔矢亮,只要這裡,」同樣捂著心臟的位置:「還在跳動,『藤原光的時間』也一定會隨著我運轉,塔矢亮此生此世對藤原光永遠愛惜、信任、照顧,永不停歇。」嚴肅地抬起光的左手,將『塔矢亮的時間』緊緊扣在光的手腕上。

  隨即,光拿起『藤原光的時間』,緩緩站起身。
  見光如此莊重的肅立,亮也站了起來…
  光肅立了一陣,溫柔卻嚴肅地凝視著亮。
  彷彿受到眼神的驅動,亮將左手伸出來。
  光溫暖一笑,將『藤原光的時間』輕輕地替亮戴上,隨即托著亮的手,嚴肅地彎身,唇輕觸亮的指尖。
  儘管是只有兩個人的房間,兩種不同的禮儀,卻迴盪著溫馨而隆重的氛圍…



  浴室裡,亮看著自己的左手指尖,心裡明白光這個輕巧的吻,意義有多重大。
  我們為彼此承諾了一生一世,沒有交換戒指,但我們分分秒秒都背負著彼此的時間,這是一場只有我們兩人心知肚明的婚禮。
第三部 第一一○局 我在呼喚著您
  與中國聯賽一樣,日本棋院的各個頭銜戰緊鑼密鼓地展開…春季的宜人氛圍完全無法讓絞盡腦汁的棋士們舒緩緊張…時序轉入五月中旬,日本棋院走廊上…

  『啪嚓啪嚓。』
  『啪嚓。』
  「恭喜藤原棋士成為新一代名人,恭喜!」
  『啪嚓。』
  「請鈿中老師發表一下對這三局棋的感想?」
  「…十七歲有如此棋藝…」擦擦汗:「除了『後生可畏』還是後生可畏…」

  光很誠懇的向鈿中老師的背影行了一個九十度禮。

  事實上這次是自己撿到便宜了…假如初次挑戰是遇上桑原、緒方、一柳…等經驗老到的棋士,別說拿下頭銜,光是適應頭銜戰的節奏就要花很多時間…其實在第一次挑戰時遇上經驗與戰績都普通,去年因為三大循環圈大家廝殺而結果有些莫名其妙成為名人的鈿中老師,剛好讓自己很平緩的適應了頭銜戰…

  「恭喜藤原老師!請發表一下對這次頭銜戰的看法?以及現在的心情?」
  光苦笑一下:「這聽起來是可以長篇大論的問題…一定要在走廊上說嗎…」還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隨即引來記者們的大笑。
  去年韓國出了一位十七歲的王位,現在日本也有十七歲的名人,總算面子上掛住了;加上塔矢亮在中國聯賽連勝,未曾落敗,日本棋院可說是鴻運當頭。

  「鈿中老師一局比一局緊迫盯人,坦白說我剛才真的是千鈞一髮。」笑瞇瞇。
  「但是藤原老師,」已經改口稱呼『老師』了:「年僅十七歲,才三局就提早結束了頭銜戰呢。」
  光謙虛地微笑:「韓國的高永夏也是十七歲拿下王位,我要學習的還很多。」
  「這個頭銜對您有特別的意義嗎?」熟悉的古瀨村。
  靦腆的表情:「拜託…別對我用敬語,感覺好奇怪…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藤原吧,古瀨村先生是因為記者沒有所謂的爭奪頭銜…不管是記者還是棋士,大家都一樣很努力的啊。」有些懊惱古瀨村突然改變稱呼。
  「藤原老師真的很可愛耶,那麼剛剛的問題呢?」棋院外的報社記者。
  思考狀:「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啊,謝謝。」接待小姐為各人送上茶水。

  眾位記者知道即將進入關鍵問題,早已將錄音筆、速記本…準備就緒。

  「嗯…我是個很重視承諾的人…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稍稍穩定心緒…其實今天自己也很高興:「與其說『名人』對我有特殊意義,不如說這個頭銜對我的摯友塔矢亮有特殊意義,他去中國前特別交代我要拿下『名人』,我想他是為了塔矢老師吧。」

  聞言,所有的記者都露出傷痛之色,塔矢大師身陷東果陀已經三個月了,塔矢夫人依然臥病在床,不難想像塔矢亮人在中國的心境…

  知道眾位記者的心思,繼續:「我跟亮從小就認識了…他這種對圍棋固執得要命的傢伙竟然會拜託我這種事情,可見他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要不然以他的實力,等他從中國回來再挑戰也不遲…」想起父母親,內心煩憂……喝口茶:「大家都是走在追逐神乎其技這條路上的同伴,我們都在追求最完美的一手…我想我只能以這種方式替同伴加油了。」同伴嗎…小傑與奇犽也在東果陀…現在究竟…唉……
  「同伴嗎…大家都說你們是對手兼朋友呢…」
  「是吧…我覺得與其說朋友不如說是知己,假如要玩網球雙打我一定選跟亮一組。」說完還頻頻點頭…認真思考狀。
  「哈哈!所以您說是同伴啊…」
  「藤原老師的比方真逗趣。」
  氣氛又再度輕鬆起來:「所以藤原老師是因為承諾而拿下名人頭銜囉?」
  再度苦笑:「說是因為承諾,但是若真的輸了也沒辦法啊…亮應該不至於追殺我吧…」說完還作勢打個冷顫,逗得記者們呵呵直笑。
  「有傳聞藤原老師最希望得到的頭銜是本因坊,若是面對桑原老師,您有把握嗎?」犀利的問題!
  光沉思片刻:「…我從來沒有一局棋是有把握的…因為我怕自己達不到神乎其技的願望,如果達不到這個願望…我會…」捲起眉毛認真思考…

  眾人屏息……到底會怎樣??

  傻笑:「會很鬱悶。」
  眾位記者暈…
  「其實大家看了棋譜也知道了,佐為是秀策流棋士,如同名人之於亮一樣,本因坊對我而言也有一樣的重大意義…所以即使對桑原老師沒把握,也只能硬著頭皮苦撐了…」苦笑。
  「藤原佐為老師是您的遠房叔叔?」
  「…」微笑,沒有正面回答:「他人很隨和,我都習慣直接稱呼他名字。」
  「事實上圍棋界對於佐為老師的評價相當高,」某位女記者為了區別直接改口稱呼『佐為老師』:「許多大師級的人物都認為佐為老師把秀策的棋下活了,完全融入現代,有如秀策復活。」
  因為他本來就是秀策…呵呵:「但是佐為一直都很不知不覺呢。」
  「不知不覺?」眾位記者不解…
  懷念的笑容,捂著茶杯…回憶佐為的一切:「佐為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很厲害,也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他就這麼一頭栽進圍棋的世界裡欲罷不能…很單純的熱愛著圍棋而已。」現在想想…的確是這樣……

  眾位記者終於得到『藤原佐為』的可靠消息來源,非常興奮。

  看見記者們都很期待瞭解佐為,光真的很替佐為高興……喝了口茶潤潤喉:「…佐為其實很像小孩子喔。」

  眾位記者愣住…

  「呵呵,」說起佐為…光眉開眼笑:「他會為了沒人跟他下棋而直接跑到我的耳邊大聲哭訴,把我吵得半死…」佐為…我很想你…

  眾位記者…汗…

  「買了一個新棋盤,他就興奮地在房間裡圍著新棋盤團團轉圈,跑來跑去,一刻也靜不下來…手舞足蹈的…」佐為…我依然在使用那個你繞著轉圈的棋盤喔…

  眾位記者再汗…想像中的完美棋士形象,二十多歲英年早逝,玉樹臨風…

  能像這樣跟大家分享佐為的一切…真的很好,這都要感謝父親與老爹:「塔矢老師剛拿下王座頭銜時,他興奮得在塔矢老師身邊跳來跳去,嚷嚷著要覆盤,最後還是我說要覆盤就要先坐好,他才老老實實在塔矢老師面前坐定位……佐為真的很可愛,人很隨和…不過只要一開始下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記得有一次………」




  「阿光…今天是頭銜戰吧?結果如何?」深夜的病房裡,明明守在明子阿姨身邊:「我媽回去洗澡,所以我過來一下。」順便交代。

  從棋院直接來到醫院的光依然身著西裝,進入病房時稍稍將領帶弄鬆了些……結束對局後記者們死活不放人…事實上…很累…

  「我贏了…媽媽還好嗎?」
  「沒什麼改變,我也才接手半小時。」
  看著明明還穿著學生服:「你明天也要上學吧…今晚我在就行了,聯絡一下美津子阿姨,不用急著過來。」
  明明挑起漂亮的眉:「你這麼說我是很高興啦,但是若是你積勞成疾,我會被小亮追殺吧…」很沒淑女形象的抓抓頭髮:「我知道頭銜戰很累,這點常識我還有…對了,我之前有看到北斗盃的宣傳海報了,還以為你有參加…」
  光苦笑一下,看來明明對亮的評價也跟我差不多,亮就是那種抓狂起來還會追殺別人的個性:「棋院有問我的意思…但是大家都知道媽媽現在這樣…今年又在外地舉辦,所以還是尊重我的決定。」
  「自願放棄啊…」要是我媽這樣,我也不願離開吧…可想而知小亮現在在中國一定很痛苦。
  光走到媽媽身邊:「媽,亮離開前要我務必拿下名人頭銜,等他回來…今天…拿下了。」

  接著是一陣沉默…沒有人知道明子是否真的聽見了這句話……

  明明側頭思索一陣:「看來其實你想一個人靜靜…那我就不客氣先回去了喔。」隨即拿起手機聯絡母親不必過來了…
  「明明果然是很體貼的女孩子。」洞察力不錯,說不定有指揮的素質,以前交流音樂都只透過書信與網路,從沒好好地面對面『互相』交流過…
  「嘿嘿,還好啦…」開始收拾隨身物品。
  光看著明明拿起了小提琴盒,心血來潮:「明明…你的琴可以借我嗎?」
  『啊!??』挑眉:「沒搞錯吧?這很貴喔…」抱著自己的琴,頗為戒備。

  光苦笑…也對,怎麼說明明的水準也近乎職業級了,怎麼可能隨便借給別人…

  「那…美麗大方活潑動人的明明小姐,能否為我拉一曲…反正這個病房是高級病房,隔音不錯,說不定聽見音樂媽媽會醒過來喔。」之前怎麼沒想到…
  「有道理!之前都沒想到呢!怎麼說明子阿姨也是科班出身啊…」馬上開始準備起傢伙,行動派的女孩:「你剛剛說為你拉一曲吧…OK啊,你想聽什麼…或者該說明子阿姨喜歡什麼啊?」
  光看著媽媽,淡淡一笑:「嗯…媽媽知道很多東方古典音樂…我想近代簡單的歌曲也很清楚吧…就是那一首星星與夜晚開頭的歌曲。」
  「不就是上次小亮生日那一首嗎…誒?那是西洋歌曲。」
  光搖頭。
  明明臉抽筋:「說清楚啦!」
  「是一首華語歌,我想媽媽應該知道,是我在韓國學中國話的時候自修學來的…可是沒有譜…」藉機試探一下明明的程度到哪裡了…音感好的人世界上為數眾多,但是能讓我說『很優秀』的人卻是極少數…雖然我今天超累,但機會難得。
  「你會唱吧?」幹嘛學中國話不去中國…真奇怪,不過至少不是聽小亮唱歌,沒關係:「你唱得出來,我就能馬上拉。」
  光裝出懊惱的神情:「唱是會唱啦…但是中間的間奏也很好聽,我一直很想找這首歌…都找不到…」能聽歌馬上記下音符是很基本的,要能有即興創作的實力才勉強過得了『世界級』的門檻。
  「真囉唆…」明明無所謂的擺擺手,坐到小沙發上:「你就唱吧。」

  光坐到媽媽床邊,凝望著這位一直以來將自己視如己出的母親,心中感慨萬千:「希望媽媽真的能聽到…」

  病房裡,光低低地在媽媽耳邊唱著,聲音有些哽咽…
  明明在小沙發上閉目凝神細聽,腳尖輕蹬著節拍…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會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這樣和我一唱一和…」
  媽媽…草原上的星星…真的會唱歌喔,亮也看過了喔…等媽媽好起來,等父親回來…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去看……

  「我知道午后的清風會唱歌 …童年的蟬聲,它總是跟風一唱一和………」
  呵呵…可是我覺得父親會比較想下棋吧,或許可以把老爹一起拖去陪父親…老爹的興趣範圍可是很廣泛的…

  「…當手中握住繁華,心情卻變得荒蕪…」
  即使亮持續連勝,即使我拿下了名人,媽媽依然不見好轉…這個月,媽媽只清醒了三次…我到底…還能做些什麼呢…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看著臥病在床的媽媽,想起那位總是對自己兄弟倆非常嚴格的母親…在自己面前自盡的畫面依然不時在腦中上演…眼角不禁真的微微泛潮…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
  我的家鄉沒有茶園,不過媽媽的家鄉有吧?媽媽,您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媽媽……我在呼喚著您…


  小提琴柔美的音色緩緩與光哽咽的歌聲融合在一起…
  阿光唱歌很好聽耶…可惜有些哽咽…雖然我的中國話還學不到家,但是小亮的聲音跟阿光比起來…還真是沒得比…儘管圍棋實力據說不相上下就是了…



  「……烏絲就要變成白髮…不變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來回地唱…」
第三部 第一一一局 母與子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明明離去後,光以不再哽咽的歌聲清唱……思緒不時飄離…
  草原上…母親的靈魂…跟星星一起在天上吧…
  如果靈魂真能回到天上…母親,請您在天上護佑媽媽……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凝視病房窗外…東京的夜晚已不再喧囂…
  棋賽跟記者會結束後…已經很累了,但是就是想陪在媽媽身邊…
  呢喃的歌聲漸漸弱了下去…剩下微弱聲響只是寂寥…

  「…小光…」
  迅速回頭:「媽!我馬上叫醫生!」
  「別…這…也好…請醫生來一下…」


  明子這次醒來的時間很長,主要是因為向醫生要求回家靜養意志力支撐著,一股不想待在醫院裡心情。事實上在醫院的醫生們也都對這種前所未見的毒素束手無策;由於確定沒有感染他人的症狀,只要家屬同意…便可以回家…但是理所當然的家屬一定要寫切結書,聲明這位病人往後若有什麼萬一,一切與本醫院無關。

  「小光就跟我兒子一樣…他也是我的家屬。」
  「即便是這樣,他也未成年。」
  「…醫生,我只是想…我的身體我很清楚…至少最後的人生,能回家度過…醫院寫切結書是規矩,我明白的,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您行個方便,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建議…我真的不想再待在這裡…」

  長期住院病患不願住院是人之常情,為此各大醫院才需要請求家屬出院前寫切結書,要不然出了事情,醫生可不是丟飯碗就能了事,吃上官司是家常便飯…

  醫生為難極了:「塔矢夫人,我知道您的狀況特殊,您在醫院有醫療人員照料,說句實在話…您如今根本無法行動,這樣回家,會給周圍的親友帶來許多不便…」這孩子是職業棋士吧,已經出社會的人是很忙碌的…
  「錄音下來吧,」光明白醫生與媽媽各有各的立場:「請媽媽錄音,就說是自己要出院的,再加上自己填寫的切結書,不會給醫院帶來麻煩的。」
  「你們確定嗎?」看向病人,畢竟不能自行採用未成年人的意見…


  幾經折騰,在光終於將媽媽安置回塔矢宅後,已經是隔天傍晚。

  此後的日子方便多了,久美子阿姨與美津子阿姨省去了交通時間,都住進了塔矢宅,光睡在亮的房間,與阿姨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明子醒來的時間比在醫院時多了些,但昏迷的時候依然居多,需要人幫忙擦身體、按摩、翻身,有兩位阿姨在倒也方便。光時常低低地在媽媽耳邊小聲的唱著歌,凝視著媽媽保養有道的容顏………
  媽媽…成了貨真價實的睡美人。
  只是很難想像父親吻醒媽媽的畫面…呵呵…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亮到了中國之後,兩人之間沒再聯繫過…似乎是一種默契,認為自己(光)在韓國一年都沒與對方聯繫,同樣是為期一年的時間,似乎不想打破這樣的形式…而正因為有這一層默契在,所以亮才總是會在離別前感到不安,不同的只是這次戴著光的『時間』,指尖有著光輕巧的一個禮儀性質的吻,心中的不安減輕了一些罷了。
  於是這次關於媽媽搬回家靜養的消息,是由美津子阿姨轉達給亮的。
  或許兩位阿姨都沒發覺『明子的兩個兒子』刻意不跟彼此聯繫,但是睡多醒少的明子卻是看得真切………


  「小光,你去睡吧…明天還要到京都去吧?」

  深夜裡,晚風湛涼,明子再度被小光的歌聲喚醒……臥病在床的憔悴容顏卻依舊端莊典雅地微笑…

  「嗯,會順便去看看椿大哥…我到新幹線上再睡。」媽難得醒來,應該多陪陪媽。
  明子苦笑:「媽怎麼會不瞭解你的心思…這次是為了夏天的比賽嗎?」雖然知道小光即使一個人出門在外也沒問題,但做母親的仍免不了擔心…
  「放心吧,緒方大哥也會一起去…阿慎也同行。」
  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明子的雙眸閃過溫暖的光澤:「就是帶著盒子來過我們家的那位嗎…他好像姓伊角,那孩子看起來很穩重。」
  「嗯,他是我很信任的朋友,義高就太大嘴巴了,個性比較衝動,不過他也很照顧我就是了。」多跟媽媽閒聊一些其他事情也很好…嗯,情緒是很重要的。

  媽媽腳踝上的傷口雖然看起來沒有惡化,卻一直都癒合不了……尹老師嘗試著使用自己的治癒能力也沒有用,酷拉皮卡研究了很多關於河豚毒素的書籍,也都派不上用場…

  明白小光的擔憂,明子輕輕笑了出來:「呵呵,小光啊,扶媽媽起來…我想看看庭院。」說著自己試圖撐起身體…卻是徒勞…
  「OK,沒問題。」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是很重要的,難得媽媽今天精神比較好…

  庭院已經過了梅花綻放的季節…夜色中的綠意在眼前成為一片深沉無垠…月光灑落處泛著皎潔銀輝,清風掠過時,猶若漣漪擺蕩…
  明子凝望著經由小光記憶,完整恢復從前樣貌的塔矢宅庭院…
 
 「小光啊…所謂母與子大概就是這樣吧…」
  光知道媽媽想聊天,於是接口:「呵,我這輩子是不會當媽媽的,只能當兒子…大概很難體會媽媽您現在的心境吧…」從背後撐著媽媽的身體,隨意聊著。
  「你跟小亮…吵架了嗎?」
  光一愣:「…沒有啊,怎麼會這樣問呢…」疑惑…
  「你們都不跟彼此通電話…不是嗎?」真放心不下這些孩子事兒…
  聽完,竟笑了出來:「即使不通電話,我也能感覺到亮此刻的心情…嗯…拿到彼此連勝的棋譜,就是我們最好的聯繫了…」嗯…這樣就好。
  蹙起眉頭:「真是奇怪的交流…都是行洋把你們帶壞的,下棋就下棋…這跟通電話聊天不相違背吧…真是…」頗不以為然…
  光苦笑,有些事情,除了當事人兩人之外,即使是母親也很難說得清楚……轉移話題:「…嗯…媽媽剛剛感嘆母子怎麼了嗎?怎麼話題會扯到我跟亮身上…」對啊…媽媽是怎麼思考的…

  鹿威傳來一聲微微的輕響,夜色更添寧靜…明子仰望夜空,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春末庭園的氣氛使然…慢悠悠地開口…

  「看你們倆躲著彼此的電話…但小光你明明這麼忙卻還這麼貼心地照顧我…以為你們吵架了,」淺淺笑著回頭看向孩子:「當年你跟小亮都好小呢…小亮扛著你進門,兩人渾身溼透的模樣…媽媽到現在都還記得。」
  光傻傻地笑了一下:「那個颱風天我也是記憶猶新呢…」
  明子收回視線,放眼東京都的夜幕:「媽媽在想…即使你跟小亮吵架了…或許就算有一天…你跟小亮鬧得很不愉快…若有需要,小光還是會照顧媽媽的…這就是母子親情吧…母子的感情是最堅韌的、永恆不變的…」

  光靜靜地聽著,沒說什麼…也不知道能接什麼話才好…

  「母子的感情…每次一想到這裡,就想到小亮一個人在中國…心情肯定七上八下的…但他能這麼安穩的下棋…剛剛聽你說你們沒吵架…媽媽就明白了…是因為小光在媽媽身邊的關係…小亮才能安心一些…」稍稍緩一口氣:「小光還拿下名人呢…小亮一定很高興…」
  無奈笑笑:「他啊…就是這麼霸道,也不問問我的狀況就要求我拿下名人。」
  「呵呵…」明子突然很開心,流露出淡淡的…典型的母親以自己的孩子為榮的快樂:「但是小光真的做到了…雖然媽媽知道,棋士都是很認真地面對每一局棋的…小光也不只是為了小亮的請求…但是啊…媽媽就是很高興吶…」

