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
作者:形草
第一部
第一部 第一局 落難的王子
寫在文前

《流光溢彩》是草十二年前每日連載的《棋魂》主線《獵人》副線長篇,亮光向同人小說,正文共分八部334局,番外沒算過,應該是正文一半以上的篇幅。時隔一輪的光陰,雖然再度回頭看覺得文筆稚嫩,但畢竟時間長了怕自己亂改失去味道(一方面也是懶惰),也就沒動手,因此請大家閱讀時海涵了。

雖然前兩部明顯文筆略差,但這是草至今很喜歡的一個故事,希望有緣點進來的文友們也會喜歡。
以下,流光溢彩,棋局開始。


●○●○●○●○●○●○



「此引號為一般人聽得見的話」
【此括弧為意識交談】


楔子

  「吶……小傑,那東西會腐敗,不要放啦!」
  「嘿嘿……」
  「啐!小鬼頭玩的遊戲!」
  「雷歐力!」
  【佐為,你真的不放什麼嗎?】
  【這……】
  【其實我跟翡翠早幫你想好囉……】
  「翡翠哥哥,那一支是什麼東西?」
  「殿下!怎麼可以將如此重要的冠冕……」
  『不要叫我們殿下!』



●○●○●○●○●○●○




  『愛妻!快帶孩子們逃!』【是陛下!】
  「翡翠、琥珀!快!」
  「可是父王他……」翡翠急喊……
  【小光、小亮這是怎麼回事?打仗嗎?】
  【佐為你跟上就對了!】

  女王一手拉著一個,用掌紋開啟密道,密道中有逃難所需裝備行李,過去演習過幾次,可萬萬沒想到窟盧塔族真有遭逢厄運的一天……

  窟盧塔族是個崇尚自然的民族,國境內一切動力與電力資源均取自自然,雖然有高科技防禦裝備,卻沒有除了刀、劍之外極具毀滅性的武器。國家面積不大,歷史古蹟所帶來的觀光資源卻十分豐富,全族僅三千多人,無論男女皆驍勇善戰,但是沒有使用石油逃逸迅速的交通工具,是個謙和但是自尊心極高的民族。

  「快進去!聽好!母后只求你們平安!無論如何活下去!」說著將象徵女王王權的項鍊往翡翠脖頸一套,又將王冠遞給琥珀。
  堅毅的眼神看了一眼孩子們:「母后要與你們的父親共存亡!」倉卒轉身。
  「母后!」「媽媽!」【陛下!】翡翠、琥珀同聲吶喊,佐為眼見女王從外面將密道門關閉,也不禁叫出聲來,儘管他的聲音一向只有兩個孩子聽得見。

  密道門的材質是一種魔術玻璃,從外邊看來是一面普通牆壁,卻可以由內清楚地看向外邊;這時琥珀與翡翠同在密道內,驚惶地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

  『啊!』
  琥珀與翡翠同時伸手捂住對方的嘴,免得驚叫出聲,這是屬於孿生兄弟的默契,兩雙火紅大眼死盯著眼前的一幕……


  鮮血汩汩自母親胸口噴出,來不及舉劍反擊的女王,反將劍尖對準自己的眼睛。
  「哼……絕對不讓紅火睛落入惡徒手中!」

  手起刀落,女王自毀雙目,從此倒地不起。

  「好個高傲的女人。」
  「夫妻倆竟然做一樣的決定。」
  「這樣純種的火紅眼一顆都沒拿到呢,團長會不高興吧……」
  「反正他八成又是三分鐘熱度。」
  「快走吧,我不想跟那一票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念能力者們接觸。」



  【小光、小亮別愣著啊……】密道內,佐為出聲提醒。
  畢竟是閱歷滄桑的千年魂魄,此時眼見事態危急,很快將兩個惶惶不安的十二歲孩子從驚慌失措的情緒中拉回現實。

  換上便服、戴上假髮遮住兩人閃耀的金色髮絲,當然不可缺少的是隱形眼鏡。

  「小光,把頭冠還有你的金盞花腳環收好,出去外面不能戴著。」翡翠一邊點查行裝一邊靜靜地開口,語聲頗為壓抑。
  琥珀眨巴著黑色大眼睛:「你剛才叫我小光?」這個名字……是身為日本古代魂魄的佐為起的,只有他呼喚我們小光與小亮,為的是方便做意識溝通。

  據說是取自翡翠與琥珀,寶石流光溢彩的原意。

  「從現在開始你是藤原光、我是藤原亮。」目光堅定地轉頭看向身邊的魂:「佐為,跟你姓沒問題吧?」十二歲的少年,力持鎮定。
  【嗯……】

  翡翠接著說:「我們去日本,去佐為的祖國。這次的……表示附近友邦不值得信任,這些恐怖份子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靠山,我們最好不要天真的去投靠鄰國,短時間內最好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連父王、母后都不知道我們會說日語,這樣正好,去日本至少語言不是問題,也沒人料想得到我們竟會往東方走。」

  「嗯……」有些沒反應過來……
  【嗯。】不愧是被選中的王位繼承人,雖然平日跟小光一樣調皮搗蛋,但關鍵時刻卻很穩重。


  兩人一魂誰也沒再開口,腳步迅速在密道內移動著,黑暗的瞳孔映著黑暗的道路。
  其實根本不需要隱形眼鏡,純種的血脈眼球會隨著心靈深處的情感而變化,如今在鏡片下的眼球是深沉而哀戚的黑藍色。
  以後還能夠變化回幸福快樂的琥珀色與翡翠色……嗎……

  翡翠突然打破沉默:「密道直通邊境,我們要搭一段鐵路,接著最好搭船,雖然耗時間但是正好可以冷靜規劃下一步行動,總之至少得先找到通往亞洲的船隻,一路上最好不要買票,能偷渡是現階段最安全的選擇……嗯……」一邊說著,繼續加快腳步:「總之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日本,我擔心原本安排好逃往奇塔嘉鹿共和國的計畫也有問題……也不要去最鄰近的車站,盡可能走遠一點再搭車。」一股腦兒說著所能想到的一切。

  「小亮寬心,此番情形自是交給你處理較為穩妥。」似乎也下定了決心,改變了十二年來對彼此的稱呼,脫口說出生澀的古老日語。
  「嗯!」這一聲稱呼代表我們捨去過去的身分,你也覺悟了是嗎:「佐為,十年前我們初遇的棋盤,短期內怕是無法取回,你是否……」也跟著改口說出不太順暢的遙遠東方島國語言。
  大袖跟著腳步晃動著:【如今已是此番境地,只求你們安然脫險,況且多年相處下來,我能聽懂方言。】千萬要平安啊。

  「佐為,」小亮腳步不敢停頓,打斷佐為的話:「即是為了自身安全方改變語言習慣,雖說族語類似英語,但終究有其風險……還有,小光,」
  「嗯?」疑惑地看著小亮。
  「三五年內,至少到達日本前別碰任何樂器、別唱歌,你的音樂會將行跡敗露。」
  「……嗯……」這我清楚。


  走出密道已然越過邊境,果然不出小亮所料,鄰國的車站都有埋伏。
  兩人一魂暫避在樹林裡,正在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較為妥當……

  【狗狗狗狗狗!】佐為突然驚叫!慌得團團亂轉!
  【糟!竟然放出獵犬!如此之多!】小亮暗叫不妙!
  【水水水水水!】小光在腦子裡語無倫次地大喊。

  小亮會意,所幸地形熟悉,馬上轉往附近的河川準備渡河;這時候還真該慶幸雙胞胎兄弟能用意識溝通躲過靈敏的獵犬耳朵。

  步步為營、屏息放輕腳步;高聳入雲的林梢間隙隱約見到一彎不吉祥的弧度。
  新月夜。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連串掃射槍聲。
  【小光小亮!】
  「那邊剛才好像有動靜!」
  『快搜!』
  「一定是兩個小的!」

  兩人一魂緊張地趴伏在樹影間隙處隱匿。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奔近後跑遠,幸好這群人似乎不是很幹練。

  小光掙扎著甩甩腦袋:【……我沒事……小亮……小亮!】發現身旁兄弟的慘狀,緊接著氣急敗壞地撐起小亮的身體,準備渡河。

  黯淡而火紅的新月似乎嘲笑著步履艱難的少年,遠處獵犬喘吠聲再一次慢慢接近。

  【小光,放下我吧……】
  【你說什麼蠢話!】咬牙、奮力向前邁進,早已將什麼用詞文法拋出九霄雲外。
  氣若游絲、意識卻清晰:【小光……血的味道太重了,這樣連你也逃不了。】
  【不過就是肚子穿了幾個孔,別那麼不爭氣!】
  【琥珀……】翡翠無奈地微笑著。
  【夠了!我是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的!】雙臂收得死緊,可惡……絕不放手!
  【……即使渡了河,傷口也會感染……沒有醫療資源,一樣會死的。】
  【我不管!要死就死在一起!】斬釘截鐵!
  苦笑:【你剛才說一切聽我的……】
  【傷兵沒資格談條件!】咬緊牙關,努力撐起行李往前跨,即使再小心,晃動也使得小亮大量出血。
  【……琥珀,把我的翡翠帶在身邊吧……】

  小光睜大雙眼,難以置信……佐為聞言亦是傷痛萬分。

  【等我斷氣後、把我的眼睛帶走,不管做為小光還是琥珀,我都希望能參與你的未來……】翡翠的臉此時已全無血色,卻依然冷靜規劃:【……把我的身體放在河邊……他們會以為你渡河了……你渡河、之後……再繞回來……回去剛剛的車站搭車……他們猜想不到的……】
  【小亮!我不要!不要說這種話!】
  深吸一口氣,卻牽動傷口,湧出更多鮮血:【凡事要記得與佐為商量……佐為……你不能再用虎次郎的名字了……很危險、還有那個時光膠囊……】

  【翡翠!我不要!】小光跪倒在地,瞪大雙眼,全身顫抖,死命摟著自己的兄弟。
  佐為眼神哀戚地跪坐在一旁:【……小光,靜靜聽小亮說完吧……】
  【琥珀……無論如何……活下去……】撐起全身僅剩的力量與自己的孿生兄弟吻別,將頭靠在兄弟的懷裡。


  夜,很深。
第一部 第二局 流浪的少年
  三個月後,重洋之外的東方島國--日本,東京都。

  火熱的夏季艷陽灼燒著整個城市,忙碌的行人多半不曾抬頭注意車站前隱藏於林立大樓陰影中的圍棋會所招牌。

  「歡迎光臨,」充滿落子之音的氛圍裡,市河小姐望向入口處,清澈的聲音響起:「第一次來嗎?」

  進門的少年背著與體型成反比的巨大背包,點頭微笑,眼底卻絲毫沒有笑意。

  「那麼請在這裡填寫姓名與棋力。」市河小姐說著,笑瞇瞇地遞上原子筆。

  「……」看著名冊汗了一下,內心低語:【佐為,我不會寫日文名字。】剛剛在書局拼命查字典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要查自己的新名字怎麼寫?

  在空中慌張指劃了一陣,佐為急了:【那、那、那怎麼辦?可以寫英文嗎?】

  【這本子上沒人這樣寫啊。】不好吧。

  【那用英文寫日文呢?我在說什麼啊?】佐為著急得到處亂竄。

  【你是指拼音嗎?】拼音的話,大概是這樣?還是那樣?

  「寫好了嗎?」市河小姐依舊笑瞇瞇。

  少年點頭,卻不說話。

  「你的棋力如何?」看著空白欄位,例行公事的詢問。

  少年搖頭,皺眉,扒一扒自己的黑髮,似乎很苦惱;見狀,頂著俏麗短髮的櫃檯小姐只能尷尬地站在櫃檯後。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位年齡相仿的東方少年自暗影中走出來,柔亮及肩的墨綠髮絲隨走動而飄逸,俊秀的臉上掛著溫和有禮的笑容。

  他擁有一雙翠綠色的眼睛,跟……一樣。

  「小亮,」

  【小亮!】【啥?】一人一魂驚訝……不會吧,這麼巧?

  「這個孩子第一次來,似乎不清楚自己的棋力。」

  「原來如此,」聽了解釋,東方少年回過頭,依舊有禮地微笑:「你在找人對弈嗎?好啊,我和你下。」

  少年點頭,略顯安心地一笑,便跟著墨髮少年往裡面走。

  「等一下,」市河小姐盡職地站在收銀機旁:「你還沒付錢,小孩子五百元。」

  【什麼?下棋還要錢?佐為你怎麼沒告訴我?】雖然表面沉穩,但內心咆嘯:我的天啊,身上只有一堆不能用的歐元,又不敢冒失的去兌換,好不容易來到日本首都,才第一天就搞出這種飛機?

  【我、我、我不知道啊!】佐為已經快哭出來了,一百四十年來日本跟世界同步現代化,連母語聽起來都跟江戶時代大不相同,導致小光只聽卻不敢隨便開口說話。

  『小亮』察覺眼前少年似乎很苦惱,隨即見對方揹著大背包歉意地對自己笑一笑,經過櫃檯準備離開,便脫口留人:「市河小姐,他今天第一次來,你就優待一次吧。」

  「討厭,既然你都這麼說的話……」不再堅持,畢竟都是小孩子嘛。

  「謝謝你。」小亮露出得體的笑容。

  沉默的少年依然保持沉默,抱歉地對櫃檯小姐微笑躬身。

  「我們到裡面去吧,我叫塔矢亮。」

  聞言,少年抄起擱在櫃檯上的本子,指一指剛才努力拼出的羅馬拼音,再指一指自己的喉嚨,做一個『不』的手勢。

  「Fujiwara Hikaru……藤原光?」塔矢亮抬頭詢問,少年一邊用力點頭,一邊跟隨塔矢亮往裡面走,在一張旁邊有松樹燈飾的棋桌邊坐定。

  「你先放四或五顆棋子吧。」口中說著讓子的話,但塔矢亮依然保持有禮的微笑,眼中沒有絲毫瞧不起的意思,似乎這種讓子於他而言,理所當然。

  但少年搖頭,只是拿過黑子。

  塔矢亮怔了怔,瞭然:「你的意思是讓先嗎?」

  少年苦笑,不置可否,卻拿出一張似乎是事先準備好的字條,上面歪斜的寫著不太容易辨認的平假名。

  『敝人倘若僥倖得贏一局,能否施予一頓便飯?在下將永感大德。』

  敝人?在下?永感大德?這是什麼用詞?

  塔矢亮微愣……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

  年齡相仿、黑髮黑眸、一副黑色膠框眼鏡、臉上有些雀斑、衣衫襤褸卻不算太骯髒,看得出來稍微清理過、臉色蒼白、嘴唇微微泛紫,左耳有一對與打扮極度不相稱的深藍色耳飾,是由兩顆圓潤美麗的珠子製成的。

  因為少年的眼神靈動,背脊直挺,以至於剛才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年似乎非常虛弱。

  嗯……看來他並不是賭徒。

  「可以,我們開始吧。」看著額角已經滲出冷汗的藤原光,塔矢亮暗自思忖:在這種情況下還想對弈,你一定深愛著圍棋吧?但我是不會讓棋的,嗯……待會兒不管怎麼樣還是請你吃頓便飯吧。

  【佐為,交給你了,我現在無力思考,超餓。】擺明了不想動腦。

  【……】摺扇底在唇上,不表態。

  【對方跟我差不多大,你就下指導棋,一頓飯權當學費,很便宜吧,非常時期你要我餓死啊?】

  聞言,佐為自言自語:【也對,況且你也沒東西能輸給他,所以也不算賭局。】畢竟真的是非常時期。

  【……】

  【右上角,小目。】

  『喀咚。』回到祖國的第一局。

  塔矢亮又愣了一下:哇!是初學者的手勢!

  但無論如何在意料之外,對局前,只能立刻回過神,拈起棋子,隨即『啪』的一聲,手勢漂亮地將棋子拍到棋盤上。

  『喀咚。』

  『啪。』

  『喀咚。』

  『啪。』

  微妙的兩種落子音不斷傳出,開局幾手下來,塔矢亮心中暗自評估:雖然他拿子的方式是初學者,但是棋路卻很穩定,難怪他敢在飢餓的情況下用圍棋來換取食物,而且面對我的攻勢他似乎不為所動,整盤棋的局勢也……

  『喀咚。』依舊是稚嫩的手勢。

  『!』這並不是最好的一步,也不是最強的,他在測試我的棋力!

  而且竟是……從高處向下衡量!

  此時小光也漸漸從飢餓的只是擺放棋子的手部運動中思索起來。

  ……嗯,面前這位叫塔矢亮的日本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強,是因為日本圍棋比較興盛嗎?雖然比起佐為遠遠不如,可我若跟他對弈的話……呃?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恐怕輸多贏少吧。

  兩位少年各自思量,佐為則對回到祖國的第一局專注非常,寬大的狩衣,袍袖微晃。

  直至佐為垂下持扇的右手:【差不多就到這裡了。】

  「我認輸了。」塔矢亮欠身行禮,收拾棋子的指尖有些發顫!

  那是興奮地顫抖!難以置信年齡相仿少年有如此高深的棋力!

  再抬頭,看著同樣收拾棋子的對方……如此棋力,卻是一副窮愁潦倒的模樣。

  塔矢亮起身走向櫃檯:「市河小姐,麻煩幫我叫一份外賣,最好是清淡一點的食物。」回頭,看見藤原光露出放鬆而感謝的表情,自己也不禁露出溫和的笑容……真是奇怪的人。

  「你跟我來吧。」指向不遠處的休息室。

  【佐為,這是什麼?】好香!

  頂著立烏帽子,在碗邊探頭探腦:【筷子。小光,皇室國際禮儀課上不是有見過嗎?】

  【我是說碗裡的東西,湯跟義大利麵的綜合版嗎?東方人吃東西真是經濟實惠。】說著迫不及待開始吃起來。

  【這只是麵條……】佐為趴在桌邊看著,無奈。

  一旁的塔矢亮瞇眼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筷子,可以說根本不會用,吃得相當費力,看得出來很想一口吞了眼前的拉麵。

  轉身走進休息室的茶水間,找到一支塑膠叉子,大概是市河小姐之前叫外賣後留下來的吧?再次回到休息室,看著依舊努力跟筷子奮鬥,卻越弄越糟糕的藤原光……

  「用這個吧。」友善地遞過叉子。

  少年眼中閃著感激的神色,幾乎是要五體投地的感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耳環顏色似乎變淺了一些,接近海藍色。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這裡是東京,有人餓成這樣?

  邊吃邊騰出兩根手指,繼續狼吞虎嚥。

  「兩頓飯沒吃嗎?」

  藤原光搖頭,苦笑一下,此時拉麵已經見底了。

  雖然曾經貴為王子,但是先流亡樹海,接著躲在暗不見天日的船艙整整兩個月,撿拾船員吃剩的殘羹冷飯,又怕被人發現只能克制自己別吃太多,如今陡然間見到熱騰騰的食物已經絲毫沒有氣質可言。

  「你……下圍棋多久了?」這是最關心的問題,無法相信小孩會有這樣的棋力。

  唏哩呼嚕喝完剩下的湯,伸出十隻手指。

  眨眨翠綠色的眼睛:「十年嗎?」我也是十年,難以置信。

  藤原光點頭,我是兩歲遇見佐為的,不算騙人。起身,揹起大背包,吃飽喝足,準備離開。

  『等等!』

  剛得到點溫飽的人回頭,帶著疑惑的眼神。

  「現在正在放暑假,我每天從上午十點開始就在這裡,會待到傍晚,你……還會再來嗎?」小心翼翼的語氣,期待的眼神……畢竟從沒遇到過同齡的對手。

  

  【佐為,你覺得呢?】

  魂魄認真:【我當然很想下棋,這孩子的每一步棋都很高明,我能感覺到他的棋藝在慢慢覺醒,但是……】現階段我們沒有那個餘力。

  意會到佐為未說出口的事實,藤原光轉過頭看向櫃檯方位,皺著眉苦惱思索。

  嗯……雖然說我做事沒什麼規劃性可言但也不是傻子,現在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無論如何都需要跟人接觸,若對方跟我一樣只是個孩子,比起工於心計的大人自然容易信任,可是……

  看著藤原光幾乎已經穿透牆壁看向櫃檯的眼神,塔矢亮立刻會意:「你是擔心入場費的問題嗎?」

  【誒!?佐為,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嚇一跳,這人會讀心術嗎?

  【正常人都看得出你在想什麼吧。】佐為無奈,小光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

  「你放心,這間棋會所是我家開的,只要你願意跟我對弈,我不收你入場費,」頓一頓,看著衣衫有些破舊的藤原光,斟酌一下用辭:「另外每天請你吃一餐飯,你覺得如何?」

  睜大雙眼,露出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雖然很淡,眼神透出更多的是欣喜。

  【太好了佐為!短時間內不會餓死了!】藤原光一個勁兒點頭如搗蒜。

  【但你不自己跟他對局嗎?這樣不好吧?】忠於圍棋。

  【對喔……】

  「現在才下午三點多,要不要再來一局?」看著藤原光點頭答應,塔矢亮不知何時起,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佐為,放心吧,這局我自己下,你覺得我跟塔矢的棋力相差多少?】

  【你自己下他會不會不給你飯吃啊?】現實考量,畢竟不能餓死。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嘛?】吼!

  語氣溫和地說出評論:【我覺得他如果讓你兩子,你們應該可以勢均力敵。剛才的棋局我認為他並沒有使出全力,可能他不太相信有差不多年紀的孩子能夠贏他,有點輕敵也無可厚非,小光你要小心。】

  說話間回到棋桌旁,藤原光聽了佐為的評估,自顧自地擺上兩子,絲毫不彆扭。

  「你要我讓你兩子?」塔矢亮微微吃驚,明明剛才的對局……

  卻見藤原點頭,十分認真,氣勢與剛才的平淡清新完全不同,眼神透露出想要將對手擊敗的鬥志。

  「……那麼我們開始吧。」少年老成的性格使然,沒多說,無論如何,下好眼前的棋局。
第一部 第三局 日裔的西方人
  夏日宜人的晨光灑在潔淨的榻榻米上,塔矢大宅的和室內,落子的金石之音迴盪著嚴肅氣氛。

  「就到這裡吧。」塔矢行洋收攏和服袖口,雙手抱於胸前。
  「謝謝爸爸。」躬身行禮。
  「這一手,不是你以往慣用的下法,但卻是個絕佳位置,時機掌握也恰到好處,整個局面因此而生動起來。」品了一口茶:「你最近的心境似乎有些變化。」疑問句卻是肯定語氣。
  「是的,爸爸。」塔矢亮微微思索了一下,開口:「認識了新朋友。」說著開心地笑了,雖然是微笑,卻連眼睛都彎了起來。
  「喔?」出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塔矢行洋其實很清楚,兩歲開始學棋的兒子一直沒什麼朋友,自己門下的弟子也只把他當成小弟弟看待,或者看作後輩加以提攜,雖然不至於孤單,但是對十二歲的孩子而言,感到乏味是必然的。

  稍微斟酌了一下:「我們是在棋會所認識的,讓他兩子的情況下,互有勝負。」塔矢亮決定不說出全部。

  這一週以來,每天早上塔矢亮都會接受兩局指導棋,一局是在家中由自己的父親,日本職業棋壇三冠王的塔矢行洋指導,另一局則是到了棋會所之後,由藤原光在棋盤上擺出佐為的思路,而兩人一起吃過午餐後,就是塔矢亮讓藤原光兩子的對弈。
  令塔矢亮感到莫名的是,藤原光下指導棋的神情很明顯的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雖然認真,但卻又置身事外。反倒是讓兩子的對局能夠讓雙方投入其中,熱血沸騰;而覆盤的時候,雖然藤原光依然不曾開口說話,但卻時常擺出更好的棋步,讓人不禁想:剛才為何不這麼下?
  一直到昨天早上,由於在會所巧遇,塔矢亮向藤原光介紹父親門下的職業棋士緒方先生,在要開始對弈的時候,藤原光一改早上下指導棋的習慣,堅持要塔矢亮讓兩子對局,而到下午,藤原光才又補上早上的指導棋。

  ……很明顯,他不希望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真實狀況。


  「老公、小亮吃早飯了。」廊上傳來女性溫婉的輕聲呼喚。


  飯桌上,塔矢明子一邊給丈夫添飯,一邊關心著兒子的情形:「小亮啊,之前你說的那位奇怪的朋友呢?」難得交到差不多年紀的朋友呢。
  「嗯,待會兒還要跟他對局。」說到藤原光,塔矢亮明顯很有活力。
  「怎麼能說自己的朋友奇怪?」塔矢行洋不解,有點責怪妻子與兒子失禮。

  塔矢明子笑瞇瞇地:「因為小亮說啊,小光不喜歡說話,還總是背著一個很巨大的背包,片刻不離身,明明是熱愛圍棋、穿著中規中矩,說話還使用古老敬語的少年,卻帶著單邊的新潮耳飾。」說著,還咯咯地輕笑起來,似乎正在腦中拼湊著兒子新朋友的輪廓。

  塔矢行洋莞爾:是什麼樣的家庭教育會產生出如此行為的孩子?難怪明子和小亮會用『奇怪』二字來形容,不過透過小亮的棋風變化,隱隱感受到清新靈動的思路,對方是個好孩子,不必擔心,而且小亮做事一向極有分寸。

  「他叫小光?能在讓兩子的情況下與小亮勢均力敵,不簡單。」
  「他叫藤原光,」塔矢明子見到最近兒子的轉變也十分欣慰:「小亮,有機會帶他來家裡玩吧。」
  「嗯,有機會的話。」

  事實上塔矢亮並不認為藤原光會願意到家裡作客,除非有極為特殊的理由。他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一週的相處下來明顯感受到藤原光雖然信任自己,卻也有不明原因的設防;他並沒有告訴父母藤原光不曾開口說話,在自己的觀察裡,藤原光應該不是啞巴,只是不敢或者不願意開口,有一兩次開口到一半卻硬把聲音嚥了回去。
  還有,藤原光對日本本土文化不熟悉,舉凡蕎麥麵、蓋飯這些街上常見的食物,都吃得一團糟;但上次去吃麥當勞卻吃得整整齊齊,反倒是自己不知道如何點餐,食物從何下手。
  綜合藤原光使用羅馬拼音寫自己的名字、不會使用筷子、不熟悉傳統和食、彆扭的平假名字條,心中要有個結論其實不難……不過,古老的用語又是怎麼回事?



  棋會所早上的客人不多,市河晴美一邊整理茶具,一邊看向對弈中的兩位少年。
  原本以為那位叫藤原光孩子從那天後就不會再出現了,畢竟在日本圍棋愛好者的年齡層偏高,可沒想到,那天小亮要回家前卻提出以後都不收那孩子入場費的要求。的確,再怎麼熱愛圍棋的孩子如果每天要花五百元入場費都會很心疼,況且看這孩子的穿著似乎家境貧寒吧……也罷,其實只要小孩子開心就好。

  「謝謝指教。」塔矢亮低頭,藤原光也趕緊躬身回禮。

  【佐為,我餓……】
  頂著高高的立烏帽子蹲到小光身邊,關切:【再忍耐一下,小光你正在長大,我覺得一天只吃一餐絕對會出問題。】
  內心翻個白眼:【你說的我也知道啊,但塔矢也是小孩子,沒什麼經濟能力,我們不能太貪心。】顯然是非常體貼的個性。
  佐為連忙出主意:【你之前演奏會的錢呢?不能去機器領出來嗎?】
  【會被人發現行蹤,不行。】當我傻子嗎?
  【為什麼?是因為不在原來的機器嗎?】不明白。
  【就跟你說那叫做提款機啦!】很難解釋啊!