  光還是笑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開始幫著媽媽捶捶肩膀。

  「…轉眼間你們都長得比媽媽高了…做母親的能看著孩子成長,是最欣慰的…」話鋒一轉,煩惱疑惑:「小亮雖然遺傳到了我的長相…音感卻是極差…都不知道是遺傳誰…」
  光一邊輕輕替媽媽捶肩,一邊接話:「這麼說父親的音感不錯囉?」
  「樂器是沒碰過,哼唱一些我們那個年代的歌曲倒也沒走調過…」像個孩子一般笑開:「當然行洋這麼嚴肅的人,是極少唱歌的…結婚後只有每年我生日時會唱生日歌給我聽…呵呵…」
  「喔?真是令人意外耶…」父親竟然有浪漫的一面…
  「他啊…對任何事情都很執著…非常認真,也很溫柔體貼…但是若想浪漫卻是不行的。」

  光苦笑…原來是父子倆一個個性…

  明子突然噘起嘴來,活像個小姑娘:「小光,你知道嗎?」看向自己的手指。
  「您都還沒說呢…我能知道什麼?是戒指怎麼了嗎?」因為知道媽媽很重視那枚戒指,當初在醫院便沒將它拿下來…我想媽媽之於戒指,與我之於扇子、流光…現在多一隻手錶,有一樣重要的情感在裡面吧…
  「行洋真的很不浪漫呢!結婚戒指只有我這一枚而已。」
  「嘎!?」手停了下來:「一般而言都要兩枚吧?交換才有意義啊…」
  明子也無奈地說著:「就是啊!你才十幾歲都知道對吧!當年他就很開心的買了一枚戒指,就…就沒有了…」懊惱:「所以我最後把我們倆人的名字縮寫刻在同一枚戒指內側…」看著自己的手指,末了又撫著臉微笑:「不過這樣也好,更顯得它的珍貴…呵呵。」

  淡淡的月光映照著媽媽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指輪,樸素而沒有任何裝飾…光繼續輕捶媽媽的肩膀……的確很像父親會選擇的款式。
  明子將手中的戒指拿了下來,像個孩子般的將眼睛湊近,透過圓孔看向庭院…末了又放在手心,珍惜地輕輕摩娑著…

  媽媽很擔心父親吧…希望父親能平安回來,媽媽也能早日康復…

  「小光啊,來,把手伸出來…」笑瞇瞇地…
  光換個姿勢…依然從背後輕輕撐著媽媽的身體,依言攤開右手…
  「小光…收下吧。」將戒指珍惜地輕放在小光手心。
  「這、這…這不好吧,媽媽還是戴著比較好。」企圖還給媽媽…
  見小光的反應……明子感傷地淡淡嘆了口氣:「媽媽怕…哪一天…再也醒不過來了…」
  看著媽媽的側臉,光知道媽媽是認真的…片刻後開口:「那等亮回來,媽媽親手交給他吧…這戒指我是不能收的。」
  明子無奈地蹙眉:「…媽媽說是給你就給你,不關小亮的事。這戒指當年是你拼命搶回來的呢,小亮什麼都沒做。」
  「誒?媽媽當時明明賞了我一巴掌,怎麼難道希望小亮為了戒指拼命?」真是哭笑不得,我開始有些瞭解亮平時聽我說些『論點』的心情了…
  「傻孩子…剛剛那只是說說,怎麼可能當真呢…」緩過一口氣,悵然望向月亮:「…媽媽之所以給小光,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啊…」

  所以媽媽把戒指給我,是因為亮喜歡我,希望我永遠留在亮的身邊吧…
  無奈地望向手中這枚銀色指輪…亮的幸福嗎…看看自己的手錶…
  在『我的時間』靜止之前,我都不會拿下『亮的時間』…亮的幸福嗎…若往後亮有其他心儀的對象…因而拿下手錶,我再將戒指還給亮就是了…

  「我明白了,媽,那…我就收下了,謝謝。」笑容滿面。

  明子見小光願意收下了…放下懸著的心,似乎了卻了一樁心事,整個身子軟了下來,倒在小光懷裡,卻是語調開心的說著:「媽媽還擔心小光不收呢…塔矢家的財產都在行洋名下…雖然我明白小光也不缺這些…但這是心意問題…」再度緩過口氣,慈愛地看向自己的孩子:「雖然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但是做父母的總是擔心孩子的將來…行洋的財產都會由小亮繼承…媽媽沒有東西可以給小光的…但媽媽…很希望也留給小光一些什麼…」

  聞言,光睜大眼睛,有些呆愣地看向媽媽…

  「傻孩子…媽媽怎會不懂你的心思…剛剛說了,是要留給小光的啊,果然是容易胡思亂想的孩子呢…呵呵…」
  寂靜片刻,光感動萬千:「…也對,媽媽說過我就跟媽媽的孩子一樣…」緊了緊摟著媽媽的手臂,內心十分激動…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呢,但是媽媽的確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放眼望向蒼穹:「…小光跟小亮一樣都是媽媽的孩子…但是啊…小光,」收回視線,看著現在守護在自己身邊的兒子:「你跟小亮能在一起當然最好…倘若小光喜歡上哪家女孩…別因為媽媽的關係而勉強跟小亮在一起…又或者小亮哪天愛上了別人…你也不必把戒指交出去,這是媽媽留給你的,知道嗎?」
  見小光點頭後,撐起一點身體,伸手摸摸孩子的髮:「你們在媽媽眼裡永遠都是孩子,世間人心難料,即使你們這一刻認真…下一刻不管是你或是小亮變了心,都很難說…儘管知道以你們的性格不太可能…但是做媽媽的總是會擔心這擔心那擔心個沒完…」稍稍喘一下,手撫著自己的胸口順氣。

  光也替媽媽拍著背,心中激動異常…有一種熾熱的情感灌滿心房…耳邊似乎突然響起了當年那一巴掌的脆響,與隨後那擔憂牽掛的擁抱……
  此時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明子媽媽給予自己的感情…是親情…是母愛…毫不偏私。

  「要記得…戒指是媽媽給小光的,不關小亮的事情…你們能在一起最好…但是小光是自由的…不要因為對媽媽的感情…而被小亮束縛…若小光有一天…有哪位心儀的小姐…就把戒指給小光未來的妻子吧。」
  「媽媽…」

  不可置信…瞪大雙眼…沒想到媽媽真的如同愛著親骨肉一樣愛著我…儘管我開口叫一聲『媽媽』、『父親』,卻是感恩與尊敬的心意居多…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下意識地將媽媽對我們的愛狹隘的劃分了等級,可原來…在媽媽心中是真的將我跟小亮都當成自己的孩子關懷著……
  事實上我很清楚…若是沒有奇蹟,媽媽是熬不過這一關的…媽媽自己也知道,所以才……
  過去我總是惹母親生氣,失去母親時過於突然…現在我明白自己又將再度失去…卻怎麼老是在…最後了…才明白媽媽們對自己的好…

  「傻瓜…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啊…婆婆給自己未來的兒媳婦留下戒指…很平常的事情…媽媽能給你的,大概只有這樣了…雖然不值幾個錢…但是到時候可別小氣不肯給自己的老婆喔………」

  明子的叨唸聲在晚風中…漸漸弱了下去…在孩子的懷裡沉睡。
  月光映照下,小光滿面淚痕。
第三部 第一一二局 思念的聲音
  亞洲盃電視圍棋快棋賽,是現存歷史最悠久的國際圍棋比賽之一,成立於西元一九八九年。該項賽事由日本NHK、韓國KBS和中國CCTV三家電視臺,以及日本棋院、韓國棋院和中國棋院輪流舉辦。參賽者為當年日本NHK盃、韓國KBS盃和中國CCTV盃的冠亞軍,以及上屆冠軍七人;比賽採用單敗淘汰制,其中上屆冠軍直接進入半決賽。
  為此,夏日炎炎,於日本勝出的倉田厚與伊角慎一郎即將登機前往中國…亞洲盃電視快棋賽後天將於上海開幕。

  時間倒回日本在京都舉辦NHK盃期間。

  雖然在京都舉辦的日本NHK盃光的確是參與了,但事實上是日本棋院為了挽救圍棋於年輕一代中的沒落危機,選擇相貌與氣質都相當出色的十七歲年輕名人當場外大盤解說。
  光倒也欣然接受,如果要應付比賽就不太可能去探望椿大哥,對於椿大哥的棋會所營運不善時有耳聞……畢竟椿大哥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年紀,會所的客人們當初多半是朋友,如今各已成家,忙老婆、孩子的事情自顧不暇,實在沒心思大家聚在一起談天、下棋……
  刀疤大叔有個美貌的女兒是空中小姐,最近嫁給了有錢人而辭去工作,帶著自己的父親一起到北海道享清福……
  為此…看著破舊潦倒的棋社,椿想起了放在河合家的那臺機車,還有道玄坂…過去曾經在東京的生活,學生時代的快樂過往…不禁產生了『新生活改革計畫』,畢竟窮愁潦倒的孤獨終生不是椿的個性。


  「………………………………就是這樣,所以希望你能借我錢做資本,當然一切按照銀行利息計算。」

  老舊棋社裡,椿看著吧台前吃著拉麵的『小鬼』,饒是光體重沒倉田那麼具有份量也依然讓高腳椅搖搖欲墜……棋社真的太老舊了…

  光思索了一陣,喝一口湯:「…椿大哥會做焗烤嗎?」
  這什麼鬼問題:「只是大略知道做法,要做得很好吃就要認真鑽研了…這跟借錢有啥關係?小鬼有困難就直說,大哥我不會介意,錢跟銀行借也是一樣啦!」多了一些手續問題而已:「對了,你過二十成年後房子過戶的事得提醒我才行。」其實主要是這件事情…別給忘了。
  「已經過戶好了,先不管那個…」是靡稽揍敵客先生弄的…將房子登記在『遠房叔叔』名下,我成年後自動繼承,不需要任何手續:「跟我借錢與跟銀行借錢不一樣,因為我不會收椿大哥利息,怎麼說當初也是大哥收留我,這一點回饋也很應該…」
  「不行,小鬼你現在已經是名人了,做事情不可以這麼感情用事,很多東西還是要算清楚。」雖然知道小鬼是好意,但是我也有我的骨氣!
  光兩三下把熱呼呼的拉麵吃完,斟酌開口:「利息是真的不用了,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也要麻煩椿大哥…所以關於您的事情可能有其他方案…」
  「啥!?」
  「事情大致上是這樣的……………………………………」



  於是,在倉田上飛機的午後,儘管夏天熱得半死,椿依然認真搬『家』。

  「…哈…哈…累死我了!」前來幫忙的河合扛著最後一箱東西,躲進室內:「真搞不懂我們的新名人在想啥…竟然把這麼女氣的泰迪熊焗烤店買下來…不過冷氣倒是不錯…」大口喘著粗氣…顯然累極。
  椿也這麼認為,站到冷氣出風口:「…真給他熱死…總算東西都搬進來了…」
  「喂…我說阿椿,」河合自行找了一塊空地,直接坐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都說說清楚!」拿下墨鏡…用手扇著風…熱…
  事實上椿知道的也不多:「我說我想來東京發展,最好能繼續開棋會所…那小鬼說有一家自己很喜歡的店最近要關門了…希望保存這家店。」

  兩個大男人環視一圈這個被泰迪熊與緞帶圍繞的空間,一陣雞皮疙瘩…

  「難不成你還得照顧這些布娃娃!?我的天…我可不幹!」看向堆在正中間,從京都搬過來的一切物品…那這堆東西要堆哪…
  「總之現在小鬼把這裡買下來了,不過我倒也不用照顧這堆布偶…小鬼說隨我的意思,只要這家店還在就行,緞帶基本上都可以丟了,也不一定要賣焗烤。」
  「這麼說他是房東你是房客啊…」扯扯衣領:「有沒有喝的…熱死人…」
  椿索性脫去背心,打赤膊開始工作:「不只這樣…他還把京都那家棋會所也買了下來,說什麼有回憶之類的…他買下那間店的錢剛好夠我做為在東京的資本吧…」小鬼是想幫助我吧,這樣我就不必負債,輕鬆很多…只不過我想不通他拜託我做的那件事情……是說這一回他拿下名人的獎金應該就沒有剩下了…
  「噢噢!下雨了下雨了!這樣待會兒就涼快了!」見到窗外落下雨點…河合總算來了精神:「哪裡需要幫忙動手?噢!!我現在才注意到有個吧台,比京都的新多了!」還不錯嘛!
  「先把那堆女氣的緞帶處理掉吧…樓上好像有個倉庫,把熊……」




  陸力看著棋盤對面的對手…
  先前見過幾次,他就是今年日本的冠軍…也是楊海口中『麻煩的倉田』…雖然中國今年冠軍還是王星,但是第二名的我也未必會輸給你!趁現在打入左上是個好時機!

  而另一邊伊角看起來穩如泰山的迅速落下每一子…
  雖然下快棋不是我的專長,但是每次有機會跟王星對局,依然讓我感到興奮…不必急於求勝,穩定心態比較重要,這是我的第一次國際比賽,放寬心情才能下出好棋…心態的調整很重要。

  亮在亞洲盃會場外,嗅著潮濕悶熱的空氣…看樣子就要下大雨了…
  凝神傾聽,比賽中落子的金石之音彷彿能穿越空間,傳至戶外,震盪心靈……
  聯賽開幕之後,從廣州一路轉戰許多城市,不管是比賽還是私人對局,至今未曾嚐到敗績;昨天終於到了上海這個繁華都會…雖然明明知道這一次光沒有參與中國之行,但是還是跟著陸力一起到了會場……
  想見他嗎?好像也不是…該說有點害怕見面,怕見了之後就不肯放他回去…思念是一定的,每晚跟阿姨們通電話時,總是期待能從背景的聲音中感受到光的一切…

  聽聽光正在做什麼…這是除了媽媽清醒之外,最期待的事情。
  聽見開冰箱的聲音…會想著光正在找東西吃嗎……
  聽見走樓梯的聲音…會想著光是不是要去棋譜室?
  握緊自己的左手腕…我從來都不知道聽覺可以這麼重要,而這一陣子,這一些細微的聲音,都成了支持我在中國不斷前進的動力…
  但若真的與光通電話,坦白說還是會讓我不知所措吧……如果聽見光很體貼的為我加油、為了我此時的心情打氣…恐怕我會想直接奔回日本,或者不顧一切跑去東果陀救援爸爸…如果能有辦法單方面的聽見他的聲音,而不是交談的話…會好很多吧……而偏偏市面上販賣的都是琥珀的聲音…那對我而言,少了重要的意義…

  天空在一瞬間烏雲密佈,飄零的雨滴讓平靜的思念泛起漣漪…不再平靜…

  我想聽見光只是為了我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或者是能夠打電話給他,讓他聽我訴說心中的不安也好…我並不想要交談,我……只想要有個憑藉…
  『啪噠』一滴雨,落在臉上…雨勢增強。
  「…原來…下雨了…」轉身進入會場。

  棋賽仍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亮並沒有去大盤解說現場,與其現在擠過人群觀棋,還不如之後拿棋譜來的容易,自己的名氣也不小,要是被媒體發現還真的有些麻煩。
  來到較為偏僻的走廊,一邊看著窗外滂沱大雨,一邊細細聆聽周圍動靜……在會場外的角落依然感受到了場內肅殺的緊張氣氛。

  「…是閃電呢。」有些惆悵的看著被劈開的雲層。
  奇犽的事情一直沒有對光說…一方面是找不到適合時機,一方面不知從何開口…仔細想想後與酷拉皮卡討論,認為前往東果陀的眾多職業獵人中,說不定也有人有類似『落雷』的招數,又或者那頭豹並沒有吃掉奇犽,聽說蜘蛛團長能夠『竊取』他人能力,所以花豹也可能只是『盜用奇犽的絕招』而已…
  既然不確定,就別告訴光,讓他知道只是徒增他的心理負擔,一切等到東果陀事件結束後,小傑回來自然會知道答案。

  會場傳來喧嘩聲,第一輪棋賽似乎結束了。
  亮轉身欲遠離會場,卻被久違的日語叫住了自己的名字。

  「塔矢。」腳步聲由遠而近。
  回首:「伊角…」跟伊角也不是很熟…嗯:「在中國能聽到日語還真懷念,已經結束了嗎?」招牌微笑。
  「是啊,我輸給王星。」明朗的眼神望向窗外雨勢:「不過我很開心。」
  亮微微一笑,對著年長自己兩歲的伊角:「有收穫比較重要。」這是伊角的第一次國際比賽…嗯…伊角是屬於慢慢成長的類型,這麼評論年長自己的人似乎有點………不過伊角叫住我做什麼?
  看出塔矢的疑惑,伊角親切地接話:「開賽前就見到你了,只是來不及說話,所以剛剛一下完棋就跑了出來…阿光有東西要我轉交給你,本來以為要託陸力再度轉交,能交給你本人就太好了。」非常有責任心的伊角。
  「光有東西要轉交給我?」微微驚訝,完全在意料之外…
  「是啊…陸力很好客,堅持要帶我們去吃東西,倉田先生一口答應了,你要去嗎?王星也一起,不過韓國隊似乎自己有安排。」
  「當然。」毫不猶豫,一口答應。

  伊角見塔矢答應了,放下心中大石…事實上雖然阿光的確有東西轉交,卻也同時交代自己若有機會見到『亮』,務必跟亮隨意聊聊…說是塔矢老師夫婦遭逢劫難,亮又人在異鄉,壓力肯定非常大,跟來自故鄉又很親切的自己隨意閒聊,心情應該會好些。
  對此伊角心有同感……當初為了面對自己心中的陰影,希望自己重新站起來,自己把自己留在中國棋院,孤注一擲…即便只是短短兩個月,即便只是來自職業棋士考試的壓力,便已有些筋疲力盡之感;更何況是如今親人狀況堪慮,又被自己的父親事先計謀『扔到』中國的塔矢………而且時間長達一年…
  嗯…不過若是義高來到中國,實在很難想像阿光會拜託他…雖然自己很期待見到他跟樂平面對面的畫面就是了…




  深夜,亮好不容易婉拒了倉田與陸力『續攤』的邀請(王星與伊角就沒這麼好運),回到自己在上海的落腳處,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洗澡…之後直接躺入被窩、戴上耳機…

  眼眶就這麼不爭氣地紅了。

  是光的聲音…太好了…我終於聽見了…
  光,謝謝你…光總是很瞭解我的情緒與需求…並且體貼地配合著我…

  光託付伊角轉交的東西只是一個有錄音功能的MP3…

  光沒說什麼,只是錄了過去每當亮躺在自己腿上時,或者自己窩在亮懷裡時,唱給亮聽的不知名歌曲…

  珍惜萬分地將MP3緊緊抓著按在心口,努力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半年以來,對爸爸處境的憂慮、對媽媽健康的擔心、接連不斷的棋戰…如今全都在光的聲音中,使自己得到安慰。

  忍住不安,沒讓眼淚落下…看著手腕上的『時間』、聽著光的聲音、回憶起光那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儘管自己知道那只是一個禮儀性質的吻…卻依然使自己眷戀不已…因為誓言,還在。

  光已經替我加油了,他依約拿下了名人,有光在…至少光一直都在,幫我照顧媽媽、幫我守護頭銜。
  我要繼續連勝,才能讓光放心,才不辱沒塔矢行洋的名字。
第三部 第一一三局 很久沒輸的男人
  遙遠的東果陀境內,『王』拖著狀如蠍子的長長尾巴,坐在塔矢行洋面前。
  已經半年了,始終贏不了這個人類,而且他看起來並沒有使出渾身解數在與我對弈…可惡!明明其他人類所謂的高手們都能在短時間內被我擊垮,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我認輸了!」心有不甘的語氣……可惡!面對其他棋士…根本不需要說出這四個字!大家都畏懼我,唯獨眼前這個男人!
  塔矢行洋很認真的針對棋局發表評論:「右下角的想法不錯…資質尚可,以學棋半年而言還算可以,但是缺乏更高貴的心性。」
  王不爽:「又來了!!什麼心性!?什麼叫做『尚可』、『還算可以』!!!」
  塔矢行洋嚴肅:「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始終無法勝過我嗎?」
  「…說。」明顯想知道的表情。
  「你學習過許多東西,卻沒有領會其中涵義,正所謂囫圇吞棗,博學強記,」輕撫眼前棋盤:「你只是在模仿我的棋路,但是在這小小的方寸之間,人的思維可以無窮推演。」

  王挑眉:「我知道,我在進步的同時你也不斷進步。」
  「所以你只能緊隨,無法超越。」語氣平淡。
  「你就不怕我宰了你。」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很是不解。
  塔矢行洋嚴肅而淡漠;「那只會讓你永遠沒機會勝過我罷了。」這位青年真可惜…其實即使是不同種類的生物,也有自己的想法,太過迅速成長的智力與武力,讓他們沒有機會學習其他重要的事情…事實上接觸過這位青年後,我一直認為人類與嵌合蟻是可以和平共存的。
  「你就不會害怕嗎?」最近心裡逐漸對眼前男人產生疑惑:「你現在可是被以人類為食的生物包圍著。」

  事實上王對塔矢行洋相當禮遇,有私人房間、收藏完善的棋譜、也會按時拿人類的食物給大師、日常生活所需一應俱全,甚至為了大師學習語言,只是對於自己一直贏不了眼前的男人,心浮氣躁,不時以言語威脅。

  塔矢行洋攏起袖子,深邃的雙眼凝視著眼前擁有人類青年面孔的生物…
  輕捂著胸口……來到東果陀,儘管待遇不錯,卻理所當然的沒機會做健康檢查…完全被嵌合蟻佔領的國度,根本沒辦法得知確實的身體狀況。

  撥開眼前棋局,隨即擺上自己的思緒:「我就是這一顆被白棋包圍的黑子,」知道對面生物開始認真『聽講』:「然而在這些白棋的外圍又有許黑子交相呼應。」又擺上幾手,凝視眼前青年:「雖然我被以人類為食的生物包圍,但是在東果陀之外,人類又食用各種不同的生物,你們只是選擇自己喜歡的肉類,不是嗎。」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儘管媒體大肆報導,兩個孩子卻從來沒有稱呼嵌合蟻為怪物過………莞爾一笑。
  「你的意思是你是棄子!!?這就是你這麼氣定神閒的理由!?」
  「不完全是,」神色間透著些許惆悵:「因為聽說你擁有很高的智力,無論學習任何事物都很迅速…雖然圍棋需要的不只是這些,但我仍然有些期待。」眼神望向戶外遼闊平原,儘管沒有嘆息,卻已表露出深深的遺憾…
  王負氣:「意思是你很期待我打敗你!你可知道輸給我的人最後都是什麼下場!!?」火大極了!!

  緩緩回過頭直視眼前的青年:「你不願尊我為師長,也可直呼姓名,我知道有些國家即使對父母也是直呼名諱,但我不喜歡你的態度。」
  「你也從未稱呼我為王!這很公平!」氣得咬牙切齒!
  塔矢行洋持續盯著眼前生物:「『王』跟『老師』一樣是稱謂,不是名字,我只是以你對待我的禮儀以『你所謂的公平』方式回應罷了,而所謂公平並不是雙方擁有相等或者相同的事物,」看著眼前仍然努力耐著性子聽講的生物:「所謂公平應該是雙方,甚至多方都對自己目前的現狀滿意,儘管大家所擁有的條件不一定相同…還有,」
  「你還有!!?」可惡的男人!
  神色黯然的收拾棋子:「…我已經很久沒輸了。」




  落葉飄搖了一整個燦季,楓葉火紅的時序。
  自從將戒指給了小光後,明子清醒的時候變多了,卻也日漸消瘦。
  有時候明子甚至會到客廳坐坐,與美津子聊天,久美子畢竟不能放下自己的家庭太久,已經回去了,倒是金子每逢週末就會過來。

  「佑輝!不准偷吃!」金子打掉兒子正欲伸往籃子裡的手。
  「有什麼關係,反正阿姨烤了很多…」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明子笑笑:「沒關係沒關係,盡量吃,還有很多。」
  「你們都太寵他了!」金子沒好氣…
  「我收拾一些留給小光。」美津子將一小部分收起來,深怕正在發育的佑輝把餅乾都吞了:「那孩子快回來了吧。」望向門口…

  明子今天強撐起身體,為小光烤了餅乾…以往小亮過生日自己總是會這麼做,想來這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小光烤餅乾了…

  「光哥哥要回來了嗎?我要請他教我八極拳!」滿嘴餅乾渣。
  金子挑眉:「你光哥哥是很忙的,而且上次不是學過了嗎?」
  「媽你又不懂,那個要每天練習啦!」顯然非常勤奮。
  「就不見你每天練習小提琴,你看明明姐姊多厲害。」回頭望向美津子:「他似乎報考了我們學校器樂科弦樂組。」
  美津子一笑:「我跟我先生都建議他試試看,雖然不好考,但也未必沒希望。」

  明子心中釋然:美津子與藤崎先生總算能和平共處一個屋簷下,從夫妻恢復成朋友關係…卻又對著孩子的將來有共識,真是奇怪的相處模式…不過他們覺得好就好,風風雨雨這麼多年,總算平靜了…
  倒是我還有事情必須拜託金子…
  給金子添了一杯茶:「你會在東京藝術大學繼續任教嗎?」
  「謝了…」接過:「大概吧,職業婦女雖然忙碌卻也有些樂趣,我打算繼續留在東京,事實上明年度我將成為聲樂科的科主任…前途一片光明,哈。」不改一貫豪邁的作風,一口吞下明子娘家的好茶…



  而此時,色彩斑斕的魚群絲毫無法緩和緊張的氣氛…光正在緒方大哥家…

  若讓中腹連接起來,將會對我不利,終局我還輸一手…沒辦法了嗎!?
  光仔細審視著棋局,面對雙冠王的大哥絞盡腦汁…
  一定有某處著眼點,如果是佐為的話…如果是佐為…

  中腹有可能連得起來嗎…不,即使連不起來,收官我還勝在先手…
  緒方認真的思考著局勢…
  嗯,還不急,還是先顧好中腹這一片。


  『啪。』光隨即按下一旁計時器。
  緒方冷汗從太陽穴冒出…

  魚兒繽紛悠游……計時器顯示十三分鐘後…


  「我認輸了…你最後這一手真狠。」指著盤面:「我完全無法還手。」外界有人認為小弟的名人頭銜是憑運氣得來…但剛剛我們可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認真對局。
  光也累趴在沙發上:「那是我靈機一動想到的,累死我…」在沙發上蹭蹭…
  緒方挑眉:「突然說要對局的是你,搞清楚,我可是難得的休假。」
  「沒辦法啊…家裡有一堆婆婆媽媽在聊天…很無聊的,佑輝那小鬼又愛纏著我…是說他滿可愛的啦…」越說越小聲…聲音隱沒在沙發裡。
  「話說回來,你已經好久沒來我家了。」拿下眼鏡,明明是秋天卻出了一身汗,開冷氣好了………小弟好像也很熱,剛剛的火拼太精采了!
  「…但是海馬還活著,真長壽。」微微抬眼看向魚缸。
  「中間死過一次,你現在看到的是新買的…」站到冷氣口前伸展一下四肢:「沒辦法,你的事業才剛起步,我則是剛好到了巔峰狀態。」

  感受到冷氣的涼意,來了精神……光翻身坐起,收拾棋子:「你之前不是說有請一位婆婆來幫忙打掃嗎…對了,我是來發名片的。」
  光從隨身包裡翻出一張名為『有熊出沒』的棋會所名片擱在棋盤邊。

  「那次海馬就是被他弄死的,所以之後魚缸的部分我就自己來。」來到廚房冰箱前:「要喝咖啡嗎?」
  聞言,光很高興的從沙發上跳起來:「可以嗎!?」雖然自己偶爾也喝,但是得到大哥應允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挑眉:「是咖啡牛奶,你明年才成年。」
  「啐…我就知道…」滾回沙發上:「不過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呵呵。」
  在小弟的杯子裡加了三大匙奶粉:「真懷念…那時候你好可愛,發現我在家總是會被我嚇到。」走回沙發前,從上方看著賴在沙發上的小光…

  圓領T-Shirt的衣領處,很容易看見小光戴著一條項鍊…之前在棋院就發現了,只是大家都忙,打個招呼就過去了,剛剛那個角度剛好看見…是一枚戒指。
  「你身上戴的東西越來越多。」眼神看向對面懶散少年的脖子:「拿去…」

  「嗯,謝謝…」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其實我超討厭戴東西的,耳飾是我哥哥的遺物,手錶就是加強我的…呃…時間觀念。」這麼說也OK吧。
  發現大哥看著自己的脖子,便將黑色的皮繩項鍊掏出,放在胸前:「這是媽媽給的,因為我覺得戴手上怪怪的,所以就弄成這樣。」

  「師母?」想過千百種可能性,就是沒想到師母:「師母的情況似乎越來越差…每次去探望幾乎都是睡著,最近雖然醒著,卻越來越虛弱。」小亮人在中國不要緊嗎……老師這次把小亮丟到中國的決定真是做得有點過火…但是老師當時也沒想到師母會出事吧。
  光神色微黯:「…我想媽媽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把戒指給我的吧…」摩娑著胸前的戒指:「因為媽媽說他實在沒什麼東西能留給我…還說讓我給未來的妻子。」
  「很一般的樣式…」瞄了一眼銀色指輪。

  光拿下項鍊遞給大哥,自己喝起咖啡牛奶來。
  平時自己也喝咖啡,但是總是很喜歡被大哥叨念『小孩子不准喝酒』、『咖啡只能喝咖啡牛奶』…覺得很有家人的感覺,介於父兄之間的感情。畢竟自己即使改了稱呼,塔矢老師在心中還是塔矢老師…總覺得這樣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改變,老爹真的很像爸爸,但畢竟遠在韓國…也從不多管自己的事情…
  說穿了就是自己喜歡像小時候一樣…被母親叨念,明子媽媽也極少干涉我的事情…大概只有亮最會管束我,但是亮寵愛的成分占大多數,還是跟大哥在一起自然…
  啊!人與人的關係真複雜…總之只要大家和睦相處就好了。

  「『K & A』…是『行洋與明子』的意思吧…師母真疼你。」將鍊子還給小弟……但是這間『有熊出沒棋會所』是怎麼回事…竟然還是泰迪熊。

  光沒有戴回脖子上,卻將皮繩在左手腕上纏了幾圈,成為手鍊…苦笑:「我的人情負擔越來越大了…耳飾是哥哥的遺物、扇子代表佐為…希望媽媽平安無事度過難關…」要不然……我全身上下都是遺物…
  意識到小弟未說出口的話語,也不知如何接口:「…要覆盤嗎。」最後只提了一句肯定句。
  「當然。」



  傍晚當光回到塔矢宅,鷹在屋頂上振翅高飛,往他處覓食去…

  「明子剛剛睡著了。」美津子阿姨走入廚房:「他今天烤了餅乾,睡著前一直交代我若他沒醒來,一定要讓你在今天吃。」大概是比較新鮮吧……
  「今天?」依舊穿著外出服,獃立在廚房門口。

  片刻後…光才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真正的生日。
  不是忘記,只是沒想起來。
  又是一陣感動充塞胸口…神色一黯………這或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吃到媽媽為我烤的生日餅乾。

  「我看我們先吃晚飯吧,宵夜再吃餅乾。」
  「嗯,謝謝阿姨…我去看看媽媽。」


  而光與美津子都不知道,在他們熟睡的凌晨,明子醒了過來……
  翻出了信封信紙,寫了兩封信,其中一封還特別畫了一個花俏的愛心才封上。
第三部 第一一四局 相對距離
>喔?不考慮出國留學嗎?
  傍晚的昏暗,螢幕閃著亮光,琥珀正利用著亮的電腦與明明交談…

<不了,語言是一大障礙,我學習語言太慢了,跟你不一樣啦!所以想研究所再去念之前去過的巴黎音樂院,所以現在還在學法語…
>巴黎音樂院啊…真好…研究所呢…
<你不需要吧…你的母校將你列為榮譽博士不是嗎?
>咦!?有這回事??

  明明著實汗了一下………
<不是吧!?你不知道?你都不看新聞嗎?
>我已經很久沒開音樂新聞網了,馬上開……等等…
  滑鼠移動,隨即光點開過去時常瀏覽的一些音樂相關網頁…

  …天…呃……雖說不是沒預料到…但是…
  也對…旋律只是幫我發表而已…後續這些炸彈我得自己處理…
  哎…事實上在棋士的世界裡我常常忘記自己的雙重身分。


<看到了吧?原來你都沒看新聞…之前夏日琉森音樂節在各大網站公開發表邀請呢…雖然你沒出現,但是十一月的鋼琴獨奏會也有邀請你。
>那個為期一週,我沒空,而且現在已經十二月了。
  開什麼玩笑……剛好是三大循環圈正在廝殺…今年亮不在,我理所當然連其他準決戰都包了,對局對到累趴…哪還管得著琉森音樂節…

<真難想像你會不想去。
>我沒有不想啊,只是不方便。
<你的處境還很糟糕嗎?
>不會,事實上現在安全多了,但是也不能說走就走…對了,我上次推薦你看的書,有找到嗎?
<嗯!對我這次考試很有幫助呢!謝啦!


  明明下線後光鬆了一口氣,先前在病房聽了明明拉琴,仔細回想之下,總覺得他有些轉變,好像變得很像…某個音樂家…但是始終銜接不上是哪一位,於是針對創作的部分推薦了一些書籍。
  說到書籍,自己出的書英文翻譯版已經到處都是,也賺進不少版稅。
  網頁繼續開著…再度向下拉…就這麼拒絕眾多樂團的邀請似乎不太好……媽媽也一直很希望聽一次愛樂現場演出吧,只是也抓不准他清醒的時機,就算就近跟東京管絃樂團合作也沒辦法…
  媽媽從我生日過後,到今天只醒來三次…一次比一次短暫…
  看來得寫信發表聲明,婉拒各大樂團……Mail回母校應該可以吧…

  滑鼠點選電腦關機…隨即雙手揉揉自己價值連城的眼睛,聽著電腦關機中的運轉聲…直至靜止。
  深深呼吸一下房裡的空氣…轉眼間也在亮的房裡住了將近一年了…
  淡淡一笑……曾幾何時我們都長大了呢…
  再過一個半月,亮就快要回來了。

  說思念嗎,其實也還好,之前去韓國的時候心情太過複雜,感受不夠深刻,如今又住在亮的房間裡,陪伴著我們的媽媽,一切都讓我有種安定感。
  但是亮在中國不好受是必然的……思念、憂心、棋賽壓力、不斷遷徙的環境…畢竟思念這種東西,在歸處的我與在遠方的亮,感受到的距離感與不安定的程度…截然不同。

  「呵呵,剛到維也納的第一夜,要不是有佐為在,我真的會哭吧…」當時只有我一個小孩,大家都對我的表現非常期待…說真的壓力很大,翡翠也沒有睡在我身邊…那時也沒有人買馬來貘給我。
  因為在遙遠的國度、陌生的地方,吃到好吃的食物會希望與最親愛的人分享、看到新奇的事物會希望心愛的人也能看到…頻頻接觸不同文化後,思念日積月累;而在歸處的人有了地域上的安定感,知道等待的人一定會回到家鄉,這樣的兩地思念,份量上卻大不相同。

  環視亮的房間…電腦、棋盤、櫃子,沒有其他東西了…真是無趣得可以,呵。

  腳步來到櫃子前,惡作劇的眼神:「偷看一下沒關係吧…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回來了…」喃喃自語:「平時都只使用最上面的一個抽屜…」佐為怕癩蛤蟆,亮怕什麼呢…我可以放個什麼進去嚇嚇他……嘿嘿。
  光笑彎了眉毛:「到時候就辯稱是遲來的生日賀禮…呵呵。」

  拉開抽屜,一格一格地尋找著適合惡作劇的『地利』,計劃著如何惡整亮,眼神出現非常靈動的光彩…呵呵…誰叫棋院年終壓力大,好久沒有惡作劇…好興奮…啦啦…這些都是雜物…這邊是訓練具現化能力時畫的素描…文具…領帶…


  一個有書法題款的精緻和菓子紙盒,出現在眼前。


  「亮說過愛吃和菓子…連盒子都收得這麼慎重。」其他東西雖然整齊,卻也沒有像這樣放得端端正正、一絲不茍:「……嗯…拿尺來測量說不定真的四邊都跟抽屜邊緣等距離…呵呵。」
  隨即光正色嚴肅思考………
  亮將這個盒子放在最下層的抽屜,卻收得如此慎重,肯定是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雖然我真的很好奇…但是…這樣偷窺他人隱私不是皇族該有的行為…
  不過我剛剛已經翻過其他抽屜了吧?可是目的是惡作劇跟目的是滿足好奇心,兩者之間完全不同。一個只是大家幽默一下,開個小玩笑,一個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所以說打開這個亮認為很重要的盒子是不正當的行為。
  可是……

  光捲起眉毛…鬱悶:「…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盯著眼前敞開的抽屜,雙手環抱胸前…思考…
  索性坐到榻榻米上,繼續盯著這個最下層的抽屜看…
  最後將盒子拿出來放到房間正中央,仍然盯著瞧,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漸漸消失……彷彿這樣目不轉睛的凝視就能透視盒子裡的東西…

  「唔…可是這不是有教養的人該有的行為…」捲著眉毛猶豫…
  「你在煩惱什麼?嗯?怎麼不開燈…」美津子的聲音突然出現,隨即房間燈火通明:「叫了好幾聲都沒聽見…盒子怎麼了嗎?」奇怪…小光很少這樣…
  「嗯…很想知道裡面有什麼。」啊…是吃飯時間了,阿姨肯定叫了我好幾聲。
  走進房跪坐下來,直接拿起盒子:「打不開嗎…咦,沒有蓋得很緊啊?」隨意瞄了一眼盒子內的『雜物』,站起身:「來幫忙準備吃飯,明明也會過來。」

  話音剛落,美津子阿姨人已經走出房間。
  而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隨即眉開眼笑…



我也有一個很珍惜的盒子,裡面裝著我愉快的回憶。



  對於自己剛才的猶豫行為真是…笑死了…
  「哼…害我猶豫這麼久,人在中國竟然也惡整我…啐!」
  隨手翻一下盒子內的東西…呵呵,章魚口罩…好懷念,我當時還說八爪章魚,手足情深。下面這是……怎麼連這張照片也…這…嗯?嗯?嗯??所以說亮一開始就『非常非常』懷疑我是琥珀了…記得這原本是屬於明明的。

  「他是在我送圍巾給他的那個生日放進去的吧…」所以說亮在我們十三歲時就大致猜到了,甚至在我們互相明白彼此心意之前就知道了,只是『非常非常』不確定…也對,事情過於巧合,連我都不太敢相信自己會遇到明明。

  靈機一動,一陣忙碌…此時眼神卻閃過一絲頑皮的味道…
  收拾結束後,慎重地將盒子以每邊與抽屜邊緣等距離的方式放回原位…

  「嘿嘿…」轉身離開房間,準備吃飯。




  冬季的北京,氣溫嚴寒…致力於追逐神乎其技的棋士們依舊不為所動,中國棋院裡永遠都是一片熱切討論棋局、力求精益求精的氛圍。
  雖然眾人已經吃過晚飯,但是勤勉的棋士們仍然繼續在大對局室裡研究……

  「這一手與其下在這裡,不如…」亮在左邊上擺上一子。
  趙石在一旁點頭:「嗯…先棄子嗎…但是這樣一來右下的進攻可以搶得先手,是不錯的選擇…」沒錯…
  對手王士振:「我剛才的猶豫是多餘的…這一局可真是『下』出我一身冷汗。」
  「是你太沒用了啦!塔矢!跟我下!跟我下!」樂平說著便一屁股將王士振往椅子外擠…
  「樂平!你該吃藥了!」楊海走入對局室:「老家的媽媽交代我說你感冒了,對吧?」拎著藥包……一副『被我逮著了』的模樣。
  『嚇!』雞皮疙瘩竄起來:「你怎麼知道的!吼!我媽又打電話給你!我不要吃藥啦!」立刻起身準備『跑路』。

  王士振就著地利之便迅速『抓』起樂平。

  見到眼前的一切,亮不禁語重心長地開口:「…樂平,你媽媽在遙遠的故鄉依然牽掛著你,我媽媽卻連想關心我也沒辦法。」收拾盤面棋子:「你應該要好好聽媽媽的話才對…」
  淡漠的語氣掩不住哀傷,雖然神色平靜,眼神清澄,卻完全將剛才熱絡的氣氛消耗殆盡。
  直到樂平扮了個鬼臉:「我知道了啦!吃完藥你要跟我對局!」
  「嗯,一定。」有禮的微笑…他的個性比和谷可愛多了。



  「我真想不到你會願意睡我這間房。」楊海頭也沒抬的敲著鍵盤:「這裡的東西你都隨便用吧,伊角來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亮微微觸動一根心弦…一邊整理稍早剛放下的行李:「真的很謝謝您,唯一比較熟的陸力房間沒空床,一個人住旅館我很容易…胡思亂想。」頓一頓,感激一笑:「您願意邀請我,坦白說我真鬆了口氣。」
  「好說好說…」依舊將頭埋在電腦前:「擔心爸媽吧!很正常的,對了!」轉過身,整個人趴在椅背上反坐:「大師他…呃…真的都沒消息?」或許身為兒子的塔矢亮會知道大師的情況…我也應該要關心一下。

  亮一邊整理著物品,即將在北京待到回日本前……就快要回家了!

  微微搖頭做為楊海的回覆:「對了,之前伊角好像有什麼煩惱,是您幫他解惑的?」不知為何,就是想問。
  「啊…那個我也不清楚,」轉回電腦前,隨意瀏覽網頁:「他說他在職業考試的時候被他人的言行擾亂步調…犯下不無可挽回的錯誤…哇!大新聞!大新聞!!!」滑鼠游標快速往下拉…哇……

  亮禮貌性的移動到楊海身邊關切,隨即卻被眼前畫面怔住…光…琥珀…時間是…剛才!!?