  「藤原,走吧,我們去吃焗烤,」塔矢亮起身離席,手上拿著櫃檯小姐畫的簡易地圖:「市河小姐介紹的,就在附近。」
  藤原光只是點頭,歉意地微笑……覺得每次讓對方請客很不好意思,雖然塔矢亮似乎從沒跟他人提起過此事。
  「小亮,你們要去那家店嗎?順便幫我帶一份回來,我要……」


  招牌上寫著『義式美食』,室內裝飾著許多泰迪熊與緞帶,對此兩個少年頓時不自在起來,不過在看到菜單價位之後,藤原光露出放鬆的表情。
  塔矢亮看著朋友的神情……莫名無奈。每次吃飯都要上演一次同樣的表情,藤原光從來不會點價位比自己高的食物,這一切自己都心知肚明。

  【佐為,看裝潢還以為很貴,幸好……】鬆一口氣,呼!
  【小光,記得不能吃太貴的東西喔。】急忙提醒。
  捲起眉毛:【誒?你剛才明明怕我營養不良?】

  在兩份義式焗烤牛排上桌後,塔矢亮更加仔細地觀察藤原光,其實今天到這家店是有目的的……一週的時間藤原光的嘴唇已不再泛紫,但是臉色依舊蒼白;只見藤原光流暢而優雅的使用刀叉,背脊直挺,動作熟練,於是塔矢亮淡淡地開口……

  「語言這種東西要多開口才能進步。」
  藤原光抬頭,驚愕的眼神。
  「你是日裔的西方人吧?」八成的肯定語氣。
  日裔?呼……幸好我有偽裝。
  「剛才你在看菜單的時候,眼神看向下排的英文。」

  話音結束後,一陣沉默。

  佐為趴在桌邊:【小光,我覺得塔矢說的沒錯,你該不會一直不開口吧?】
  【佐為,開口說話後與人的接觸會變多……我怕多說多錯。】為難極了。
  【的確,塔矢是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他能觀察入微。】讚歎……圍棋下得好,洞察力也很優秀,嗯、嗯……真是好孩子。
  【天啊,名字叫小亮的人都比較聰明嗎?佐為你當初為什麼不讓我叫做小亮?】吼!討厭啦!

  【這……我想這跟名字一點關係都沒有。】佐為冒出一滴汗:【不過,小光,】
  【嗯?】
  臉色稍稍嚴肅了起來,明確分析:【你若是需要繼續接受塔矢的幫助,勢必要付出一定程度的坦誠,你不覺得現階段的情況對塔矢很不公平嗎?】
  【………嗯…有道理,況且他以為我是日本血統…】應該沒關係…吧…
  真誠建議:【先不管你要在日本待多久,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不說話很不方便吧?】


  塔矢亮觀察著藤原光……這位不曾開口的好友,眼神從驚愕,到鬆一口氣,再到反覆思量……一陣變化多端的表情,末了苦笑了一下。
  「其實聽了那麼多天,也大致習慣現代用語了。」低沉瘖啞的嗓音,聽得出來有好一段日子沒說過話。

  這一開口反倒讓塔矢亮愣了一下,他原先以為藤原光不會這麼乾脆,以他對人的設防至少還會再跟自己耗上十天半個月。

  喝了口開水,清清嗓子,潤一下喉,藤原光繼續開口:「多日來承蒙關照,在下感激不盡。」說完似乎又覺得哪裡不妥,皺著眉頭十分懊惱。
  「呵呵,」塔矢亮這次真的笑開了:「你應該是想說: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對吧?」
  「果然聽得懂跟開口是兩回事。」藤原光扒了一下頭髮,再度苦笑。
  「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跟我對弈?」屏除了語言障礙,這是塔矢亮最關心的問題。
  「指導棋是因為食物,但是下午的對局對我而言比較……有意義。」很直接的字面意義回答。
  「我指的是,」停頓了一下,再度開口:「兩盤棋給人的感受完全不同,但是感覺本源相同,好像是同一個門派裡面的老師與學生在輪流跟我對弈。」

  【嚇!佐為!怎麼辦他怎麼會這麼敏銳我的天!】
  【以塔矢的程度,能感受出來並不稀奇,我想若換個立場,小光也一樣感受得到。】佐為很理所當然地開口。
  小光快暈了:【所以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會被發現?】就某種層面而言,這比自己的身世問題還困擾。
  【是啊。】佐為再度理所當然地點頭,睜著無辜的雙眼趴在桌邊。
  【佐為這跟網路對局不一樣,你會被人發現啦!】
  【但是不這樣小光會沒飯吃啊。】佐為無辜狀……

  面對塔矢亮的審視目光,藤原光表面閃過各式複雜神情,最後只是無奈地笑一笑,並且拜託塔矢亮千萬別說出去。

  墨髮少年繼續吃著盤中食物……也罷,至少現階段他會一直跟我對局。
  嗯?『一直』嗎?

  「你還會在日本待多久?」既然想到了就問。
  又是那樣的微笑,哀傷而平淡:「三五年之內應該不會離開,以後的話,還不清楚。」說著開始對生菜進攻,彷彿剛才的悲傷全是幻覺。
  「是因為家庭因素嗎?」
  「嗯。」


  窗外,天空,湛藍。
第一部 第四局 危機與轉機
  「後天學校要開學了,我大概要下午三點過後才會到會所,」說著,塔矢亮壓低聲音:「而且必須回家吃晚餐,你……可以嗎?」


  塔矢亮從與藤原光的相處中瞭解到的是:十二歲,與自己同年,兩歲時知道有圍棋這項運動,網際網路發達後透過網路與不同人對弈。雖然熱愛圍棋,但畢竟在歐洲要長久專注地研習棋藝有些困難,盯著電腦螢幕太久眼睛也會疲勞……這些可以充分解釋為什麼藤原光最近才學會拿棋子的手勢,據他所言在西方能接觸到真實棋子的機會少之又少。

  當然塔矢亮知道藤原光雖然沒有騙人,卻隱瞞了最重要的部分。先不論每天早上的指導棋,能與自己在目前進步成只讓一子的情況下進行勢均力敵的對弈,即使網路上有再多棋譜可供瀏覽,那樣的棋力可不是自學能夠到達的程度,更不論他使用的是那麼純粹的秀策流了。

  藤原光一定曾受到擅長秀策流的高手指點。

  而對於這些疑點,塔矢亮認為才認識一個月的朋友,如果對方有意隱瞞,自己也不好追問;除此之外,藤原光其實是個健談的人,通常是自己對他說一些職業棋壇的新聞,藤原提出疑問,兩人一起覆盤職業棋士的對局。
  偶爾藤原會注意哪一位歌手出了新專輯、或者對招牌上寫的漢字提出疑問,若說到家庭狀況……只知道,藤原是四口之家,排行最小。


  「開學……」對喔,正常小孩的確是要上學的。
  「是啊,藤原,你開學後也要常來喔!」市河小姐不知何時走過來,幫小亮換上一杯冰鎮綠茶,卻給了藤原一罐可樂:「之前久米先生帶孫子來,你好像很想喝他手上的可樂吧?來,這是免費招待。」笑容可掬。
  「啊?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不好意思地笑著接過:「謝謝市河小姐。」
  「雖然扁桃腺發炎都好了,但也別喝太快喔。」笑瞇瞇地轉身離去。
  【小光,那吃飯怎麼辦?我們又不能勉強人家。】

  佐為開始擔心小光的民生問題,小光也是蹙緊眉頭,苦思對策。

  似乎看出藤原光的困擾,塔矢亮開口:「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家吃飯。」
  這一個月來,坐在對面的對手依然臉色蒼白,而且更令人擔心的是,藤原光雖然時時笑容滿面,但是並不快樂,這一點坐在棋桌對面的自己非常清楚。

  「啊,不了。」立刻拒絕:「那樣會給你們家帶來麻煩的。」豈只是麻煩,而且會是很糟糕的麻煩。
  【小光那吃飯怎麼辦?】佐為繼續問。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的狀況很容易連累到別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塔矢是個好孩子,你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對吧?】

  佐為無奈地嘆息,小光一直都很善良,即使……內心依然努力克制著仇恨。

  「學校有提供午餐嗎?」塔矢亮眼中微微閃現一抹失望,隨即又關心起來。
  避開正面回答,小光笑笑:「你放心,下午三點過後到棋會所對吧?」
  【學院也會提供免費午餐嗎?】佐為似乎以為小光也可以有免費食物。
  【我不清楚日本的狀況,不過我想塔矢念的應該是小學或者中學,而且要是學生身分才能吃吧。】
  「……藤原,」斟酌用語……
  「?」疑惑。
  「嗯……很多事情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去過問,不過需要幫助的時候請儘管開口。」相處久了,塔矢亮思量過後,措辭也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塔矢,」思索一陣,小光得出了一個結論:「真的很高興能夠認識你。」說完換上特大號的笑容,卻不知這笑容看在朋友眼裡,雖然真心,卻也滄桑。



  背著巨大背包的藤原光走在夜晚的東京街頭,尋找今晚露宿的地點,一邊找一邊煩惱著後天的到來。

  【今晚也睡樹上嗎?】佐為抬頭,看著已經俐落地上了樹的小光。
  【嗯,快上來吧。】整理行囊:【這裡距離公用廁所比較近,今晚得洗衣服了。】
  【冬天怎麼辦?把別人的泡泡用完也就罷了……你不能繼續洗冷水澡吧?】小光要如何過冬呢?
  【那泡泡是洗手乳,與其想這個還不如想後天的事情。】現實問題。

  【唉……】【唉……】一人一魂同聲嘆氣。



  火熱的秋陽下微風似乎起不了什麼涼意,時序轉入初秋。
  學校開學的第一天東京街上很明顯少了小孩子的蹤影,藤原光在人行道上徘徊著,時不時眼睛瞄向馬路對面的銀行。

  佐為不明白有什麼好猶豫的:【小光,你不是說要換錢嗎?】換錢就有東西吃了。
  【我是小孩子,銀行不會輕易兌換的。】而且不知道會不會需要身分證明,記得留學期間,每次去銀行辦事都一個頭兩個大,哎。
  【……】

  佐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藤原光在人行道上來回踱步。

  【教堂呢?我記得之前看過的那種漂亮建築物,裡面的人有時候會發麵包?】佐為突然興奮地想到。
  【那也只有禮拜天,而且我們在東京晃了一個月,半間教堂都沒見到。】
  佐為跪坐在路中間,無奈皺眉,藤原光繼續來回踱步。

  【唉……】【唉……】一人一魂再度嘆氣。



  「你!就是你!」突然出現的呼喝。
  藤原光回過頭,立刻有一種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警察!】天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嘖!
  【警察大人!】佐為心裡也是暗暗叫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是哪間學校的學生?叫什麼名字?」質問得名正言順!
  「……」【我的天啊佐為救我!】藤原光臉色刷白,呆愣當場。
  【我也不知道啊!】佐為也是急得不停在原地打轉……
  「你的父母呢?學生證拿出來!」警察大人絲毫沒有放人的意思,目光犀利。
  【大人!您請聽我說!小光絕對不是壞孩子!】雖然明知無用,佐為還是開始大聲嚷嚷。

  「這孩子怎麼了嗎?」
  眼看藤原光就要被警察大人帶回警局問話,一把聲音突然出聲詢問。

  【是緒方先生!】【緒方先生!】佐為與小光同時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緒方,這位曾經在塔矢家的圍棋會所有過幾面之緣的職業棋士。
  「請問您是?」警察大人絲毫不含糊。

  陽光下,身著白色西裝的頂尖棋士散發出慣有的魄力:「是我先提問的吧?這孩子怎麼了?」不容置疑的語氣。

  緒方精次其實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但是一出水族館店門,便看見自己同門小師弟好不容易交到的一位朋友,在大街上與警察拉拉扯扯,沒有多加思考便開口,跟著接收到來自藤原光無助的求救訊號,語氣便強硬了幾分。

  「我問這孩子怎麼沒去上學,這孩子至今沒開口說半句話,還拿不出學生證。」如實陳述。
  「喔,」看向藤原光,仍然是一副無助的眼神,金框眼鏡寒光一閃,已有計較:「這孩子天性內向異常,幾乎不曾開口說話,我想他剛才只是嚇到了,讓他一個人在門口是我不對,真是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說完還向警察微微欠身。
  「緒方先生。」藤原光心下稍定,蚊子般喃喃自語,但是距離頗近的兩位大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緒方半真半假的繼續演下去:「藤原,說話聲音要清楚,快過來跟這位警官道歉。」又將低層巡邏員警故意稱呼為警官。
  馬上意會到緒方先生有意幫助自己,於是囁嚅地站到白西裝身側:「啊,是的……」頗為有模有樣的學著日本人,向警察鞠躬。
  「既然如此就別太勉強他了,」警察大人打斷藤原光的道歉,已經是一臉同情的表情:「要好好保重,注意學習,人生是很有希望的。」還不忘勉勵幾句。

  看這位警察大人的神情,似乎以為藤原光有自閉症之類的心理疾病,無論如何一人一魂自是鬆一口氣,總之是暫時過了一關。


  「……」目送警察離去後,緒方瞇起眼睛將藤原光從頭到腳仔細審視了一遍。
  佐為打了個冷顫:【……小、小光,快點向緒方先生道謝啊!但我怎麼覺得緒方先生的眼神好恐怖……】越說越小聲。
  「謝謝緒方先生。」又是鞠躬大禮。
  「……」再度瞇眼打量,

  【小光找話題、找話題!】佐為冷汗直冒。
  「……呃……啊!庫達海馬!」說著蹲下身來看著緒方手中的塑膠袋。
  「喔?你識貨。」真意外。
  「海龍科海馬屬,又稱管海馬,成魚主要餵食小魚小蝦,雖然亞洲國家努力培育,卻仍然無法達到預期的經濟成果。」一口氣把知道的都說完,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緒方推了一下眼鏡:「…你會處理牠嗎?」
  聞言,小光差點跳起來:「咦?要做成藥材嗎?我……下不了手……」好噁心!

  「當然不是,我養了一個海水缸,來看看吧,正好跟你下一盤。」現在的小鬼都在想什麼?有人會到水族館買藥材嗎?
  「可是我……」說著眼神瞄向馬路對面依然佇立的銀行。
  鏡片寒光再閃:「你要去銀行?」
  「不……我……」這……
  「上車。」說完已經打開路邊一輛紅色跑車的車門。
  「先把海馬處理好,一起去吃壽司,」眼神示意背著背包的男孩上車:「放心,我不會讓小孩子付錢。」
  【有吃的!】【有吃的!】太幸運了,這樣今天暫時過關了。

  把巨大背包放到後座,回到前座繫上安全帶,被海馬救了一命的一人一魂在車上暫時緩了口氣,總之今天是有飯吃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東京都街上招牌林立,熱鬧繽紛,行人匆促,高速行駛中,車窗外的高樓大廈一閃即逝。


  「你對水族很瞭解?」紅燈停車,緒方開口。
  小光繃緊十二萬分的神經回答:「以前有個朋友對動物很有辦法,不管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上爬的或是水裡游的,總之很有一套,我也就跟著學了一些。」【佐為幫我認路我怕回不來。】緒方先生給人一種強勢的壓迫感。

  【對緒方先生是該小心應答。】佐為望著車窗外:【小傑嗎?不知道他現在……】想起小光過去的朋友們,語調悵然。
  【嗯……】神色黯了下來。

  車子直行,倏地向前駛出:「你家裡是做什麼的?」漫不經心地提問。
  「……公務員。」也算是……這樣回答可以吧。
  「喔。」打個方向燈,靠右:「為什麼沒去上學?」
  慌亂:【佐為怎麼辦我的天啊!就知道要問這個!】
  【就實話說你已經從學院畢業了。】
  【吼!那不是不打自招,你以為全世界有幾個小孩子大學畢業啊?】
  【那說你扁桃腺發炎還沒好?】

  「你翹課?」火紅跑車駛入一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駕駛人隨口假設。
  「不是的!我沒有翹課!」【小光雖然很脫線,但是從不逃學!】
  【佐為,脫線兩個字是多餘的!你從哪學來的啊?】【久米先生的孫子……】
  技術優良地迅速將車停妥:「是嗎…不管怎樣都好,等會兒下一盤。」
  「……我跟塔矢約了三點在棋會所。」解開安全帶。
  「那再送你過去吧,我也去會所看看。」
第一部 第五局 雪中送炭
  秋季,午後微風輕送下,楓葉微黃。
  緒方看著各色健康活潑的觀賞魚、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客廳、留在桌上的預備晚餐,思緒倒回兩個多星期前……


  「你缺錢用?」
  稍微遲疑一下,肯定地點頭。
  「家庭因素?」
  又遲疑一下,再次點頭,面對眼前這位精明的男人實在不敢多話。
  「學校呢?」
  蹙眉,斟酌一下用語,開口:「在合法的情況下我不需要上學。」

  靠著椅背,對上藤原光的視線,那眼神中有明顯的戒備,真是!剛剛在警察面前明明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低頭掃了一眼棋盤上的局面,繼續開口:「原來如此,雖然中盤認輸,卻很有天賦,不過我想小亮在意你的應該不只這些……也罷,如你所見我是單身貴族,老實說我喜愛觀賞魚卻懶得照顧,如何?要不要幫我照顧牠們?」

  剛才倒果汁招待藤原的時候,暗自觀察他處理管海馬,雖然有些七手八腳,但是該做的步驟都沒落下;棋風是秀策流,卻很有現代感,靈活跳脫,清新生動,如果現在稍微幫助他一下,相信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小亮很好的對手。


  「這、我……」看向那缸海水魚,為難的表情。
  「當然我不會讓你做白工,」頓一頓,指尖推推金框眼鏡:「你還未成年,我不能雇用你,但假如你願意附帶幫我打理房子的話,」看一眼明顯營養不良的少年:「我提供你午餐如何?」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陳述現實情形:「我很忙,有時候要到外地去對局,甚至一整個星期不在家,就算平常日子也會在棋院待到晚上,像今天這樣的悠閒時光非常少。」看一眼明顯已經心動,正在權衡利弊的少年:「為了避免像剛才被警察攔下的狀況,你可以早上就過來,下午再去棋會所,如何?簡單的家務你沒問題吧?」

  【佐為,我……】
  【沒選擇了,小光,】摺扇頗有氣勢地指向眼前男人:【你答應他吧!依我看這個男人行事果斷,跟他下的棋一樣,是個怕麻煩的人,他只是單純提供雙方互惠的方式,而且小亮似乎也很信任他,在會所許多老先生也喜歡他,人品至少沒問題。】

  「需要做飯嗎?」聽完佐為的建議,小光開口詢問工作內容,事實上眼下也真是沒選擇了。
  「你還能下廚?」越來越有趣了。
  「西式料理簡單的會做一些。」不至於燒掉這屋子。
  「如果我需要的話會留便條給你,也會事先買好菜,午餐你就自己找冰箱的東西解決,我會把鑰匙放在……」起身離席,示意少年跟上。
  「……洗衣機……」
  「……這邊的電線……」

  一人一魂隨著緒方的腳步開始參觀這所單身公寓。



  緒方回過神,進入房間,看向落地窗……看來那小鬼今天洗了窗簾。

  雖然讓藤原來打理家務,事實上原本的期待並不高,十二歲的孩子能做什麼?其實只是想在不傷小鬼頭自尊心的情況下給予幫助罷了;但是幾天下來,藤原的表現令人十分驚訝,各種細緻的安排,從浴室沐浴精油的調製品味到晚餐的各式小菜、乾淨的冷氣濾網、每天都帶著太陽香味的棉被……要不是他曾說過父母是公務員,還真以為他家裡是開五星級旅舘。
  而且小鬼真的每天只動冰箱裡的一點食物,從不多拿,自己也曾經將鈔票故意留在要洗的西裝口袋裡,他甚至把鈔票人頭對人頭按照號碼疊好……即使是細膩如小亮的孩子,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綜合種種跡象所得到的結論--藤原光原本的家境應該十分優渥,至少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階層,而且受過嚴格的獨立自主教育。

  另外就是,事實上從那天之後自己沒再見到藤原,他似乎總是在自己出門後進屋,開始工作,在下午三點以前離開。雖然曾經留便條表示屋內的一切物品都可以使用,但看樣子藤原只動過棋盤、棋譜、音響、CD;而每一件動過的物品都細心地放回原處,連棋譜的摺角標記都保持原樣。

  在合法情況下不需要上學嗎?雖然沒閒情逸致管別人的家庭狀況,但真的很好奇……



  【小光快快!加油!】佐為是盡職的啦啦隊。
  【我不想消耗太多能量,容易餓。】身體因營養不良而虛弱。
  【今天太晚離開緒方先生家了啦,你明明知道要走一個小時的路程嘛!】
  腳步不敢稍緩:【我哪知道窗簾掛鉤少了一個,結果掉在床底下,遲到的話小亮冷冰冰的眼神很恐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佐為看著小光,若有所思。
  捲起眉毛,不滿:【幹嘛那樣看我?很怪耶!】搞啥?
  輕言細語:【這是你第一次叫他小亮,雖然只有我聽見。】

  不曾停下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沉默,下午的東京街頭人聲喧嘩,卻闖不入一人一魂的思緒。

  【他們只是重名而已,翡翠是我的兄弟,塔矢亮是我的朋友。】片刻後,結論。

  佐為終於稍微放心了些,雖然偶爾在聊天的過程中會不經意地提及翡翠,但是小光一直都在避免自己陷入思念家人的深刻感傷中,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融入新環境與現實生活。
  畢竟如今的我們沒有多餘的精力,思考現實之外的事情。


  「歡迎光……」市河小姐話還沒說完,看見來人,馬上換掉職業的客氣語氣,改成親切的聲音:「是藤原啊……小亮剛到。」隨即用有點猶豫的眼神看向藤原光。
  「哈囉,市河小姐,」微笑打招呼……嗯?直覺今天好像有其他事情?
  「藤原……」市河小姐今天欲言又止。
  「嗯。」【嗯。】

  一人一魂看著眼前的妙齡女子,此時塔矢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坐在往常那張松樹壁燈旁的棋桌邊看向櫃檯。

  「……藤原,這個、請你不要見怪……」又猶豫了一下,發現棋會所的客人們都往櫃檯看了過來,更加不好意思,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但又騎虎難下。
  「您……需要幫忙嗎?」不解地詢問市河小姐,但現階段自己似乎沒什麼餘力幫助別人。

  這時塔矢亮也走了過來,全體客人十分疑惑。

  「其實是這樣的…」就算失禮也豁出去了!快手快腳地從櫃檯底下拿出兩個大紙袋:「……嗯……我看都已經入秋了,這是我弟弟小時候穿的衣服,雖然款式很舊……這個……呃……」說著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往下說。

  藤原光睜著大大的眼睛,深藍色的耳飾似乎閃了一下淡淡的光輝。

  「市河小姐!」「市河小姐!」
  塔矢亮嚴肅冷峻的語氣,與藤原光欣喜的聲音同時響起,塔矢立刻怔愣地側頭看向藤原……

  雙眼放光、滿心期待:「您的意思是可以給我嗎?」
  「是的……都洗得很乾淨,這一點可以保證……我想應該合身。」市河小姐眼見藤原的反應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小光!】佐為又放下心中的另一塊大石。


  本來皇室準備的逃難裝備中只有短期逃往鄰國的配件,當時時值五月,窟盧塔草原又四季如夏,小光的行囊中理所當然地只有三套夏季衣物,況且小光在搭船之前曾在樹海徒步行走一個月,雖說靠打獵為食足以溫飽,但是身上的衣服也因此非常破舊。

  「全部都給我嗎?哇!裡面還有大衣耶!市河小姐我真是太感動了!」頭已經快要埋進紙袋裡了:「坦白說我正在為過冬煩惱呢,可以現在換上嗎?其實早就覺得冷了!」莫名興奮!
  「當然可以。」看到藤原歡天喜地的衝入休息室更衣,市河不禁為這可憐的孩子感到難過。

  「小亮老師,藤原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連客人都驚訝了。
  「他的生活有這麼困難嗎?」
  「對啊……現在晝夜溫差大,傍晚過後一定要穿長袖。」
  「幸好市河心細,市河啊,可以找個對象嫁人啦。」莫名地話題偏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塔矢走回棋桌邊,坐定……
  不是說好有需要幫助的話要開口的嗎?不過即使開口了,需要衣服這種事情我也幫不上忙吧?藤原知道我的零用錢額度,所以不想讓我為難嗎……

  坦白說我正在為過冬煩惱呢。
  早就覺得冷……

  原來你的生活這麼辛苦,我卻什麼都沒發現。



  【小光,】休息室內,佐為看著小光正在七手八腳換衣服的背影。
  【嗯?】這是毛料的耶。
  【小亮心情不好。】
  【耶?為什麼?】回頭,不解。
  心思細膩地柔聲說著:【我想他大概因為沒能幫上你的忙,覺得難過吧。】
  這毛背心真暖和:【……那我該怎麼辦?】

  【生活所需的東西都跟緒方先生借用了,儘管他不知道你把自己的衣服混在一起洗,還偷用人家的浴室。】
  【什麼偷用,緒方先生說都可以用的啊!況且他原本使用精油的方法簡直……而且我都有刷浴缸耶!】在意識裡大聲反駁,哼!
  轉移話題,眼神轉向別處:【記得要跟市河小姐道謝喔。】

  【佐為……】突然開始鬱悶。
  【怎麼了?】
  【你覺得我繼續跟小亮在一起沒問題嗎?】眼神黯淡了下來。
  【……小光?】

  【這裡的每個人都對我很好,不管是小亮、市河小姐,甚至緒方先生,其實都在用他們的方式關照我……但是,我怕……萬一蜘蛛……】
  【小光!】嚴肅地阻止小光繼續說下去:【你聽好,未來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測,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人必須生活在團體中,即使惡名昭彰如幻影旅團也不能獨自一人,更何況……你還只是個孩子。】語聲到最後,悵然了起來,愛憐地看著小光。

  【……我知道了,佐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揚起笑容。


  出了休息室走向櫃檯,裝模做樣地清一清嗓子,吸引了眾人關注之後,對市河小姐誇張的深深一揖:「慷慨大方美麗動人的市河小姐,對於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此恩重如泰山,來日定當湧泉回報。」說完古老用語後又有模有樣地鞠躬,逗得客人們哈哈大笑,連原本情緒低落的塔矢也不禁舒展了眉梢。

  「塔矢,」走到小亮身前坐下:「太好了,有了這些衣服,就沒什麼煩惱了,很快就能打敗你啦!嘿嘿!」臉色蒼白卻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態。
  「被讓一子的人還說什麼大話。」微微挑起眉,語氣顯得很有精神。
第一部 第六局 雨中的陰謀
  『……強烈秋颱麗塔,近中心每秒風速五十一公尺,暴風半徑……目前正由東方海面直撲關東地方……氣象預報,氣象預報,請沿海居民做好防颱……』


  【吶,我說佐為,你有沒有覺得大家都很匆忙?】大街上,四處張望著……大家都怎麼了?
  佐為環顧四周行人與店家:【這麼說,的確是。】
  扯扯領口,碎碎唸:【而且感覺風黏黏的,好詭異的天氣。】往棋會所走去。
  【小光,】佐為突然蹙緊眉頭,神情嚴肅:【你剛剛說風黏黏的?】
  【嗯,而且很悶。】繼續走,想喝市河小姐給的飲料。

  一人一魂持續步行,佐為望向天空、瞇起雙眼,凝視太陽,接著打破沉默:【小光,我有相當不好的預感。】

  【耶?你別嚇我,有話直說。】小光被佐為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
  【希望是我多心了……小光,我們最好加快腳步趕緊到會所。】
  疑惑的神情:【為什麼?時間還早啊。】慢慢晃過去不行嗎?
  掩不住神色緊張:【雖然這個季節應該不至於,但是我擔心會有颱風。】
  【颱風?那是什麼?】完全狀況外,但是佐為好像很緊張?
  【總之快點加緊腳步吧。】下達明確指令。


  「歡迎光臨……」市河小姐正在櫃檯後忙著,抬頭,驚訝:「啊!藤原!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有什麼不對嗎?今天這都怎麼一回事?
  「小亮今天應該不會來喔。」繼續手上的工作。
  「耶?為什麼?」不解的眼神。
  「因為……」『鈴--、鈴--』

  談話被電話鈴聲打斷,市河小姐通話時,戶外天色也在瞬間轉暗,突如其來地下起了大雨,天氣說變就變。

  「您好,啊,是小亮啊……」眼神看向背著巨大背包的藤原:「他在……你要跟他通話嗎?」

  佐為與小光呆若木雞地看著市河小姐,此時連小光也感覺到一切都不對勁。

  「……這樣也好,那麼等你到了之後我們再一起離開,嗯,一會兒見。」放下話筒,轉向藤原:「小亮馬上到,一會兒我們一起離開,你先幫我收拾一下好嗎?」掛了電話又再度忙碌起來。
  放下巨大背包,準備幫忙:「喔,沒問題,不過要去哪?」
  「你說什麼傻話,這種天氣當然回家囉!幫我把那邊的椅子都靠攏。」

  凝視著窗外的雨:【佐為,下雨了……今晚得睡電話亭。】
  【小光,我覺得這不是一般的下雨。】聽見剛剛的電話片段,佐為更加嚴肅。
  一邊排著桌椅,一邊又抬頭觀察窗外:【……是你說的颱風嗎?】
  【…小光,我們剛剛不應該離開緒方先生家的。】佐為憂心忡忡,現下如何是好?
  撿起一顆棋子,丟入棋盒:【有那麼嚴重嗎?】
  探頭到小光身側:【你知道颶風吧?】

  『什麼!』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發生什麼事了?」市河小姐突然出現的聲音被嚇一跳!
  「市河小姐,颶……不、颱風要來嗎?」
  「你不知道嗎?」非常驚訝:「這次的強烈秋颱麗塔,可以說是直撲東京而來。」


  說話間,塔矢踏入圍棋會所,背後的書包因為雨傘太小的關係,全被打溼了,有些狼狽:「市河小姐,已經發布陸上颱風警報了,你們……都好了嗎?」
  「嗯,都差不多了,」說著掃視了一眼收拾妥當的棋會所,走向總電源:「藤原,你家在哪一帶?我送你跟小亮回家。」

  「我…」【佐為怎麼辦怎麼會這樣?】我該去哪裡?
  【看能不能留在會所?】佐為提議。

  「要關電源了喔。」
  「等等!別關!」狠咬一下嘴唇:「市河小姐,能不能讓我今晚留在會所?」
  「這怎麼行,你放心,現在還有一些時間,送你們倆回去不成問題。」說著關閉電源,搖一搖手中的車鑰匙示意。
  近乎哀求了起來:「拜託,市河小姐,請讓我睡棋會所!」
  「藤原?」市河小姐對於藤原的堅持感到驚疑不解。

  背著書包,塔矢大踏步向前:「不行,那樣太危險了,況且沒有食物,明天這裡不營業,市河小姐啟動保全後你必須一個人在這裡待到後天。」
  「有水就行了,只要有水源,撐個六七都天不成問題,沒有電也沒關係,拜託你們!」說完一鞠躬,十分懇切地拜託著。
  聽藤原說出這樣的話,塔矢感到莫名揪心,同時也非常生氣:「我從很久以前就想問,你家在哪?家人呢?」
  「我……」死命咬住嘴唇,把頭撇向另外一邊。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這樣。」市河小姐打圓場,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藤原你先打個電話回家,實在不願意回家的話至少打個電話,看你要不要住我那兒……」
  「不行!」斷然拒絕:「我不想給市河小姐帶來麻煩。」
  「怎麼會是麻煩呢?我家兄弟姊妹本來就多,不多你一個;你在會所留宿我反而會很困擾呢!」市河小姐柔聲勸導,外面風雨更大了。

  【小光,不能給市河小姐帶來困擾,還是算了吧。】佐為也放棄了。
  【我是不會住別人家的!佐為你明白!】怎麼辦怎麼辦?
  【……】這該如何是好?

  塔矢沉聲穩住怒氣:「藤原,不能再耽擱了。」
  「……那,把我送到附近的電話亭就好。」說完又是一個自嘲的苦笑,不禁讓人質疑為何十二歲的少年會有如此表情。
  「這裡就可以打電話。」塔矢緊迫盯人。
  「……那送我去最近的地鐵站吧。」
  【小光地鐵站有警衛耶!】佐為忍不住插話。
  「走吧。」

  塔矢轉身走出圍棋會所,市河小姐再次確認一切後,鎖門。

  黃色的雙門小轎車,在危急的時候很容易困住坐在後座的乘客。
  塔矢微微思索了一下:「藤原,你包包太大了,還是坐後面吧,不然市河小姐看不到側面鏡子。」

  雨勢滂沱,不容細想,一矮身躦進車內,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
  車子在大雨中前進,兩支雨刷賣力地在擋風玻璃上滑動,但也只能勉強看清路面。

  車行平穩後,塔矢緩緩開口:「市河小姐,麻煩直接把我們送回我家吧。」
  【什麼?】【什麼!】佐為與小光都是一驚。

  市河小姐會意,臉上浮現一抹頗為詭異的微笑:「藤原,到小亮家後記得給家裡打個電話喔!」說著,笑瞇瞇地繼續操作方向盤。
  眼角餘光瞄向後座的藤原,表情從驚詫轉為慌張失措,再轉為一副受人欺騙的委屈表情,塔矢心中怒氣稍減,甚至有點兒……開心。


  看著黃色小轎車行出視線,大雨使得膠框眼鏡泛起白霧。


  小光在雨中喃喃自語地說著:「再見了……市河小姐。」謝謝你的照顧。
  說完,轉身,往眼前那幢和式大宅的反方向邁步前進,步伐平穩而堅決。

  塔矢轉動手中的鑰匙,剛想招呼藤原進門,卻見藤原已經冒著風雨朝其他方向走遠,頓時心頭火起,也顧不得撐傘便追了上去!
  「藤原光,你鬧夠了!」說著抓起蒼白冰冷的手腕,逕自往自家拖去。

  「你放手!塔矢亮!」畢竟營養不良,肩上又負著全部家當,即使受過皇家武術操練,一時也掙不開。

  本來雙方都是少年脾氣,藤原光雖是皇室出身,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但是自小就有許多年齡相仿的玩伴,天性又跳脫頑皮,這時也就連名帶姓的嚷嚷出來。而塔矢亮畢竟是獨子,一直以來父親門下的弟子都對他疼愛有加,雖然性情溫和有禮,但一想到自己以誠相待卻總是換回藤原光的疏離拒絕,就倍感委屈,此時竟也吵了開來。

  「放手!」死命往反方向走!
  「不放!」用力往庭院裡拖!
  『放手!』幸好雀斑是用奇異筆點的,不然雨這麼大早掉妝了!
  『就不放!』這傢伙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眼看就要被拖進庭院,藤原突然用很平靜的聲音開口……

  「……塔矢,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也知道大家都對我很好,但是……」
  此時塔矢也稍稍放鬆了力道,耐著性子在大雨中聽藤原繼續開口。

  「…坦白說有許多人想要對我不利,我不希望牽連無關的人,更何況是朋友。」
  聽完稍微正常的解釋,塔矢手上使勁繼續將藤原拖進庭院…但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既然是朋友,就無所謂牽連的問題。」

  突然煩躁了起來:「夠了!你或許無所謂,但是你的家人呢?萬一給他們帶來危險呢?我不要到時候你再來埋怨我!就現在這樣道別不是很好嗎?」
  「被我讓一子的傢伙贏不了就想走了嗎!在你贏我之前別想!」激將法,畢竟是十二歲的少年,也有些孩子氣了起來。
  「我是不會……進……屋……」話沒說完,眼前一黑,竟然昏了過去……營養不良。



  「我、們……回來了。」
  一手拉著一個巨大背包、一手拖著意識不清的藤原、背上還背著自己的書包,全身上下都在滴水的塔矢站在自家玄關,狼狽的模樣好像剛從海底打撈上來似的。

  「回來啦。」明子一邊擦手一邊走出廚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怔住:「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位是?」
  「……呼,」稍稍緩一下呼吸:「……藤原突然昏倒了。」
  「這、這……」這種天候哪請得到醫生?
  「怎麼回事?」塔矢行洋聞聲,走了過來,看了眼前的景象:「明子,我記得你說過對面的澤口夫人……」
  突然想起:「啊!小亮!快去對面請澤口阿姨,他嫁人前是兒科醫生。」
  「我知道了!」話音剛落,人已經奔出院子。
  「明子,行李。」塔矢行洋很鎮定的指揮完畢,自顧自的將孩子抱到客房,明子提起傳聞中的巨大背包跟上。


  【看來小光安全了……呼。】進了客房,佐為癱坐在小光身邊,扶正歪得亂七八糟的立烏帽子,看著明子細心地照顧小光,著實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放緩了下來。
  事實上對於小光的昏倒佐為雖然擔心,卻並不驚訝。
  三餐不濟、體力透支、又消耗腦力研究圍棋,再加上國破家亡的心理壓力、持續壓抑的悲痛情緒,任誰都受不了……診斷結果果然不出佐為所料,雖然颱風過後還需要去醫院進行正式檢查,但是八九不離十,就是需要長期調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為了藤原光折騰了好些時間,塔矢家一家三口總算開始用晚餐。

  塔矢行洋接過妻子遞來的飯碗:「澤口夫人怎麼說?」
  「長期營養不良加上心理壓力,雖然最好再去醫院診斷,但聽澤口太太的語氣十拿九穩沒有錯。」說完看了一眼亮著小夜燈的客房。
  塔矢行洋語氣平淡:「小亮,對於藤原你知道多少?」
  「他家裡有父母還有一位哥哥。」語氣有些悶……知道的,真的很少。

  「知道他家裡電話嗎?這種天氣,他的家人肯定急壞了!」明子一直掛記著這件事情,看著外面風雨交加,似乎能體會藤原的母親擔心的心情。
  「……其實我一直懷疑……」努力將自己的觀察化為語言,斟酌用字遣詞。
  「繼續往下說。」塔矢行洋語氣平緩卻不容置疑。

  「藤原總是很開朗,但是提到家人就會轉移話題……暑假的時候我知道他一天似乎只吃一餐,開學後就不清楚了。剛才,其實是我跟市河小姐聯手騙他上車的,不然他似乎寧可睡在電話亭裡,因為意識到藤原似乎……沒有回家的打算,又是颱風天,所以我硬是把他帶回來……」筷子拿在手上動都沒動,再度思索一會兒:「進門的時候他極度反抗,說是有許多人要對他不利,不想連累我……拉扯之間就突然昏了過去。」

  「會有什麼人想對一個孩子不利呢?」明子既心疼又不解。
  塔矢行洋不再多言,從表情看不出情緒,也猜不透此時的想法,一家三口繼續在疑惑中進食。
第一部 第七局 生命中的養分
  【小光、小光,你醒醒。】佐為著急地呼喚著。
  「這孩子……」
  清晨,明子走入客房探視,只見藤原蹙緊著眉頭流淚,門牙緊咬著滲血的下唇,口中溢出模糊的呻吟,雙拳攢得死緊……按照澤口太太電話中的意思,這是孩子快要清醒的徵兆,不必擔心;可話雖如此,看見如此模樣實在叫人心疼。


  「啪……」
  『啪。』
  「啪……」
  塔矢行洋見棋盤對面,愛子魂不守舍,便收拾棋子:「今天就到這裡吧。」
  塔矢亮驚愕:「爸爸?」怎麼、還不到中盤。

  「你的心思不在這裡,行棋不夠穩重。」看著自己的兒子,嚴肅開口:「小亮,我知道你在擔心朋友,往後你的人生還會經歷許多風霜雪雨,要記住,凡遇到波折必須先穩住自己的陣腳,之後才行有餘力幫助受困的對象。棋局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塔矢亮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中若有所悟。
  「去看看他吧。」卸下嚴師的神情,換上微笑。
  「是!」


  明子溫柔地替小光擦拭著額角的冷汗。
  突然間,小光猛然睜開雙眼,漆黑的雙眸見到明子,耳飾瞬間變成純淨的透明無色,人還沒坐直,便從棉被中躥出急往後退,直至牆角,雙眼緊盯住眼前的女性,眼神恐懼而戒備。

  【小光!阿姨不是壞人!他是小亮的媽媽!他只是在照顧你而已!】佐為哇哇大叫著解釋:【你在庭院昏倒了!】
  【……】視線移動到對方手中的毛巾。
  【你的包包就在旁邊,沒有人動過,一切都沒問題!小光,快點道歉還有道謝啊!】佐為迅速交代與叮嚀。
  【……】頭腦短路中。
  【快點跟著我的動作做!】佐為提醒,寬大的狩衣動作中。

  似乎總算理解現狀,立刻學著佐為跪坐之後行禮:「啊……承蒙您的關照,在下不勝感激,方才失禮之處,望請海涵。」慌亂之中又說出過去存在於腦中十年的古老用語。

  「呵呵,」明子雖然被嚇了一跳,但從小光的反應中也意識到這孩子一定經歷了許多磨難,於是馬上用笑聲拂去孩子的尷尬:「跟小亮說的一樣,果然是很古老的用語呢。」太可愛了!
  「啊。」馬上紅了臉,難為情。
  「藤原,你醒了。」小亮拉開門進入。
  見到自己的兒子,明子起身:「小亮你陪一下藤原,媽媽去熱一些粥。」
  「啊,不用麻煩了!我馬上就離開,對不起!」小光慌慌張張地想站直,卻立刻感到一陣暈眩,倒了下去。
  「小心!」【小光!】

  看著小亮扶著藤原,有些七手八腳地將朋友塞回被窩裡,並且開始轉述醫生說的話……明子才略微放心地將紙門帶上。


  「我說……塔矢,你家好奇怪。」在餐桌邊環顧四周,盤膝而坐。
  「傳統日本式房子都長這樣,少、見、多、怪。」
  「你說什麼!」

  兩個人經歷了大雨中的第一次吵架,對彼此也就不客氣起來。

  「嗯……我並沒有對父母提起你長年住在國外,指導棋當然也沒說,其他的你自己看看吧。」
  「……謝謝你,塔矢。」使用筷子夾小菜,儼然已經相當熟練。

  「小光,阿姨可以這樣叫你嗎?合不合胃口?」明子在餐桌邊坐下,塔矢行洋也走了過來,外面依舊風雨交加。
  裂開嘴大笑,與剛才的恐懼判若兩人,用力點頭:「嗯,超好吃的。」
  「你家電話號碼多少?阿姨得跟你的家人聯絡。」念念不忘此事。

  【佐為,怎麼辦?】小光臉色刷白。
  【說你家沒電話?】佐為出主意。
  【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能!】駁回。
  【說到打電話,你得聯絡緒方先生說今天不能過去了。】佐為突然想到。

  「說到電話,必須聯絡緒方先生,說我今天不能過去了。」看著外面酷似夜晚的天幕,以及被狂風吹彎的大樹……原來這就是颱風的威力,真嚇人!
  聞言,小亮非常驚奇:「你跟緒方先生有約嗎?」
  「嗯,算是吧。」成功轉移話題,繼續吃得津津有味。
  「那阿姨現在去聯絡一下。」說著起身離開。

  「藤原,」犀利地發覺少年剛才蓄意轉移話題,一直保持緘默的塔矢行洋終於開口:「你的父母是做什麼的?」
  「他們都是公務員。」剛好也吃得差不多,有禮地放下筷子,挺直背脊答話。
  佐為此時卻是眼神閃閃發亮:【小光,他就是最接近神乎其技的人呢!】
  【佐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吼!

  「為什麼不願意跟家裡聯絡?」塔矢行洋開門見山的提問,語氣嚴肅而平靜。
  這一開口,剛走回來的明子與坐在一旁的小亮都嚇了一跳,此時熱粥已喝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轉移話題了。

  「……緒方先生說讓你安心休養,不用急著過去。」見小光良久沒開口,明子一邊替小光收拾著用完的碗筷,一邊說著。
  「明子、小亮你們迴避一下,」平淡的語調:「我想跟藤原單獨談談。」
  安撫地輕摸了一下小光的髮,明子用眼神對不知所措的孩子傳遞安慰,轉身走進廚房,小亮雖然明顯不願意卻也跟著離開,帶上紙門。

  塔矢行洋看著眼前少年,一副牙關緊咬、為難的神情……於是抿了一口茶,決定換個方式繼續問:「說說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吧,你的家人。」
  仔細觀察藤原光,顯然並不是擅於隱藏情緒的孩子,眼神悲慟萬分。

  「什麼樣的人……嗎?」悵然若失地喃喃自語。

  「嗯……我爸爸是個很好玩的人,老大不小了還喜歡惡作劇,但是關鍵時刻很靠得住……他很怕我媽……我媽很有威嚴,他說的話沒人敢不聽的,我跟哥哥都怕他……不過我們都知道,其實媽媽很疼愛我們……」開朗的語調在顫抖,努力地笑著。

  【小光……你笑得比哭還難看。】佐為坐在小光身旁,十分不忍。

  塔矢行洋繼續凝視著藤原光。

  「……哥哥一直是個聰明的傢伙,跟我不一樣,頭腦很好……明明玩得比我兇,但是很多事情都做得……總之很厲害……他真的……很聰明,即使是現在,我也受到他的聰明保護著。」當時在逃往邊境的短短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翡翠所下的一切判斷,一直保護著我,到現在。

  【小光…】意識到小光沒說出口的想法,佐為也悲從中來。
  「你很想念他們嗎?」塔矢行洋似乎明白了什麼,語氣不再強硬。
  「……嗯。」說到此處眼眶泛紅,強忍著淚水,倔強地不讓淚珠往下掉。

  塔矢行洋略作思索,待眼前的少年稍微平緩情緒後,突然開口……
  收攏葛藤色的和服大袖,溫和而威嚴:「聽小亮說,你比較喜歡吃洋食。」

  「?」不解的眼神,怎麼會突然出現這個話題?
  「原本想跟你下一局,但是澤口夫人有交代要你靜養。」
  【?】【?】連佐為都疑惑了起來。
  「雖然仍需要讓子,但從小亮覆盤的棋局看來,你的老師是秀策流的棋士,這一點非常明顯。」依然持續地說著。

  【小光,塔矢大師真是個了不起的人。】似乎已經瞭解了塔矢行洋的想法,佐為微微地笑了,雖然仍掩不住一絲惆悵。
  【……佐為?】

  「在圍棋的世界裡,棋風很容易看出流派與師承,家族也一樣。」看著眼前眼眶泛紅的孩子,語聲沉穩寬厚:「你有什麼樣的生活習慣、愛吃什麼樣的食物、說話方式、甚至走路儀態,即使與家人相隔遙遠,這些細節早已融入了你的生命中,不會改變。將來就算世事變遷,這些習慣也會融合新的習慣,沉澱在靈魂深處,成為生命中的養分。」停頓了一下,語調依然平靜溫和:「你的家人,存在於你的言行之中,發自內心,自然流露。」

  「……嗯。」聽到此番安慰,早已泣不成聲。
  拼命用袖子擦拭眼淚,淚珠依然不停地滑落到眼前的餐桌上。想起遙遠西方的古老家園、神秘的歷史遺跡、父母溫暖的笑顏、調皮搗蛋的翡翠、各有所長的朋友們、留學時的開心生活、衣食無憂的笑鬧……這一切……真的……好遙遠。

  「藤原,你聽好,我只問一次,」待藤原止住了哭泣,繼續:「你需要幫助嗎?」

  緊抿著雙唇不敢開口,頭都不敢隨便動一下,全身僵直,神情複雜憂慮。

  「不需要去顧慮其他,單純的需要與不需要。」



  良久……緊閉雙眼,彷彿下定了決心般,肯定地點頭……現實所逼。

  「在你能夠獨立之前住下來吧。」塔矢行洋起身,離開,將空間留給悲傷的少年。

  佐為對著塔矢行洋離去的方向,感謝地深深致禮。
  終於……小光不必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也打開了心結,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什麼!你的背包裡竟然都是這些東西!」看著眼前的帳棚、睡袋、只有在時代劇上看過的打火石、市河小姐送的衣物……小亮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想到手腕上的淤血,沒好氣地接口。
  「這些衣服該洗了。」明子撿起其中幾件:「還是都洗過好了,待會兒你去泡個澡,小亮,去拿備用的浴衣、新毛巾跟新牙刷,啊……你就繼續睡這一間吧,小亮就睡隔壁。」

  小光決定要住下來之後,明子感覺到小亮莫名地開心,表情變化多端,整個家也熱鬧了起來。

  小亮拿起一個裝有粉紅色濃稠狀液體的寶特瓶晃晃,不解:「這寶特瓶裡裝的是什麼?」
  「公用廁所的洗手乳,拿來洗澡跟洗衣服,我怕同一間廁所一次用掉太多會被人發現,所以到處收集……」毫不在意地說著。
  「……我去拿浴衣。」小亮徹底無言,轉身去準備媽媽交代的事物。

  明子倒是饒有興趣地問著:「在東京都要怎麼搭帳棚呢?」
  「通常都睡在樹上,都市的行道樹沒有蛇,睡在地鐵站反而容易被流氓或警衛盯上,嗯……帳棚其實只有下小雨的時候用,會走到不起眼的死巷再搭起來,大雨的話只能睡大廈頂樓的樓梯間了,還要躲攝影機跟警衛……很麻煩的。」
  明子疑惑地撫著自己的臉頰:「這樣啊……你這樣過日子多久了?學校老師都沒發現嗎?」學校老師沒發現……未免太離譜了些。

  「事實上……在合法的狀況下我是不需要上學的。」整理自己少得可憐的物品。
  「咦?」驚疑的目光。
  「還有……嗯……其實我的身體狀況自己很清楚,那位澤口阿姨說的沒錯,不必去醫院沒關係,我會好好休息的。」偷渡客去醫院應該會被發現吧。
  「這……」思考的表情,這樣沒問題嗎?
  「阿姨放心吧,往後得麻煩您照顧了。」說著與佐為一起躬身行禮。
第一部 第八局 全世界都在尋找
  看慣了和式庭園,其實也別有風情,颱風已經離去三天了。
  充滿榻榻米香味的棋室裡,依舊是塔矢行洋與小亮的晨間對局,佐為靜坐在一旁觀看,時不時對幾步棋若有所思,眼神中透出對小亮的嘉許。
  晨光裡的廚房也是一番和樂的景象……

  明子滿意地笑著:「小光沒想到你家事做得還不含糊。」這孩子家教很好。
  「以前住校的時候都要自己打理,不過都是簡單的麵包、濃湯。」住人家家裡得熱心幫忙些,別添麻煩。
  頗為訝異的神情:「嗯?你這麼小需要住校嗎?」
  「嗯,住了兩年。」真想抽自己嘴巴,我實在太多話了!嘖。
  「真的不需要唸書了嗎?身體休養好之後,可以跟小亮一起上學,小光你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既然都住下了就別跟阿姨客氣,行洋也真是的……說什麼照你的說法沒問題,可是就算是職業棋士也至少要國中畢業吧!」拿著菜刀的明子透露出危險氣息,開始叨念著。

  其實這短短三天之中,塔矢家已經為了小光上學與否一事討論過。
  小光主張身體好些後繼續去緒方先生家『幫忙』,當然緒方先生會給他一點點『零用錢』,明子卻是極力反對,要小光最低限度必須取得國中學歷,對於老公縱容孩子的態度有些生氣,小亮則是一直沒發表意見。

  「阿姨,」小光神色複雜,停下手邊的工作:「是……只要取得國中學歷就可以了嗎?」實在不希望讓塔矢老師與阿姨為了自己鬧得不愉快,但是偷渡來日本的自己似乎無法入學吧。
  繼續拿著菜刀:「當然!這是一定要的,就算能夠成為職業棋士,凡國民都有受教育的義務,你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阿姨,」但我不是你們的國民啊!猶豫了一下,捲起眉毛,小光認真看著明子阿姨:「偷偷跟您說您別對任何人說。」
  「嗯?」繼續手上的工作。
  「只有您知道,連老師還有小亮也不可以說喔。」眉毛捲得更厲害,試探的語調。

  任何秘密都會吸引人的好奇心,明子將魚放入烤箱,看了一眼門外,確認自己的老公和兒子都還在棋室裡,示意小光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大學畢業了。」還是說出來了!我的天啊。

  簡單的一句話將明子驚得僵在當場……良久,終於恢復語言能力:「你是說真的嗎?」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孩子。
  「嗯,就是那兩年的住校,讓我學了許多生活常識,當然大都數同學都比我年長許多,學習也遇到了一些障礙,嗯……也因為年紀小在宿舍容易被欺負,不過還好,也有很多好同學幫助我,所以雖然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但總算是把學分都修滿了。」
  「足足花了兩年……」一般人要念四年吧?暈。
  「嗯,大學果然不容易念,在那之前的學業也只花了四年的時間……說起來勉強算得上順利。」一邊將小菜裝盤,小光平淡地說著。

  明子努力定一定神,神童不是沒聽說過,報章雜誌也會訪問,但是看到真人站在眼前還真有點不適應。

  「你是念什麼系的?哪一所大學?」回神之後繼續追問,別想蒙混過關。
  「這個我就不能說了,反正不是什麼容易找工作的科系就是了。」說出來再比照最近失蹤的人,我不就馬上被揭穿了?
  打破沙鍋問到底:「冷門科系嗎?」
  「要說冷門也還好,主要是能在那個領域佔有一席之地非常困難。」希望別再被追問,於是轉移話題:「魚可以拿出來了嗎?」
  看一眼烤箱:「嗯,差不多了……該不會是歷史系吧?」想到小光的古代用語不禁臆測了起來。
  「呃……絕對不是那麼死氣沉沉的科系,阿姨別再往下猜了,我會為難的,說出來只是不想讓您跟塔矢老師不愉快罷了。」說著擺出一副可憐的神色。