  「我看看啊…」楊海念出聲音:「消失的王族發表聲明…方才維也納音樂院、維也納愛樂、波士頓交響樂團、威尼斯室內樂團……等眾多知名學院與團體共同收到火紅眼遺族--金盞花 琥珀的聲明稿…」
  亮目不轉睛盯著螢幕,楊海將游標向下拉:「…由於身處立場依然存在危險,不得不懷著遺憾的心情婉拒與世界各大樂團合作的機會,為此本人深感歉意………為感謝母校將自己列為榮譽博士行列,附上創作交響樂曲編制資料,版權為維也納音樂院所有……哇……凡維也納音樂院學生,無論在校與否,可以任意組織團體在公開場合演奏,惟演奏所得百分之九十捐贈予獵人協會,做為『嵌合蟻事件罹難者(包含職業獵人)之家屬』撫恤之用,細節比照……………酷!用的還是自己學生時代母校配給他的信箱,既然有密碼就一定是本人了!」

  亮眼神透著光彩的微笑,念著螢幕上的文字:「…可靠消息透露發信地點位於芝加哥,」嗯……可能旋律人在芝加哥吧:「真是一舉數得,鼓勵學弟妹們組團練習,同時又幫母校做了公益宣傳,先前社會上對他的負面聲音也會因為捐款而消失,為了幫助罹難者家屬,去聽音樂會的人會變多…也間接給學弟妹們製造了很好的練習舞臺。」真行!還緩和了各大樂團想跟他簽約的問題…我…好想立刻回到光身邊…
  「真想聽一次他的現場指揮,你別看我這樣,對於電視電影、影音娛樂我可是很在行的喔…你要用電腦嗎?不用我就關了…」見到塔矢搖頭,隨即關機。


  深夜,亮躺在床上,塞著耳機,聆聽光為自己唱的歌曲…
  全世界爭相邀請的音樂家,總是為我一個人演出…呵呵…光時常唱著這段旋律呢…這是哪一國的歌曲?每次問他,他都笑笑,說這首歌只為我一個人唱…
  只為我一個人唱的…是歌嗎?還是只有曲子?
  光…我們相隔兩地…但是在異鄉中國的我,感覺到的距離會比你所感受的遙遠……
  知道原因嗎?我想你一定知道的…喝了好喝的中國茶會希望你也嚐嚐、看到亭臺樓閣的建築會希望心愛的你也能看到…不同的生活習慣讓思念與日俱增…

  幸好…再過一個多月,至少還有你等我回家。
第三部 第一一五局 平等、機車、複製
  空氣中迴盪著膠著的氣氛,棋局之內是單方面的廝殺,棋局之外是奇異生物食用人類的腐臭氣息…很淡的味道,卻真實存在。

  「我認輸了…」可惡!都快要一年了!這個男人讓我久戰不下!

  塔矢行洋惋惜…其實他已經進步很多了,也開始思考許多更深層面的問題。
  能感化他嗎…手捂著左胸前………………但是,我恐怕沒時間了…

  「怎麼了嗎?」依然不曾稱呼『姓名』或者『老師』…但是王開始會關心身邊的人,儘管語氣不善,卻已是很大的轉變。
  收拾棋子後,攏起和服大袖:「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歷過和你一樣的時期。」彷彿永恆深邃的眼神凝視著眼前青年。
  「…」開始懂得心平氣和地聽別人說話。
  「你知道為什麼圍棋只有黑白二色嗎?」
  「…子分黑白,寓意陰陽,書上說的。」
  塔矢行洋笑笑……這位青年真的很用功:「就像人類原本是由黑猩猩演化而來一樣,我知道你們原本是由螞蟻演化而來,據我所知,是一種分工與階級十分嚴謹的生物。」

  知道已經勾起青年的興趣,於是引導:「棋盤為方,棋子為圓,子覆盤上寓意天圓地方…這些棋盤上的棋子就如同天上的星辰,故為圓形;」頓一頓,品了口茶:「因為是天上星辰,遠古的中國人用以占卜,區分陰陽,這些你都知道了,但相較於其他棋類,你明白這有何特殊涵義嗎?」沒有明子泡得好喝。
  「…」他剛剛說到階級分工…所以:「是平等吧,正因為圍棋確切產生年代不詳,所以更可能是原始時代的產物,因此每顆棋子的造型都一樣,沒有王、后、車、馬、兵、卒之差別,他們都是平等的。」
  塔矢行洋言神閃動了些許光澤,聞言顯然心中高興:「自有了文明以來,社會階級形成有其必要性,但若想將圍棋下好,至少在這棋盤兩端,必須將對手視為平等。」
  『可你從沒施展全部實力與我對弈!』忍不住生氣了!
  塔矢行洋莞爾:「十幾年前,當我向我兒子解釋這些的時候,他也曾與你說過類似的話,」當然語氣沒這麼衝動:「但是面對你們,我卻比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需要更加用心。」
  怔愣,不解:「保證能贏的對局為什麼還要認真下?」
  「那麼你呢?」語氣嚴峻:「明知會輸的對局又為何要挑戰?」

  『王』愣住了。

  「棋局結束前沒有人能保證輸贏。」再抿一口茶:「你會一再挑戰,一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二是因為在內心深處已經逐漸發現輸贏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王沒有說話,卻已明白對面的男人這將近一年來都只是在指導自己,而且是非常用心的指導。




  『有熊出沒』棋會所,椿為了節省裝潢成本,招牌換上一片巨大泰迪熊木板畫,完全就地取材。資金不足之虞,最後還是繼續了泰迪熊路線,吸引了不少女性顧客,但是絕大多數客人都認為椿老闆應該就是那隻出沒的熊…
  不過女氣的緞帶消失了,每一隻熊都換上領結、墨鏡…標準的『男熊』,而且店內每張棋桌邊都坐著一隻,有的認真審視『眼前棋局』、有的穿和服品著綠茶、還有的拿著迷你版的《圍棋十訣》…一個個都是十分用心的模樣。女性顧客從小妹妹到歐巴桑都很喜歡,椿老闆每週還有一天泡咖啡免費招待…雖然形象非常怪異,卻讓許多初學者不至於望之怯步,也增加了許多『參觀』收入,畢竟泰迪熊與圍棋的組合…真是創舉。

  「…唉…為什麼假日要我來做這種事情啊?」和谷一邊幫熊夾上領帶夾,一邊抱怨:「就算棋院過年放假也不用這樣吧…」
  「當年你住我店裡我沒給你收住宿費吼!現在幫點忙!別鬼叫!」現在的小鬼!真是…嘖………
  和谷碎碎唸:「不過就是過年在京都住了幾天而已……啐!」
  「別抱怨了,我覺得這也是一種享受悠閒時光的樂趣。」伊角倒是很樂在其中:「前面的機車是…」視線穿透玻璃櫥窗,來到店門前。
  椿扒扒頭髮:「因為本來的餐飲店有櫥窗,我也沒錢把原有的隔間打掉,只好放點東西進去囉…至於那臺機車雖然老舊,還是可以發動的啦。」
  「兩隻戴著眼鏡的熊坐在墊子上對弈…這還真是沒什麼新意的創舉。」和谷對著櫥窗評價…一邊還在跟領帶夾纏鬥。
  「那是阿光想到的,之後我才依樣畫葫蘆作出其他棋盤邊的熊裝飾。」拉開店門,走向櫥窗外機車…
  驚訝:「這些都是椿大哥親自動手製作?」對機車似乎很有興趣的伊角跟出店外,想好好看看這臺老舊款式的機車。
  「熊是現成的,其他配件是我自己做的。」拿著抹布擦亮車身,漫不在意地說著。
  伊角站在機車邊讚嘆:「沒想到椿大哥手這麼巧,還很會做吃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就是說阿光只出一張嘴。」和谷晃出來,非常不滿休假被打擾。

  椿對著和谷:「那也沒辦法…不是嗎…」
  另兩人一聽,神色一黯。

  塔矢夫人的情況日益惡化,不斷進出醫院,塔矢亮在中國心急如焚,卻為了遵守塔矢老師的囑託,硬逼著自己留在中國…甚至阿光透露,塔矢夫人在電話裡要求自己的兒子『務必完成父親的託付』;言下之意是不准兒子回來了。
  由於醫生束手無策,阿光把自己埋到了圖書館裡面…但是一個棋士能做什麼?查醫學資料?成功治癒河豚毒素的病例本就罕見,更何況是異變的種類…
  伊角心裡明白:事實上剛剛是義高特意打電話,讓阿光在家陪伴塔矢夫人…其實整個圍棋界都知道,阿光將塔矢夫人當成自己的母親一般照顧著…

  三人在『有熊出沒』的招牌下,寒風凜冽中的嘆息……

  「先進來吧,挺冷的。」椿推門回到店內,站到吧台後方下麵條準備招待兩位過年來幫忙大掃除的小鬼。


  現在東京的夜晚已經基本恢復了熱鬧,人們對於久久未到的危機總是容易麻木……眼下的社會秩序總算是不再人心惶惶,這都是多虧了塔矢老師,但是這一家人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塔矢那傢伙肯定不好受…」和谷難得的對塔矢的處境感同身受…
  「…」伊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轉移話題,回到機車上:「那臺機車是椿大哥的嗎?」
  「…是我跟河合…就是我一個開計程車的朋友…還有個奇怪傢伙共有的。」
  「三人共有一臺車啊?」伊角看著吧台上熱騰騰的拉麵:「謝謝。」
  椿自己也捧著碗,站著吃了起來:「是說那個奇怪傢伙只在一開始組裝的那幾天出現過,那臺車原本是屬於他的,但是他似乎是個常常旅行的人,因緣際會之下他將車子送給了我跟河合…我跟河合自然不肯隨意收下囉。」
  「結果呢?」饒有興趣。
  「結果那個怪傢伙就說,算是我們三個人的,他想到的時候會來看看這臺車…我就搞不清楚我都搬過這麼多次家,他要怎麼找到……」唏哩呼嚕大喝了一口熱湯:「…那時大家都很年輕,也沒想太多…只知道那傢伙有個很洋派的名字…」

  「喔…」和谷隨意搭腔,只顧著吃麵。
  看著對陳年往事頗有興趣的伊角,椿從吧台後方櫃子上拿下一個舊相框:「這是他與機車的合照,離別前河合拍的。」
  和谷探頭:「滿帥氣的嘛!」看著蹲在機車旁,穿著老舊款式披風的青年。
  「現在應該邁入中年了吧,他比河合還年長一些…」
  伊角拿過相框,翻到背後,簽字筆寫著英文名字:「這念成…金富力士…嗎?」
  「嗯,」隨意揮揮筷子:「他看起來是日本人,口音很有沖繩那邊的味道…但是不知道為啥會有個洋名…可能是因為駐日美軍基地的關係…」

  伊角也不甚在意,將相框還給椿大哥,一邊吃麵一邊繼續打聽機車種類、行情、注意事項…看樣子很想自己弄一臺來玩。




  一月中旬,東果陀境內,距離皇宮腹地相當近的某處地面下,由念能力者製造出的一個巨大『異次元亞空間』裡,一群奮戰了將近一年(有些更長)、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職業獵人們,正在做行動前最後討論……問題是…

  「據上次潛入的探子回報,塔矢大師的房間位在西側二樓。」戴著墨鏡的獵人用奇異筆在平面配置圖上畫著:「整個東果陀皇宮裡只有兩個人類…圍棋大師、我們的探子。」
  「犧牲探子也沒辦法,他也是有犧牲的覺悟才潛入皇宮,大家都是職業獵人,我們若能完成殲滅螞蟻的任務,就是對他最高的敬意了…但是那位大師…」
  抽著煙斗的獵人發話:「他是普通人…為我們爭取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但是若要救他…任務失敗的可能性高得令人想哭!」
  「下一次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看向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兩位少年:「你們兩個怎麼不發表意見?」

  銀髮少年保持沉默…瞥眼望向黑髮少年…
  良久後…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犧牲,就算是我們的探子也一樣…」小傑開口。
  奇犽哀嘆:「你太天真了…要是有辦法大家就直接行動了。」還用得著你說…誰都不希望有人犧牲吧…
  「奇犽說的沒錯,那是不可能的…」墨鏡獵人深表遺憾的神情。
  煙斗獵人提議:「如果這樣呢?」拿過奇異筆,重新規劃:「不管負責突破一樓的隊伍有沒有遇到阻礙,反正都會被對方的『圓』發現有人闖入…這樣的話…」比劃著塔矢大師房間窗口的位置:「二樓突破隊的其中一小組,改成從塔矢大師的房間進攻呢?」看看周圍的眾人…
  與小傑、奇犽認識較久的UMA獵人瞭然:「你的意思是我們派一個以上的人從圍棋大師的房間突破?」
  「沒錯。」
  奇犽看向小傑:「我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若進入二樓的夥伴發現塔矢大師剛好在房間,其中一位就負責把他帶離這個戰場。」
  「嗯……」好像也只能如此:「也對,塔矢大師也是有了覺悟才決定前來東果陀,我想覺悟的心情應該不分獵人或一般人…」如果我們成功殲滅螞蟻,就是對亮哥哥的爸爸最高的敬意了……一定要殲滅螞蟻,不然對不起那些已經戰死的夥伴。

  獵人同志們看著黑髮少年的眼神,知道小傑已經想通了,雖然神經因為大戰即將來臨而緊張萬分,卻也減少了心理負擔…畢竟若是對任務不認同,將難以有效執行。
  沒有人希望犧牲同伴,即便沒有見過面,也不懂得圍棋,獵人們心中早已將塔矢行洋視為自己的夥伴…但是…一切只能看這位圍棋大師的機緣了,畢竟挽救全人類才是第一優先的,大師當初也是這麼認為,假如為了救大師反而使行動失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這麼久的日子以來,光是把螞蟻封鎖在這個區域,我們已經損兵折將…失去多少夥伴…

  墨鏡獵人打破大家感傷的沉默,用力一拍小傑肩膀:「圍棋大師就交給你們兩位小鬼,」轉向奇犽:「你還很虛弱,本來想讓你留在後方支援的…」
  「我明白,」自信地微笑:「背個人跑路還不成問題,我跟小傑一起從窗戶視情況突破,假如塔矢大師剛好在房裡的話,我先帶著大師撤退回這裡。」
  「嗯,到時候我們又得分開行動了…奇犽,你要小心,不要再像上次一樣絕招被人『複製』了…」投以信任的眼神:亮哥哥的爸爸就交給你了。
  奇犽抽臉:「又拿這件事情損我!我只是一時大意、一時大意!!」自信的神情: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奇犽,」UMA獵人交代:「記得,到時候若沒看見塔矢大師,就別再深入敵營,交給小傑一個人前進,你先撤退,這次行動多不起一個傷兵。」
  「大局為重,我明白。」
  「奇犽…你真的沒問題嗎…」小傑有些擔憂…奇犽其實很需要靜養。
  「有問題的是你吧!」邪邪的調侃笑容。
  『你說什麼!!』瞬間暴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恐龍腦。」
  『被複製的電鰻!!』
  『人家還不屑複製你的腦袋!』
  『@#$#%^$%&^%&^*!』
  『%^&$$^$%&%^&%^!』
第三部 第一一六局 三十二分鐘
  「咦?明子你怎麼起來了?」
  美津子拿著臉盆,原本想替好友擦身體,一拉開紙門卻發現明子已經起身,甚至收拾了被褥………看上去頗有精神。

  「天氣不錯呢…」明子看向庭院:「美津子…我…」
  「?」將臉盆擱在一邊……疑惑。
  「謝謝…認識你們…我好幸運。」恬淡的容顏,微笑著。
  美津子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是躺太久,腦子睡暈了嗎…說這種話,我們是好姊妹嘛,應該的。」
  「那好姊妹約你一起上美容院…如何?」笑著看向昔日同窗。
  「你還很虛弱耶…在社區做個頭髮就好,呵呵,我去打電話預約…」像個小女孩般開心地跑走。

  明子看看房內的日曆,末了…
  神色柔和地望著庭院美景,喃喃自語:「小亮跟小光都正在對局吧…」




  同一時間,遙遠的地平線另一端,煙斗收起平面圖,打斷奇犽與小傑沒營養的爭吵,與眾位獵人同志又再三確認一切行動流程、細節、切入方位…
  大家各自提出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討論再討論、確認再確認…務求一切完善。
  最後…
  「現在大家對時…………………先休息三十二分鐘,整點出發,請大家務必在這段期間內調整好自己的狀況,三十二分鐘後立刻行動,現在解散。」




  日本,東京,塔矢宅。

  「我回來了,」冬日的晴朗午後,小光在玄關上脫去鞋子:「阿姨,我帶了你說過的手工餅乾回來。」自己往手中的紙袋中瞧:「剛出爐的樣子,好像很好吃…呵。」
  美津子開心地從廚房跑出來:「真的嗎?那剛好趕上,我正在準備喝下午茶,你去陪明子聊聊,他在看前兩天開的梅花。」接過一袋手工餅乾。
  「真的嗎!!?」興高采烈的快步來到庭院。

  明子站在庭院裡,輕閉雙眼,面向西方…看得出來剛上過美容院,頭髮吹整的光澤亮麗,雖然身形消瘦,穿著外出服卻顯得端莊嫻雅,兩隻小麻雀站在明子的肩頭上啁啾著…

  「媽…」光緩下腳步……愣愣地看著在媽媽肩上雀躍跳動的生靈。

  另一隻麻雀加入了夥伴,停在明子剛吹整過的髮上,呢喃起來…
  於是…光跪倒在院子裡…

  「明子、小光,外面冷,進來喝茶吧…」美津子的聲音由遠而近…
  末了,看著庭院裡一站一跪的景象,愣神…

  良久過後…

  「乖,你自己去玩吧…明子…想要漂漂亮亮的…」微弱的聲音逐漸哽咽…輕輕揮手趕走明子肩上、頭上的麻雀…理一理被些微弄亂的髮:「他說想上美容院…我就有不好的預感…沒想到…真的就…」

  語末,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今日晴空萬里,清風帶來靜默沉寂…誰也沒有去移動明子的身體……

  「阿姨…」光擦拭眼角濕潤的淚光……努力深呼吸平撫情緒:「我不熟悉傳統葬禮細節…還請您…」
  『哇……』美津子再也承受不住,抱著好姊妹……失聲痛哭。
  儘管早知道有這一天,想起數十年的同窗之情,想起婚姻不順遂的自己總是得到明子的安慰,回憶種種往事不禁無法再行壓抑悲痛的情緒。




  此時,離獵人基地不遠的東果陀皇宮內。

  與王覆盤中的塔矢行洋捂住左胸口,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黯然的神色一閃而逝,隨即望向戶外平原,彷彿眼神能夠穿透遙遠的東方地平線…

  「怎麼了嗎?」冷淡卻關切語氣…十分矛盾。
  「這是一局難得的好棋,」視線拉回盤面:「或許…過一陣子你就能與我勢均力敵的對弈了。」真誠的讚美。
  王挑眉:「…真難得。」
  淡淡一笑,隨即收攏和服大袖,嚴肅:「我年輕的時候,我的老師最後一次以指導者的身分與我對局,檢討結束後,他在棋盤前念了一首詩給我聽,做為勉勵,現在我將這首詩轉達給你。」

  怔愣…意思是我出師了!!?