  庭院中傳來佐為的笛音,竟然是一首彼得‧海德利希所寫的《生日快樂變奏曲》,在龍笛的音色搭配之下略顯怪異。
  小光嘴角浮現淡淡的微笑,秋天吶……看來棋局已經結束了。



  之後的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

  塔矢亮只知道上學事件在家裡不了了之之下落幕,而生活一直在持續,不同的是下課後去圍棋會所的時間變少了,除非與藤原約在棋會所見面,不然經常是直接回家與藤原下棋。
  小光的生活則是每隔一天去一次緒方先生家,打掃房子的時候一邊聽著熟悉的旋律,衣食無憂之後慢慢累積資金……總算能夠搭電車與購買隱形眼鏡藥水。在家的時候則幫明子做些家事、與佐為對弈、打譜、還要偷偷學習認字。塔矢行洋的研究會,只要小亮在場當然也會參與,這一點讓佐為開心了很久,二樓棋譜室裡豐富的收藏也讓一人一魂興奮不已。

  此外,二樓還有一間明子專用的房間;後來小光才知道明子在學生時代專攻琵琶,那是以往小光只在《東方樂器百科圖鑑》上見過的樂器。獨自與佐為看家的時候,佐為告訴過小光大致的演奏方式,但是確實如何彈奏則是利用小亮的電腦取得資料,由於並不很熱衷琵琶這項東方古老樂器,看過說明書已經綽綽有餘……於是大多數時候還是與佐為下棋。

  庭院裡寒梅疏影,時序轉入了冬季。
  午後的陽光顯得格外珍貴,浮雲與風在城市的上空相伴旅行……

  【吶,小光,我好無聊……】緒方先生家的沙發上,佐為蹭來蹭去。
  【……】記錄一下海水溫度,嗯,一切沒問題。
  佐為喃喃自語:【不知道虎次郎怎麼樣了。】
  【你是指以前那個帳號?】將溫度計擦乾收妥。
  【就是用箱子下棋。】想下棋……

  佐為與小光同時看向緒方先生的電腦……猶豫著。
  在塔矢家怕被明子叨唸,所以也沒敢上網下棋,因為怕一入神便忘記時間。

  【如果緒方先生有設密碼的話就沒辦法喔。】下定決心試著啟動電腦。
  【哇哇哇哇!好久沒跟小光以外的人對弈了!耶耶!】
  「哈哈,相較於一千年哪久啊?」看著竄上竄下、歡天喜地的佐為,小光心情也受到影響,笑出聲音調侃。
  佐為似乎發現新大陸:【小光,你笑了耶。】小光已經有多久沒對我這樣說話了。
  【幹嘛我不能笑啊!】莫名。

  突然有些情緒在胸中醞釀,佐為憐惜地看著小光:【因為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了,如果沒有這些奇怪的偽裝,會更好看一些。】
  【得了吧,你稱讚我也沒用,時間到了就得回去,萬一被緒方先生發現可就糟了。】指尖登入圍棋網站,準備註冊新名字,雙眼有神地凝視佐為:【我最近時常在想,這一路上真的……幸好有你。不過,我們都重新開始吧,你依然帶著虎次郎的回憶,我依然擁有金盞花的堅忍……】

  【看來塔矢老師當日的一席話對你影響甚遠,小光長大了呢。】看著眼前的小光,佐為十分欣慰:【沒錯,我們都需要重新開始,我不再帶著對虎次郎的歉意,有的只是深深地懷念。】
  【S-A-I,下棋吧。】完成註冊手續。
  【嗯!】佐為大大的開懷。



  由大阪府開往東京都的回程列車上,緒方先生望著漆黑車窗外閃過的無數鮮豔霓虹。
  雖然離新年還有一段時間,各個公司行號營運動作卻都不自覺地加緊了腳步,日本棋院自然也不例外。
  自己忙碌的行程於方才終於告一段落,明後兩天可以稍微放鬆一下,而緊接著又要為大大小小各種棋賽備戰,如此年復一年地追逐最完美的棋路。
  疲憊地看著深色車窗映出的側臉……今天藤原會過來,回家就有現成的飯菜,到頭來真正受惠的是自己呢。話說回來,還真沒想到老師會收留他,或者說沒想到他會需要人收留。
  收留?又不是流浪狗,自己在想什麼?看來真是累了。

  「嗯,還沒找到啊……」身旁的蘆原喃喃自語。
  抬眼看一下蘆原手中的新聞:「找到什麼?」隨口問問罷了。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嗎?」一臉無害的傻笑。
  稍稍鬆了一些領帶:「沒有,我也正無聊,有什麼特別新聞嗎?」
  「就是之前新聞鬧得很大的窟盧塔族滅亡事件啦,不是有一位王子至今下落不明嗎?上個月紐約愛樂在各大媒體以及音樂相關網站發表公開邀請,希望新年音樂會能由這位王子擔任指揮,不過……呃,就算現在出面也來不及準備了吧,更何況也不確定這一位是那一位。」自顧自地說了一堆,蘆原逕自翻閱下一版。

  「什麼這一位那一位下落不明的王子?」心中有某根弦被輕輕扯動,一時間沒有釐清頭緒。
  「不會吧?緒方你都不看新聞嗎?」蘆原瞪大眼睛:「現在滿世界都在找他耶!」
  漫不在乎地隨意語氣,調侃同門:「如果只是那起恐怖事件的新聞我有聽說,倒是你關心太多無關緊要的事情戰績才會每下愈況。」

  「啐!算了,繼續剛才的話題,」蘆原將手中報紙往前座椅背的置物袋一塞:「窟盧塔族有一對雙胞胎王子,但是半年多了,只找到其中的一具遺體,不過不確定是哪一位的,如果死的是十一歲就取得指揮家資格的琥珀王子的話,紐約愛樂的希望怕是要破滅了。」
  「十一歲?」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卻沒有銜接上。
  「是啊!現在如果還活著應該是十三歲吧,九月的時候有做這對雙胞胎的特別報導,好像是因為九月生的。」對於生日,蘆原語調也不十分肯定。

  「是九月生的沒錯,二十號喔。」坐在前面的九星會女流棋士櫻野千惠子轉過身趴在椅背上,八卦地接過話頭:「因為我是迷你琥珀的粉絲,所以我很清楚,我還有收藏雙胞胎的真人大小海報呢!」
  「迷、迷你琥珀!?」蘆原的額角冒出一滴汗。
  「因為站在整個交響樂團前面,看起來真的很小嘛!」頓一頓,語氣黯然:「其實不管死亡的是哪位王子,都很可惜,他們兩位都很優秀,只能希望剩下的那一位平安。」
  「這不是優不優秀的問題,整起恐怖事件根本就莫名其妙,那一整個古老民族沒有真的該死的人吧……的確如你所說,只能希望生還者能平安了。」蘆原中肯地闡述心中所想:「往好處想,說不定獵人協會正在保護剩下的那一位呢,新聞上不是說有大批的職業獵人幫助維護那些古代歷史遺跡,觀光收入扣除維修費用全數捐給慈善機構。」

  緒方思索了一下,鏡片寒光一閃:「櫻野……」
  「什麼事?」幹嘛?
  「你這樣坐很危險。」
  「……啐,無趣的男人。」說著櫻野轉回身坐定位,蘆原憋著笑不敢出聲。

  懂得享受生活的階層、現年十三歲、失蹤的王子、需要人收留、指揮家、被動過的CD音響、在合法的情況下不需要上學……

  緒方再度看向車窗外……呵,看來我是真的太累了。
第一部 第九局 別具意義的賀禮
  隆冬的低溫沒有降低追逐神乎其技的熱情,然而塔矢行洋不在國內,門下的研究會由緒方主持,氣氛自然是較往常輕鬆了些。

  「藤原,你的看法呢?」緒方看著眼前覆盤出來的網路對局,又看了藤原一眼。
  【佐為,你有話想說嗎?】自己沒什麼特別想法。
  摺扇輕握,犀利地提出見解:【如果那位徐彰元先生在這裡反掛回來的話,到終局我會輸一手。】隨後突然變臉,開始自顧自地繼續陶醉:【啊啊!徐彰元先生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好久沒跟這樣的高手對局了,小光啊以後我們……】
  對佐為的變臉絕技司空見慣,小光只是趕緊回答問話:「如果徐老師在這裡反掛一手的話,嗯……像這樣……」伸手指著盤面一角:「到終局SAI會輸一手吧。」
  「喔!」原來還有這一手!
  「對喔!」了不起。
  「的確……很有道理。」棋士們紛紛思索起來。
  「藤原每次都能提出不錯的見解呢,可惜就是贏不了小亮。」這是蘆原的調侃。
  「哈哈。」
  「可能是我當局者迷吧……哈、哈。」說著乾笑兩聲:【佐為都是你害的。】

  塔矢此時瞄了藤原一眼……從藤原住進自己家後,兩人之間就再也沒下過指導棋。

  「話說回來,小亮,你今天生日吧。」依舊是話多的蘆原。
  輕鬆而有禮的語氣:「是的,蘆原先生該不會有禮物要送我吧。」
  「呵呵,我帶了蛋糕過來,剛剛拿給師母了。」
  「咦?蘆原先生您太客氣了,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蘆原大方地擺擺手:「沒關係啦!難得生日遇上週末,塔矢老師偏偏挑這時候到韓國去。」真是的,自己兒子生日說。
  「說不定老師現在正與徐老師覆盤呢!」
  「哈哈!是有這個可能!」

  隆冬時節,研究會結束後,玄關盈滿了戶外冷颼颼的空氣,兩位少年送走一群職業棋士,只留下與自家較為熟悉的緒方與蘆原。
  見塔矢帶上門後,小光發問:「塔矢,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沒什麼東西能送的吧?
  「是啊。」不甚在意。
  「之前都沒聽你提起……」有些懊惱的語氣。
  【就是啊小光,我們住在人家家裡,應該要有所表示才對。】佐為終於從與徐彰元的對局中回過神來。
  微微一笑:「別傷腦筋了,我一向不是很在意這種日子,你負責幫忙吃蛋糕就好,聽蘆原先生說是排隊才買到的呢,好像很有名。」

  『叮-咚--』

  「又有人來了,該不會是你的女朋友吧?」少年的調侃。
  「別開玩笑了。」

  一人一魂眼前出現一位栗色長髮的可愛少女,手中還提著一個小提琴盒。

  「明明。」塔矢微笑。
  「小亮,生日快樂。」少女說完自顧自地進門,塔矢也不以為意。
  「還真的是女朋友啊!」繼續調侃。
  「笨蛋!」「笨蛋!」少男少女默契十足。
  「瞧!同步率高達百分百呢!」【真是心有靈犀!】佐為與小光同時讚嘆。

  「是明明來了啊!怎麼樣?交換學生好玩嗎?」明子聽見動靜後走出來,見到明明眉梢眼角都跟著笑了,一陣介紹之後,同年的三位少年很快地聊開了。

  廚房裡,明子看向來到身邊的小光,奇怪地問:「咦?怎麼不去跟他們聊天?」
  「不了,難得小亮有談得來的朋友,」小光笑笑:「阿姨在烤餅乾嗎?」
  「是啊,」家常地閒聊著,隨手將手中的烤盤放入烤箱:「小亮對於自己的生日一向不在意,我這個做媽媽的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不過每年烤餅乾是慣例,明明也都會過來為小亮拉一曲。」
  一人一魂盯著看起來很溫暖的烤箱,目不轉睛:「蘆原先生還特地去買了蛋糕,每個人都比小亮自己熱衷呢。」

  【小光快想想要送小亮什麼啦!】佐為揮舞著大袖嚷著。
  「小亮跟明明從小就青梅竹馬,明明的媽媽美津子是我大學室友,主修鋼琴。所以明明也從小接觸音樂……圍棋的話,明明沒太大興趣,卻難得能跟小亮維持友誼到現在,說起來是四個月前吧……他去法國遊學,還以為這次趕不上了呢。」收拾著桌上的餅乾模型,輕嘆:「唉!可惜明明不常來我們家玩,都怪小亮只愛圍棋。」

  小光靜靜地聽著明子的話,專心思考著要送小亮什麼。

  「別看明明個兒頭小小的,他可厲害呢!半年前拿下全日本第二名喔!」如同稱讚自己的孩子一般,明子也以明明的成績為榮。
  有點懷念呢……小提琴啊:「那他一定很努力,等一會兒能聽他拉琴吧。」
  「當然!」明子眼神中閃現出一絲驕傲的神色,看得出來他很疼愛明明。


  悠揚的旋律在客廳中迴盪,明子嘴角噙著笑意、塔矢亮閉目聆聽著、蘆原大口地吃著蛋糕、藤原光看著藤崎明的所有動作,細細品味……
  【不愧是全日本的第二名,不論揉弦還是弓法我都看得滿順眼的,】專業的評論:【嗯,同樣是《生日快樂變奏曲》,比佐為吹得好聽。】頻頻點頭評估。
  【小光!龍笛本來就不適合演奏那首曲子!要嘛就跟我下圍棋,本因坊執黑不敗!】說著充滿鬥志,雙眼放光地看向藤崎。
  小光臉抽了一下:【你這一千歲的人跟個小女孩比什麼啊?真是……】
  【是小光你先拿我跟他比較的嘛!】佐為鬱卒地哇哇大叫。

  眼神突然黯淡了些,看向拉琴中的少女,這神情使佐為怔了一下……

  【……那是因為,現在,也只有佐為會祝福我生日快樂了。】意識中,很輕的聲音。
  怕小光繼續傷心,佐為瞭然後便轉移話題:【不過能讓小光說不錯,這女孩真是不簡單,你的標準一向很高。】轉移話題、轉移話題。
  【的確,雖然不夠純熟,但是這女孩應該有不錯的老師。】


  眾人離去後的和式大宅歸於寧靜,庭院裡一輪明月皎潔了整個深夜。
  更深露重。

  試探性地輕輕拉開隔壁房間的紙門,果然見到塔矢一如往常地正在打譜。

  小光探頭:「塔矢,怎麼還沒睡?」
  「還不想。」拍下手中一子,頭都沒抬一下:「進來吧。」
  迅速躲入室內,避開冷空氣:「想跟你下一局,你呢?」
  「沒問題。」收拾起眼前的棋局。

  似乎是在修整情緒,小光深吸一口氣,端坐到棋盤一邊。
  塔矢愕然發現,藤原竟然跪坐……到目前為止,不要說私下在家裡的對局,就連在名人的研究會上,藤原也不曾如此……嚴肅過。

  「藤原?」敏銳地察覺了不同的氣氛。
  「因為實在沒有東西可以送你,我想,只能跟你下一局了。」收斂笑容。
  試探性的眼神:「讓子?」或許不必問吧。
  「不了,猜子吧。先祝你生日快樂,要認真下喔。」揚起笑容,溫和真誠。
  感受到此局非比尋常的意義,塔矢也嚴肅起來:「請多多指教。」
  一人一魂同時躬身行禮:「請多多指教。」【請多多指教。】
  【右上角,小目。】『啪。』


  【十五之十六。】『啪。』
  【開拆。】『啪。』

  窗外月明星稀,幾瓣飄零的寒梅隨風而逝了一局靜謐,無聲的戰局。
  佐為看向眼前的少年,內心讚賞……這孩子年紀輕輕卻下得一手厚實穩重的棋,真是難得,他將來長大一定會化身為猛獅,或者變身為巨龍。
  【三之十四,差不多到這裡了。】靜靜垂下手中的摺扇,沒想到眼前的少年能跟到如此地步。

  「我認輸了。」躬身行禮:「謝謝您的指教。」沉靜穩重。
  一人一魂還禮躬身:「也謝謝您的指教。」【謝謝您的指教。】

  【塔矢他……真的很厲害呢,】小光也十二萬分驚訝:【我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他啊?他平常到底有沒有認真跟我對局?】看著眼前的局面,雖說是勉強撐過中盤,卻是一局難得的好棋,完全沒有退縮。
  【你想以塔矢的個性,會不認真對弈嗎?我想是因為他感受到這一局不同的意義,所以氣勢上有所不同,簡單說就是一種求勝心。】到後來越戰越勇,年紀輕輕,當真不容易。

  「藤原,」心有不甘地看向棋盤對面的對手:「我實在不明白。」一直以來都不明白。
  「剛才那一局是別人送你的禮物。」大概知道對方想問些什麼,率先轉移話題,摸摸口袋:「啊,糟糕!都過午夜了!」
  「?」疑惑?別人?
  「嘿,這個才是我要送你的啦,很可惜沒趕上,不過無所謂啦!總之有收到就是了!」反正是個形式嘛,哈!
  「這是……」看著藤原剛剛塞給自己的紙片,低唸出聲:「憑本券可要求藤原光做任何事情一件,有效期限無限。」旁邊還畫了一個藤原光的大笑臉。

  爽朗一笑:「不管你相不相信,總之這才是我要送你的。」
  「字寫得真醜。」客觀評價。
  「不要拉倒!還來!」什麼嘛!哼!
  「我又沒說我不要。」說完小心翼翼地收進抽屜,笑得眼睛都彎了:「你可別想偷拿回去。」
  「啐,明明很高興,要覆盤嗎?」收拾盤面……這傢伙就是不老實。
  「當然。」整理對局,何必這麼費盡心思送禮?真是……



  裝飾魚缸內,艷麗的色彩悠游著…緒方坐在自家電腦桌前,查看著新聞資料。

  原來如此,難怪會如此轟動,不論是哪一位王子,都是小小年紀就出類拔萃的人才。一位是公認的王位繼承人,雖然沒有正式學位,但是才十二歲就對於歷史遺跡、觀光經濟、醫療知識、動物培育……等各方面有相當的研究,對全人類的未來有極大貢獻。九歲就開始掌管整個國家的財政金融,這就是翡翠王子。封號是象徵和平的橄欖葉,可以說是專門被教育成窟盧塔族下一代的王,象徵和平?這還真是諷刺。等等,動物培育?
  看一眼亮著燈管的海水缸……不會吧?

  拿下眼鏡,捏捏鼻粱,就是揮不去剛才藤原凝視藤崎拉琴的眼神。

  不會錯的,那是專業,而且帶著評估的眼神……就像當初自己在這個客廳審視藤原的棋局一樣。聽師母說那女孩剛拿下全日本亞軍,雖說不瞭解音樂領域,但能被選中公費遊學,應該有相當的程度。
  琥珀王子:封號是金盞花,象徵堅忍;十一歲成為正式指揮家,各國著名樂團爭相聘請,只要是有形的物品都能拿來演奏,沒有不擅長的樂器,由他所詮釋或演奏的樂曲被譽為『最接近神的音樂』。

  移動滑鼠,點開資料照片連結,一對金髮雙胞胎穿著祖國正式民族服裝,大方開朗地對著攝影鏡頭,笑得燦爛。
  原來如此,唯一可以分辨雙胞胎的眼球遺失了嗎?整個民族所有的遺骸不是失去雙眼,就是自毀雙目。只為了眼球嗎?雖然不想這麼說,但這起事件說穿了就是可悲的民族被病態地屠殺。話說回來,不論生還的是哪位王子,他都很聰明,眼下根本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奇塔嘉鹿可以說是他們的累世邦交,大公卻在友克鑫市公然拍賣火紅眼被獵人協會發現。那位某王子現在現身反而凶多吉少、孤立無援。

  不過……哼,也有可能早就在某個荒山野嶺掛了。



  新年假期過後,塔矢行洋從韓國回來接受媒體採訪,對網路上SAI與徐彰元的對局又提出新的思路,而塔矢亮想起這局棋,眼神似乎若有所思,倒是在陪同父親接受採訪時,表示將會參加今年夏季的職業棋士考試。
  春暖花開的時節塔矢亮準備升上國中,明子也開始忙碌起來,說是要準備三月份女兒節的社區例行的合唱表演,面對音樂小光覺得頗為親切。

  「假面藝術節?」摸不著頭腦:「假面超人的話我知道。」認真說著。
  「……」餐桌上,小亮白了小光一眼。
  「是文化局跟義大利領事館聯合舉辦的,」明子顯得相當期待:「整個活動將持續一週,小亮、小光一起去嘛,媽媽跟其他阿姨們約好了到那裡的餐廳一起商量音樂表演的節目策劃,都是媽媽的大學同學,從新潟特地過來幫媽媽的忙。」

  恍然大悟的眼神:【原來是面具嘉年華啊!】
  摺扇抵著下巴,接話:【嗯,名稱不一樣呢,應該會很熱鬧。】

  「為什麼要特地到那裡商量?」稍動了一下筷子,小亮顯然不太想參加。
  「這樣比較有靈感,策劃節目需要多接觸新的東西。」明子感受到小亮似乎不是很樂意,轉而向小光進攻:「小光,一起去吧?」久居家中的主婦眼神閃亮。
  「……」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亮,又看看一言不發的塔矢老師:【佐為你想去嗎?】

  【小光不是最愛熱鬧嗎?去吧去吧!】希望能盡快讓小光開心起來!
  不確定的語氣:【但是我想看緒方老師與森下九段的對局,佐為你不想嗎?】
  【回來還有棋譜不是嗎?在家裡也不可能馬上看到啊……小光,其實,你真的需要散散心,不用太顧慮我。】佐為貼心地表示。
  「嗯,如果塔矢不去的話,我陪阿姨去吧。」況且可以聽到音樂會的籌備內容,或許也不錯。
  「我也去。」小亮突然接口。

  知道兩個孩子都願意陪同前往,明子更是顯得歡天喜地,雖然一頓飯中塔矢行洋一如既往地默不作聲,嘴角卻浮現淡淡的微笑。
第一部 第十局 緒方的測試
  客廳地板上放著一個長扁形紙箱,緒方沒有拆封的打算,逕自站到廚房,泡了一杯黑咖啡,在濃香四溢的氛圍裡,似乎正思索著什麼。


  【我的天日本真冷。】
  寒風在高樓林立的大廈區中流竄,小光縮縮脖子,幸好假髮多少起了保暖作用。

  【今天還能用箱子下棋嗎?】佐為顯得十分期待:【自從上次主動挑戰徐彰元先生贏了一目半,就有不少高手主動邀戰呢,這都要謝謝小光。】幸福啊!
  【那是因為徐老師用本名,說起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冒充的呢。】進了電梯門,按下樓層鍵:【天氣冷我做事情會比較慢,佐為你今天想聽什麼音樂?如果你想早一點下網路圍棋就不要一直讓我幫你翻棋譜。】分析現實情況。
  【嗯……】摺扇蹭著臉思索:【緒方先生的CD你都放過了吧,我沒特別喜歡的,跟你的演奏比起來那些根本不算什麼。】頗能接受西洋文化的平安魂魄。
  【連你都聽得出來啊?】驚訝的調侃。
  佐為哇哇大叫:【小光你說什麼話!我跟著你一起從維也納音樂院畢業耶!怎麼可能連欣賞都不會!要說上課認真我不會輸給你!】雖然聽不懂。
  【是、是、是,那你到底想聽什麼?】走出電梯門:【其實也可以用網路聽。】
  白色大袖跟著少年的步伐,一邊努力回憶著:【上次你看動畫的時候,那個跟你一樣叫做光的女生。】

  『喀喳。』鑰匙轉開門,進入。

  「啊啊啊!緒方先生你在家啊!」【小光你嚇到我了!】佐為拍拍胸口,深呼吸。
  「我在家讓你這麼驚訝嗎。」轉身面向水槽,準備清洗咖啡杯。
  脫下外出的大衣,挽起袖子:「我來吧,緒方先生。」畢竟是來打工的。
  「不用,」指向客廳:「你幫我把客廳裡的紙箱打開,拆的時候小心一點。」
  「喔。」

  【這是?】
  「給你,熱牛奶。」仔細觀察藤原的表情。
  「謝謝。」伸手接過:「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一架嶄新的電子琴呈現在眼前,新的東西看上去總是光潔亮麗,黑白分明的鍵盤井然有序地靜靜躺在塑膠機體上,乾淨優雅。

  「棋院年終晚會抽中的,不知道放哪好,你有興趣嗎?」故作漫不經心地詢問,自顧自地開啟電腦,眼角餘光留意藤原的一舉一動。
  無奈卻又驚訝:「耶?緒方先生早就知道裡面是電子琴啊?」
  「嗯,抽的時候籤上有註明。」轉過身看著藤原。
  「既然早就知道是用不上的東西,幹嘛還要我拆開啊?唉,這樣又要再封回去。」說完,準備把電子琴塞回紙箱。
  「我以為你會喜歡,至少不討厭,」頓一頓,若無其事地開口:「畢竟你會放我的古典音樂CD。」
  「我是不討厭啦,總之這種東西就是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乾淨俐落地封回去:「先放倉庫可以嗎?」抱起紙箱等待指示。
  「麻煩你了。」果真是我想太多了嗎?一點都不心動,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佐為倒是很替小光心動,盯著移動中的紙箱:【小光,你不試試看嗎?】
  【才不要,手凍得要死,這種天氣彈什麼琴?而且還是便宜貨。】將電子琴塞進倉庫角落,這種廉價的東西會讓音感變差,嘖。

  緒方開始瀏覽網頁:「你身體似乎好了很多,我們也很久沒有像這樣聊天。」
  端起仍冒著熱氣的牛奶,啜了一小口:「呵呵,明子阿姨做飯很好吃,我覺得自己都胖起來了。」目前這樣的生活還算安穩……吧。
  「你這年紀本來就在發育,多吃是正常的…」隨手點開新款跑車網頁:「今天別忙家事了,待會兒我們下一盤吧,當作幫我下週面對森下九段的熱身。」
  「真的嗎?啊,不過至少要刷一下浴缸。」說完,放下杯子直接走向浴室。
  「先趁熱喝吧,浴室又跑不掉。」實在不像尊貴的王子。
  「也對。」走回來席地而坐,捧起馬克杯,眼睛瞄向音響。

  注意到藤原的視線,緒方站起身準備播放CD:「想聽什麼?」再次留意少年的表情,只見藤原似乎頗為尷尬的抓抓臉。
  「怎麼了嗎?」鎮定,慢慢觀察。
  「我是很喜歡那套音響啦,只是……」瞄向一邊的佐為:「其實……緒方老師您這裡沒有我想聽的,本來今天打算用電腦放的,但又怕您不喜歡。」說到後面越說越小聲。
  「喔?」鏡片寒光一閃,終於嗎?
  「其實我想聽……」頓一頓,臉紅起來:「《新世紀福音戰士劇場版》的主題曲,我還滿喜歡宇多田光的。」扒扒頭髮,傻笑。
  「……你自己操作吧。」哈、看來我真是太累了。



  車站出口有許多販賣面具的攤販,明子與美津子聊得正開心,一旁藤崎明百無聊賴地欣賞著面具、塔矢亮一言不發思索著昨天一柳棋聖與荻原昌彥九段的十段戰對局,對於官子部分一柳老師的失誤有些不以為然。

  【哇哇!小光有好多傳說的面具喔!你看你看,這是鴉天狗!】佐為畢竟在歐洲待久了,看到自己熟悉的東西,樂得像個孩子:【平安時代與虎次郎時代的天狗不一樣喔。】

  小光倒是沒怎麼仔細聽佐為的敘述,但是能充分體會明子說的話,接觸新東西拓展視野的確是很好的靈感來源,或許這種經歷也能成為圍棋的養分吧。

  「你手上的是天狐面具,有些地方傳說天狗是由天狐變成的,那個就是天狗。」塔矢指向牆上掛著的紅色面具。
  「嗯,我知道。」看向旁邊仍然滔滔不絕解釋的佐為。
  明顯十分驚訝:「你知道?」
  「幹嘛我不能知道啊!」嘖,轉移話題、轉移話題:「你剛剛在想一柳老師最後的失誤嗎?」
  「荻原九段本身就不是庸手,對手是他的話到了官子失誤根本無力挽回,不過以一柳老師的謹慎,犯這種藤原光式的錯誤真難以理解。」語氣認真地分析。
  『你說什麼!!!』超級火大!
  「你們兩個難得出來可不可以不要再提圍棋了,我好無聊喔。」藤崎晃了過來。
  「還有多少人要來?」
  「還有久美子阿姨的……」
  「是嗎……」

  車站的一片人聲鼎沸中,光環顧四周。
  佐為似乎很喜歡那個天狗面具,但那個長鼻子造型反而讓自己聯想到小木偶皮諾丘;隱瞞自身狀況住進塔矢家的自己雖然暫時安定了下來,但說不定也會變成長鼻子。
  不過佐為喜歡的話……買下來吧。

  對於小光這些日子的轉變,佐為心裡很清楚,也很痛心。
  十年前遇見這對雙胞胎,佐為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陪他們學習各式各樣的皇室課程。雖然時常驚嘆這對兄弟聰明過人,卻也對他們的頑皮十分頭痛……這對兄弟雖然因為皇室訓練而表面有禮斯文,私底下卻任性活躍,佐為算是從隱形監護人的角色轉變成後來亦師亦友的關係。小光在留學期間,自己也如影隨形,根據翡翠的說法是:琥珀一個人出門在外,有佐為在凡事也有個商量的對象;於是在國內的兩人一魂演變成在奧地利的一人一魂。

  而這段日子的小光,雖然乖巧卻反而令佐為擔憂,以往小光不會那麼在意自己的感受,只因為自己喜歡天狗面具就買下來。現在小光每一點的零用錢都是花勞力換取的,佐為甚至認為,假如現在提出自己想與塔矢行洋,這位最接近神乎其技的大師面對面對弈,小光說不定真的會答應。
  或許是因為國破家亡,對於過去來不及給予親友的關懷,如今全部傾注在自己身上,這是一種情感上的依賴,對於自己的事情反而漠不關心,即使偶爾小亮能讓小光短暫地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也都很短暫。
  眼下……小光最需要的顯然是發洩情緒。


  人到齊後便出了車站,眼前所見簡直是個化裝舞會。
  說到面具,《歌劇魅影》的劇院之鬼當然是不可少的,有小孩子打扮成桃太郎,也有人帶著迪士尼的米老鼠耳朵;大道中央有繽紛華麗的南瓜馬車、帶著頭盔騎白馬的騎士。雖然是義大利的節日,但在日本似乎沒什麼義大利風情,反而由於私人廠商贊助而更加多元化。
  偌大的整個會場有一區專門設置攤販,這會兒金子正子阿姨將五歲的兒子佑輝丟給筒井久美子阿姨的兩個兒子照顧,幾位太太自己到另一區的露天咖啡座聊得正熱烈。

  「這個……嗯,小弟弟你想要套什麼?」攤販前,現年大學二年級的鐵男發現佑輝怎麼丟圈圈也套不中東西,尷尬地問。
  「……」咬唇,明顯的不信任表情。
  「來,跟姊姊說你想要什麼?」明明到底是女孩,長相比霸氣的鐵男容易被小孩接受。
  「……」伸手指向最遠端的橘紅色棒球帽。
  「沒問題。」鐵男很慷慨地自掏腰包:「看我的!喝!」
  『碰、盪。』只見棒球帽一旁的錫製花瓶被打落地面,幸好沒有摔壞。
  「鐵男!小心一點!你今天是來寫學校民俗學報告的耶!」筒井家的老二,高中三年級的公宏提出嚴正警告。
  「嘿嘿!沒關係,還有時間,大家一起來玩嘛。」非常大方地付賬,替幾位年紀小的都要了一堆套環。

  小光掃視一圈眼前陳列的物品,突然興奮:【佐為!那邊有磁力圍棋組耶,之前在書局有看過!】
  【就那個、就那個!】雙眼放光,滿心期待。

  套環一出手,直直飛到老闆眼前,老闆一手擋開,顯然常接應這種狀況。

  「哈哈!小鬼你也太遜了吧!」鐵男調侃。

  塔矢亮趕緊向老闆微微欠身致歉,藤原光也不甘示弱,白了鐵男大哥一眼。此時藤崎正在瞄準一個小型音樂盒,塔矢似乎沒什麼興趣,靜靜地退到一旁與公宏哥看好佑輝,怕他被人潮沖散。

  佐為鬥志高昂地看著磁力圍棋組:【小光,記得皇家武術上的課,別擔心,你只是有點生疏而已!】很有對弈中的氣勢!

  颼地一聲,套環出手,這次穏穏套中磁力圍棋組,一行人怔愣了一下。

  「藤崎,你在看那個音樂盒嗎?」說著意有所指地瞄了鐵男大哥一眼,挑釁。
  「是啊,都套不中。」藤崎滿懷希望地注視藤原。

  套環再次出手,不偏不倚套中第三排的小型音樂盒,眾人愕然。

  「好小子!深藏不露!」鐵男大哥似乎卯上了勁兒!有對手才有意思!
  看一眼小小的佑輝,真是可愛……小光蹲下身,握住佑輝的手:「一定要珍惜自己擁有的東西喔。」說完抱起佑輝,將著小手上緊抓的套環:「聽好,手臂一伸直就鬆手,盡量用力,我只幫你瞄準。」

  只一瞬間,最後一排的橘紅色棒球帽是屬於小佑輝的了。

  「藤原,你好厲害!怎麼辦到的?」藤崎笑得燦爛:「我可以要那邊的中國娃娃嗎?」指向一個梳著兩個髮髻的玩偶。

  又是颼的一聲風響,老闆臉色微變,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當觀賞特技表演,偶爾就是會遇上這樣的客人,擦擦汗……幸好有廠商贊助。

  「塔矢,有看上什麼東西嗎?」藤原轉身笑著,此時鐵男大哥套中一堆造型可愛的章魚面具。
  「……」難得看見藤原今天似乎真的開心了些,剛剛還白了鐵男大哥一眼,於是自己決定配合一下:「那邊的陶笛吧,學校下次音樂課每個人都要帶一個。」弄點有用的東西也好。
  「沒問題。」


  這邊玩得開心,棋院那一頭卻是戰況激烈。
  森下九段的兩位門生正在一旁的棋室擺著目前的局面,不時交談討論。


  「緒方老師這一手應該是想切斷老師左後方的聯繫吧。」和谷義高指向盤面一處。
  「嗯,既切斷老師的聯絡,又鞏固了自己的中腹,不好應付。」冴木光二思索著破解的手法。
  伊角慎一郎從對局室輕聲退出,回到這邊的棋盤旁擺上一手:「森下老師剛剛下了一手十一之十四。」
  「果然是進攻啊,老師今天狀態真的不錯耶。」冴木說著身體向後仰,雙手撐在榻榻米上,稍作休息。
  伊角細細評估著:「這的確是一妙著,恐怕即使是緒方老師也不好應付,看來緒方老師要陷入長考了。」嗯……該如何拆解?

  「話說回來,聽說塔矢亮要參加今年的職業試,你們兩個可要小心應付。」想起了緒方老師所屬的研究會,冴木突然轉過話頭。
  「的確,聽說他已經在圍棋會所跟大人下指導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無論是你們九星會還是我們森下門下,眼看塔矢老師再贏下去又要拿下第四個頭銜了,現在根本是塔矢門下的天下嘛!」冴木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和谷,你怎麼都不說話了?不是怕了塔矢亮吧?」調侃著同門師弟。
  「誰說我怕他啊!?」突然暴走:「我是在想事情、想事情!」聽見一天到晚被自家恩師精神喊話要求自己打敗的塔矢二世名字!超級不爽!

  「想什麼一整天這麼入神?」伊角關心的問,今天也是院生研修日,從早上和谷就明顯心不在焉。
  說到心上的事情,緩了語氣:「……網路上有個高手。」
  「虎次郎嗎?他已經消失很久了,又出現了嗎?」冴木顯然饒有興趣。
  「不,是SAI,前些日子他在網路上贏了韓國的徐彰元老師一目半,我是後來才看到棋譜的,那天想上網看看虎次郎有沒有出現,卻發現網路上SAI已經造成轟動……」和谷眼神依舊呈現思考狀態,顯然有話沒說完。
  「你們在說SAI與徐彰元老師的那一局嗎?」圍棋週刊天野先生走了進來,看見年輕人要起身行禮,連忙示意大家繼續討論。

  伊角關心戰況:「緒方老師還在長考嗎?」
  「是啊,我出來透透氣,還是年輕人這邊好,裡面膠著的氣氛真令人難受。」說著扯扯自己的領帶,坐下:「SAI的那一局,新年到塔矢老師家進行專訪的時候,塔矢老師有提出一些新的思路,是他當時在韓國與徐老師一起討論出來的。」
  『耶!?』三位年輕人都是一驚。

  「因為刊載了新年特集,最近又公布了中日韓三國公開賽的日程表,篇幅的關係,過一陣子塔矢老師與徐老師的意見才會出刊,敬請期待。」不忘推銷。
  「天野先生……」和谷看著天野先生似乎想說什麼。
  「你是院生吧,直說無妨。」
  「一直以來我都很關注網路圍棋,」頓一頓,斟酌措辭:「我看過很多局SAI的對局,與之前的網路高手虎次郎作比較……SAI比較強,不對,應該說是變強了。」
  「喔?」

  看著眼前這位院生認真的表情,天野先生的記者直覺嗅到了新聞的味道,拿出手邊的記錄本,一改漫不經心的態度。

  「我個人對電腦網路算得上是熟悉……三年前,在奧地利的虎次郎,逐漸變強,很像、很像本因坊秀策,簡直像是秀策在學習現代定石。」受到天野先生認真態度的鼓舞,繼續往下說:「一直到一年多前,虎次郎的IP位置開始移動,移動到很多西方城市,但是每到一個城市棋風都有一些變化……去年五月他突然消聲匿跡,之後,更強的SAI就在日本出現了……我、我的意思是……嗯……」嚥了口口水:「我認為虎次郎就是SAI!」

  天野先生思考了一會兒,看向和谷:「……你是森下門下的弟子吧?你剛剛說的IP位置是什麼意思?」
  「所謂IP,就是……」和谷細細解說,順帶將網路上各大訊息提供給這一位顯然不太會使用網際網路的中年人。
第一部 第十一局 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
  鐵男大哥似乎跟藤原卯上了,兩人一路比拼飛鏢射氣球、步槍射擊。
  塔矢發覺藤原跟自己一樣,很顯然對玩具步槍絲毫沒概念,但是飛鏢的準頭與套圈圈一樣驚人,最後與鐵男大哥一起贏得了一堆贈品,受惠的就是唯一的女孩藤崎與年紀最小的佑輝。

  看著今天似乎玩得歡快的藤原,塔矢靜靜地思索著有關這位朋友的一切迷團……

  藤原曾經親口說過『有許多人想對我不利』,那只有兩種情況,就是藤原擁有別人期望奪得的某些東西,或者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而且藤原不是傻瓜,為什麼寧可三餐不繼地流浪也不願意依賴法律的保護?難道是因為隱藏了強大的棋力?但是自己可以說是在圍棋界長大的,從沒聽說過類似的傳聞。之前網路上有個暱稱為虎次郎的秀策流高手,但消失很久了,而現在棋風酷似虎次郎的SAI又出現在網路上,跟虎次郎一樣不挑對手的下棋……
  ……等等。
  SAI也是秀策流,我記得虎次郎這個名字好像是……

  一行人走到太太們聚餐的露天咖啡座休息,小光點了一杯焦糖拿鐵,當然是明子阿姨買單,鐵男大哥終於想起了民俗學的報告,加緊趕工……幾個少年此時也都累趴了下來,在桌邊百無聊賴地聽著婦女們熱衷的討論女兒節音樂會,遠住在新潟的兩位阿姨也幫著出主意。

  小光舔了一口咖啡上綿密的奶泡,隨口問問:【佐為,女兒節是什麼?】
  【替未婚女性祈福的節日,希望女孩們平平安安。】如實回答。
  【那男孩沒有嗎?】應該也有吧?不然很奇怪耶,幹嘛就女孩能過節?
  【嗯……】似乎斟酌了一下,繼續:【男孩是五月五日,家裡有男孩的人家會掛上鯉魚旗,象徵鯉魚躍龍門。】溫和地陪在小光身旁。
  【鯉魚躍龍門?】疑惑。
  【有前途光明的意思。】細心解說。
  【這樣啊……】又舔了一口奶泡,望向街道,神色意外的傷感:【五月五日啊……】

  「藤原,在想什麼?」塔矢細心地發現藤原神色又開始鬱悶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五月五日。」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男孩節?」出乎意料之外,男孩節有什麼事可以令藤原眉宇間如此悲傷?
  「嗯。」隨便回答,也算事實:「聽阿姨們在討論女兒節,很自然聯想到了。」

  微風將午後嘉年華街上人們歡快的笑聲輕輕傳送,熱鬧的氛圍溫暖了初春時序。

  金子阿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問向藤崎明:「這樣難度會不會太高?」對十幾歲的孩子而言是有點兒挑戰性。
  「現在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準備,我想……嗯,沒問題。」自我評估的語氣。
  「藤崎你也要參與演出啊?」小光再度隨口問問。
  「嗯,每年我都有參加。這次的主題是花木蘭,明子阿姨會有一段琵琶獨奏喔!」開心的語調,眉梢眼角都彎了起來:「媽媽跟我也會合奏迪士尼動畫的花木蘭主題曲,暖場過後,壓軸是由社區的女孩們合唱這首歌。」
  溫和微笑:「你真的很喜歡音樂呢。」這樣真好。
  神情誠懇的低語:「嗯,那是……因為我有個想要呼喚的人。」末了還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髮梢……少女情懷總是詩。

  顯然難以理解女孩子家的心事,小光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焦糖拿鐵上,對現今的自己而言有吃有喝有棋可下的生活比較實際些。

  落陽艷紅的黃昏時分,來自新潟的兩位阿姨為了趕車先行離開,佑輝開心地揮動棒球帽道別,亮眼的橘紅色隱沒在人群中,帶著落日的繽紛色彩。

  美津子阿姨著手收拾桌上的文件:「明子,我們也一起走吧。」
  看看天色,整理樂譜放入手提袋:「嗯,時間是差不多了。」
  「不知道緒方老師的對局怎麼樣了。」藤原抬頭看向佈滿彩霞的天空。
  「森下九段最近狀態很好,無論勝負相信都是精采的一局。」塔矢語氣中肯。
  「啊啊!又開始討論圍棋了!」藤崎裝作不滿的埋怨。


  傍晚大道旁開始聚集人潮,聽說晚上有面具遊行隊伍,打扮成白雪公主的妙齡女子、戴著忍者面具的少年們……此時已紛紛聚集在道路兩旁,想佔到一個好的觀賞角度。
  小亮和小光急著回去覆盤緒方先生與森下九段的對局,兩位主婦則是想早點兒回家準備晚餐,明明有些哀怨地跟著一行沒打算留下來欣賞遊行表演的人。

  【小光,要小心,這種場合最容易隱藏刺客。】佐為畢竟在皇室待久了,以往兩位陛下讓小王子出席這種混亂場合也都是千叮萬囑。
  漫不經心地與小亮走在前面:【雖然很多人想要我的命,但是沒有人會無聊到刺殺藤原光這號人物。】安啦、安啦。

  聞言,佐為倒也不太在意,畢竟這是事實。
  事件就在此時發生了。

  「啊!」明子突然摔倒在地,小亮聞聲趕忙回頭相扶。
  『搶劫!』藤崎母女走在明子身側,一切看得清楚。
  「媽媽!有沒有哪裡受傷?」趕忙查看了一下…看來沒有大礙。
  「包包!包包!」明子回過神後開始慌張地喊著!
  小光一邊與小亮扶起阿姨,一邊詢問:「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嗎?」
  「行洋、我們的結婚戒指……」眉宇間傳遞著焦急的訊息,真的很慌張!

  明子話音剛落,只見小光騰地竄了出去,看來是要去追搶匪。

  『小光不要!』對於小光出乎意料的舉動,明子再度慌亂大喊!
  【小光!小光別衝動!】魂魄緊隨身側,在小光耳膜邊嚷嚷。
  蹙眉咬唇,往搶匪逃逸的方向飛奔:【別阻止我!戒指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至少戴上面具!】佐為也是極富正義感之人,況且很清楚阻止小光也沒用:【在那裡!】佐為眼尖地摺扇指向前方!

  小光瞇眼,狠咬下唇……糟!目測距離已經有點遙遠了,現在人群集中在大道兩旁,反而使人行道內側暢通無阻!

  小亮扶著明子追過來的當口正見到小光扯下路邊一位羅賓漢的弓箭囊:「借我!」不等對方反應便迅速取箭彎弓搭上,瞬間瞄準。
  【小光不可傷人!】

  颼地一聲冷箭破空風鳴,百步穿楊的神技釘住搶匪一腳鞋帶,搶匪打滑摔倒,卻見搶匪將包包拋向一位路人,路人開始向前狂奔。
  「可惡!共犯!」說話間三步竄上大道,一躍而上一旁騎士打扮的人牽著的白馬:「騎士大叔借用一下!」白馬已經飛躍奔出。
  「喂喂喂!」明顯在狀況外。

  騎士大叔深怕撞到行人,不知所措,慌在原地自顧自地震驚。

  『小光回來!』『藤原!』明子與藤崎母女喊著!憂心如焚!

  小亮神情嚴肅,似乎正在觀察著什麼。
  卻見馬兒從大道一躍而上人行道,靈巧地閃避過所有行人,羅賓漢與騎士大叔緊跟在後。
  乘著風勢,少年居高臨下再對剛站起身的搶匪另一隻鞋子又放一箭,歹徒再度倒地的一瞬,明明機伶地大喊:『跌倒的人是搶匪!』

  羅賓漢聞聲已猜到八成,立刻與騎士大叔奔至,兩人聯手制服歹徒。
  小亮眼神緊盯著白馬風馳電掣地追上共犯,只見此時小光一躍而起,就著下落之勢直接將歹徒撲倒,兩人纏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幾滾。
  【小光小心有刀!】細心提醒!
  突然歹徒手中寒光一閃,小光猛然躍開。
  此時明子眼角含淚,心驚不已,小亮卻注意到小光避得正好,毫髮未傷。

  「蝴蝶刀。」小光拉開拳法架式。
  眼前男人散發出一種危險的特質:「你是行家。」笑得詭異。
  「那手提包不是屬於你的,請你歸還。」先禮後兵。
  「如果我說不呢?章魚?」嘲諷地看著眼前戴著章魚面具的少年。
  「那就得罪了。」竟然叫我章魚?主動發動攻擊!

  歹徒也不是庸手,單手刺突後發制人,小光側身躲過,企圖還擊一記手刀,卻只指尖掃到歹徒髮梢。
  此一往返兩人都對彼此忌憚起來。歹徒眼見同伴被抓、急於逃脫不免有些慌亂,但也因此出招狠辣,小光雖然身材與成年人相差太多,但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又時常與兒時玩伴拆招,歹徒一時倒也被絆住,只一瞬間又拆了許多招。蝴蝶刀一字橫掃、小光矮身避過回敬掃堂腿、歹徒避過後竟不顧招術,由上將刀往下砍,直擊小光面門;明子此時看著眼前的一切,已跪倒在地……

  眼看小亮就要衝出去,羅賓漢一手將他架住:「你確定幫得上忙嗎?別給那孩子添亂,他已經夠忙得了,警察馬上就到了。」說話間只見面具少年已經一個右反手,硬是接了蝴蝶刀下砍的勢頭!

  力道緩衝的一瞬小光順勢大喝一聲:「瓦解!」只見蝴蝶刀飛到人行道一角,哐啷落地。
  「死章魚!」怒極!
  「包包還來!」火大!
  「哼!」歹徒右手探入左胸前大衣。
  洞悉地一驚,立刻大喊:「快散開他有槍!」

  逐漸發現這邊動靜的人群聞聲,立刻逃也似地散開,美津子死命拉著明子,明子卻動也不動。

  「太遲了。」不吉祥的笑容,槍口已對準小光。
  騎士大叔緊張的四下張望援兵,自己很清楚自己幫不上忙,還要分神緊扣緊另一個搶匪……天啊!另一邊,羅賓漢拼命架住小亮:「別擔心,那孩子很強悍。」
  「……」聽出這不是安慰的語氣,小亮愕然。

  說話間,小光不顧已經對準自己的槍口,人影一閃已高高躍起,一個右腳飛踢將手槍踢向空中,還沒落地左腳又讓歹徒面門吃了一記,藉著左腳的支撐,翻過歹徒身後,抽出箭囊中的箭矢,穩穩穿過落下的手槍扳機,側身站定左手高舉,右手向前,儼然是一副西洋擊劍的架式。

  箭矢上穩穩掛著手槍,優雅而氣勢逼人。

  「包包還來!」卻戴著章魚面具說著毫無修飾的詞句。
  此時羅賓漢見機撲上跌倒在地的歹徒,搶下提包,遞給戴著章魚面具的少年。
  小光見剛才的羅賓漢出手相助便將手槍託付,壓低聲音:「這邊就拜託你了,我想早點離開這裡。」被警察發現我自己也玩完了。

  開心地奔回明子面前,扯下章魚面具:「阿姨,快看看戒指還在不在?」
  『啪!』明子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小光臉上。

  小光愕然不解,一行剛緩過氣的人怔愣地看向明子。

  『為什麼要做那麼危險的事!?不過就是個東西!值得拿孩子的性命去換嗎!?』明子毫無平日賢淑形象,氣急敗壞地大吼著。
  「阿姨沒關係的,我不是您的孩子。」無所謂地陳述事實。
  『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話音剛落,明子緊緊擁抱著眼前的小光,不停嗚咽抽泣,再也不願將差點失去的孩子放手。

  有一種熱熱的液體在小光的眼眶裡打著轉,真恨不得再戴上章魚面具,小光知道這一瞬間心中也被灌滿了一種熾熱的感情,具體不明白……但……
  真的,很感動。

  「我們最好盡快離開這裡。」注意到遠處警方正在努力穿越人潮,小亮出聲提醒。
  明子勉勉強強算是止住哭泣,手緊緊牽著小光,好像深怕孩子又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一樣,一行人很快的離開現場。



  是夜。

  【……佐為,阿姨是真心對我好。】好久沒活動筋骨,今天好累。
  【是啊。】鬆一口氣,知道有人這麼疼愛小光,這樣真好。
  【佐為……這樣下去沒問題嗎?我是不是……應該要離開了?】這樣不好吧?阿姨、小亮的家人都是很善良的人,但我該怎麼辦?

  金色的柔軟髮絲散在床上,瞳孔與耳飾同時閃現出平靜的水藍光輝,膠框眼鏡放在床頭,洗淨的臉龐沒有一點雀斑,微微的月光透過紙窗,白皙細緻。

  【什麼!你要離開?】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小光的顧慮,但……
  【再不離開,依戀會越來越深。】低低悶悶的嗓音,我也不知道啊。
  【……小光,】佐為嚴肅地開口:【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恢復琥珀色的眼睛,我希望你平安幸福。】曾幾何時,過去理所當然的事情成了願望。

  靜夜,悄無聲息地交談。

  【答應我,別想太多,好嗎?】其實我大可說自己想留下來跟塔矢先生對弈,這樣小光就會願意留下來,但這反而會使小光更加依賴我……該當如何是好?
  【……佐為,】金髮微晃,突然狡猾地一笑:【嘿嘿,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喔。】
  【!】佐為一驚:【小光壞蛋!臭小光!】說著雙手舉起亂晃衣袖。
  【就留下來吧。】笑著凝視佐為:【跟徐老師的對局後,塔矢老師似乎也想與你一戰呢。】因為我也捨不得這裡……瞥眼看著一臉擔憂的佐為:【況且天氣還沒回暖,我不想走了。】
  【小光……】憐惜心疼的眼神,這孩子……
  戴上假髮,微笑:【晚安,佐為。】
第一部 第十二局 長考
  午休的鐘聲迴盪在校園裡,學生三三兩兩在走廊上閒聊,也有的在教室圍成一群吃著便當,歡聲笑語讓冬末春初的校園感染上青春活力。

  塔矢亮靜靜地佇立在窗前,眼神看向遠方的某一點,仔細回憶與藤原相遇至今的一切……窮愁潦倒的少年、遙遠高深的棋力、目前需要讓先下的對局、秀策流、與所有人保持距離的神秘感、對玩具槍不熟悉、對男孩節鬱悶……嗯,還有那時候,即使是我這樣的外行人也看得出,相當高明的騎射、伶俐的拳腳、面對歹徒拔槍前的洞悉力,西洋擊劍。

  這一切都是在現實中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只是稍微有點……離奇。
  不明所以的眼神,望向天際……藤原,你到底是誰?