  溫和卻嚴肅地看向眼前青年:「原文是:『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好像是中國話。

  「這是在八百多年前的中國,一位名為朱熹的學者作的,」收拾起眼前棋子,撫摸棋盤:「詩意思是:這不大的方形池塘宛如鏡子一般,映照出天色和浮雲的推移。」

  王看著眼前同樣是方形的棋盤…

  「它為什麼能夠這麼清澈?是因為源頭的水不斷地流入所致。」看著凝神於空棋盤的青年:「為什麼小小的棋盤能夠展現出無盡思維?是因為對弈者不斷精益求精,力求進步。」

  我們就是源頭的水嗎…看向對面男人:「這首詩的題目?」總有吧?
  莞爾…這位青年的改變真的很大:「《觀書有感之一》,朱熹先生用簡單的事理陳述抽象觀念,此一觀念可用於不同事物上,不僅針對圍棋;由於不斷思考創新,即使是回憶過往經歷,也會因為年齡閱歷的不同,有不同的感觸。」

  王凝視棋盤,靜靜品味著這一段話,末了…
  「既然有之一,那之二呢?」看向眼前男人。

  只見男人輕閉雙眼,正坐在自己面前,背脊挺直,平靜莊嚴…

  王再度挑眉,有些生氣,卻也有些無奈。
  隨即下令左右:「按照日本禮俗,在…老師…房間設置靈堂。」
  塔矢行洋的名字,竟成為我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




  北京棋院,亮在大對局室裡,與楊海、陸力、王士振、趙石…等眾人熱烈地討論洪秀英再度奪得霸王挑戰權的一局,突然一個恍神。

  「怎麼了嗎?」楊海關心地詢問室友。

  亮放眼望向窗外,似乎…聽見…什麼聲音…

  「剛剛好像…」聽見光的哭泣…
  「難得塔矢也會恍神,嘿嘿!」樂平似乎抓到小辮子一樣,幸災樂禍。
  楊海給了樂平一個爆栗:「塔矢每天這麼疲勞,這是正常現象!像你一天到晚活躍才不正常!」都說小鬼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剛剛…好像聽見微妙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呼喚我……有爸爸、媽媽…也有光…」微微一笑,沒放在心上…是錯覺吧。
  「是心靈感應、心靈感應啦!」陸力不太在意的嘗試在盤面上擺上一子:「雖然沒辦法非常科學的解釋,但是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經驗吧,沒什麼好大驚小怪…」這一手在這裡的話…呃,棋形不太妙。
  士振接著擺上一子呼應陸力的棋路:「你的意思是這樣吧…但是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棋形…」接續剛才的話題,看向塔矢:「可能你的家人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下意識地想傳達給你,卻沒打電話吧…」

  聞言…中國棋院的棋士們面面相覷,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眾人間傳開…
  尋常時候就算了,此一情況發生在如今父親處境堪慮、母親生命垂危的塔矢亮身上…這…

  亮像是猛然明瞭了什麼,立刻掏出手機,想打電話回家。

  「塔矢!等等!你堅持得住嗎!?」楊海按住塔矢正打算撥號的手,提醒:「…這個…我…那個…我並不是反對你確認…我只是覺得應該提醒你一下,冷靜一下…當然這種情況…你怎麼做都沒有人會怪你…」

  中國棋院一干人,老的少的、圍在棋盤邊的、在一旁喝茶休息的…全都發覺騷動圍了過來瞭解情況…陸力大致解釋了一遍剛剛的事情…

  心靈感應是一種微妙的東西…一位語言學家曾為了研究,在新幾內亞與一個原始部落共同生活,意外發現他們能夠與出海捕魚的族人透過心靈感應交流,而部落裡的人們似乎認為這是一種很平常的能力,沒什麼特別…並對語言學家起初對他們透過心靈感應的友善示好沒有反應,感到錯愕。
  如果一般人都能有如此精確的感應…更何況是血濃於水的父母與在『莫比烏斯帶』另一端的光…在血緣與念的聯繫下…心靈感應的準確度高得令亮差點當場跪倒在地…失聲慟哭…

  楊海發揮了老大哥的領導能力,看向塔矢,再看向周圍中國棋院的眾多棋士:「無論塔矢決定怎麼做,大家都支持,對吧!?」

  楊海語畢,眾人的呼吸聲頓時為偌大室內帶來一陣詭譎的寂靜…人在異鄉的亮只是顫抖著手,捏緊手機…孤單無助的感覺瞬間蔓延周身……
  隨即…

  「當然,其實不管你怎麼做,媒體都會抨擊。」
  「大家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一路走過來,我們力挺到底!」
  「在這裡的人都別讓媒體知道就行了!」
  「不管是孝子還是棋士…這一年,我們都很欣賞你的意志力。」
  「…沒錯沒錯,別讓媒體知道你已經知道了,我們都會保密。」

  亮向周圍望了一圈…
  …這一年,熟悉的、不熟悉的…大家都在同一塊土地上努力追逐神乎其技,中國棋院的大家…還不知道我會怎麼做,卻都支持我…
  無法用言語表述如此悲痛的時刻受到朋友支持的感動,向周圍眾多支持的朋友們行了一個大禮,並在眾人眼前關掉手機:「我會出席明天最後的聯賽。」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零星的掌聲響起,隨即一片熱烈的掌聲迴盪在中國棋院的大對局室裡;明天的棋局無論勝敗,每一位在場的棋士都對塔矢亮的驚人意志欽佩不已。

  陸力安慰:「或許其實真的沒什麼事情,都已經快要結束了…撐著點。」
  「我回房幫你訂提早的機票,就算沒事早點回去也好。」楊海離開對局室。
  「嗯。」悲傷而有禮的微笑…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感應的準確度。




  UMA獵人活動了一下筋骨、煙斗獵人看看時間、小傑神情堅定異常、奇犽冷靜地看向出口……
  墨鏡獵人最後確認時間:「…還有四十秒。」
  眾人集合到出口附近,戰意凜然卻各個神情冷靜。

  隨即…

  『出發。』
第三部 第一一七局 下午茶
  小傑與奇犽在一樓突破隊與螞蟻開戰的一瞬,躍上外牆,直衝二樓。
  當小傑本著強化系的超強破壞力一擊擊碎東果陀皇宮超厚防彈玻璃窗戶後一瞬,奇犽率先在『亮哥哥的爸爸』房中著地時,隨即完全為眼前的景象傻住…
  推測模擬了千百種可能會遇到的突發狀況,卻偏偏沒想到這一種…
  儘管禮俗不同,但任誰也看得出來眼前的是靈堂。
  「…」小傑站穩腳跟,對眼前景象…總覺得…

  雖然內心很清楚行動必須迅速,因為我們已經踏入敵營守衛『圓』的範圍,馬上會有敵人攻過來,二樓隨後也將淪為戰場…但是為什麼我對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在我的記憶…很深的地方…

  「嘖!」奇犽從小傑身後揍了一拳,企圖將傻住的同伴打醒,隨即將『亮哥哥的爸爸的骨灰』負在身上,卻發覺小傑的神情不對勁…
  抓起小傑衣領:『混帳以全人類為優先!看看外面那些堆得跟山一樣高的『螞蟻大餐』!裡面都是無辜的人類還有我們的夥伴!』
  「啊我剛剛想起其他事情,」顯然回神,掃了周圍一眼:「奇犽把棋盤帶走這是我的直覺!」有殺氣傳過來這裡了!

  奇犽顯然也感受到不妙,抄起棋盤,面向殺氣傳來的方位,準備迎戰的眼神。
  長期的相處,奇犽明白剛剛那個節骨眼,小傑一定想起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在這樣的認知下,放小傑自己一個人迎敵…太冒險了!

  「你放心,我已經正常了。」非常冷靜的語氣。
  感受到小傑恢復正常,立刻頭也不回的撤退到窗邊:「別掛了。」話音剛落人已經在一樓庭院降落。
  而這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十秒。

  我們是彼此信任的夥伴,我相信你一定會活著回來,就如同你相信我一樣。




  塔矢宅客廳裡,美津子與小光已經相顧無言一整個晚上…
  指針時間逼近午夜…又過了午夜…
  「小亮他…沒打電話回來…」終於打破沉默。

  日本的葬儀從死亡、守靈、告別式、火化,最後至安葬,僅僅需要三天時間,整體過程井然有序地進行,簡捷隆重。
  但是,由於光明白亮會做出什麼決定,在瞭解大致流程後,便與美津子阿姨商量,延後二十四小時發喪………而幸好現在是天寒地凍的一月。
  這樣亮比較不會受到媒體『母沒喪不臨』攻擊,雖然全世界都知道,塔矢行洋為了全人類使自己身陷東果陀,並且在那之前安排自己的兒子到中國去磨練,卻難保有兩極化的聲音出現。
  所謂棋士、所謂孝子,到底如何定義…實在讓人難以判斷。
  再者為了躲避媒體,因此委託有車卻與塔矢家毫無關係的河合先生將靈堂佈置的用具全數操辦妥當,卻還不敢佈置。

  環顧四周,一切就如同十二歲那一年,與佐為一同踏入這一幢和式大宅時,一模一樣。
  只是人事已非。


  「因為小亮已經知道了。」看看手錶,已經凌晨了…
  美津子一直以為這兩個孩子之間有保持聯繫,也不以為意,事實上他很明白棋士有許多堅持的信念,況且外界對於塔矢行洋將自己的兒子『丟』到中國『代父從軍』一事,從一年前就傳得滿世界都知道,所以對於小光的一些決定並不過問,畢竟小光也是一位名人了,對於棋士的心理拿捏自有分寸……美津子只管張羅禮俗的部分。

  「小光…你去睡一下吧。」
  光扯出一個苦笑:「阿姨睡得著嗎?」
  「這……唉…」

  嘆息帶來的,又是沉默。

  美津子依舊時不時紅著雙眼:「小亮現在一定很痛苦…卻還…」為了父親的希望嗎…父母都希望兒女成龍成鳳…小亮雖然連勝…但明子終究來不及看到了。
  「他沒問題的,」看向美津子:「當年我也是這麼挺過來。」當年…我有佐為陪伴,現在亮有我在身邊…沒問題的。

  美津子走到棺木邊,看著明子的遺容:「…真是的,到最後都還不忘將自己打扮打扮…」終於稍稍平靜的言語…低聲:「你跟小亮都失去了親人,而我和我先生吵吵鬧鬧這麼多年,當初肯定讓明明很煩悶,但我們卻都還活得好好的…」
  「…阿姨別想太多,明明很堅強的。」
  美津子無奈一笑:「這倒是真的…」
  光看著美津子阿姨,若有所思……末了:「我還是聽阿姨的話去睡一下,一早我會去棋院,幫我跟亮兩人都請假。」說完站起身,鬆一鬆肩膀:「畢竟媽媽過世前出門上過美容院,雖然不至於引人注目,但是小報記者無孔不入,還是事先跟棋院套好招比較妥當。」
  「嗯…棋院…應該暫時不會讓媒體知道吧…今天那位河合先生…」有點擔心……看起來有點不良的感覺…
  明白阿姨的憂慮:「阿姨放心,棋院也很怕麻煩的,河合先生總是在很關鍵的時候靠得住,之前父親住院時也幫過我,沒問題。」
  「…那就好,」鬆一口氣…這種情況大意不得,不然小亮就麻煩了……轉向小光:「唉…我實在不想睡,你休息吧,我再跟明子聊聊…畢竟…」以後就沒機會了…
  光走到棺木旁,凝望著刻意打扮得端莊雅致的媽媽:「媽…今晚阿姨陪您聊天,再一會兒小亮就會回來陪您說話了…然後我們就要告別了…」

  美津子聞此言又再度哽咽…趴在好友棺木旁…泣不成聲…

  光替阿姨泡了壺熱紅茶放在桌上,一旁還放著已經軟化的手工餅乾…
  凌晨,最後的下午茶。
  隨後,帶上紙門,離去。


  這一夜,光輾轉反側。
  自己的生活週遭有太多人被螞蟻搞得天翻地覆…身陷東果陀的小傑與奇犽…特別是奇犽究竟怎麼樣了?小傑那通斷訊電話後已經過了一整年,雖然平時一直說服自己,他們人在東果陀無法對外聯絡很正常…卻…父親這一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年紀不輕了…受得了嗎?媽媽最後還是等不及他的小亮…亮現在又是什麼心情…
  緊緊抓住自己的左手腕,亮現在肯定拼命地壓抑自己的情感,準備全神應對明天的最後一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對於周圍人們的生死存亡已經有些麻木了,對於媽媽的死雖然哀傷,卻還不至於悲痛…但是…
  握緊戒指…自己心裡真的明白,媽媽的確就是我的媽媽…在媽媽人生的最後階段,自己是真正愛上這位媽媽。



  深夜裡的中國棋院,303號雙人房裡,楊海很注意室友的情況,夜色的黑暗中,不敢睡著,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
  雖然是戰績優異的棋士,但畢竟只是一位少年…唉…塔矢老師這麼做真的對嗎…是說大師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的夫人會遭遇不測吧…而且老師是希望在最後把握時間,栽培兒子吧…唉…天下父母心,叫人鼻酸…只希望是虛驚一場…

  沉重的氛圍裡,亮將被褥緊掩,死命抓住自己的左手腕,左手又牢牢握著MP3,蹙著眉,努力克制悲痛的情緒………不敢聽光的聲音,害怕聽的時候自己會壓抑不住自己…只能緊緊握著掌心的機器…
  機器的稜角嵌進肉裡,彷彿光就在我的掌心。
  每一滴在體內流動的血液都在叫囂著想回家………牙關緊咬,從棋局研究結束後就不敢開口說半句話,怕一開口就會痛哭失聲,逢人便點頭微笑,儘管自己從對方反應的表情看得出來,自己多半笑得很難看…




  『Do Do Sol Sol La La Sol,Fa Fa Mi Mi Re Re Do…Sol Sol Fa Fa Mi Mi Re…』

  晴朗的冬日陽光在此時的心情下是有些諷刺的天氣…日本棋院會談室內,自然光微微透入,三人嚴肅的氛圍中響起突兀的手機鈴聲……

  「對不起、對不起…」光掏出手機,看向來電顯示…驚訝!
  「沒關係,」看了眼前年輕人的神情,坂卷先生難得的大方:「你一定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先接吧。」
  向一旁的天野借個火、點根菸,兩位中年人在棋院會談室中吞雲吐霧起來,消化一下剛剛藤原說的話……其實,棋院只管配合就是了。

  光快步移動到室內一角,捏緊手機,顫聲:「…奇犽嗎!?」
  坂卷尋思:咦…英語…
  天野心中觸動一根弦:英語…而且剛剛是《小星星》…



  『嗯,是我。』明顯聽見光哥哥鬆了一口氣:『光哥哥…我不知道外面新聞報的速度…不過耗了一整個晚上,剛剛螞蟻被殲滅了,我們這邊剛日出。』瞇起眼睛眺望黎明…總算天亮了。
  激動異常:「你還好嗎!?我們這邊接近中午,之前小傑打電話說你們失去聯繫?你有沒有受傷?嚴不嚴重?」總算聽到奇犽的聲音了…謝天謝地…
  『嗯,之前滿嚴重的,現在還好啦…小傑也很好。』抓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光哥哥這麼牽掛我…
  光嚥了嚥口水,再度顫聲:「…父親,我是說亮的父親…塔矢老師…」


  雖然是拉丁口音的英語,兩位日本中年大叔級人物英語程度也不好,但是聽到『Akira』、『Toya』、『master』,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


  說到正事,奇犽嚴肅起來:『關於這一點,我跟小傑進入大師房間的時候,就已經看見房內設置了殯葬禮器,大師當時已經火化了,我跟小傑不是很瞭解真實狀況…總之不敢直接打電話給亮哥哥。』
  「……果然。」連父親也在這個時間點…看樣子亮的情緒有些不好處理了:「我想…亮應該已經知道了。」亮現在肯定很痛苦…
  『是嗎…』對於念能力者來說,這種親人間的感應也沒什麼值得驚訝:『他不在你身邊嗎?』這兩人又在搞什麼…
  「亮這一年一直待在中國,代替他爸爸參與圍棋聯賽,這是一開始他爸爸就決定好的。」揉揉太陽穴,接下來要怎麼陪伴亮走出失去雙親的陰霾…
  語氣黯然:『原來如此,我們之前幾乎完全與外界隔絕…』

  亮哥哥這一年肯定非常煎熬…這位大師為了教育自己的兒子還真………不過他也沒時間緩一緩吧,來到東果陀的夥伴們都是抱著九死一生的覺悟。

  明白奇犽的擔憂:「放心,我會陪著亮的…」略一凝神後繼續:「那些生物…」
  『蟻王被我爺爺、老爸還有獵人會長三人聯手做掉了。』

  光只覺得一陣惡寒……三個怪物級的念能力者聯手才做掉一個蟻王…

  『小傑正在幫忙處理善後,東果陀境內慘不忍睹,人類屍體堆得跟山一樣…我大概有好一陣子不敢吃肉類了吧…』說完還苦笑兩聲,隨即耳邊傳來手機電源耗盡的提示聲。
  光已經知道了所有親友的情況,稍稍放鬆了下來:「…你的手機很久沒用了吧…」
  『這是進入東果陀以來第一次開機…』加快說話速度:『我們這邊大概還要個大半年吧,還有不少到處作亂又不成氣候的嵌合蟻…不過收拾他們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我得過去幫小傑的忙了,那位大師的骨灰我們會帶回去,還是要用郵遞?』問得很直白。
  都已經火化了,也就不急著辦告別式了:「摔破會很麻煩,還是麻煩你們暫時保管,不急。」
  『OK,大約七月中旬見吧。』
  「嗯,Bye。」


  轉身面對棋院裡兩位行政方面的大家長…回到原位坐了下來,斟酌開口…
第三部 第一一八局 死亡時間
  「不好意思,突然跑去接電話,」看神情他們似乎也有心理準備了:「剛剛是我一位朋友,他是職業獵人,之前正好也陷在東果陀境內。」

  天野聽到這裡緊張地用力撚熄香菸,這可是關於塔矢老師最準確的第一手消息…坂卷反而抽得更猛了起來,似乎停下來會要了他的命,樣子很滑稽,光卻笑不出來。

  「很遺憾…」光閉上眼睛,輕聲說。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哀慟的靜默。



  「不過…嵌合蟻的危機已經解除了。」新聞應該很快就會報導出來…所以亮在回到家的時候得知父親的消息,時間的安排上…應該很合理。
  坂卷總算熄了香菸,平撫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塔矢這一年幸好有你這個把兄弟在替他周旋…」

  『把兄弟』…意思大概是金蘭兄弟,大概吧…真不知該哭該笑…事實上自己也是亮的一個壓力來源……

  「放心吧,總之就是先幫塔矢請兩週的假,你請一週,對吧?」
  「是的,」還有很多事情得趕在亮回來前就緒:「…關於記者會,塔矢老師過世是大事,由於老師之前的義舉,恐怕…會有不少人來到塔矢宅。」

  天野也早就在頭痛這個問題,光是塔矢夫人就有夠多媒體了,現在大師也在此時謝世…自己是十分瞭解記者習性的…唉…
  「到時候恐怕全世界的記者都會到場吧…」天野結論。

  坂卷再度借火、點菸:「畢竟就算說,是塔矢老師的犧牲,換回全人類的平安,也不為過…」這下可怎麼辦才好…頭痛…
  「關於告別式,老師的遺體…」天野真的很緊張記者的部分。
  「我朋友說,在獵人們攻陷東果陀皇宮時,塔矢老師的房間已經設置好了靈堂,遺體也已經火化…所以告別式恐怕…」咦?為什麼那些生物沒有吃掉父親?現在想來還真不可思議…還替父親設置靈堂?
  天野為了舒緩壓力,反正藤原老師也差不多成年了,於是忍不住點了第二根菸:「這樣的話…就沒有告別式了,直接讓塔矢召開記者會呢?塔矢頂得住嗎?」我承認他是很可靠、很成熟穩重,但他這年紀在我眼裡看來還是孩子啊…
  「棋院有辦法…幫亮頂住多久?」再怎麼說,讓亮一下飛機就面對記者,太殘酷了…

  天野看向坂卷…後者頻頻用力吸菸…片刻後…咬牙…

  「塔矢應該今天晚上會到吧…再怎麼說,也不能讓塔矢一下飛機就接受記者採訪…」揉揉太陽穴:「…我想這可以用『許多外國記者尚未抵達』的名義。」
  光點頭:「楊海早上聯絡我,因此中國棋院只有楊海得知確切消息,其他人不是很肯定…總之,預計亮應該是晚上六點降落,我已經委託了認識的計程車司機去載他,我想計程車比較不會引人注目…」大哥的紅色跑車太離譜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要麻煩棋院對外宣稱:亮人在回程飛機上時,阿姨剛好逝世。」一邊估算著時間…看看手錶:「…嗯,亮現在應該正在對局中,等亮回到家後我會向他解釋塔矢老師的事情,反正新聞也應該差不多會在那時候出來…還請天野先生、坂卷先生等亮回到家再對外發布消息。」雖然亮應該早已經感覺到一切了…

  聽到如此嚴謹、為對方設想周密的思路,天野與坂卷再次肯定…塔矢亮這一年真的幸好有藤原光,應該說幸好塔矢老師早年幫助了藤原光。

  於是坂卷終於歸納清楚,作出擔保:「從今晚守靈算起的話…頂多三天,讓塔矢老師夫婦安靜地下葬…我會在今晚…呃…七點向新聞局臨時請求支援,這樣就等同於公布得知塔矢老師夫婦的死亡…但是不可能謝絕外國媒體,頂多『呼籲』他們暫不打擾,所以無法杜絕一些小報社的記者騷擾…」

  三人再度陷入沉思,這才是問題的重點…世界上所有的小報記者加起來,也足夠把塔矢宅移為平地了…

  天野推推眼鏡,開口:「我這邊會注意手下記者們的報導,不過放心吧,至少我們棋院的記者不會對塔矢有任何負面的言論…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略作思索:「也就是說,最快有記者集中到塔矢宅應該是今晚七點半過後…」

  光也開始煩惱起來,這實在會給亮帶來相當糟糕的影響,我太瞭解亮了,他現在肯定拼命壓抑自己…而且我也不適合一次見到這麼多記者…

  「…也就是說,亮最好第四天就召開記者會…」
  「說是這麼說…有可能嗎…塔矢這一年也很煎熬,現在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真是糟糕的處境…
  光看向坂卷先生…似乎下定某種決心:「稍晚請坂卷先生與新聞局聯絡時,連代替亮發表聲明,第四天會召開記者會…我待會兒馬上去借場地。」
  「藤原,你有把握嗎?萬一塔矢不願意出席…」這些年輕人真的沒問題嗎?即使是『名人』、『完勝』……終究只是少年而已。
  光苦笑:「大不了我以『乾兒子』的身分,代替他接受採訪就是了,怎麼說我也算是塔矢老師半個兒子,事實上在家裡我都直呼父親與媽媽。」即使身分被揭穿的可能性大幅提高,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陽光悄悄為室內物品的影子挪移了些許方位……於是兩位中年人再次沉默過後…

  「也只好如此了,棋院從沒遇過這麼大陣仗…」
  「聯絡好場地之後告知一下我們,接待人手棋院會安排。」
  光站起身行禮:「真的非常感謝兩位幫忙。」

  走出棋院,寒風中瞇眼看向日正當中的陽光…還有大約六小時,在亮到家前,我必須妥善安排一切…




  由機艙的小窗往下方望去…可以看見紙醉金迷的霓虹閃爍…
  亮在走出機場大廳時,看著人來人往,有些迷失的感覺。
  自己已經不記得到底是如何贏得最後一場勝利,印象中只有楊海送自己上飛機前,告訴自己已經向藤原確認了媽媽的死亡…
  我贏得了個人最高榮譽的戰績,卻失去了最後的親情。

  『別愣著!』一位計程車司機拍了我的肩膀:「你…還好吧!?」
  「我是河合,現在先上車。」接著幫我提過行李,我知道,我的神情一定很狼狽…儘管明明已經知道真相,卻在楊海告訴我的那一刻,連基本的微笑都做不出來了…連苦笑都成了奢望。
  河合先生…對了…光替我安排好了…楊海有告訴我。
  光會在家等我…光會在家等我…至少光會等我…



  「小光,接下來就是守靈,阿姨回去了,明天需要用到的東西都在廚房桌上。」庭院裡,美津子阿姨正在對著光交代:「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過來。」
  「嗯,謝謝阿姨…」這是光的聲音,儘管我也很想道謝,卻說不出話來…剛剛下了河合先生的車時也是這樣…
  「小亮,大致上佈置完成了…好好陪陪你媽媽……走完最後一程…」我不知道我笑了沒有,好像有對阿姨躬身行禮。
  「藤原,這是塔矢的行李,」光從河合先生手上接過我的東西:「好好照顧朋友,我跟椿明天再過來參加告別式。」
  「謝謝幫忙。」光行禮,我知道我有跟著行禮…接著送走客人。


  「亮,歡迎回來。」光拉起我的手,引領著我進門…
  「媽,您的小亮回來了喔。」光拉著我來到媽媽身邊。

  媽媽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消瘦之外,跟我印象中一樣…笑容很溫暖。
  為什麼過去我都沒有好好陪伴媽媽?總是參加研究會、下棋、比賽、再參加研究會、再下棋、再比賽…在爸媽出國之前,我有多久沒有好好跟媽媽說說話?