  「在想章魚少年嗎?」一把清晰的聲音突然闖入了塔矢的思緒。
  驀然回頭……這位好像是老師:「請問您是?」面對長輩,站直立定。
  「你是塔矢亮對吧,我是圍棋社的指導老師,我姓尹。」
  知道對方真的是老師,趕忙欠身回禮:「您好,我是塔矢亮。」
  「章魚少年是哪一班的?我想找他。」微笑詢問,一雙眼睛似乎天生就瞇著。
  不解,昨天的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為什麼老師知道昨天的事情……嗯,如實答覆:「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似乎察覺眼前少年的疑惑,微笑解釋:「是我,羅賓漢。」
  恍然大悟,當時眼中只有藤原,根本無暇顧及他人:「請問老師找他有什麼事呢?」面對師長,溫和有禮。
  「想收他做弟子。」直接。
  「!?」好直接的回答,但是,老師是怎麼知道『章魚少年』對圍棋有興趣?
  尹老師看向窗外,自顧自地說著:「我雖然是圍棋社的指導老師,又是韓國人,但是家裡一直都是經營武道舘,無論是圍棋還是武術,這些東方的傳統技藝在日本都不是很受重視。」說著,眉宇間似乎帶有些感嘆的意味。

  塔矢亮低頭不語,尹老師說的的確是日本年輕一代的現況。

  「但是到了海王中學圍棋社任教後,我真的很感動,這裡的孩子們跟韓國的孩子一樣,真心喜愛著圍棋,但是……」緩一口氣,微微嘆息:「家裡經營的武道舘,只能在上午的時段招收到一些老人家來強身健體,偶有上門來的年輕人,不是心懷不正不能收於門下,就是挨不住辛苦,沒有毅力。」

  塔矢亮靜靜聽著,原來老師是想收藤原當武道舘的弟子,總算稍合邏輯了。

  陽光灑在韓國青年的黑髮上,開始說起昨天的後續:「昨天警方調查了歹徒身分,兩人都是退伍傭兵,受過嚴格訓練,我並沒有說關於你朋友的事情,哈!看得出來他是個怕麻煩的孩子,對吧?」
  「他對很多事情都不很在意,卻又對某些事情很偏執,其實我不瞭解他。」實話實說,但是依然語帶保留。

  「雖然最後的架式是西洋擊劍,我對西方武術也不精通,但是可以看出他拳法破綻不多,空隙也很少,這可不是短時間練得成的,他一定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微微停頓,確定塔矢的確有聽懂後繼續:「弓道算是我的專長領域,但是也沒辦法在高速移動的馬鞍上,瞬間作出如此精確的瞄準……況且,嗯,可能因為怕冷吧,他一直都帶著毛線手套,手感會差很多,又使用沒有用慣的弓箭,馬匹也是突然搶過來的……」尹老師一邊思索看看自己的手掌,一邊專業的分析:「他的騎射之術渾然天成,就好像……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一樣。」

  「………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心中似乎觸動了一根弦。
  「哈…他家開牧場嗎?他這年紀又身處在現代,難不成說他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軍?」說著微微一笑,也不是真的要塔矢回答,遞過一張名片:「這是我家開的武道館,你的體格不錯,有興趣的話歡迎參觀,你的章魚朋友願意的話也一起來,我們想收正直善良的年輕人……呃,對了,也隨時歡迎你來圍棋社看看。」末了還不忘記身為學校圍棋社老師的職責。

  尹老師逕自離去,塔矢看著手中的名片,心中似乎抓住了什麼。
  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不熟悉玩具槍、鬱悶的男孩節……等等!男孩節、窮愁潦倒的出現、出現在暑假……這一切好像……

  塔矢收起名片,倏地轉身朝圖書館快步走去。




  「聽好,把這些糕點送去給市河小姐後,就在會所等小亮放學,不准做任何危險的事情。」
  和式大宅玄關上,明子語氣嚴肅,眼神散發著威脅的氣息。

  「那商場特價的魚呢?要不要先帶回來?」已經很熟悉這一帶的商場。
  「嗯……」有些猶豫:「還是不用了,安全第一。」明子依然不放心。
  「謝謝阿姨,」提過糕點,微笑轉身:「那我走了。」

  看著小光的背影,明子憂心……是個體貼的孩子,但是怎麼總是鬱鬱寡歡呢?
  初春的微風透過長廊漫遊在屋內,帶來一室清新的氛圍,明子轉身走上二樓專用的琴房,抱起琵琶,閉上雙眼……錚錚鏦鏦,一曲描述代父從軍的片段流瀉在午後暖陽氛圍中。

  一曲結束,明子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跟了自己十幾個年頭的琵琶:怎麼突然好像……聲音變好聽了?而且更順手?
  再次撥弄,這……
  微微一笑,是我多心了吧。



  【今天好像溫暖多了,那就是櫻花嗎?】光抬頭,看著還不很茂盛的粉紅花卉。
  【是的!】欣賞著櫻花,開心點頭,經歷長久的歲月,繽紛的景色依然令人懷念:【你又把罐子帶出來丟啊?】瞥眼看向小光手中的提袋,佐為明知故問。
  【沒辦法,隱形眼鏡藥水的瓶子會洩我的底,呵呵……】走向公共垃圾桶,馬上毀屍滅跡。
  佐為兩步蹦到小光身邊,攏起袖口彎身凝視小光:【你很開心?】
  小光另一手提著明子阿姨交代的糕點:【因為幫阿姨把那東西調整過了嘛。】
  【那東西叫做琵琶,別老是說什麼那東西。】
  【佐為,用跑的吧!】悠閒地向前跑跳前進。
  【嗯!】魂魄迅速跟上。



  「歡迎光……啊,塔矢。」棋會所內,見到小亮,似乎心情更好了。
  「怎麼會是你站櫃檯?」將書包交給藤原。
  將書包放到櫃檯下方:「阿姨要我帶糕點過來,剛剛市河小姐去買茶葉了……」
  不是很在意地聽著,其後一邊走向棋桌一邊接口:「……藤原,你有位哥哥對吧?」
  已經開始市河小姐平時的泡茶工作:「怎麼突然問這個?等一下來下十秒快棋吧,阿姨交代要我們早點回去。」

  兩分鐘後,藤原在塔矢手邊放下綠茶與計時器。

  「你哥哥是做什麼的?」有所圖謀地繼續追問。
  「會計師。」早就想好了,而且也算是吧?
  「這樣啊。」塔矢看著眼前的藤原那副似乎無所謂的眼神……若有所思。
  「很奇怪嗎?」一邊力持鎮定的詢問,一邊找佐為商量:【佐為,塔矢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何著叫小亮的人真的比較聰明?我的天啊。
  【這很難說……】佐為也無法從簡短的幾句話中判斷出情況。

  「記得昨天的羅賓漢嗎?」見藤原點頭後,繼續往下說:「原來他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家裡開武道館,今天找我問有關你的事情,說想收你為弟子。」發現藤原臉色微變:「我沒有說出你的姓名,他也不是很熱心的追問,只是給了我名片,一切看你的意願。」伸手將名片推到朋友面前。
  「我才懶得去做那些辛苦的操練呢。」說著擺擺手,對名片毫不理會,拿過黑子。
  抓到了關鍵詞,目光犀利,沉聲:「辛苦;所以你也曾經認真練習過,對吧?」

  午後的棋會所內客人各自思索著自己的對局,面對面的兩位少年年齡相仿、志趣相投,卻各自思索著不同的道路。

  一陣沉默過後,藤原開口:「塔矢,我不喜歡繞著圈子問話,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別過臉,神色微微一黯:「不過我希望你明白,沒有人喜歡把結了痂的傷口再次撕開。」

  隔著棋桌,塔矢嚴肅地凝視藤原,發現那雙眼睛傳達出悲慟而戒備的訊息……實在不希望藤原用那種充滿隔閡的眼神看著自己:「算了,沒什麼,開始吧。」苦澀一笑,心中一陣難受。
  為什麼要這樣呢?自己可以說是從小只待在父親門下長大,你是我第一位朋友,我以為我們可以無話不談,沒想到以誠相待卻總是換回保持距離。

  小亮拿過白子,竟發現對面的藤原反過來看著自己,眼神雖然悲傷卻不再那麼戒備,片刻後,依然沒有要落子的打算。

  【小光?】佐為微微訝異……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淡雅一笑,讓小光自己去思索。
  「藤原?」塔矢疑惑著,不是不希望我追問嗎?那現在是?藤原到底怎麼想的?

  此時,市河小姐從外面提著茶葉與會所日常用品回來,看一眼塔矢手邊的綠茶,微微一笑,逕自忙碌去了……

  眼見藤原將棋盒放回棋盤上,卻按下一旁的計時器,塔矢也跟著將棋盒放回棋盤,端坐……隔著棋盤,望向閉目沉思的藤原。
  陷入長考嗎?氣氛痛苦而鬱悶……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會讓你如此為難。



  計時器顯示已經過了四十七分鐘,不遠處有棋局結束,也有嶄新的開始。
  【……佐為,】意識裡的低聲傾訴:【我、我想我不是不信任小亮,只是不願意提起……】難得感受到春天,覺得很開心的啊。
  【那就別提吧,】看著痛苦的孩子,佐為的心揪在一起:【小光已經很棒了,真的。】溫和地安慰。

  睜開雙眼,嘴角微動還沒發出聲音,便被塔矢打斷。
  「願意為我長考這麼久的時間,這樣已經夠了,這讓我知道,我在你心裡並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這樣我就滿足了。」清澈的眼神,笑得雲淡風輕:「……我們回去吧。」

  略顯驚訝,隨即:「……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低頭,小光深深致謝。
  兩位少年離開棋會所,留下摸不著頭腦的市河小姐。



  「喔!這一期的棋週刊出來了啊?」
  今天又到了週末的院生研修日,午休時段的休息室內院生們歡快地各自吃著便當,本田敏則站到和谷身後。

  「嗯,超讚的!上面有徐彰元老師與塔矢老師一起提出的思路呢!我要趕快回家排排看。」和谷興奮地嚷嚷,一邊噴著飯粒。
  「你說的我知道喔!我也看到了,是網路上SAI與徐老師的對局吧!」奈瀨明日美也加入話題:「那一局我可是從頭開始看呢!」
  和谷神情頗為得意地八卦:「嘿嘿,我上次啊,也提供了很多網路情報給天野先生喔!」說著還故做神秘地笑笑。
  「喔?」奈瀨顯得頗有興趣。
  作勢清清嗓子:「咳、咳…是關於虎次郎與SAI之間的關係,」看相同儕們驚奇的視線:「不過天野先生說,他需要花一些時間收集資料證實,也要請其他老師們看過棋譜才能發表評論。」

  本田突然像是有所瞭悟般:「你這麼一說,他們兩位的棋風真是超像的!」
  「說不定下一期的棋週刊會刊登虎次郎與SAI的照片、星座、血型呢!」奈瀨夢想著棋力高強的英俊帥哥。
  「白癡啊!怎麼可能!」和谷馬上潑冷水。
  「容我提醒你們,下午的對局快要開始了,」越智康介神氣地抬抬鼻梁上的眼鏡:「和谷,我會讓你蓋黑星!」起身處理完自己的食盒,頭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
  「臭小鬼!」和谷氣得跳腳。
  「你自己年紀也沒多大啊。」
  「哈哈哈哈哈!」
第一部 第十三局 友情贊助
  為了女兒節音樂會的籌備與練習,明子阿姨這將近一個月來忙得不亦樂乎。忙完社區的女兒節音樂會,據說就要開始準備男孩節的鯉魚旗製作比賽,當然這就不是明子與美津子兩位音樂出身的夫人的負責範疇了。

  【你覺得這些孩子們的練習怎麼樣?】
  春風依然微寒,暖陽透進室內的溫度恰到好處,女孩們的歌聲帶著嶄新的生命力,坐在社區委員會提供的練習室一角,佐為期待著小光打開磁力圍棋組。

  【這種業餘的社區合唱團,原本就是大家圖個開心熱鬧,要我評價對他們而言太殘忍了吧。】大家高興就好,嗯。
  【你一點都不心動啊?可以這麼接近音樂。】頂著立烏黑帽,湊近臉觀察。
  擺開小小的棋盤:【那對我而言只是與生俱來的念能力,我只是學習駕馭它而已。】
  【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點懷念。】不懷念嗎?可能是因為有棋好下轉移了注意力:【……陛下請人幫你除念之後你也一直努力學習啊,雖然關於跳級考試翡翠幫了不少忙,但是音樂的部分是你自己的天賦。】佐為似乎已經很習慣把翡翠跟小亮的稱呼區分開了。
  【天賦永遠只會是天賦,再怎麼說,只有圍棋是我全憑自己努力學習的,而且裡面有你、我、翡翠的回憶。】認真看向眼前的魂。
  【說的也是,小光!下棋下棋!】揮舞大袖,很精神。

  今天小光來到練習室其實全是一個偶然,難得的週末,小亮被圍棋會所的北島先生拉去家裡下指導棋,對此小光自然是逃之夭夭,北島先生每次見面總是喜歡損他幾句,雖然都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但是去人家家裡作客還是能免則免。塔矢老師則是被棋院週刊部請去,說是要提供一些對網路圍棋的評論。

  替阿姨把清單上列出的幾樣家用品買齊後,竟然發現沒帶鑰匙,於是一人一魂晃到社區練習室,不巧明子阿姨很放心的認為小光會在家,一開始就沒帶鑰匙的打算。
  最後演變成一人一魂在角落裡下起磁力圍棋,那還真是幸好有隨身攜帶。


  【佐為你太狠了啦!吼!】在腦子裡生氣地大聲抗議:【為什麼小亮能夠撐過中盤我都不行!你偏心!】
  【那是因為小亮比你高明啊。】佐為笑得一臉無害,隨即正色:【小光,你要知道所謂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小亮從小就專心致志地鑽研棋藝,又有高明的塔矢大師親自指導,並且身處在周圍都是棋士的生活環境,他的程度不是從小在歐洲必須接受各種不同皇室訓練的你,在短期內可以達到的。】
  噘嘴、不滿:【你說的我都知道啦。】鬱悶……


  「慢走,回家路上小心。」美津子阿姨的聲音:「明子啊,你真的不到我家坐坐嗎?回家也進不了門吧。」看來練習結束了。
  「不了,我趁這時間打幾通電話給場地負責人那邊。」
  「這樣啊,那我們走了。」
  「阿姨再見,藤原,」明明看向坐在角落似乎自己玩得很開心的小光:「Bye-Bye。」
  「Bye。」眉毛都沒抬一下,盯著小棋盤。
  「小光,阿姨去外面打幾通電話,大概要久一點。」說著也往外面走。
  「嗯,我會一直在這裡。」

  明子離開將門帶上後室內餘下一人一魂,窗外傳來藤崎母女漸次遠去的閒聊聲,襯托著練習室的氛圍,寧靜悠然。

  【佐為,工作了。】走到櫃子前翻翻找找:【嗯……調整工具,噢!還真的有。】
  【小光,你要現在弄嗎?這要花不少時間耶,阿姨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這架鋼琴應該剛剛才被調整過,問題很小,放心吧。】說話間小光已經開始動作了:【不過說真的,這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山葉的琴呢。】

  而此時明子卻站在門外,看著小光的一舉一動。
  說要去連絡場地負責人,走到社區辦公室後卻發現把對方的電話號碼忘記在手提包裡,其實四天後就要表演,場地早就確認過了,今天只是想道謝,並不是很急,想到此便腳步悠閒地漫步回來,在虛掩的門口卻聽見裡面的響動,不經意的一抬眼,竟然看到小光在幫忙調整。
  而且……雖然鋼琴不是自己的專長,但是篤定的眼神、伶俐的動作、自信的微笑……

  【小光小光!要不要試一曲?】佐為也放鬆下來開始興奮。
  【這個嘛……】輕輕地撫觸琴鍵,這個跟圍棋一樣黑白色的樂器一直是父王的最愛,雖然爸爸實在是沒什麼音樂細胞可言,不過小時候,每當自己與翡翠被媽媽訓斥地直哭泣時,爸爸總是會彈他唯一比較像樣的曲子。

  那是單純簡樸的旋律,直接將親情的關懷表露無遺。

  【算了吧。】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會承受不了的,但若要彈奏,目前只想聽這個。
  【小光。】意識到小光陷入回憶,開導:【該面對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更何況是自己的內心。】
  【我知道,但是阿姨也差不多快回來了,有機會的話……下次吧……】

  其實明子也不是很明白為何自己不直接推門進去,那一瞬間他想起放置在二樓專用房間內,最近突然音色變好的琵琶。



  塔矢行洋與森下茂男坐在棋院週刊部的接待室內,和谷站立在老師身側,對面的天野先生正在用錄音筆記錄兩位老師的意見。

  「對兩位老師真是不好意思,週末還請你們跑這一趟。」身著褐色西裝,天野欠一欠身。
  「哪裡!是我的弟子亂說一些有的沒有的,讓天野先生見笑了!」森下九段個性爽朗,毫不介意。
  「那我們開始吧,請兩位老師對上週棋院週刊部提供的棋譜,發表一些意見。」

  塔矢行洋雙手抱胸,語氣很平靜:「這些對局,應該是網路上的SAI吧。從三年前的第一局開始,看得出來由古老的棋風,漸漸轉而現代,之後每隔一陣子似乎略微變化,我想這應該是接觸到新的生活經歷,進而融入圍棋。」
  「請問塔矢老師的意思是否認為,這些棋局都是同一個人下的呢?」
  「雖然由最近的日期看來,變化相當的大,但是依然有相同的脈絡可循,不過真實情況如何,我也不敢妄加斷言。」抿一口茶後,緩緩放下:「單就棋力而論,SAI無疑是當代頂尖高手,進一步的評論,必須真正對局過才知道。」
  「謝謝塔矢老師撥冗幫助我們研究這些棋譜。」天野先生轉向森下九段:「請問森下老師對這些棋局有何看法?」
  「就著行洋的話我再補充一些自己的分析好了。」大吞一口茶:「坦白說,單就棋感這項天賦而論,我的弟子和谷說不定還在我之上,因此這次我很看重他的意見。」

  和谷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得傻傻的眼神卻帶著點兒得意。

  「在假設這些棋譜都是同一位棋士的對局的前提下,我們把他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由三年前的第一局開始,彷彿江戶時代的秀策正在學習現代定石,我們可以很明顯看到他在逐漸修正一些棋步,以因應現代貼目規則。」說到此看了身邊的行洋一眼,後者略微向天野點頭表示同意。
  「第二個時期為期不滿一年,正如行洋所說每隔一陣子都有一些略微的改變,但我個人認為比較貼切的說法是這位網路棋士不定期地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配合和谷跟我解釋的IP位置,我想可能是因為不斷的旅行到新環境所帶來的文化衝擊。」天野此時看了一眼塔矢老師,後者攏起和服大袖,再度頷首同意。

  此時天野心中不禁好笑……這兩位同期的老師明明對彼此的看法都很贊同,但是在棋院兩個門派卻水火不容。不過塔矢老師似乎從來也沒有表態過什麼,倒是森下老師口口聲聲說同意自己弟子的看法,事實上根本是拿自己的弟子做擋箭牌,間接贊同塔矢老師的意見……真是!

  「第三個時期,當然這是在這兩位網路棋士事實上是同一個人的前提下才能成立。」豪邁地大吞一口茶:「我認為與其如和谷所說變得更加強大,還不如說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沉穩安定。」
  「這個說法很有意思,森下老師認為這些對局都是同一個人下的嗎?」
  「這種事情是很難證實,只能說有這種可能,但若說師出同門也行。」似乎有所考量地看了一眼同期的行洋,再面向記者天野:「即便他們是同一位棋士,我認為以對方的水平而言,想要換名字定是經過審慎考量,別有用意,我們實在不需要追根究底地剖析除了棋局之外的問題。」
  聽完這話,塔矢行洋心有同感,嚴肅地收攏和服大袖:「天野先生,我同意這個看法。」直接表態。



  離開北島先生家後,小亮並沒有直接回家。
  「尹老師,打擾了。」
  「喔!看你的氣色不錯,的確有在認真練習。」

  拿到武道館的名片隔天,塔矢亮便去找尹老師商量,希望能用最貼近生活的方式進行修練,理由是自己大多數的時間還是必須鑽研圍棋。
  這也算是事實……而另一方面,塔矢認為與其逼迫著讓藤原痛苦,還不如仔細想想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默默陪伴,藤原曾經親口說過『有許多人想對我不利』,果真如此的話,自己在看過藤原的身手後更加明白事情一定不單純,而藤原不願意告訴自己的原因,除了可能是因為不願意面對之外,也有極大的可能是認為自己即使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吧。


  凡事遇到波折必須先穩住自己的陣腳,之後才能行有餘力幫助受困的對象。


  至少不能成為朋友的絆腳石,危急發生的時候,希望能並肩作戰。

  按照尹老師制定的練習表,表面上看來與一般生活無異,但是只有自己明白這一切練習有多累人。每天早上負重慢跑去學校,一整天的日常生活其實都在進行肌耐力的訓練,連原子筆這種文具都被加入了鐵砂負重,但是夜晚臨睡前的冥想打坐倒是有助於圍棋的思路發展。
  而每週抽出一天的時間到尹老師家開的道場,老師會親自跟自己拆招,說是拆招,其實只是在老師的進攻中練習基本步伐。

  「嗯,腳步比一開始的時候沉穩多了。」尹老師隔空扔過一條毛巾:「今天到這裡吧!我得幫你想個辦法訓練其他體適能,如果你想到達章魚少年的程度,只鍛鍊肌耐力是不夠的,而且對你的身體發展也不好,訓練必須均衡。」依然不知道章魚少年的姓名長相……算了,大概是青少年的競爭心理吧,況且塔矢的素質也不錯,一樣替家裡收了個好弟子。
  不停喘著氣擦汗:「謝謝、老、師。」眼觀四周……這道場還真的沒幾個人。
  「今天先回去吧,從現在起一天之內不要負重,讓身體休息也是必要的修練,但是慢跑要持續。」認真叮嚀。
  「是。」



  深夜的東京看不見閃爍明星,塔矢行洋收拾眼前棋局,立於長廊上,放眼漆黑無垠的天際,夜空與眼神相互深沉呼應。
  SAI,期待與你一戰!

  感覺到棋室的燈滅了之後,小光從被窩裡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隔壁,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輕輕拉開房門……果然。
  淡淡一笑,將紙門帶上,在塔矢對面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良久,兩人睜開雙眼……

  「呐,這是友情贊助。」遞過一罐爽身粉:「你今天是身體休息日吧,下次戴上鉛塊之前,先灑一些這個,會比較舒服。」笑著看向對方睜大的雙眼:「我是過來人,怎麼可能沒發現。」
  不解:「為什麼不願意一起學習?」寧靜的夜,寧靜的交談。
  歪頭,捲眉思索:「嗯……我的身體狀況跟你不一樣,這……在同等的努力下,如果你能練到一百分,我就只能練到六十分,況且我已經提早拿到六十分了。」這麼說可以嗎?可以吧?啊,隨便啦。
  「……原來如此。」看著對面的藤原,眼神充滿了擔憂。
  「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啦!」留意到小亮的眼神,這一家人就是心腸太好:「其實……呃,這該怎麼說……原本我也與你擁有同樣的條件,但是父母為了我的發展著想,把一些不應該太早擁有的東西去除了,總之,他們寧可我拿六十分就好。」

  疑惑卻笑意溫和:「雖然不是很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沒問題就好。」
  「嘿嘿,這是友情贊助第二彈,明天慢跑時戴上。」又拎出一個東西。
  「口罩,為什麼?」原來如此,好方法!
  「可以幫助訓練肺活量,你應該正在為其他基礎體適能如何練習而困擾吧?」
  「我的問題是為什麼會是章魚圖案。」看著手中超可愛小粉紅章魚口罩。
  「……這……八爪章魚,手足情深。」自己都覺得牽強。
  「我拒絕戴這個。」打算收起來。
  「不要就還我!」那還收幹嘛?
  「我沒說不要。」
  「那你要來幹嘛?」
  「別想拿回去。」


  窗外,晚風湛涼。
第一部 第十四局 媽媽請聽我說
  【小光,這個局面與其硬是從內部往外突圍,不如在這個角先走覷。】佐為在棋盤上用摺扇比劃著。
  【像這樣嗎?】落下一子:【原來如此,局勢比剛才清楚多了。】

  塔矢行洋看著在房中自己跟自己對弈的少年……幾乎每天都這樣,奇怪的練棋方式。
  『奇怪』?被明子還有小亮影響了用語,真是失禮。
  「明子,我去棋院。」莞爾。

  「一路走好。」玄關相送……是因為小光的關係嗎,連行洋都被感染了溫暖,但那孩子自己……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經。

  塔矢行洋前腳剛走,美津子後腳來按電鈴;雖然同住一區,但是事實上卻相隔有點距離的兩位夫人,通常是約在外面碰面的,今天……只見美津子紅著雙眼,在客廳坐下。


  【到這裡就差不多了,這是很有新意的一局。】說著讚賞地看向小光,時常與小亮對弈,進步神速。
  狡猾一笑:【嘿,你稱讚我也沒用,明天去緒方老師家才能上網。】
  【臭小光壞小光!人家明明是真心稱讚你的!】佐為包子臉出擊!
  【不過啊!我幫你答應了王星的邀戰喔!】得意的表情:【是王星喔!】
  【他是誰?】雙眼發亮的期待神情。
  【中國的NO.1。】得意的笑著,彷彿自己是NO.1似的。
  【啊啊啊!圍棋祖國的Number one嗎?哇哇哇……】佐為開心的落英語,在榻榻米上手舞足蹈了起來。


  「阿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帶著愉快的心情走入客廳……頓時愣住。
  「藤崎阿姨好。」【氣氛不太對。】【氣氛不對。】佐為與小光對望一眼。
  「小光,沒什麼事情,你去幫阿姨……這……」明子有些尷尬,不知要派什麼任務給小光,又不好讓小光待在這裡。
  「我知道了。」馬上往外走。

  小光在廚房神情嚴肅的準備茶水餅乾招待客人。
  【小光,你怎麼了?為什麼要用熱毛巾?】佐為不解。
  【藤崎阿姨手肘受傷了,】表情認真地擰乾毛巾:【詳細狀況不清楚,但是最好熱敷。】鋼琴的話恐怕。

  「兩位阿姨請喝茶。」將熱毛巾客氣地交給藤崎阿姨,接著走進廚房繼續明子剛才做一半,很顯然被美津子打斷的工作。
  「那孩子,真是七巧玲瓏心。」美津子看著小光走出客廳,將熱毛巾捂在手肘,神色黯然。
  「這麼多年的朋友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勸你。」小光也有心病,哎……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眼眶再度泛紅。
  「那是結婚前的事情了,這十幾年……」明子坐到美津子身邊握住美津子的手,開口:「不管怎麼說,我們這幾個朋友都會照應你。」
  「明子,音樂會……」哽咽、懊惱、委屈。
  「先一起去醫院看看吧,受傷得先處理,等我一下。」起身準備出門,輕聲對廚房裡的孩子交代:「小光你先看家,我們會回來吃中飯。」
  「三人份嗎?我明白了,請慢走。」


  其實美津子的傷並不嚴重,只是傷的不是時候,醫生交代休養兩週即可痊癒,只是女兒節的合唱伴奏自然得找人代替。但是事情並不簡單,如果只是合唱伴奏還沒問題,這個高級社區裡有不少學過鋼琴的女孩;但是要能與全日本亞軍的明明合奏花木蘭,沒有相當水準是不可能的。本身美津子的水準也只在中上,但是音樂是很講究心靈層面的東西,母女心有靈犀,又有充足的練習時間,應付社區業餘音樂會自然不成問題。
  宣傳海報都已經貼出去了,可以說是打著藤崎明的招牌,因此不可能替換小提琴演奏者,更何況也沒人能取代明明的實力,但是鋼琴伴奏雖是配角卻貫穿全場,兩天後就要演出,不管明子和美津子如何打電話詢問,就是找不到適合的女孩,也沒有家長敢讓女兒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義務表演工作。


  明子手中拿著電話,不斷尋找著適合的演出者:「咦?姬宮小姐已經結婚了嗎?恭喜恭喜,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
  「姬宮家也……」美津子非常懊惱,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受傷呢?
  「是啊,而且是嫁到四國去了。」算一算,確實也是適婚年齡了。
  「那就沒辦法了,還有誰呢?明子,我看還是我稍微撐著點……」
  「不行,只有這個我不能讓你胡來,正子和久美子也不會讓你硬撐的。」明子語氣堅決,看向一邊的棋室。