  「亮,聽我說。」光一直握著我的手,對了…光握著我的手,掌心貼著我的手背。
  「奇犽中午打電話回來過,他跟小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七月中旬才會回來。」奇犽…打電話給光…所以奇犽是平安的,小傑也沒事,總算聽到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消息。
  「東果陀的危機解除了,但是父親在獵人們攻入皇宮之前,已經過世了,雖然不清楚原因,不過螞蟻為父親設置了靈堂、遺體已經火化。」光的聲音,很輕很好聽……但是…
  「我請奇犽七月再將骨灰帶回來,畢竟郵遞還是不太保險。」
  「明天告別式結束之後,是火化媽媽的遺體,亮…我知道亮有在聽,所以我就繼續說了,」光一直握著我的手,但是為什麼光可以說得這麼冷靜…
  「亮要七月的時候讓爸爸、媽媽一起下葬,還是想先安葬媽媽?」爸爸、媽媽…都死了…為什麼光這麼冷靜…

  亮用一種不可思議、很受傷的眼神看向握住自己的手的光…
  光思考了許久後,笑容苦澀:「因為我習慣了。」

  光說他習慣了…習慣親人死亡…為什麼會習慣這種事情?

  「熱水已經放好了,先去洗澡,然後想一下剛剛的問題,什麼時候安葬…待會兒隨便吃一點,晚上我們要陪媽媽最後一夜。」光撫摸著我的髮:「瘦了好多…」

  因為光失去過太多、心太痛…所以習慣了…

  「洗澡水會涼…所以我要放開亮的手了,可以嗎?」光在徵詢我同意,光知道我很不安…

  亮突然間緊緊抱住光,用力抱著、顫抖著…光很明白,這是害怕失去的心情…

  我不要現在離開光!絕對不要!好不容易見到面,我不要!萬一光也在我不注意的地方出了意外…我怎麼可以讓他離開我的視線範圍!?甚至讓他去韓國一年!?太荒謬了!!我竟然留光在家裡一年…萬一光也出了意外…有好多人要害我的光…對!光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可以搶走,誰都不可以傷害他…
  光會不會不要我?光會不會離開我?光是屬於全世界的…光不會只是我一個人的…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要光留在我身邊…別去開演奏會…不准去當音樂家…光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光是我的!!

  光只是靜靜感受亮的脈動…一種情感在流逝的時間中蛻變…

  當初要不是佐為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我也撐不過來,佐為離開的時候,我在日本的生活已經大致安定…但是卻整整失眠了一年…我比誰都瞭解亮此刻的痛苦…況且我還是一個大家都看得見,不僅僅『專屬於』亮的人…
  我對於佐為的過度依賴,亮對於我過度依戀…雖然情感上的成分不同,但是份量卻是一樣的。

  「我明白了,亮…我們一起洗澡,但是會比較晚吃飯,亮會餓久一點,可以嗎?」感覺到擁抱自己的人用力地大幅度點頭,雙臂收得死緊…不禁為了亮的境遇,心裡抽痛了起來。


  這一夜,不管光走到哪裡、做什麼事情,亮幾乎緊抓著不放,光也盡可能乖順地由著他,每當光有必要離開亮的視線時,制約與誓約的繃帶就會現形。
  最後兩人在靈堂前,媽媽的棺木邊坐著…
  亮依舊死命地抱著光,好像溺水的受難者抓到僅有的一片浮木…
  光唱著許多歌,在亮的懷裡低聲唱著,不知道是想送媽媽最後一程,還是在安慰身邊這一顆受傷的心…
  光只知道,從進門至今還沒說一句話的亮…絕對是空前的不安與害怕。
第三部 第一一九局 大悲不哭
  人死亡的時候,可以看出他的價值。
  由於塔矢行洋的義舉,昨夜獵人協會與日本棋院先後傳出塔矢夫婦的死亡的噩耗後,塔矢宅立刻受到警視聽警備部的高度保護,避免有激動的民眾破壞社區治安。這使光鬆了一口氣,光原本只向霧隱流長老在告別式的時候,請求安全支援…
  儘管塔矢行洋只有衣冠在場,認識的、不認識的,依然有眾多民眾前來弔唁。
  日本首相親自到場致意,塔矢亮身著和服,躬身答禮,卻沒說話。
  其他各國元首也都致電郵表達哀慟與慰問,日本棋院暫時代為收下。

  光心想這或許是塔矢宅最熱鬧的一天,熱鬧,卻寂靜。

  日本棋院代表、中韓棋院代表、老一輩的棋士、參加過研究會的學生、棋會所的客人、塔矢夫人娘家的親戚、塔矢夫婦學生時代的同窗、附近熟悉的居民……如果辦的不是喪事,應該會很吵雜吧…如今卻安靜異常。
  桑原老師一直坐在棋室外的長廊上,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獵人協會會長是一位老先生,臨走前拍拍亮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著亮與光兩人的手腕,再看看光的脖子…之後離去。
  市河小姐與椿大哥不斷在廚房進出,緒方與蘆原站在庭院應對不斷出現的陌生來客,連本田及越智到場後見到人手不足,都主動開始幫忙,腳步輕聲在前來弔唁的民眾之間穿梭…
  誦經儀式結束後,和谷與冴木迅速移開坐墊,挪出空間,伊角與門脇將靈柩推至會場的中心位置,供觀禮親友瞻仰、獻花。

  而,這一切結束後,應該是家屬由親至疏,依次捧牌位,接著遺照、靈柩陸續上車,前往火葬場…
  當亮捧起父母牌位的時候,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卻在媽媽娘家親屬還在低聲討論輩分時,拍了光肩膀,以眼神示意:你是家屬。
  隨即光在眾人面前捧起父母的遺照,眼淚竟在此時無聲滑落…不知道是為了悲傷,或是感動。
  森下老師以眼神示意兩位弟子,和谷與冴木毫不猶豫地出列幫忙抬棺,看起來似乎不是很穩當,伊角與門脇也立刻出列相助。

  於是亮從昨天以來, 終於表露了第三種情感,第一是守靈夜的極度恐懼失去光,第二是剛才給予光家屬的信任,現在是對今天到場幫忙年輕棋士們投以感謝的目光。

  我們不需要曖昧不明的血緣,我們只需要志同道合的同伴。



  在車上,光以手指輕輕觸摸自己的脖子,隨即引來亮不安害怕的目光…
  光笑笑,將自己的左手腕按在心口:我的心臟為亮而跳動。
  亮稍稍安定了下來…
  光的思緒回到前一晚…


  「亮…」雖然盡量忍著,但是這個擁抱…而且這樣下去,明天亮無法面對眾人:「亮…可不可以…放開我,」話還沒說完,亮再度收緊手臂,惹得光開始陣陣嗆咳:「亮…我不會離開亮的視線範圍…亮…這樣下去…亮…我…咳…好痛…」
  感受到懷中的不是溺水時緊抓的浮木,而是活生生的生命…亮稍稍放鬆了些,卻依舊抱得死緊…但至少光還不至於立刻窒息…
  「…亮,我絕對不會離開…亮的視線範圍,但是…我們明天不能這樣…」

  下意識地,亮稍稍鬆手,撫著光的背脊,替光順順氣…發覺光似乎好些後,又立刻再度抱緊。
  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不要失去你

  「亮…可是我們明天不能這樣…」乖順懇求的語氣:「我絕對不會離開亮的視線,請亮相信我好嗎?」耐心地安撫著受到現實殘酷傷害的亮…

  這一年對亮而言是慢性折磨,每天心幾乎都被凌遲著…卻又懷著千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父母平安…亮現在只剩下我了,再加上他原本就只對圍棋、父母、還有我執著…既然不能對圍棋發洩情緒…現在會對我這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夕之間失去兩位至親…跟我有些類似,但我是突然無預警的失去,亮是慢慢凌遲…兩種都不好受…

  「亮…我們明天會很忙,亮要我怎麼做…才願意放開我呢?」
  眼神看向光的左手腕…收緊手臂………不准你離開!絕對不准你離開!
  「…亮…嗚…亮…我沒有要離開亮的意思,亮…」
  在媽媽的棺木旁…顫抖著擁抱懷中的人兒……開始用力挨蹭著光…
  「亮不是說過…會愛惜我、信任我、照顧我嗎…」愛憐關懷的語氣:「請亮多信任我一點嘛…好不好…拜託…」撒嬌哀求…怎樣都好,至少明天之前要恢復正常,就算只有表面上也沒關係…

  片刻後,亮有些委屈地稍稍鬆開了手臂,卻依然緊抓光的手腕。

  「亮不是已經用制約與誓約綁住我了嗎?」微笑著:「所以我根本離不開亮的,不是嗎?」

  萬一光不再愛我了…萬一光不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不要這樣…

  亮不信任我呢…這也不能怪亮,我給的回應太少,亮得到的少得可憐,會這樣很正常:「如果我明天一直留在房間,等亮回來呢?」

  馬上再度抱緊,劇烈搖頭……我不要放開光!絕不!!

  凝視著翠玉般的雙眸…那裡黯淡無光…
  亮至今還沒開口說話…這個部分明天恐怕恢復不了…所以我還是得待在亮身邊比較妥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光只知道亮似乎一直在思考著什麼、猶豫著什麼……其後……亮主動挪開了一點距離…
  光淺淺地笑著,看見亮的翠綠色眼睛,閃爍著複雜的情感…愛惜、不忍、愧疚、祈求原諒…嗯?還有忌妒?亮到底想對我做什麼…

  以即將掐住光的手勢,雙手伸往光的脖頸處,眼神痛苦:對不起…
  光依舊乖巧、溫柔地微笑:我相信亮。

  其後,光的脖頸出現了一個項圈,是個幾乎將整個脖子拴住,完全遮蔽了脖子的項圈,兩邊頂著下頷與鎖骨,動作稍微大一點,便會引來不適。

  亮的神情非常悲傷、愧疚:對不起…我只是不想連你都失去…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沒關係的,亮,」撫著墨髮,溫順的語調:「沒關係的,如果在這種時候我的存在不能為亮分憂解勞,不能為亮緩解情緒,那我的存在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知道光沒有生氣,依然體貼地犧牲尊嚴來讓自己心情安定,亮的眼神放心了些…卻依舊有些不忍,於是將項圈弄鬆一點,使得光不至於看起來這麼難受…

  光苦笑…就不怕我戴著沒什麼感覺,之後逃了?

  似乎感應到光的思路…瞳孔收縮,非常驚恐地抱住光。

  「對不起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亮,別當真。」這…還真是…唉…

  之後光感覺到亮恢復了項圈原本的尺寸…不禁再次苦笑…
  事實上對討厭戴東西的自己而言,東西的大小根本毫無區別,戴著就是一種…責任。

  「亮,要記得用『隱』喔,不能被人發現。」溫順的笑容。
  亮隨即使項圈的形象消失。

  或許光自己看不見,但是亮具現化的項圈上,鐫刻著『專屬於塔矢亮』。
  其後,亮懷抱著光,在媽媽身邊…熟睡。



  遺體火化結束,至今所有過程都井然有序的進行,光想著脖子上的項圈…想起亮那樣愧疚的眼神………至少自己知道,因為這個項圈,亮昨晚睡得很安穩…想將我當成寵物圈著嗎…但是這樣總算平安度過今天,其實代價算很低了…
  東方禮俗果然讓我很頭痛…但是大家都嚴謹的遵守秩序。
  我想這樣與死者告別其實也很好……讓活著的人心中的悲傷,稍微整頓一下…有個完整的休止符之後,大家才能停止悲傷,在不同的領域,繼續向前邁進。
  停止悲傷………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是這樣沒錯…但是…亮…
  亮的悲傷真的是休止符之後就不在延續嗎…
  那是不可能的…身為人子,我很清楚。



  「謝謝老師…」眾人相繼離去後,光在庭院向森下老師道謝。

  在日本,不論是書道、花道、茶道…各個師承流派之間彼此激烈對抗,甚至惡性競爭都是常有的事,森下老師無疑是相當大度的一位。
  森下老師沒說什麼,只是與弟子們望向身邊不遠處………

  市河小姐企圖使亮開口說話,亮始終苦澀地笑著…沒有其他反應…
  「小亮,別嚇我…想哭就哭…別悶著…」最後市河小姐反倒自己先啜泣了起來。
  椿大手一拍市河小姐,搖搖頭:「給他些時間吧。」
  隨即,亮笑瞇瞇地向椿先生致謝。


  和谷開口:「塔矢他…一直都這樣嗎?」怎麼這表情在哪見過…
  「嗯…從昨天見到他開始,別說是說話,連聲音都沒發出過。」得想想辦法…但是這事也急不得,記者會該怎麼辦…我出席是無所謂,但重點是亮不願意讓我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佐為當時也從沒離開我的視線就是了,應該說從小到大他都沒離開過,也離不開…但我沒有深思過,父母及翡翠過世後的三個月,佐為若不在我身邊,我會如何……事實證明許久過後,即使我的生活安定下來了,失去佐為依然讓我失眠了一整年…

  森下老師收回視線,看著總是熱心參與自己研究會的藤原:「人與人之間是互相的,不管是對手還是朋友都一樣。」意有所指的眼神。
  「…老師…」原來老師知道兩年多前…是亮讓我重新振作的。
  「需要幫忙就開口,別自己撐著…棋力方面我是沒什麼可以指導你了,但是圍棋從來就不只重視實力,」再度看看不遠處的塔矢,隨即看看周圍年輕一輩的棋士們:「『為藝者,貴其心性。』棋士要走的路,是很漫長的。」
  「…不只漫長,而且永無止盡。」九星會的成澤老師也緩步走過來:「一起走吧?」
  「走吧。」

  年輕棋士們目送前輩、老師離去後,眾人也踏上歸途。
  一整個社區,依舊有警視聽的人員身著便衣在附近,嚴防記者騷擾塔矢家…
  幾位年輕棋士在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靜靜交談著……和谷始終沒出聲,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怎麼了嗎?」伊角關心地問,一干人等望向和谷。
  「…塔矢那個笑瞇瞇的模樣,好像…」
  越智推推眼鏡:「他是哭不出來,只能笑了吧…」難得無奈的眼神,繼續:「我的下一場升段賽會遇上他,希望他屆時能調整好狀況。」不然感覺就太差了…
  「那個笑容…好像…」和谷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啊!對了!我知道了!』

  眾人齊刷刷的腦袋往同一個方向擺動。

  「那個笑容跟過去的阿光一模一樣!所以阿光以前也是哭不出來吧?」大聲的喃喃自語:「老師剛剛說那樣的話…所以阿光後來好多了,是因為塔矢囉…」

  「你現在才發現嗎…」伊角輕拍自己的額…無言…
  「咦?」
  「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這是本田。
  「又在浪費大腦思考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這是越智。
  『輪不到你說我!』而且…我還想通另一件事!


  而年紀最大的門脇悵然望向暮色:「大悲不哭…說的就是像他們倆這樣吧。」
第三部 第一二○局 就只有這樣
  眾人離去後,光忙碌的收拾著環境。
  儘管日本人很守秩序,但畢竟人數一多,有些地方無法維持原樣是一定的…為此,光正在忙碌著,希望用最短的時間,將房子恢復到自己與亮十二歲時的模樣…

  「亮,我絕對不會離開亮…」安慰著從客人一走,就緊抓著自己不放的亮。

  或許是因為連媽媽的遺體都火化了,告別式的結束並沒有讓亮放下哀傷,反而更加體會到父母死亡的事實。

  「沒事的,我會在這裡,一直都在這裡。」誠懇地安慰。
  「亮,來幫幫我嘛,好嗎?」得找點事情分散亮的注意力,別讓他鑽牛角尖……微笑著:「我想把房子恢復成十二歲時的模樣。」

  亮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緩緩鬆手,開始幫忙。
  而令光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在亮鬆手的那一刻,聯繫彼此的制約與誓約以及項圈同時出現,彷彿在宣告著所有權。
  光很貼心地不動聲色,而每當要換一個房間收拾的時候,總是會告知亮,兩人在偌大的宅子中,每個房間裡,同進同出。


  當光細心地拿著吹風機,替亮吹乾墨髮的時候,亮的心中五味雜陳…思緒混亂至極…
  不是沒有想過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但是總是放不開,胸口像是突然被掏了個空,連心臟都不知去向,只有在緊緊抓住光的時候,才能聽見自己的心…依然在跳動著………看著眼前正在鏡子前替自己梳頭的光,頸上戴著『專屬於塔矢亮』項圈、左手綁著制約與誓約、還有手錶…
  為什麼我要這樣拴著他?這樣做是不對的…這樣真的…很不好…但是我好害怕…為什麼我會怕成這樣,只因為我從來沒有失去過?這就是失去的感覺嗎…當初光也是這樣的心情嗎…為什麼他能習慣這種事情?

  這種失去的感覺…令我慌亂…

  「亮,怎麼了?一直看著我?」哀傷卻笑容滿面:「亮再怎麼看我,我也不會不好意思的……以前啊…每逢夏至,族裡未婚的男女會分別在湖泊的南北兩端洗澡,傳說這樣能讓心靈永保安康,孕婦或者病患也會飲用湖水,當然啦…會先過濾煮沸。」
  「亮…在這面鏡子前,媽媽曾經對我說過喔…」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亮的興趣,故意開始吹自己的金髮,慢條斯理的…

  亮一直看著光…深深地看著…吹風機嗚嗚的規律運轉聲…讓自己略微安心。

  「媽媽說:『要是小光是女孩就好了,不但體貼漂亮又善解人意,嫁給小亮多好,還會下圍棋,小亮一定喜歡。』」邊說還學著媽媽的神態語氣。

  亮淡淡地苦笑…媽媽總是最瞭解自己的孩子…

  「很晚了,睡吧。」熄滅浴室的燈光。


  當深夜亮緊緊擁抱光入睡時,只覺得…心情很疲憊…
  開始不明白自己這一年究竟是為了什麼?或許這就是自己內心最放不開的癥結…儘管心裡清楚,這是父母最大的希望,任何父母都一樣,希望孩子能有傑出的表現…只是自己來不及讓他們看見。

  光靜靜地感受著亮的思路,額頭貼著額頭,似乎這樣,穿透兩人的皮膚,思想就能融合,可以明白亮腦中的想法……而事實上,光也真的明白…只是有些愛莫能助,能做到的就是…陪伴。
  「亮…」撫摸亮的髮絲:「我知道…亮只是暫時不想說話而已…沒關係,我依然聽得懂…」

  謝謝…果然只有光懂我…

  「呵呵,謝什麼呢…我曾經有整整三個月,沒說話呢…」澄澈的眼睛對著澄澈的眼睛:「對翡翠說完『我愛你』之後…再次開口的那一句話,就是對亮說的…在那一家有泰迪熊的店裡,記得嗎?」還沒告訴亮…我終於…買下那間有回憶的店…

  亮點點頭,開始細心地撫摸光的脖子…上端已經被項圈磨破了一層皮…光卻沒有抱怨…再看向下方的鎖骨,也是一樣被磨的紅腫………開始充滿罪惡感…卻捨不得解開光…因為…戒指…

  「只是我還能時常跟佐為用心靈溝通就是了…但是剛開始,我的確連對佐為,都保持沉默…所以不是不會說話,只是不想說話…這樣的心情,我明白的。」

  亮苦澀一笑,攬緊光…謝謝。

  「謝什麼呢…真是。」所以記者會我得代替亮出席了:「…嗯…棋院那邊,亮有兩週的假…不過後天一早,我…得出門一趟。」

  驚恐…用力收緊手臂…光要去哪裡?我不要!我不要光離開我!

  「這…」傷腦筋的問題來了,現在不是勉強亮開口說話的時候,但是記者會不盡快不行,家裡囤積的糧食只有一個禮拜份…可偏偏亮又不肯讓我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為什麼你不交代你要去哪裡!?為什麼又有事情瞞著我!?我不准你這樣!你不可以離開!我不要再失去任何心愛的人!!

  但是若亮知道必須出席記者會,他一定會勉強自己出面,因為他知道我不適合面對太多記者…畢竟那樣我的曝光率會提高很多…只是現在亮的心境…總之我並不想勉強亮,當初佐為也沒有勉強我說話,而是讓我自然而然開口。

  光現在在想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光在想什麼?我不要這樣…我不要失去!我真的不能連光都失去!可是……可是…如果光真的不再愛了…等等!光從來沒說過他愛我…一直都是我自己認為的!因為制約與誓約還在…還在…但是…但是…光從來沒說過…

  「亮,別亂想。」微笑著…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我只是有事情出去一趟…唔…」好痛!我的腰…唉:「相信我,我會盡快回來。」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什麼叫做盡快!你果然要離開我!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手腕上的戒指!!那是誰給你的!?為什麼要戴在屬於我們的『時間』旁?甚至戴在我的制約與誓約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准你離開我!!!

  「…」亮的眼神充滿委屈與不安…但他這段心思有點複雜…我聽不懂…而且肋骨快斷了:「亮…」為什麼項圈好像突然收緊了…呼吸…是因為項圈原本就不鬆,亮又抱得太緊…我又不是由加利樹,亮也不是無尾熊吧…天…

  絕對不允許你離開我!別想!無論如何光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用力將光的脖子按在枕頭上,開始索吻、啃咬…

  奇怪…亮為什麼會這麼不安…不對!我一定有疏忽什麼…這幾天的行程應該都沒出錯才對,所以不是外在因素,是我無意間,做了什麼讓亮感到不安的事情…

  你又在想其他事情!!我吻你的時候不准想其他事情!

  「…」痛!因為剛剛想其他事情,所以被懲罰了…但是平常亮沒這麼粗暴的…

  可惡!!光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你懂我我卻不懂你!你唯一不懂的就是我害怕的心情!!為什麼…我只是不想你離開我!!為什麼要戴別人的戒指…為什麼!??你解釋啊!說話啊!!

  亮他…現在的想法是只想得到我,但是…那罐護手霜…我們這兩天都一起洗澡,跟平常不一樣,我根本無從準備…亮也不是那種會瞭解這類事情的人…唉……不過,如果能讓亮發洩一些情緒,也很值得…明天原本的行程移到七月了,我們都沒事情…我只要記得後天早上的記者會…
  開始扯我的衣服了,含蓄的東方人…應該是平常壓抑太多的東方人…
  痛死人了!老是用咬的……算了,如果是亮的話,無所謂吧…

  光一直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我,明明我對他這麼狠…耳朵,流血了…
  對不起…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不能因為這樣而傷害心愛的人…可是…我…

  亮停止了,所以他恢復冷靜了…不過我很清楚亮需要什麼。

  放開光吧!戒指…至少光不是戴在手指上…就算光有一天將它戴在手指上…只要光幸福,就好了…光幸福就好…但是…我不甘心啊…我一直以為你眼中只有我…就讓我現在再擁抱一下…再讓我自私一下就好…其實我明白,這幾天…這一年…多虧了光在裡外周旋著…
  ……或許……光…對我好…大概只是因為想報答我…而已。

  亮…全身散發出非常悲傷的氣息…到底…這件事情在處理完他的心結之後我得弄清楚…現在…

  ……………果然…在我懷裡,光總是想著其他事情呢…呵呵…

  亮想要放開我了…果然在胡思亂想,不過我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人保持正常情緒,關係就不至於太糟糕:「亮…」溫暖真實的呼喚:「對不起,我沒讀懂亮的心思,讓亮不安了,是我不好,對不起。」雙手輕輕環抱住亮的身軀…這是第一次…貼身感受到亮的身體。

  瞪大眼睛…光…居然主動抱我!?
  但是…戒指…這代表…光有心愛的人了…

  溫婉一笑:「怎麼驚訝成這樣…對不起…讓亮不安了這麼久。」緊了緊手臂:「亮…又要去喝冰水了?」將臉埋在亮的胸口,軟軟的聲音:「天冷了,別這樣。」

  光現在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還有這樣的舉動…為什麼?

  「對不起…沒能百分之百聽見亮的心思,是我不好…」輕輕拉起亮的手,真真實實的親吻手背:「我想…其他我聽不見的部分,等亮願意開口說話的時候,再跟我說,好嗎?希望亮現在別胡思亂想。」笑容溫暖。

  光…吻了我…雖然是在手背上…但這不是禮儀之吻…我知道,我感覺的到!

  「亮到底在猶豫什麼呢…我說過了,如果我的存在不能為亮分憂,不能為亮緩解情緒,那我的存在一點意義都沒有了。」輕擁著亮的身體,將亮翻到自己身上。

  光…你明明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你有心愛的人了…

  「…呵呵,這次我讀懂了…」因為我心愛著你啊…
  亮怔愣地看著身下的光竟然對自己眉開眼笑。
  「那麼亮所謂的公平是什麼呢?」

  愛憐的眼神凝視的身下的光,手卻用足以捏碎骨頭的力量緊抓著光的肩膀…
  光,我是真心愛你的啊…你知道嗎!!?

  篤定清澈的眼神:「所謂公平並不是雙方擁有相同的物品或是境遇,應該是,我們都滿意現有的情況…即使亮只是想要佔有我,即使我只是被佔有。」

  輕輕觸摸光的眉梢眼角…你明明知道…過去是因為你的心態不適合…而現在的我也不可能溫柔的對待心裡裝著別人的你…你明明都知道的…為什麼還要拿自己的身體任我發洩情緒…總是這樣…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

  光笑得眉毛都彎了起來,伸手撫著亮的臉頰:「亮不找我宣洩情慾,那想找誰呢…呵呵…」況且,亮連親吻都沒有一次是溫柔的。
  嗯…從肩膀傳來的感覺…比我想像中痛…根據以往經驗判斷,亮只有很不安的時候才會對我這樣。

  也就是說…光心甘情願讓我…但是光心裡有別人…為什麼會願意!?對了!光從來都沒有對我有反應過…就是因為心裡裝著別人!可惡!!到底是誰!!?

  我聽不太懂…這件事情之後一定要問清楚:「亮…現在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反正這樣亮比較方便,不是嗎?」甜甜笑容,我知道…亮喜歡我這樣笑:「若亮真的想要佔有什麼才能安心的話,那麼請先佔有我吧,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喔!」依舊甜甜的笑著……亮的眼神變了,那是獵人在撲殺獵物的眼神…

  雙手緊扣著光的手腕…條件…只要一個條件,你就願意跟我上床!?不管你的愛人是誰嗎…哈!這可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至少我要得到!!我不想失去!!

  「呵呵,很簡單…請亮記得,一定要用『纏』包裹自己的下體,一定要記得喔。」因為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我知道這樣亮也會痛的…至少要讓亮保護自己。

  不懂…這很重要嗎?就只有這樣!?

  「嗯,」手輕握亮的手,十指交纏著,掌心貼著掌心:「就只有這樣。」
第三部 第一二一局 童年的夏天
  話音剛落,光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翻轉了過來,後腦被亮用手壓著,五官埋進榻榻米上的墊被裡。
  為什麼我會對亮沒反應…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永遠深埋在我心中;現在…金盞花,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忍耐。

  光說的沒錯…沒反應對我而言的確很方便,可以毫無顧忌的佔有他!我知道只要把自己埋入這裡……只要扳開就行了!

  『唔!』咬緊牙關就好…比我想像中痛…果然是直接的人…別咬破唇,這樣…至少不會被亮發現血跡……我要保持清醒,我必須讓亮快樂,現在亮只是需要發洩情緒……這一年,亮撐得很痛苦…

  很好…光真的屬於我了!!至少從這一刻開始屬於我,沒反抗我!!其實我真的很害怕光到最後關頭反悔!!現在就算光反悔也來不及了…現在…至少我還有光!光是屬於我的了,別以為我還會放手!!休想!!

  背向著亮…也好…至少亮此刻看不見我的表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真的還笑著…其實在亮進入之後…我根本就沒把握自己能取悅亮多少………對了!翡翠…真糟糕…沒把翡翠拿下來…對不起…翡翠…讓你也承受這種痛苦…我真是個差勁的兄弟…

  光不會離開我,他沒辦法離開我!!光只屬於我!!因為光被我綁住了,他走不了的,即使走了,我也能抓他回來!對!!沒錯!我可以把光抓回來…而且…光還戴著項圈,即使他不愛我了也拿不下來!!光只專屬於我一個人!!我不要他戴別人的東西…通通都拿開!!!

  『…』啊!耳朵!翡翠…居然直接扯掉耳飾…亮的心為什麼會傷成這樣?亮只有在非常不安恐慌的時候才會對我施暴…但是以往都不至於這樣…到底問題出在哪…亮的理智崩潰了…我絕對不能暈過去…我得保持清醒…可是…後面好痛…

  不准想其他事情!可惡!得到人得不到心是嗎!!?光!你竟然敢用這種方式向我挑釁!!?不可原諒!不可原諒!!戒指…是在想那位給你戒指的人!一定是這樣!太可惡了!看我的…

  「…戒指…」不要!那是媽媽給我們倆的祝福:「…別…」掙扎地呼喚……

  居然還敢跟我要戒指!!?我偏把它丟得遠遠的,讓你找不到!對了…我可以藏起來!光會為了戒指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沒錯!就是這樣!

  算了…之後再要回來…亮大概不想讓我戴著…除了他給予我的東西之外的物品………………我得盡可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亮現在是真的在發洩情緒而已…身體…好痛…快點想些什麼…我不能暈…等到亮情緒過了之後就好了…

  戒指!我得把它藏起來!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光離開我!這一年…光居然背著我接受了別人的戒指!?不可原諒!!!而且現在竟然還在想著其他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哼…既然如此…我就讓你永遠戴不上戒指!

  啊!!好痛!!!手…………手指…居然…捏碎我的手指…亮…亮的心傷得比我想像中嚴重…到底怎麼了…我失去家人的時候…也不至於…只是想復仇卻沒辦法而已…但是亮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一定有哪裡是我沒想通的…

  還在想其他事情!!可惡!!藤原光你不要太過分了!!

  「…對不起…」或許我應該要在這一年裡面…常常打電話給亮才對…亮一定很寂寞…很害怕…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亮的心情…卻還忽視…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光果然愛上別人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可以發生這種事情!!!我只剩下光了…不過…至少…我可以佔有你!!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

  亮真的…好狠…不只是在發洩慾望…這樣的情緒裡面…還有絕大多數的憤怒與絕望…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在想什麼呢…我好像聽見…亮的心…正在滴血的聲音………

  又在想其他事情!!!太過分了!!你在考驗我能有多少耐性嗎??右手…下棋用不到無名指吧!?光戴著我們的時間就夠了!!光的時間、光的未來都是屬於我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身體也一樣…我可以弄斷他!

  「!!」又是無名指…………
  神色一黯………我想…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
  亮不願意讓我戴媽媽的戒指…那枚戒指亮從小看到大…知道媽媽很珍惜…再加上如此的絕望與憤怒…簡直就像一開始我想對蜘蛛復仇的心情一樣…

  可惡!!到底是誰!!?我討厭那個人!!!他是不是也像我現在這樣得到了你!!?光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會讓光永遠記得這一晚…我要在他身上留下我的痕跡!!

  「…」肩膀…大概流血了…幸好記者會要穿西裝…沒人會發現…但是我這樣的身體…去得了嗎?亮這麼恨我…應該不會再幫我治傷了…不過…沒關係…亮發洩完了…應該就會開口說話了…他會自己去記者會…

  光的背上都是血…他傷成這樣就絕對不可能走出房子!!別怪我…光…要怪就怪你的背叛…我不會幫你治療的!只要受傷就踏不出去了!!就算出去也跑不遠…我可以立刻把你抓回來!


  雖然我把亮當成『最』重要的人,但是我知道…擁有家人的亮頂多把我當『很』重要的人而已…雖然表面上說…媽媽的傷不是我的錯…但是…還是怪我吧…如果我當初唱了《黑暗奏鳴曲》…亮現在…至少可以跟媽媽分享連勝的喜悅,分擔失去父親的哀傷…果然…都是我不好……腦筋一時沒轉過來…沒有早點想通…早點唱出那首曲子…亮至少…在跟媽媽共同生活的時候…未來…或許…還會對我有那麼一點感謝吧……我果然沒資格擁有…媽媽的戒指…

  光是這樣還不夠!!我要用最直接的方法讓光留在屋裡!!有什麼辦法!?快想!別讓他去找他心愛的人!!別讓送他戒指的人找到他!!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光…別怪我!你想要戒指,可以跟我說!!像那種普通的戒指…我也可以買給你!!想要什麼只要說一聲就好了!你到底哪裡不滿意!??居然背著我接受別人!!你太傷我的心了!!!虧我在中國一直擔心你的安危!一直覺得有你在媽媽身邊就沒問題…光有好好照顧媽媽嗎!!?是不是跑出去跟別人在一起!!?

  亮…好像退出我的身體了…對了…記者會…得把亮的西裝拿出來才行…

  光!既然你有膽子背叛我,就別怪我對你殘忍!!!

  『!!』亮…卸下了我的腳踝…果然…媽媽也是傷在腳踝…我是罪有應得…

  我要把光留在屋子裡!!這樣光就出不去了!!屬於我了!!有制約與誓約綁著…有項圈…有手錶…沒問題…腳踝也被我卸下了…光…別怪我!!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而已!!!

  在西方…愛與性都是哲學的一環…我知道…從亮把我的身體翻過來壓制時我就知道…這個姿勢代表征服與佔有,看著同樣身為男性的對方,在自己的跨下逐漸癱瘓…會帶來很強烈的滿足感於征服感……很符合亮的性格呢…對了…那一夜…亮也說他還沒征服我…還不能讓我死…那…亮…完事之後會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

  這樣就不會失去你了!!我得到光了!再也不會失去他!!我要把光關在家裡…最好關在二樓,對!!這樣光絕對出不去!!太好了!!我會一輩子豢養著他!!可以每天讓光陪我下棋!可以讓光唱歌給我聽!!我不在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因為光沒辦法跟那個人走!!光已經是我的人了!!

  『!!』亮又再次進入了……至少…我的身體到最後…對亮還有點用處……

  一次又一次!!!我會不斷的得到你!!!



  光,你承諾過…你的心臟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會隨著我手上的秒針而跳動,你的大腦也會以我為出發點思考一切,你的生活將以我為中心運作…

  是你自己說的啊!!你不能說謊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們一直很要好的…光!!你說說話啊!!其實我不想對你這樣的!!是你背叛我!!那就別怪我!!
  可惡!!我這樣對你!!你連吭都不吭一聲!!是在像我抗議嗎!!?你解釋啊!!!快點給我解釋!!!
  他是不是比我好!?他是不是對你比較溫柔!!?你說啊!我可以改的!!只要光說了我就改!!你不說話要我怎麼辦!!?
  我什麼時候不是把你放在手掌心捧著!疼著!你怎麼忍心背叛我!!?
  為什麼…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那個人在哪裡!!?沒有!他什麼都沒做!!沒有!!是我一路陪著你!!照顧你啊!!!就算你不愛我…也不能這樣…玩弄我的感情…在我最需要你的現在…如此…傷害我…
  你一定想說你沒有玩弄我!!對吧!?你只是想報答我!!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對我只會乖巧聽話…所以你才沒辦法回應我!!!你會回應他吧!!?你對他很熱情吧!!?可惡!!!
  你有心愛的人了…為什麼…光……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就算光不愛我…我也願意跟你分享一切…我們都一樣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我一樣願意與你分享我擁有的家庭啊!!
  光…這一年…我想你想得好苦…你卻……
  爸爸、媽媽已經離我而去了!!為什麼…連你也要這樣對我………

  光…的側臉…淺淺地…幸福地笑著…連在這種時候…你都想著他!!
  光…你知道嗎…背叛比死別還傷我的心!!





  亮,你說過…此生此世對我永遠愛惜、信任、照顧,永不停歇…

  至少…當初亮在承諾時…是真心的吧……只是後來變了而已…也沒什麼…
  亮,以後可不能拿自己最心愛的妻子發洩情緒喔…女人的身體…比男人脆弱很多…我的話就算了……我明白亮的心情不好……雖然我…也偷偷希望過…能有些美好的回憶…
  呵呵…也不怕被亮笑話…在亮說我手粗之後…我買了護手霜呢…可是不只是擦手而已……我怕哪個晚上亮忍不住…突然想要的話…所以…總之…就是這樣…呵呵…畢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也不想受傷…的確很痛…想想就覺得自己很笨…偏偏就只有在今晚沒把自己準備好才陪睡…
  不過,幸好…亮還有辦法保護自己………至少…這樣就夠了…
  在項圈出現時我就明白了…不…在很久之前…我就明白了…亮只想把我當寵物豢養…
  亮…偷偷說個小秘密…呵呵…
  亮…你有聽到我的聲音嗎?是秘密喔…
  亮…我真的願意當亮的寵物喔…只要待在亮身邊…什麼都不想…亮就會像平常一樣…溫柔的抱著我…疼愛我,雖然親吻技術很差………呵呵…我們總是一起下棋、我喜歡唱歌給亮聽………那段日子…我很快樂…好希望…回到那時候…
  啊……我在癡人說夢話了…對不起對不起…怎麼老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好痛…一次比一次狠…其實…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或許亮根本不必動手,我就會死去…亮若真的殺了我…為媽媽復仇…之後呢…
  放心吧…亮很聰明…不會被抓的…我只要在那之前告訴他有記者會…把西裝拿出來…對了…唉…我的手…恐怕沒辦法弄一些有營養的食物給亮了…難得…明天原本打算作軍艦捲好好安慰亮的…

  亮…你有聽到我的聲音嗎?
  那碗拉麵…謝謝……還有…希望亮能幸福…
  呵呵……死亡的季節…不是童年習慣的夏天…真有些遺憾了…
第三部 第一二二局 無尾熊與天女
  看著冰箱裡存放著作軍艦捲的各式素材…亮苦澀一笑…
  「既然不愛我…又何必對我這麼好…」
  倒了杯水,回到過去一家人一起吃飯的客廳,輕輕啜飲著…彷彿昨日的歡聲笑語還在……
  吞下杯中的液體帶來如鯁在喉的刺痛………思緒回到剛才…



  「…嗯…」睜眼…好累…
  看看手腕,隨即坐起:「下午了…居然睡了這麼久。」
  側頭看向右側,被我緊緊抓著手腕的光……

  渾身傷痕累累…比起那一年北斗盃的集訓…好不了多少…
  手指…是被我捏碎的…身體遍佈著淤傷與咬傷…耳朵上的傷口已經慢慢止血了…雙腳的腳踝被我卸下了…
  我就在一月的冬天,整個晚上讓光赤裸著昏死在榻榻米上…
  而如今清醒後…看到光如此悽慘的模樣…很不可思議的…

  我還想要!!