  ……即使小光會彈琴,程度也不知道如何,何況還是個男孩。
  「放心吧。好好休息,總會有辦法的。」微笑著送美津子出了庭院,明子只在心中暗暗發愁。


  小光賴在榻榻米上:【佐為,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吧?你的意見呢?】
  【明子阿姨真心待你好,你是知道的……而且,一來翡翠當初也說到了日本以後比較沒關係;二來,小光,你必須正視自己的內心,即使不能馬上做得很好,也必須跨出第一步…我相信不論對於圍棋還是往後人生都非常有意義。】真誠的建議,希望小光幸福。
  躺在榻榻米上,閉上雙眼,用手臂遮著眼睛:【哈、哈、也對,逃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大不了被發現後小命一條。】
  【小光!】看著說得無關痛癢,卻又負氣自嘲的小光,佐為不知所措。
  【沒事的佐為,我很好。】嚥了口口水,好不好事實上佐為也很清楚。
  【……我感受到你的心情如臨大敵,而且最近十個月你也從來沒好過。】國破家亡,怎麼可能會好?但是小光,你要加油!
  努力平息胸中翻騰的情緒:【但是,有你對我好,有許多人對藤原光好,不是嗎?】至少佐為還在我身邊……這樣已經很好了。

  佐為愛憐疼惜地看著小光,想摸摸他的頭給予安慰,卻什麼也做不到。

  【佐為,】拿開手臂,漆黑的雙眼看向佐為。
  【嗯?】愛憐的微笑。
  【沒事,叫一下而已。】依然看著佐為。
  【嗯!】溫暖的微笑。

  珍惜著生命中每一個與彼此共同度過的時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哪裡,再見。」放下電話筒,繼續翻閱著電話簿,憑印象尋找能彈鋼琴的女孩:「要是佐佐木一家沒有移民的話……哎,說這個也於事無補。」
  小光看著明子阿姨手中被折騰許久的電話簿:「阿姨,找到人選了嗎?」
  「沒有,」轉念一想,試探:「小光,你有沒有什麼朋友會彈鋼琴?」
  「嗯。」【酷拉皮卡會彈。】【但是生死不明。】
  「真的?能在兩天內準備好所有曲目,跟明明搭配嗎?不用真的很厲害也沒關係,這……只要別太糟就好。」降低標準,充滿希望。
  「小亮不行嗎?」內心其實不太願意,畢竟很可能暴露行蹤。
  「要女孩子,而且小亮頂多用一隻手指彈《小蜜蜂》。」
  好看的眉挑了一下:【……真遜。】
  【小光!那不是重點啦!】

  小光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吞下去,彷彿下定什麼決心一般。

  回頭看向仍舊研究著電話簿的明子阿姨:「……阿姨,把我打扮成女孩吧。」
  「咦?」真的會彈?
  「這……我保證讓女兒節音樂會圓滿落幕,只是我希望這一切只是我跟阿姨之間的秘密……希望阿姨不要告訴任何人,連小亮也不行,這一點,對我而言非常重要。」頓一頓……評估、思索:「其實打扮成女孩也好。」這樣不會被輕易認出,況且社區真的懂音樂的人應該不多,焦點又在藤崎身上,我再把手指貼起來,嗯,沒問題!
  「那、那我們先去練習一下,今天練習室空著,晚上……到晚上你跟明明搭配一下,不對,得先看看你……」這……說起來到底行不行?
  小光微笑著:「那出發吧,」看著匆忙就要出門的明子:「阿姨,要帶鑰匙。」



  社區練習室內,午後宜人的暖陽光線溫和地灑落在光潤潔白的演奏型鋼琴上,據說是已經移民的佐佐木一家捐給社區的其中一架,另一架是純黑色的,在表演會場。
  【佐為,我怕我……】神色憂傷,明顯的膽怯。
  【小光,我會帶你回來。】從大袖中掏出龍笛,高雅地笑看著孩子。
  信任的眼神:【嗯。要開始了。】幸好有佐為在,至少,我們還有彼此。


  明子坐在練習室外廊上,一陣基礎的手指熱身單音練習旋律從練習室中傳出,速度循序加快,不急不躁……看來這孩子是真的受過良好的鋼琴訓練,但……雖然小光說會不好意思,在適應之前讓我去別處逛逛,可是音樂會迫在眉睫,要我怎麼可能放心呢……
  練習曲好像停止了,接下來是……
  啊!這是,小亮跟明明都還是嬰兒的時候,美津子時常彈奏的曲子,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原來是這樣啊!這孩子……正在思念家人吧?原來他說不好意思是指這個……想念的情緒嗎……我能做的就是靜靜聆聽。



  這是父王唯一可以稱得上算是演奏的曲子……爸爸告訴我,莫札特弱冠之年便開始創作,當時他改編了一首法國民謠《媽媽請聽我說》,只要是我跟翡翠惡作劇被媽媽嚴厲教訓,哭喪著臉的時候,爸爸就會演奏這首曲子。
  巨型的斗拱、圓型的高大屋頂……我跟翡翠趴在每一小塊都比我們身體大上好幾倍的地磚上,遙遠的星光穿越光年,自然地從斗拱落下,在空曠的窟盧塔草原中聆聽爸爸的旋律。

  媽媽請聽我說……我們下次不敢了。

  「陛下竟然演奏那首曲子安慰你們?」藍天白雲下,古代遺跡上,酷拉皮卡正忙著計算陰影與太陽的相對位置。
  『幹嘛我們不可憐嗎!』默契十足。
  「誰叫你們要唬嚨小傑說湖泊裡有龍的遺骸,」懶懶地躺在高地的遺跡牆上,一隻腳還跨出外垣在空中搖晃著:「啐!三個小鬼!你們是自作自受。」
  「雷歐力!你跳下去算了!」「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夠了!你們可憐與否我不予置評!但是那首曲子是莫札特旅居巴黎時創作的四首變奏曲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首,主旋律可愛而簡樸,莫札特為其配上十二段變奏,是一首愉快的旋律,又稱為《媽媽變奏曲》…重點是,」酷拉皮卡認真犀利地看著兩位殿下:「這首歌,歌詞的開頭是『啊…母親,我想告訴您我的煩惱』,因此常被當作是傾訴愛慕某青年的情歌。」說完,冷靜地拿出跟身高差不多的圓規開始定位測量。

  『咦咦咦!情歌!?』『怎麼會這樣!?』

  雷歐力側頭看向遺跡下方,一對金髮雙胞胎人影早已縮得比蟋蟀還小:「呵,小鬼就是小鬼,真純情。」
  酷拉皮卡突然放下巨大圓規,捂著下巴,若有所思:「也好像……只是一首普通的民謠罷了。」
  「哇勒!」雷歐力差點掉下城去。



  樂曲持續著、反覆著、不間斷、不錯亂,即使思緒早已脫離現實。
  一陣悠揚樸實的旋律流入指間傳遞出的變奏曲,帶著古老東方的清新風雅,帶著圓潤的竹管韻致。
  是誰的旋律正在呼喚著我?好像很熟悉、很親切……是誰在前方引領著我?

  睜開眼,室內潔白的窗簾、午後陽光下、紫色長髮飄揚著。

  【回來了?】
  【回來了。】


  曲終。無休止。
第一部 第十五局 AKARI
  「啊啊!好可愛!阿姨他就是您說的您的學妹嗎?」明明尖叫……看著眼前明顯臉上已經上好了舞臺妝的小光,黑長髮用鵝黃色緞帶點綴蝴蝶結的遮耳造型、淡黃色和服、黑亮的雙眼。

  「是啊!他念過以前我念過的小學,過兩天全家就要移民了。」明子早已跟小光串通好,把往後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我是藤崎明,你叫什麼名字?」明明熱情地自我介紹。
  心跳喀噔一聲亂了節拍,小光內心嚷嚷:【嚇!佐為我沒想過名字!】
  【隨便想個動畫名字!】在明子阿姨也萬分緊張的情形下,佐為急中生智:【那個什麼福音戰士的……】

  「……葛、葛城、明日香。謝謝你借我和服,因為大多數東西都運走了。」【天啊!我居然撒謊我居然撒謊……新世紀福音戰士,感恩啊!】
  沒發現什麼異樣,明明很爽快:「我們快點來練習,時間不多了,抱歉,都怪我這兩天發燒,不能早點配合練習。」說著已經拿出自己的琴,開始準備。

  至此……佐為、小光、明子同步鬆口氣。

  兩天前,小光情緒穩定之後,又演奏了母親喜愛的貝多芬之《月光奏鳴曲》,明子也在同時進入練習室,之後明子開始充當觀眾現場點歌。陶醉了一整個下午後,心裡只想著要趕快等到放學時間好聯絡明明,卻沒想到明明因為感冒早退,早已離開學校在家病懨懨地躺著……


  夜晚的小型音樂廳後臺,兩位古典和服『少女』以眼神示意彼此準備開始。美津子與明子在另一邊幫合唱團中年紀較小的女孩們整理和服,一些社區太太們也都在場照應,一片忙碌而緊張的景象。
  一陣自由果敢的樂音響起,眾人同時停下手邊的動作,連小光與佐為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第一次就配合得如此……和諧!?另一邊,藤崎也是十二萬分驚訝,樂曲依然持續,第一曲《凝視我》已經完結,銜接下第二曲……

  至曲終,後臺鴉雀無聲。
  兩個小時後……觀眾席,掌聲雷動。



  到場的觀眾比小光想像中多,鄰區的居民也都攜家帶眷前來參與,音樂會在藤崎明與『葛城明日香』的聯手、塔矢明子的琵琶獨奏,以及社區女孩們的合唱壓軸中,圓滿落幕,負責人藤崎美津子與塔矢明子站在外頭向賓客致謝。
  至此,無意外。

  回到後臺的女孩們開始喝甜酒慶祝女兒節,高級社區的女孩們都念不同的私立中小學,平時很少來往,正好藉此已經沒有練習壓力的機會聯絡感情。性格一向爽朗大方的明明兩杯甜酒下肚後已經掛在小光身上,對於『葛城同學』他倒是一點兒都沒有懷疑,頗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明日香…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明明東倒西歪。
  「嗯。」【佐為,我也想喝喝那東西。】
  少女雙頰微微泛著緋紅:「你真的……好厲害……嗝。」
  「藤崎,你別喝了。」【小光我看你還是別喝了。】佐為也怕。
  「叫我明明,算了……這不是重點……嗝、重點是明日香,你很厲害。」
  「……謝謝。」【我能不厲害嗎?】也對,看這模樣還是別喝比較好。

  此時明明突然站起身,把臉湊上來,距離小光面前兩公分處停止。

  【嚇!佐為,我想他是真的醉了。】原來女孩喝醉酒是這副德行,天啊。
  【明明其實也沒喝多少,沒關係,藤崎阿姨就在外面。】可能天生酒量差?
  此時明明突然近距離開口:「……你是很厲害,可是我的老師比你更厲害喔!呵呵呵呵呵呵呵……」不知道在自鳴得意些什麼。
  「這樣啊。」無所謂的語氣……阿姨快回來吧……
  佐為替小光不服氣:【那是因為小光在手指上貼東西讓自己遲鈍!】頗有氣勢地盯著小自己一千多歲的女孩!

  【他的老師不是只專拉小提琴的嗎,上次我還稱讚過他一定有一位高明的老師。】偷偷嘗試一點甜酒無所謂吧?反正現在無聊,舔一口看看……
  看著小光舔酒,佐為倒也沒想阻止:【你在學院的同學裡面同時會這兩種樂器的也不在少數啊。】
  【那倒是。】嗯,沒什麼特別味道……無所謂啦。

  明明突然跌坐回椅子上,頭向後仰,盯著天花板:「吶,明日香……」
  「嗯?」幹嘛?
  有些哀愁的語氣:「不管你要移民去哪裡,請幫我找他,我想念的人……」
  「喔?男朋友?」【小亮都不積極一點。】【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
  「不是的……是我單方面喜歡他,他不知道。」
  「這樣啊。」【小亮還有希望。】【小亮有希望。】

  為小亮的『終身大事』慶幸的一人一魂眼見明明突然坐直,迅速抄起桌上一整瓶甜酒,一口氣灌下肚。

  「藤、藤崎……你、你你喝慢一點。」這未免也太離譜,女孩都是這樣的嗎?
  【好、好可怕……】佐為用大袖掩面,只露出眼睛。

  美麗的和服少女霸氣地放下酒瓶,用桃紅色的和服袖子抹抹嘴,拉過椅子與『明日香』並肩,而後倒在『明日香』肩上。

  「幫我找他。」
  「?」誰啊?
  「求求你、因為我聽得出來……你很有實力,幫我找我心愛的人。」無助地低語。
  【心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是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答應我……我、嗝、只要知道他平安就好……因為是明日香,是你我才說。」說到這裡,明明竟然靠在小光肩上睡著了。
  【他到底要你找誰啊?】單純好奇。
  【是說我也不是明日香,幫不上忙吧。】算了,現階段顧好自己比較重要。

  扶著明明趴在桌上,稍微調整一下他的姿勢,小光與佐為在一旁等待兩位阿姨回來,室內的女孩們此時三五成群聊得歡樂,一片和樂的歡聲笑語。

  「……幫我找……要平安……」喃喃自語著。
  【誒?他還在說。】【還在說啊?】
  「幫我找……金盞花琥珀、跟他說明明在……呼喚他。」


  轟!


  明明細微的低語聲有如晴天霹靂,女孩們的笑鬧聲似乎離自己很遙遠。
  片刻後……

  【佐為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誰啊幹嘛找我!】
  【我我小光我不知道啊這件事情現在到底是……】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

  一人一魂被嚇得不輕,小光抱著頭僵直呆立當場,佐為直在原地慌得團團亂轉。

  片刻後,一人一魂終於冷靜下來。
  盯著顯然已經沉睡的明明,佐為與小光心臟還在狂跳。
  在這種四面楚歌的當口,有人當著自己的面說要找自己,即便沒有惡意也實在夠嚇人的了。況且剛才自己又露了一手,雖然用透氣膠帶貼住手指隱藏實力,手感差很多,但是依然有類似『做賊心虛』的反應。

  【小光,他剛才說他喜歡你,所以我想他沒有惡意。】冷靜下來評估。
  【嗯,但是他是誰?我的同學出國前都是族人,到了維也納後,有各國的人,但是沒有跟我同年的女孩,小提琴科?我是指揮科的啊……】同學的話,我不可能忘記吧?
  摺扇合攏在嘴邊,疑惑:【……嗯,的確沒有。】日本人我會記得的。
  【難道他跟我一樣喬裝打扮?】小光湊近觀察,企圖捏捏明明的臉。
  【他是小亮的青梅竹馬,不可能。】佐為後腦滴汗,隨即正色:【小光,你對他的音樂有什麼感覺?他好像是因為『明日香的鋼琴』所以才告訴你心事的,雖然都是醉話。】但所謂酒後吐真言,有相對的可信度。

  【嗯,他的音樂……第一次聽他拉琴是在小亮生日的時候,我說他的動作很順眼……】清明的眼神,開始回憶:【第二次是剛剛在後臺,幾乎可以算是完全沒有初次合作的不和諧感……】
  白色大袖湊在小光與明明中間,眼神來回仔細觀察:【……順眼與和諧嗎?】
  【拉琴順眼?弓法順眼?和諧?不會吧!】少年靈光一閃!
  【小提琴……高明的老師!】佐為也想到了!
  【是來自日本的AKARI!】



  夜晚的社區路燈下帶著幾圈溫暖的光暈,眾人散場後各自帶著歡欣的情緒踏上歸途。
  回家的路上,明子與小光各自若有所思,小光已經換回正常打扮,和服將由明子過幾天再送回藤崎家。

  踩著自己的影子,難得的輕鬆:【小亮現在應該正坐在棋盤前打譜吧!】
  【你要怎麼跟他說?】魂魄雀躍到小光面前。
  【說我來看表演啊,好奇日本文化嘛!不過……收穫真不少。】溫暖的笑容。
  【是啊。】佐為仰頭看向夜空……是不少。
  【沒想到六歲那一年的一封樂迷信,會聯繫到現在,當時我正在拉小提琴。】
  【記得是因為我來自日本,AKARI用英文書寫又與你同年,所以你才回信。】之前慌亂逃亡,也沒能想起這件事……不過還有人不為任何利益地單純關心小光,真好。
  【我也只給他回過信吧,】抬頭,放心的表情凝望夜色中的一盞盞光輝:【哈,要是每個人都要我回信,那我早掛了。】
  摺扇凌空隨意筆劃著電腦的模樣:【後來你們也用箱子聯繫呢,就是方便的箱子。】

  小光難得笑開了:【呵呵,是電腦啦!你老是改不過來。】繼續追逐自己的影子:【難怪我會覺得他的動作順眼,根本就是我教的嘛…還傳了手部動作放大影像給他……而且他幾乎有什麼煩惱或瓶頸都會告訴我,對了,說起來他老爸……】
  紫眸閃出微微的擔憂色彩:【我記得藤崎先生好像是位大夫,但似乎不是個很好的人。】
  【明明曾在信裡抱怨過他爸爸,每次只要有回家就會對美津子阿姨動粗,所以那天美津子阿姨才會很傷心的樣子……還受傷,唉,對了,那天在露天咖啡座,他說有個想要呼喚的人……】原來……是我啊?
  放眼望向都市夜空,星光黯淡:【都連貫起來了呢。】
  【是啊,】凝視遠方應該有星辰的方位。

  塔矢家和式大宅的門前亮著盞小燈,暈黃的柔光在寧靜社區中,格外溫暖。

  狡猾的表情爬上小光眉梢:【佐為,我還有個重要的疑問。】
  【嗯?什麼事?】毫無所覺。
  【你以前偷看過女孩子換衣服對吧?】賊賊地笑。
  佐為大驚!辯駁:【我哪有!小光!是誰教你有這種想法的!?】
  理所當然的語氣,故作無辜:【要不然你怎麼知道要怎麼穿起那一身布料?還能教我?那跟塔矢老師穿的不一樣吧?虎次郎又是個男的。】
  【我沒有!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偷看女孩換衣服!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大聲捍衛自己的清白、佐為哇哇大叫。

  打個哈欠:【佐為你是成年人,你放心,我瞭解,我不會說出去的啦。】末了還一副肝膽相照的模樣……要跟誰說啊?又不可能說,哈。
  【我說沒有就沒有!】包子臉哭喊出擊!持續辯論。
  【呵呵,佐為真好玩。】得逞的表情。
  【?】恍然大悟:【你耍我!臭小光!】大袖舞動。
  【哈哈!】

  難得愉快的氣氛,一人一魂跑向前跟上在前方招手的明子。

  【佐為,知道世界上有人真心在為自己擔憂,我突然感到十分安慰。】
  【這是一定的。】佐為微笑,凝視身旁相伴的孩子。
第一部 第十六局 有效期限
  四月,春風颯爽,塔矢行洋取得人生中的第四個頭銜『十段』,成為四冠王。明子替『自己的兩個兒子』添購了幾件短袖衣物,轉眼間小光來到塔矢家已經半年了。
  四冠王的研究會上,眾人看著眼前覆盤出來的局面,討論氣氛熱烈。

  「繼中國的王星之後,這一次乃木老師也敗下陣來。」強得不像話。
  「而且還下不到官子……」怎麼感覺到後來下得有些膽怯了。
  「相較之下,SAI與王星一戰還比較具有研究價值,乃木老師最近狀態一直不甚理想。」循環圈也一再被擠出來。
  「其實SAI在進入中盤前已為這一手大飛的進攻埋下伏筆,乃木老師進入中盤後發覺自己走入陷阱,長考之後認為自己沒有勝算,因此馬上投子。」緒方推一推眼鏡……這該說他識時務嗎:「老師,您認為呢?」
  「你的判斷沒有錯,但是難得遇上這樣的高手,即使沒有勝算也不應該因此卻步。」停頓,環視在座的棋士:「我們追求的是最完美的一手,當一個人有更為遠大的理想時,近程的目標就會順勢到來,我希望你們能細細思考這其中的道理。」
  『是。』

  「藤原呢?」蘆原正收拾著棋局。
  「大概小亮去上學,他覺得來這裡很彆扭吧。」小孩子嘛。
  「但是他不是塔矢老師的弟子嗎?又住在老師家,既然體弱多病不用上學,那至少要來參加研究會吧。」說三道四。
  塔矢行洋抿了一口茶,坦然:「藤原不是我的弟子。」

  老師突然開口說話,大家立刻噤聲。
  「他的老師另有其人,我只跟藤原下過兩局而已。」放下微溫的茶杯。

  眾位棋士心中嘩然。
  能夠住在被譽為最接近神乎其技的塔矢四冠王家裡半年,又是塔矢亮的朋友,本身資質也不錯,卻只……兩局!?未免也太……

  「事實上小亮不在家的時候,藤原多半跟明子在一起。」
  「呵呵,我覺得小光比較像我的弟子呢!」明子走進棋室替大家換上熱茶,見研究會已經結束了,大家正提到小光……便開口:「他現在開始會做和式料理了喔,以後哪家小姐嫁給他一定很幸福。」溫婉賢淑的神態。
  「會不會標準太高把女朋友嚇跑啊?」調侃……
  「有這個可能喔!」
  「哈哈!有道理!」
  「蘆原,與其關心這個還不如考慮,你到底還要在一次與二次預賽之間徘徊多久。」塔矢老師少有的開玩笑,卻也一針見血。
  「哈哈哈哈哈哈……」



  不同於塔矢宅的討論和諧熱絡,此時緒方先生家,氣氛嚴肅……連色彩艷麗的觀賞魚群似乎也受到影響,美麗的彩鰭漂動著遲滯。

  【右上角,扳。】眼神犀利嚴峻。
  『喀噠。』移動滑鼠的掌心滲著冷汗。
  【三之十一,沖斷。】果斷分析、毫不遲疑。
  『喀噠。』沖斷……佐為想出的每一手真的都是絕對的一手。
  【右上角,碰。】
  『喀噠。』在這裡進攻恰到好處。
  【四之十一。】

  黑白大龍相互撲殺、啃咬、吞噬……邊角棄子已死、中腹草木皆兵。
  海水魚缸傳來機械規律的低聲運轉,幾縷微風透入大廈室內卻形同於無,難以驅散無聲戰役帶來的緊張煙硝氛圍。
  即使看到收官勝手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直到電腦螢幕閃出『本因坊投子』的訊息,小光才稍稍喘了一口氣。

  隨手在衣服上抹掉掌心的汗水:【呼……這個本因坊該不會真的是本因坊吧!?好強!】滑鼠也得擦過……免得被發現。
  佐為十分嚴肅:【我想錯不了。】
  【桑原老爺爺也用電腦,不會老花眼嗎…聽說他年紀很大了。】真的好強。
  【他可以像我一樣請人幫他,自己在一邊擺棋。】真是難得的一局。
  小光稍稍伸展四肢,意猶未盡地盯著眼前的螢幕:【真厲害,他竟然讓你長考了三次耶。】不知道老爺爺長什麼模樣?和藹可親那一種嗎?
  【是啊……太好了小光!我贏了本因坊呢!桑原先生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對手,雖然上次的王星也很厲害,但是啊……所以小光啊,上次徐彰元……是本因坊呢!本因坊!】佐為在緒方家的客廳手舞足蹈,蹦蹦跳跳。
  【是、是、是……是本因坊。】望向戶外天色:【我看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關機、關機。


  【佐為,塔矢老師不會上網下棋。】怎麼辦呢……
  【是啊……】悵然若失……



  深夜的住宅區家家戶戶閃爍著溫暖的燈火…和式庭院造景池塘邊,鹿威規律地傳出竹片擊石的輕響,塔矢行洋在棋室裡靜坐,卻不太寧靜。平日裡小亮除了圍棋外,當然也必須完成國中生分內的事情,如同現在正在明子的專用房間裡吹著小光上次在假面藝術節套中的陶笛。

  【小光,人果然不是萬能的……原來小亮真的是音癡。】連一向能夠專心致志研究棋局的佐為也不禁大受影響,可見小亮功力非同小可。
  【我的天啊!很顯然他連明子阿姨的百分之一都沒有遺傳到!】在榻榻米上滾動滾動……這對擁有最接近神的音感的小光而言,絕對是折磨。

  不遠處棋室裡靜坐冥想的塔矢行洋也不禁站起身,望眼二樓亮著燈的明子專用房間,微微皺眉。


  「你居然沒帶上紙門……根本就是製造噪音。」正在房中與佐為覆盤SAI與本因坊對局的小光,上樓提出嚴重抗議。
  「你有意見的話自己來試試看。」說著將陶笛塞給藤原。

  看著手中的陶笛,晶瑩潔白的色澤,雖然聽剛才的音色就知道不只是小亮沒有音樂細胞的問題,樂器本身品質也只在中下,但是……還真的很美觀……

  「我不會。」又將陶笛丟回去。
  「啊……扔準一點,這東西會破。」對於小光的行為有些不滿,小亮珍惜地拿在手中,小心地看著。
  「哎?不就是扔得準你才擁有它……能教我吹奏的基本嗎?」有些好奇。
  小亮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像這樣……」如同背教科書似的,依照學校老師說的,細心地一字不落。
  「怎麼好像很麻煩,算了。」轉身要下樓:「明天開始我跟你一起慢跑吧,尹老師那邊怎麼樣了?」隨口問問而已。
  「除了練習基本步伐外,上週開始學一些中國套路。」說完,仰躺在榻榻米上……接連的練習其實也有些疲憊。

  手裡拿著陶笛,伸直,透著光線觀看……是真的對陶笛沒興趣嗎?