  而我確實再要了兩次。

  雖然理智上告誡自己,光已經不行了,必須盡快接受治療…但是…我依然遵循自己的慾望,扳開光的雙腿,再次將自己埋入光的體內。
  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調整光的姿勢,而是讓他面向著我…
  反正已經昏死了,至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吻了光的唇,或許光想著心愛的人吧…他回吻了我…
  而這只讓我更加深了折磨他的慾望…
  隨後………光醒了…對我溫柔地笑著…我知道他疼…但是他甜甜的笑著…
  他笑是因為他知道我愛他笑。

  於是我退出了光的身體,緊緊擁抱著光…將頭埋在光的頸間項圈旁…

  「…光…」我流淚了。
  「…亮…」光顫抖著伸手,順著我的背脊撫摸…我知道…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動作已經讓他痛不欲生:「…哭出來就好。」
  『我沒哭!!』我在光的耳邊吼,不斷收緊擁抱。

  光靜默著,不知道是不敢觸怒我,還是正在思考用詞…也可能只是太痛了。

  「有什麼關係呢…眼淚…是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啊…」光在強打精神安撫我。
  『我沒哭我沒哭我沒哭!!』我用連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的音量,朝著光的耳膜吼,用力將光壓制在榻榻米上。
  再度用力扳開光的大腿,再度狠狠地貫穿他的身體。

  光的眉宇間出現一閃而逝的痛苦,隨即…繼續用我喜歡的那種溫暖笑容面對我。

  『可惡!我沒哭我沒哭我沒哭!我不會哭的!』但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滴落在光滿身的傷口上。
  淚水的鹹,融入光的血液,光卻一直對我溫柔地微笑著…
  最後…我終於停止侵犯光的舉動…抱著傷痕累累的人兒,慟哭失聲。

  光繼續順著我的背脊撫摸,彷彿剛才的侵犯沒發生過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止住哭泣,趴在光的身上。

  「有什麼關係呢…眼淚…是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啊…」繼續剛剛被我打斷前的話語,在光眼中…我的施暴…真的…微不足道,光真的只在意怎麼安慰我。
  「…好多了嗎?」光問。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點頭了,只知道光拖著他受傷的手,撫摸著我,給我安慰。

  「…人類有許多不同於其他動物的特質………能製造出…清澈的水源…是其中一件,」光的聲音氣若游絲:「如果要說…身為人,有什麼比其他動物優越的地方…大概就是…不論喜悅或悲傷…總是願意…為自己珍愛的人流淚……」光依舊溫柔地撫著我的背脊:「…所以…亮…想哭的時候…就哭吧。」

  良久後:「…好多了嗎?」光再問。

  「…嗯。」我好像一個快要失去心愛玩具的小孩,死命抱著光。
  「…源自洪荒,早於神話………所以水…非常非常珍貴。」光用臉頰貼上我頰上的淚水…


  於是我的眼淚再度氾濫…在光的耳邊嗚咽…


  光靜靜地摟著我…持續安撫,不急不緩的撫摸,我的眼淚消失在光的溫柔裡。

  「沒事的,我會一直陪伴在亮身邊。」
  「嗯。」我很想對光說些什麼,卻非常疲憊,身心都是。

  心愛地摟緊渾身是傷…被我折騰的體無完膚的光……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幫他治療…只是…很想跟他說話,很想聽他的聲音。

  似乎感應到我想打破沉默的心情…光緩緩開口:「…亮…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光依舊笑著,我知道。

  我想問光戒指的事情…但是我不敢,我膽小!我怕聽見答案!!!
  我真的…承受不了再度失去…
  至少…不要現在失去…拜託…

  「…無論如何,請相信我…我會一直陪伴在亮身邊。」安靜的微笑。
  「…嗯。」光的承諾,真的絕對嗎?
  「亮…明天早上九點,在市民活動中心…有一場記者會…」光說著。
  「世界各地的記者,都湧入東京都,為了…塔矢老師。」我注意到光改了稱呼,果然…光有一天還是會離開我的………但至少…不要是現在…拜託。
  「如果亮不想出面…至少把我的腳傷治好…我才能代替亮出面…」什麼意思!?
  「當然最好還是身為人子的亮出面比較好…只是一開始…怕亮的情緒恢復不了,所以我才委託棋院向新聞局表示…極有可能由…藤原光代為出席。」我注意到光省略了自己的稱謂…光沒有說自己是乾兒子或是養子…雖然…實際上光也沒在我家落籍過…但他連是我的朋友…也沒說。
  「那…亮…要出席嗎?」光問。

  我撐起身體,俯視著笑容恬淡的光,用連自己都會凍傷的冷漠語調:「這就是你昨晚說要出門的理由?」

  光點頭,依舊微笑著。

  我將光抱起來,走向二樓一間極少使用的客房,移動中,光的體內流出大量濁白液體…光似乎想清理…卻隨即想起自己無法自由行動。
  最後,我將光丟進房間…
  墜落地面時,光沒有呼痛,只是甜甜的笑著…一如那一年八月。

  「我會自己出席,不需要你的幫助。」於是,將紙門反鎖後…離開。



  戶外已經入夜了,思緒拉回現實…將戒指緊握在掌心。

  『K & A』…是他嗎…酷拉皮卡與琥珀,那位與光同族的美麗少年…他抓了自己與光的仇人…他們有共同的童年回憶與遭遇…不要…不要這樣…我不要失去光…




  記者會結束後,時間又過了一週,吵鬧的媒體記者總緩和了下來…世界各地的組織,公家的、非公家的機關,都在為了重建被螞蟻破壞的社會秩序而忙碌著。

  「…天上太陽,地上綠樹,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光赤裸著身體,靠著牆,看向窗外暮色,寧靜的聲音。

  亮替自己向棋院也告了假,理由是因為『名人這一陣子操勞過度,需要靜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去『體弱多病』的紀錄使然,棋院見到只是多請一個禮拜的假,倒也沒有為難亮…也是今年年初的棋賽還不算繁忙才有可能,但是…很難想像亮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陽光及月光照耀我們的四肢,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反正…再看看吧。


  最後,亮依然沒有替光療傷,只是將光的腳踝治好,每當亮在家的時候,允許光在屋子裡自由活動,有客人或者是亮不在家的時間,光都被關在二樓的客房『靜養』。
  事實上亮明白,除非再度弄傷光的腳,要不然憑那幾道紙門是關不住光的,但是恢復神志的自己怎麼也狠不下心做出這種事情,每次看到光被自己捏碎的手指,還有身上日漸結痂的傷口,都充滿心疼與憐惜…但是就是說不出原因,自己不想治好他。為了防止光離開自己(這間屋子),亮將所有的衣物都藏了起來,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會在二樓客房裡替光開暖氣。


  「…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唉…把我當成來到人間洗澡的天女嗎…竟然天真到以為把衣服藏起來我就走不了…真是…所以亮就是那一位把衣服藏起來的農夫…哈、搞什麼…是無尾熊啦!無尾熊!呵呵…

  光一直沒有告訴亮…自己若真想離開,可以網路購物請快遞寄送衣服過來,自己可以線上轉帳,簽收的時候失禮一點,只露出一隻手就好;嫌太麻煩也可以請鷹大哥回到藤原宅拿衣服送過來,只不過鷹大哥會破壞窗戶與衣櫃的門。
  光沒有埋怨什麼,也沒有抵抗、吵鬧,甚至變得更加乖巧,更加聽話,但是亮並沒有因此而比較安心,而是隨著兩人都快要回到棋院的日子逐漸逼近,更加不安了起來。

  「請您永遠讚美窟盧塔族的人民,讓我們以紅色的火紅眼為證…」嗯…我又在祈禱的時候不專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在想什麼?很開心?」亮拿著給光的衣物,走進房裡……
  悲哀地心想……這幾天,光雖然一直對我笑,但是我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不開心,我是不是應該要…放他自由了…放他回到酷拉皮卡身邊…光剛剛,在想他吧…所以笑了。

  光笑瞇瞇地搖搖頭,倒也不急著穿衣服:「沒什麼…今天過得好嗎?」
  「市河小姐要你好好休息…北島先生說年輕人體弱多病,不像話。」語聲至最後弱了下去………我到底在幹什麼!?硬是把光拴著,光不快樂!他很悲傷…眼睛與流光…都是黯藍色的…
  「這樣啊…」淡淡地眼神看向西沉的落日…看樣子亮注意到顏色的變化了…得暫時找個地方把翡翠藏起來。

  看向一旁自己出門前,怕光無聊,放在光身邊的棋譜…光根本沒動過。

  「光…」坐到光身前,將光的臉孔輕輕扳向自己:「…我…對不起。」愧疚的眼神…其實我知道…不該軟禁你的…但是…我…我越來越不懂我自己…
  明白亮的不安,光只是笑笑,感受臉龐掌心傳來的體溫,輕輕用臉頰蹭著亮的掌心……不意外,這個舉動讓亮的心情穩定了許多。


  事實上亮自從上一次之後,就沒再要過光,只是每晚依然擁著光入睡……光敏感的發現,亮溫柔的擁抱總會在更深的夜裡變成強大的禁錮;每當亮陷入沉睡,就會下意識的害怕自己離開,因此緊緊的抱著…光將此症狀稱為『無尾熊症候群』,意思是連睡著了都死命抱著尤加利樹不放。
  而幾天前亮對自己施暴過後,把自己『丟』在這間房間…根據將心比心的判斷,或許亮自己還沒意識到…不過推測應該是將對父親的不滿,發洩在自己身上…父親事先計謀性的將亮『丟』到中國修行,但是卻沒想到媽媽也會發生意外,導致亮最後在中國承受了一年的心理折磨,最終連媽媽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於是亮下意識的將怒氣發洩在我身上…
  至於不想幫自己療傷,就更容易理解了,因為這是亮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記。就跟熊會用樹幹上的爪痕向人類宣告勢力範圍一樣,亮認為我的身體是他的勢力範圍,亮想要宣告所有權,項圈也是差不多的意義,類似征服與佔有的心態…儘管這些他自己根本弄不明白。

  而媽媽的事情,讓亮對我又愛又恨…
  至少,讓我在心裡依然稱呼父親與媽媽…


  「光…你在想什麼…」猜不透心思,非常驚恐地抱緊。
  「呵呵,」光笑彎了眉毛,很真誠地笑著:「沒什麼,覺得亮果然是熊,只不過是無尾熊。」
  一點都不敢放鬆,挨蹭著懷中人兒的肌膚:「…」
  「沒事的,亮…亮不在家的時候,我不會擅自離開這間房間。」摟上亮的肩膀,溫順地靠在亮胸前,這個舉動很快地讓亮暫時停止不安。
  「…為什麼是無尾熊?」稍稍放鬆力道。
  「因為澳洲方言Koala的意思是『不喝水』,亮……嗯…我想說一件事情,請亮聽完後不要太緊張。」雖然把我關著,不治療我的傷,但不可否認…亮其實心疼我。
  「嗯…」已經開始緊張得雙臂收縮…
  「亮…今天出門前忘記幫我倒水了。」

  兩人眼神看向亮『餵食』的餐盤,透明玻璃水瓶裡,一滴水都沒有。
  『對不起!我…我馬上去倒水!』緊張得要命立刻想飛奔下樓。
  「不用了,」光笑笑,抱緊亮想即刻衝出去的身體:「說了,別緊張嘛…我穿上衣服就要下去做飯了,還緊張什麼…」
第三部 第一二三局 歸心似箭
  嚴寒的一月份兩週假期過後,時序轉入春暖花開的時節…三月。

  亮不得不妥協,讓光回到棋院,並且治好了光的右手…但是由於希望光不要戴上那枚戒指,治好右手已經是自己能承受的不安最大極限;而當兩人又搬回一樓日常起居房間、當亮讓光接觸外面的世界後,越來越能清晰地明白自己害怕失去光的感情,開始克制不住自己,每夜對光索求無度、不停地肆虐光的身體。

  而光總是沒說什麼,淡淡地笑笑…等亮緩和下來後溫柔地擁抱著亮入睡,並且不斷重複著亮依舊不知名的歌曲。

  光依然很貼心,對局結束從不會自行離開,一定坐在休息室等著亮;即使是在家裡,光仍舊不會擅自離開亮的視線範圍…

  光心中總想著……當年若不是因為佐為根本無法離開自己,自己是不是也會變得跟亮一樣不安害怕?畢竟一人一魂從沒想過要分開行動,即使真的分開行動也能夠用意識溝通。

  光有時會對著天空發愣……低聲喃喃自語:「如果我能像佐為一樣就好了…無形的守護,只有亮看得見。」這樣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我,我也能在亮不需要我之後消失…

  風箏願意永遠追隨著風,直到風停,墜毀。

  在此之前我都會努力讓亮感到快樂…

  之後…就只剩下本因坊了…再之後就算了…我已經累了…

  「無論如何,活下去……呵…說得輕鬆。」

  深夜的和室裡…後腦依舊被亮壓著,五官也總是埋進枕頭裡,再加上收緊的項圈……只覺得自己幾乎就要窒息而死。

  黯然的神色……只要能稍微緩解亮的不安,一切都算值得了。

  直到感覺到亮在自己的體內釋放之後,立刻掩上棉被…為得就是不讓亮看見由於他的粗暴進入而導致的後果……翡翠當年腹部中了好幾槍都沒說什麼,我這一點傷自然要保持冷靜。

  「光…很冷嗎?」總是立刻蓋上被子…下意識地抱緊剛剛才佔有過的人兒。

  「有亮在,就不冷了。」甜甜的笑容…這也是事實,兩個人當然比一個人溫暖。

  「那就好…」收緊手臂,耳鬢廝磨:「會冷要跟我說…」光怕冷我是知道的…怎麼我就忍心將昏死的光扔在榻榻米上一整晚…甚至隔天還…我這樣對待光,光一定會討厭我…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

  明白亮的心思:「亮,別想太多…沒關係,都過去了。」溫柔地撫著背脊。

  「對不起…」自己不是沒有看到光每晚都快要窒息的模樣,光很痛苦…他只是在忍耐,為了我的任性忍耐……光總是這樣,這麼乖,讓我…捨不得放手。

  淡淡一笑:「怎麼又道歉了…都說沒事了,沒關係的。」

  「………光…」猶豫地開口:「左手…伸出來吧…不能讓你這樣下去…」光不只是棋士,他還有音樂家身分,我不能因為自私而毀掉光…對光而言,兩隻手都相當重要…

  溫和的眼神…凝視著亮:「亮確定嗎?我無所謂的…」

  反正…我是沒機會再碰音樂了,等我成為名譽本因坊,亮也不要我之後…一切就結束了……讓我回到草原…隨風而逝吧。

  「嗯…對不起,拖了這麼久,一定很疼。」只要把戒指藏好就好,這樣光還會留在我身邊一陣子…幸好…光的眼睛顏色恢復了…只是…都不戴流光了。

  光笑笑:「…不用了,我知道亮願意幫我治療就夠了,這隻手指…已經不重要了。」溫柔凝視:「這樣就不能戴上戒指,亮會比較高興…不是嗎…我沒關係的。」依舊是甜美的笑容。

  「光…」驚訝…

  「我知道亮不希望我戴那一枚戒指…所以,如果能讓亮安心的話,要我截去手指也沒關係。」只要亮高興…我連火紅眼都可以捨棄,何況是一隻手指…

  亮突然暴吼了出來:『你這是在可憐我!還是在向我挑釁!!?』翻身壓制肩膀:『我都說願意幫你治療了!你這什麼意思!!』為什麼老是傷害自己!!?

  光愕然…隨即眨著水藍色大眼溫柔凝視:「對不起。」

  我只是以為這樣亮會高興而已…對不起,原來自己跟有血緣的家人比起來,是真的沒什麼重要性可言…所以亮才認為我自願不戴媽媽的戒指是在可憐他吧。

  「對不起。」甜甜的笑容。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什麼時候能聽到你說我愛你!!?

  眨著水藍色眼睛,保持緘默,甜美微笑。

  『可惡!你們太過分了!!』光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不要任何人搶走他……開始啃咬懷中人兒的身體,企圖彰顯所有權。

  又一夜…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殘光的身體…直到光再度暈死過去…亮看見光的嘴角依舊幸福地淺笑,這個笑容讓亮覺得莫名憤怒…

  你就這麼想念他嗎!!那我呢!?那我呢??他去找蜘蛛復仇的時候只會讓你擔心害怕!!是我一直陪伴著夜夜失眠的你!費盡心思呵護你啊!!!

  清晨,當亮再度看見體無完膚的光倒在自己身邊時…靜靜地流下淚水,用非常溫柔的眼神凝視著毫無知覺的光,卻用前所未有的力量將光的腳掌折斷…

  其後…重複第一夜的動作…將光赤裸裸地丟進二樓客房,反鎖,離開。

  好像…聽見亮出門的聲音…

  原來…我的心情…我的身體…傷得再重…亮也會無視…

  呵呵…根本沒必要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吧…

  亮已經不是從前那位疼愛我的亮了…一直以為在亮的心中,我或多或少有點重要性呢……呵…其實我知道的…亮在吃醋吧…就只因為媽媽把戒指留給我…

  那麼…只要把從前那位疼愛我的亮…放在心中,這樣…我就幸福了。

  小雨濕潤了東京的春季,微微潮濕的氛圍裡…天氣依然有些許寒意。

  「歡迎…啊…小亮。」市河小姐的聲音,清朗而有精神。

  「是亮老師…早!」

  「早安。」黯淡的笑容…

  事實上…在傷害了光的身體,將他丟在客房地板的那一剎那…自己就後悔了,卻不知怎麼的,不願意去關心他…

  市河小姐送上綠茶:「嗯?怎麼你們倆沒有一起來?」說著還張望著四周…

  「我跟光…總是一起出現嗎?」原來…光…知道我不安,所以總是配合我。

  「你說藤原?哼…那小子不來最好。」北島落下一子。

  「你怎麼這麼說,這一年多虧藤原看護塔矢夫人,葬儀禮節也都靠他內外周旋。」市河小姐主持公道。

  「那倒是…咳…好吧…他勉強還有不錯的地方啦。」

  亮安靜地喝茶…眼神黯淡地望向櫃檯方位,懷念著當年背著巨大背包、戴著土氣黑色膠框眼鏡的少年…

  轉眼…我們都變了…

  到底是背叛的你殘忍,還是加害你的我殘忍…

  我知道生老病死,人世常態…雖然父母死於東果陀事件,無法安享天年,心中遺憾悲傷,但也不至於無法平撫,只是需要時間………………果然,最令我感到悲慟的,還是光的背叛…

  看向左手腕,自嘲地笑笑…總是顧及我的感受,把自己禁錮起來…何必呢…

  …回去後,就把光治好,放了他吧…光是自由的…

  苦澀地拿下手錶,慘澹一笑,擱在桌邊。

  「小亮…小亮…」

  回神:「啊…緒方先生…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自己警覺性這麼低…

  算了…以後…光離開了,也不需要什麼警覺性了…只要將制約與誓約切換成第二種模式…咦!?等等!制約與誓約…光不再愛我了就會切換…但是我沒感覺到啊!

  「剛到,你最近狀態很差。」鏡片寒光一閃,瞥見一旁手錶內側鐫刻的字樣:「藤原光…嗎…」

  亮將手錶收回衣袋裡:「這是光的。」這是屬於光的時間…

  「你跟我過來一下。」

  休息室內,小沙發上,緒方抽著菸……開口:「你最近的棋…根本是窮追猛打,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亮默然無語…雖然回日本後,依然持續連勝,但是棋的內容…很差。

  「小光都沒說什麼嗎?」繼續吞雲吐霧:「看樣子你們之間鬧得很不愉快。」

  睜大眼睛:「緒方先生?」小光…對了,光稱呼緒方先生為大哥。

  緒方看著休息室角落茶几上的泰迪熊擺飾,挑了一下眉……隨即:「你們在交往?手錶是交換的信物?」

  亮徹底啞然了…

  看著小師弟這麼驚訝的模樣,灑脫一笑:「別懷疑…小光什麼都沒說,不過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語聲停頓,撚熄香菸:「愛上一個人,眼神總會追隨著他…不知不覺藉由觀察瞭解了對方的生活,我也不例外。」

  瞪大雙眼…緒方先生…對光…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拒絕我了,在他剛考上職業棋士那年,你生日的那一天。」清楚記得。

  雖然很震驚……但隨即收回思緒:「…這樣啊。」淡淡的語氣…不過緒方先生怎麼突然提這個…剛剛還在討論圍棋,不是嗎?

  「喔?這真不像你…我以為你聽了之後,會對我充滿敵意。」儘管理智上知道我已經被拒絕,但是應該還會有所忌憚,這才是小亮的個性…凡事力求盡善盡美,不容許任何失誤與瑕疵。

  「從中國回來後,我還沒跟光對局過,所以他大概不方便說什麼。」真的好久沒跟光下棋了…我最近…一直欺負他…對不起,回去後你就自由了。

  緒方犀利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師弟……相貌溫文儒雅,行事謙和有禮,但自己知道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力戰派,且凡事顧慮周全,棋風如此,個性亦是。

  「算了…你不願意提,我也不勉強。」原本心想老師過世後,小亮狀態不好,自己有義務幫他一把,現在看來也不是逼他的時候:「有很多困擾事實上取決於自己的一念之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們這樣的戀情難得得到家人的祝福,應該更用心珍惜。」調整一下領帶,起身。

  「家人的祝福…」彎起眉毛,苦澀一笑:「緒方先生連媽媽支持我們的事情都知道呢…」不過…媽媽大概會失望吧…

  媽媽是真的一直很喜歡光……但是,我決定了,光是自由的,不能因為感謝我們家的心情而被我束縛,這樣…對光比較好。

  緒方拿起一隻穿著背心裙的『女』泰迪熊……再度挑眉:「雖然小光說那是師母留給他娶妻時的紀念賀禮,但是我想不只是那樣吧…」將泰迪熊放回茶几上:「師母…真的是位了不起的女性。」

  心中觸動一根弦,但是還沒理清思路:「…娶妻時的紀念賀禮…」順著緒方先生的話喃喃接口,思緒翻騰著,企圖想找出什麼…不對勁的疑點…

  背著小亮面向窗外:「結婚戒指雖然是小東西,但我真的覺得很偉大…對了,這一次的十段淘汰賽…」回頭看向小沙發:「…小亮?」不見了…剛剛還在這裡…

  休息室的門敞開著,隨即緒方聽見…

  「亮老師…」

  「對不起我有急事!!」

  「小亮!?」

  「市河小姐我先回去了!!」

  緒方再度燃起一根菸,緩緩吞吐,隨即自嘲一笑,笑容有些惆悵…

  用最快的速度擠進電車廂…

  光…渾身是傷的被我扔在房裡!我竟然對他這麼狠心…光一定傷心透了!三月,今天還下雨,氣溫低…光很怕冷…天啊!!我甚至沒幫他開暖氣!!我到底都對光做了些什麼!!?塔矢亮你這個混蛋!混蛋!混蛋!!一直以來光都貼心地處處容讓!!!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真是太可惡了!!總是傷害光!!根本配不上光!!

  快點快點快點!!!

  以超乎常人的神速離開車站,在社區人行道上飛奔前進…

  我…我到底還是不是人啊!?竟然…竟然捏碎光的手指!!!還為了限制他行動弄斷他的腳!!光是人又不是東西!他會痛的…我怎麼這麼殘忍暴戾…我太可怕了!!只因為知道自己有能力治好光就不斷傷害他!!光會痛啊!就算能治好也會痛啊!!他只是不會反抗我而已!我一直都知道啊!怎麼可以因為他很乖就欺負他!!

  總算看見家就在眼前,加快腳步!!光!!等我!!治好你之後隨便你對我發脾氣…隨便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照做!!不管要養企鵝還是馬來貘我都幫你想辦法!!可惡!光從韓國回來好不容易心理狀況有些起色!!都是我不好,怎麼這麼笨!制約與誓約一直都維持在第一種模式啊!為什麼對自己的能力這麼沒信心??況且酷拉皮卡知道我的能力與感情,要是他跟光是那種關係的話早就把光帶走了!!哪還會讓光留在我身邊!!?

  兩步跨上樓梯邁入二樓衝到房門前用力破壞門鎖拉開紙門…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