  聳聳肩,來到小亮身旁一起躺下:「中國那邊有滿多拳法適合你的,這一個多月看下來,尹老師除了沒什麼教學經驗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算了……他本來就是專門教圍棋的老師。」
  「你拿我當實驗品?」不滿地挑起好看的眉。
  「呵,我哪敢,吃你家住你家,怎麼說也不敢得罪你。」無所謂地擺擺手。
  雖然知道這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小亮心裡依然莫名地一陣難受,為了掩飾只能繼續話題:「那你呢?」悄悄放下高舉的手,陶笛依舊握在掌心。
  「什麼?」
  「適合什麼樣的武術?」

  未關的紙門外……鹿威提醒著兩人之間的靜默。

  「指導我武術的朋友,知道我在這方面頂多練到六十分,所以擷取世界各地適合我的招式,希望我能融會貫通,藉由招式的巧妙以彌補先天的不足。」
  「世界各地……適合的招式?」原來還能這樣,聽起來很不容易。
  思索著如何解釋:「嗯……這就跟符合個人心性的棋風差不多吧?武術也一樣,不適合的就不能勉強,我只是比較幸運遇到一位博學又愛管閒事的朋友。他總是愛叫我小鬼,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其實很強又富有正義感……就是愛損人。」語末已然成了含糊不清的碎碎唸。

  「你很難得說自己的事情。」近距離下一切聽得清晰,陶笛依然握在掌心。
  「不想聽就算了。」什麼嘛,我難得說說!
  「繼續說。」霸道的語氣。
  「我幹嘛聽你的!」哼,沒好氣。
  「因為你吃我家住我家。」難得的調侃。
  「啐!」噘嘴。

  看著小光的表情,小亮笑了。

  「事實上我的力氣並不大。」回到原話題。
  「但是你能空手打飛歹徒的刀子?」瞇眼,不相信。
  「那只是需要小技巧。」停頓,看見小亮好奇的眼神:「嗯……不過不適合你,如果你有興趣,最好等尹老師那邊練到一定的程度,我再教你,現在還不行。」
  聽到此處,小亮認真地看著小光的側臉,開口:「藤原,我很幸運認識你。」

  聞言……小光怔了一下,隨即兩人之間又是一陣靜默。

  「希望你這句話沒有有效期限。」彎過手臂遮住雙眼,擋住小亮的視線。
  小亮看在眼裡,心裡明白:你果然還在怕連累我,我必須更加努力才行,不論是圍棋,還是武道。


  為了學校課業傷神的少年繼續吹他隔天音樂課前必須準備好的《噢!蘇珊娜!》,小光下樓後,在小亮房中找到佐為……與塔矢老師。
  塔矢行洋看著小亮的電腦,似乎正在思索什麼,魂魄靜靜地站立在電腦旁,看著塔矢行洋的眼神充滿期待、盼望、緊張……與無助。

  「老師想用電腦嗎?」體貼地理解佐為的心思……冒失地走上前。
  【小光!?】佐為為這舉動傻眼。
  「……」塔矢行洋抬眼定定地看著小光。
  【嚇!佐為,塔矢老師怎麼這個眼神!】好強的氣勢……汗。
  緊張地提醒:【你打斷大師的思緒了啦!小光,快點道歉!】
  「……那個……對不起……我只是以為……」這該怎麼說啊!吼!
  「沒關係,」轉身進入棋室:「進來吧。」

  進入對局室,塔矢行洋似乎沒有要下棋的意思,小光在坐墊上如坐針氈,而且是極度不習慣的跪坐;塔矢行洋則盯著眼前的棋盤,並沒有將棋盒拿下來。
  看著身畔佐為憂傷的眼神,又看著眼前的塔矢行洋……

  良久……小光自行拿下黑白二色棋子,放在自己身邊,掀蓋,排譜。

  「……這是桑原先生,」一陣落子聲中,塔矢行洋開口:「與SAI。」
  「是的。」恭敬地回答,手中持續落子。
  【小光!?】小光這是要……
  【……佐為,今天已經很晚了,要對局的話,過幾天吧。】
  【!】驚奇。
  【幹嘛啦!塔矢老師跟你不一樣,他需要休息啦!】

  瞬間明白小光的心意,佐為戰意凜然地看向眼前的對手……
  【……謝謝你,小光,我非常感謝!】

  充滿決勝意味的氣勢,周圍的空氣似乎頓時冷冽起來,塔矢行洋看看眼前的少年,並沒有詢問棋譜的來歷,但是似乎也感應到相同的戰意……
  那是與自己一樣,追求神乎其技的意念。
第一部 第十七局 兩個人的告白
  月淺燈深,辦公室內透著寂寥氛圍,天野正在棋院週刊部挑燈夜戰。
  事實上不忙,只是看著眼前自己剛整理出的第一手的資料,神情凝重。

  片刻後,摘下眼鏡,揉揉太陽穴,耳邊響起森下九段當日的言語……
  「即便他們是同一位棋士,我認為以對方的水平而言,更換名字定是經過審慎考量,別有用意,我們實在不需要追根究底的剖析除了棋局之外的問題。」

  下定決心,將所有資料全數收入牛皮紙袋,嚴嚴密密地捆個紮實,放入辦公桌最下層抽屜,又將一堆不起眼的物品、書籍堆在牛皮紙袋上。
  末了,抽屜上鎖。
  果然是『經過審慎考量,別有用意』。
  看一眼剛剛被鎖緊的抽屜,雙眼似乎能透視過那一堆閒雜物品。
  嗯,有些東西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明子正在客廳中歡快地哼著歌曲,一邊手還沒閒著,將充滿太陽香味的衣物疊好,看了一眼另一旁的棋室,溫柔淺笑。
  ……很難得呢,小光主動找行洋下棋……啊,那我的弟子會不會被搶走啊!?
  末了,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麼……像個小女孩般地笑出聲來,踮著腳尖頗為雀躍地在榻榻米上移動,將疊得四四方方的衣物送回每個人的衣櫥裡。
  偌大庭院裡,清風流動著春天的暖意,不時有三五麻雀在屋簷上啁啾,午後社區一派清新悠然的景象……然而在對局室中,卻是另一番滋味,當然箇中感受,只有當事者兩人一魂心裡清楚。


  他要開始進攻了,原來如此,這就是SAI。看我的。
  這樣的發展應該是你所希望的,不過…你要是放肆的一步一步向我進攻的話,等你發現的時候,局勢的走向最後未必是對我不利。

  你要記住我是名人,塔矢行洋!

  藤原光盯著眼前的盤面,神情凝重……
  佐為陷入長考了,形式對黑棋比較有利,大官也已經進入尾聲,佐為……
  【八之十一。】摺扇引導著路途。
  佐為,果然很高明,原本連成一片的黑地消失了。


  塔矢行洋看著對面的少年,攏起和服大袖……
  雖然次序複雜,易出差錯,但是正確的路只有一條,這個人絕對不會出任何差池,我相信他一定跟我一樣,已經預測到最後結束的盤面。

  佐為仰頭,閉上雙眼,端坐沉靜。
  結束了,塔矢行洋,謝謝你用心陪我下了這盤棋,你的每一手都經過縝密的深思熟慮,讓我興奮得全身顫抖,那種興奮甚至勝過恐懼。
  睜眼,滿足地看向眼前的對手……
  不過我自己也很慶幸,能夠以十二分的努力來回應你的用心,謝謝你,塔矢行洋。


  小光看了看佐為滿足的神情…遂清了清喉嚨,神情肅穆:「塔矢老師,SAI說:謝謝您用心陪他下棋,您的每一手都經過縝密地深思熟慮,讓他興奮得全身顫抖,那種興奮感甚至超越恐懼,他自己也很慶幸,能夠以十二分的努力來回應您。」
  【小光!】佐為瞪大眼睛看著小光,沒想到小光會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佐為,我不想……再……我希望珍惜身邊所擁有的一切。】苦澀一笑,眼中是滿滿的依賴。

  塔矢行洋看著眼前的少年,腦中閃過在房中自己與自己對弈的身影,隨即瞭然地微微一笑,抿一口茶:「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佐為驚訝地迅速回頭看向棋盤另一端,明顯一臉愉快滿足的對手。
  「佐為,你就快點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小亮就快要回來了。」看向身側。
  塔矢行洋眼睛盯著小光看向的方位,微微欠身,平輩之禮。

  其後……

  在小亮需要上學,塔矢行洋沒有去棋院的午後,小光時常代替佐為落子。

  呵呵……早知道佐為與塔矢老師會這麼高興,就應該早點下定決心。

  此一舉動使得小光的棋力迅速提升。雖然在網路上SAI偶然遇上韓國的徐彰元並且得勝後,就不停有高手來挑戰SAI,但是在緒方老師家畢竟時間有限,而且也害怕被發現…在種種心理壓力下,小光其實很難專心於領會棋盤上的奧妙,反而隨時都提高警覺聽著門口的動靜。
  而在塔矢家,不但能夠親眼目睹最接近神乎其技的兩位頂尖棋士對弈,從不對外多話的四冠王、熱愛圍棋的魂魄、對圍棋不甚明瞭的塔矢明子、不用上學的藤原光……在以上種種條件下,棋力不提升也很困難。




  櫻花繽紛過後飄零,逐風的花瓣迎接著年復一年的時序。
  ……爸、媽、翡翠,快要一年了,我……其實好想為你們做些什麼。
  耳飾閃著水藍色的光輝,黑髮黑眸、一臉雀斑的少年,在大廈陽臺上迎風而立,灰濛濛的城市,五月的東京算不上乾淨的雲朵持續在天空航行。
  這陣風,會是來自故鄉的風嗎……

  『嗶。』身後傳來烘衣機停止運轉的聲音。

  將衣物全數撈了出來,搬到電視機前邊看邊做事,隨意轉了一個頻道。
  佐為在一旁看著攤開的棋週刊,上面刊登了中日韓三國公開賽的棋譜,中國王星與日本倉田厚的對局。

  【王星與倉田都還很年輕,未來還大有潛力。】佐為十分期待。
  【嗯,據說倉田先生是天才型的棋士,學棋的時間很短。】隨意看著新聞畫面,手也不停的摺疊衣物。
  【啊啊!明天下午塔矢先生會去棋院嗎?我想聽聽他對這一局的看法,呐,小光……你也可以學到很多,我覺得這位倉田……】佐為抬頭看向小光。

  只見小光的眼神定定地鎖在螢幕上,手中緒方待要準備熨過的襯衫躺在地上,雙眼緊盯著電視螢幕,一眨不眨瞪得老大,耳飾上的兩顆剔透的珠子呈現透明無色……

  【小光?小光!你怎麼了?小光?】佐為在小光面前擺著手,神情緊張地喚著。
  『……十四名職業獵人全數離奇失蹤…』佐為立刻回頭盯著裡面有人的箱子。
  『……的消息,俗稱蜘蛛的幻影旅團往日本前進,到底這是事實?還是人為幕後……以蜘蛛的行事作風,日本政府呼籲一般民眾不必太過……』
  【小光不是一般民眾!】佐為非常慌亂。
  【小光!小光你聽我說!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緒方先生快回來了!】

  回去?回哪裡去!?



  「緒方,」研究會結束後,明子送緒方走到玄關:「你家裡的電話沒有人接,小光今天是去你家嗎?」有點兒擔心的表情。
  「師母要找藤原嗎?」看向自己的手錶……這時間他還沒回來?
  「是啊…平時早該回來了,我想請他幫我帶牛肉回來,現在這樣,我有點擔心。」明子撫著臉:「市河也說他沒去會所,他一向很乖的……」不會出事吧?糟糕。
  「電話打不通?」藤原一向很低調謹慎。
  「不是,是……沒人接……」看著緒方的表情,明子突然感到真的不對勁了。
  「我立刻回去,師母繼續打……」
  『鈴--、鈴--鈴、』
  緒方話還沒說完,塔矢家電話響起。
  兩人盯著電話一時竟沒了反應,突然明子一個大步上前:「……這裡是塔矢家。」

  『阿姨,抱歉。今天弄得比較晚,緒方先生的浴室出了點狀況……剛剛我不方便接電話……』有些心虛的語氣……
  「這樣啊。」聽見孩子的聲音…放下心中大石,微笑著回頭面對緒方:「小光來電了。」
  『啊,緒方先生在的話幫我跟他說浴室已經沒問題了,我馬上就回去。』
  「好。小光,你回來的時候幫阿姨帶上次的那種牛肉回來,就是……」

  送走緒方後,明子笑瞇瞇地回到廚房準備晚餐……有小幫手在真好……等小光回來煎肉就完成了,時間還很充裕,呵呵……

  客廳傳來新聞快報的簡短消息:「窟盧塔皇宮博物館內國王的冠冕與項鍊失竊,現場十四位職業獵人也離奇失蹤,聯合國呼籲一般大眾……對此獵人協會表示將會……蜘蛛成員在前往日本的機艙內使用…」
  『哐啷』明子手中的鍋蓋落地,塔矢行洋不解地回頭,望向自己的夫人。
  明子快步來到電視機前,眼睛死盯著新聞螢幕……小光!糟糕!快回家!


  幫阿姨帶上次的那種牛肉回來。


  「我……老公我出去一下。」在商場!
  話音剛落人已到了玄關,見小亮提著書包從庭院準備進門:「小亮,你跟爸爸待在家,千萬別出門。」話才說完已隨意套上涼鞋急往外跑。
  「媽媽他……」不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塔矢行洋指著廚房示意小亮:「關瓦斯。」轉頭繼續聽新聞。


  【佐為,我們今晚就走。】商場裡,小光付錢,接過牛肉。
  魂魄心中也很亂:【……這……真的有必要嗎?小光我覺得你太多心了。】
  【雖然我被除念了,但是那一整個下午演奏鋼琴,現在想想實在讓我很不安,我、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念的感應之類的,我不是很清楚,該怎麼辦……而且……塔矢家對我們有恩,怎麼可以讓他們危險……】不管怎麼說,還是快點收拾行李。
  【其實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離開商場,魂魄隨著孩子步上人行道:【只是不想讓小光再那麼辛苦,但若想到塔矢先生可能會有危險……我也不想連累他的家人,畢竟他跟我擁有同樣的理想。】佐為語重心長,卻也無奈,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此時明子從遠處奔過來,涼鞋的聲音踏在地面上啪噠急響……最終在小光面前停住:『小光!』喘息不止,卻是安心的神情。
  只是細細地看著眼前孩子,神情充滿了憐愛疼惜,還有牽掛。

  「阿姨!?」不解、驚訝;一旁佐為也是一愣。
  「沒事就好,太好了。」明子眼角含淚,牽過小光的手:「來,回家吧。」
  「呃,嗯。」佐為與小光仍在迷惑中。

  落日彩霞就在眼前,彷彿伸手便能感受到那雲彩的柔軟,在那個方位,越過國際換日線,有著一片純淨大草原,那兒正是烈日當空。
  明子緊緊牽著小光的手,雖然十三歲的男孩多少感到有些彆扭,但是小光認為現在最好不要掙脫……明子阿姨現在……在……擔心吧?
  兩人一魂靜默著,直到明子平復了情緒與喘息,開口……

  「……小光,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八月一日。」
  「這樣啊……」緊一緊孩子的手,語氣依然平靜,溫和的臉龐迎著落日餘暉,笑容很溫柔:「阿姨一直以為,是九月二十日呢。」

  渾身一震,隨即沉默良久。


  【佐為,看來是非走不可了。】一人一魂神色黯然。

  斜陽下幾隻燕雀掠過天際……轉入住宅區後,放學的學生三三兩兩從身邊經過…
  是歸巢的時刻。

  「因為八月一日是我跟小亮相遇的日子。」坦言。
  明子有些驚訝,隨即也十分感動……這孩子,由這小小的言行便可知他極重情義,小亮都未必記得這樣的日期。
  光對眼前的地面笑笑,低語:「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小亮請我吃了一碗叫做拉麵的東西。」
  明子依然牽著小光的手前進著,緊緊牽著。
  「阿姨急著來找我是因為聽了新聞嗎?」阿姨真的對我……好好。
  「……嗯,雖然只是未經證實的消息說你的族人是被……那些人給……但是我還是很擔心。」實在不想說出那象徵恐怖的名稱……只想護著自己的孩子……

  緩一口氣後,明子繼續開口:「正子他前年秋天應當年大學教授的邀請,前往巴黎,拜訪老師。他是我們之中最有成就的一位。」
  「……嗯,我後來有重新在雜誌上確認他的模樣,聲樂家金子正子,日本首屈一指的女高音……是因為生了佑輝的關係吧……現在以教學為主。」之前只是聽說過,沒想到那天見到的真的是本人。
  「嗯…當時他跟老師一起去參加一個私人沙龍小型音樂會,演奏者就是當時正在歐美各地巡迴的你,正子他標準很高,向來不盲目推崇,但他啊……回來後竟然向我們大力推薦,還替我們買了一人一張由你詮釋的《胡桃鉗》……他說啊,那是你個人最完美的作品。」步行緩慢,明子稍稍放鬆了些。
  「原來如此,阿姨您是在那個午後發現的吧。」望向身邊悵然若失的佐為,一人一魂相顧無言,一笑:「女兒節時我用膠帶貼住了手指。」
  「……嗯,一直磨著行洋帶我出國,想聽一次現場管絃樂團演出,但是後來你出了事,出國也沒用了……只是沒想到居然能聽到現場鋼琴獨奏,還專為我一人。」但是若可以的話,真不想讓這孩子因為這種原因來到我面前……

  情願永遠別相遇,也想讓這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他的草原上。

  小光無奈一笑:「因為明子阿姨不會害我,所以當時並沒有想要隱藏什麼,只希望能藉此回報您對我的恩惠……」收斂笑容,認真:「金子阿姨眼光真好,不愧是日本首屈一指的音樂人,那一張由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大家齊心合力之作,的確是我最滿意的。」

  落日最後的餘暉下,和式大宅前的門燈已悄悄亮起。
  小光望向天際:「……不過柴可夫斯基的美麗童話……已經過去了。」
第一部 第十八局 Date
酷拉皮卡與小傑說窟盧塔族族語。



  深夜的棋室少了研究會熱絡的氣氛,沒有對局時的煙硝味,悵然的離愁隱隱在此蔓延。
  塔矢行洋依舊沉靜內斂:「為了無法說出口的理由嗎?」看著眼前孩子帶著歉意卻堅決的神色,緩了緩語氣:「有藤原先生跟著你,我想沒問題。但希望你明白,想回來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
  「謝謝塔矢老師,阿姨與緒方老師那邊……」
  「我會跟他們說你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事實。
  【這麼久以來,非常感謝你的照顧。】佐為神情凝重,卻也悵然不捨。
  小光跪坐行禮:「佐為說:這麼久以來,謝謝您的關照。」
  塔矢行洋看著小光身側……對於存在的對手與知己深信不疑:「期待與你再次對弈。」微欠身。

  凌晨兩點,小光收拾好行囊,環顧自己安身了半年的房間,倍感滄桑…

  【走吧,小光。】佐為很堅定。
  【蜘蛛的目標應該是媽媽的冠冕與項鍊吧。】帶著戰意的眼神,即使明知不敵:【而我的目標是走得越遠越好,硬是不讓蜘蛛找到。】背上巨大背包,定神。
  「藤原,你睡不著嗎?」門外此時卻傳來小亮的聲音。
  咬了咬唇:【天啊……】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準了,實在不想面對。
  【小光,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跟小亮道別。】佐為十分誠懇地建議。
  「睡不著的話來下十秒快棋吧。」
  小光深吸一口氣,放下巨大背包:「……進來吧。」

  帶上紙門,見到房內收拾得一乾二淨,榻榻米上躺著的巨大背包……小亮神情愕然,眼神中透出的訊息明顯受到打擊。隨即沉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肯定句。
  「我今晚必須離開,臨時決定的。」開脫的語氣:「剛才跟你父親道別過了。」
  銳利的眼神:「如果不是我剛好睡不著,你打算就這麼離開,是嗎。」連聲道別也不說?這算什麼?

  別開視線,席地而坐,無法正視那雙隱隱閃現憤怒與受傷的眼神。

  「看著我。」依舊是寧靜的夜,寧靜的交談,只是笑語不再。
  「你早點睡吧,還要上課。」別過頭,緊閉雙眼。
  「藤原光!」
  「這段日子以來,多謝你的照顧。」突然跪坐行禮。

  房間內氣氛遲滯,小光沒有抬頭,依舊維持行禮的動作。

  「你要說的只有這樣?」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要走至少也該說一聲。
  想到幻影旅團的殺人不眨眼與塔矢一家給予自己的恩惠,把心一橫:「是的。」
  「留下來!」不要用那種疏遠的禮儀面對我!
  「我很抱歉。」再次行禮,起身,負上行囊,快步經過小亮身邊。

  一陣勁風掃至,小光右手格開,小亮已阻擋於身前攔住去路。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想走。」顯然恢復了冷靜思考。
  「沒錯。」這是事實。
  「不要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目光堅定。
  「你太天真了。」對峙。
  【……】佐為很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塔矢,你很清楚,目前的你攔不下我的。」
  「你的分先對局也從未贏過。」
  「你一定會成為優秀的棋士,在此先向你道賀。」欠身:「恭喜。」
  「不要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憤怒!這到底算什麼?

  再度越過小亮身邊,伸手欲拉紙門。
  小亮推手化解,站在小光與紙門中間。

  「不准走。」
  「你沒資格強迫我。」
  「我有……」執著的視線,看向眼前人:「那張生日禮券,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蹙眉,痛苦地別開視線:「……不需要浪費在這種事情上。」無法承受那樣專注的眼神。
  「這才不」話未說完人已癱瘓,小亮不可置信的捂著橫隔膜一帶……

  將小亮扛入隔壁房內,動作溫柔地掩好被子,看著小亮憤恨的眼神。

  「那張生日禮券,別浪費了……如果……我還能活著回到你面前,就算不動用它,我也任你差遣…報答你對我的好。」對不起…原本就是我不對……怎麼說朋友一場我也該事先道別……

  瞪大雙眼,全身卻痛得說不出話:我才不要你報答!還有,什麼叫如果還能活著?

  「……今晚會不太好睡,不過到早上就好了,還疼的話也不要勉強跑步…其實你大可不必去練習那些有的沒的…」看見小亮似乎沒那麼生氣了,話突然多了起來:「呵呵,等到哪一天你能像剛剛那樣揍我一拳,或許我也能分先下贏你。」

  小亮給了一個『你作夢』的眼神。

  「……其實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跟你說再見,所以無法道別……對不起。」

  小亮一副『早猜到了』的表情。

  「那……晚安。」還是不願道別。

  小亮感覺著隔壁的小夜燈熄滅、聽著廊上腳步聲漸漸遠離、玄關隱隱傳來穿鞋的響動……接著腳步穿過庭院、最後是大門闔上的聲音,離愁傷感了黑夜。

  閉上雙眼:我會變強的,光。



  緊一緊背包,在凌晨的街道上信步走著:【我說佐為,日本你熟,要去哪?】
  【這……我出生於平安京,後來在因島遇見虎次郎,之後到了江戶,也就是現在的這個城市。】蹙眉…思索著該上哪兒去,畢竟過了那麼久的歲月……
  【我有把握旅團的人並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媽媽的冠冕在我這裡,而且依照翡翠的安排,他當時說:到日本我演奏音樂比較沒關係……那就應該是真的沒關係,我想相信翡翠的判斷。】思考的眼神,評估現狀。
  【小光,往南方走吧。】佐為突然有了決定。
  【南方?】疑惑,南方有什麼嗎?
  【天氣會越來越熱,一般人會想往北方走,所以我們往南方。】這是逆向思考,不知道管不管用。
  【瞭解。】思考一下:【我們搭車吧,雖然要省錢,但是我想盡快遠離塔矢家。】得快點離這戶人家遠遠的。

  在購買車票的時候小光還頗為得意地認為與佐為在一起卻只要買一人份車票實在很划算。

  【小光,你一點都不害怕嗎?】佐為奇怪地問:【蜘蛛都找上門了。】
  開始尋找少得可憐的資產準備購票:【怕什麼?都已經離開塔矢家了,佐為你又是靈魂,只要你們都不出事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而佐為始終為小光現在的心態難受…明明是好好的一個孩子……如今對任何人、事、物都比自己看得重要,有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小光重視自己的喜怒哀樂,重視自己的生命呢?

  【……咦?】小光在背包裡找到一個陌生的信封。
  【這是什麼?】佐為思緒被眼前的信封吸引。
  【上面寫:致藤原光……給我的?】小光蹲在路旁拆開信封往裡看,一瞥之下頓時愣住:【……我想是塔矢老師……一定是的。】迅速將信封塞到背包最底層。

  半夜的月臺上人行稀少,佐為看著表情怪異的小光,眉毛都捲在一起了:【小光,塔矢先生怎麼了嗎?】關心地詢問。
  【那個信封裡面有好多現金還有一張不確定是什麼的卡。】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些,等安定之後再看吧,得找個安身的地方,但那錢財……
  【咦!?】這……
  【我想塔矢老師應該是擔心我的生活吧,可是……】繼續捲著眉頭。
  佐為思索了片刻,神情嚴肅:【小光,你就用吧。】
  【佐為?】想聽佐為說理由。
  【只要你記得這份恩惠,好好放在心上,等長大後如數歸還、知恩圖報就可以了,這是塔矢老師的心意,你應該誠心的收下。】

  此時車站廣播響起,通知往京都府的夜間列車即將進站。

  細想了一會兒…釋然:【嗯……也只能這樣,等一切真的沒問題後,一定會報答塔矢一家的恩惠。】
  佐為好像突然抓住什麼把柄似的,彎下腰來,臉突然貼得非常近,盯著小光看:【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深怕小光反悔似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幹嘛我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生氣地負著背包準備上車。
  佐為突然樂得眼睛都彎了,拿著扇子蹭臉:【呵呵……太好了。】
  【你到底要不要上車啊?】搞啥?
  【要、要要……呵呵……】穿著寬大狩衣從月臺蹦跳上車。

  小光將行李放在腳下,坐定之後:【唉!佐為,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真的?】小光有那麼細膩嗎?
  【是、是、是……我承認有時候我真的不夠細膩,但是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經歷…真的會改變人的本性吧…
  【還真的知道…】佐為驚訝。
  【就說我知道嘛!還有你不用擔心,至少在時光膠囊開啟之前我不能有事。】
  【就是那個盒子嗎?翡翠最後提到的?你們要打開它了嗎?】
  【嗯,】看向車窗外:【我後來才想通為什麼翡翠要特別在那個節骨眼兒提起它。】我就是無法在那種情況下冷靜……
  【嗯……他應該是寄望那個盒子能夠聯繫起失散的朋友。】
  【酷拉皮卡跟小傑我沒把握,但是雷歐力生還的可能性很大,再怎麼說他當時剛拿到二星獵人。】

  很深的夜,星光都將熄滅,小光毫無睡意……列車駛進下一個車站,一位大鬍子乘客在小光身邊對號入座。小光暗自觀察這位乘客……很一般的壯漢,拿出自備的便當開始吃起宵夜來。
  從踏出塔矢家大門就開始對周圍警戒著,或許潛意識裡塔矢家是個可以令人稍微放鬆的地方吧。

  【佐為,想下棋嗎?】反正睡不著,拿出磁力圍棋。
  【嗯!下棋、下棋!】




  「酷拉皮卡,你在想什麼?」十歲的小傑剛從河裡上來,雙手各抓了一尾魚:「你生火的表情好可怕。」
  沉著聲音:「蜘蛛往日本去了。」往東走,為什麼?
  「所以呢?」疑惑,開始處理魚。
  「我在想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去一個東方島國,還故意把新聞鬧得那麼大,這跟我們皇宮裡遺失的國王冠冕與項鍊有什麼關聯……」丟入一枝柴火,發覺小傑擔心的神情:「你放心,兩年後我們去考獵人試驗,在那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

  「……嗯,我們現階段能做的就是一邊修行一邊尋找。」在一旁坐了下來,思索了一會兒:「……酷拉皮卡,有一件事情當時我還很小,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如果是事實的話,我的直覺告訴我將會非常重要。」
  「什麼事?」將魚翻面,小傑的直覺向來很準。
  「記憶中好像有個盒子……呃、然後我們大家都聚在一起,把它埋在土裡……」
  『!』忽然睜大雙眼,明顯想起了什麼的表情:「小傑,太好了!不怕找不到人了!」就是那個!
  「那東西果然很重要。」等待酷拉皮卡說下去。

  金髮少年整理一下思緒……開口:「那一年雷歐力十五歲吧……我八歲、兩位殿下五歲、小傑你才兩歲,我們一起埋下一個時光膠囊,」在心中細細盤算:「……所以,就算我們找不到人,只要殿下還記得約定的日期,就會去打開,到時候我們就能見面。」但萬一是琥珀那傢伙……

  「……翡翠哥就算了,琥珀哥會記得嗎?連酷拉皮卡自己都忘記了。」懷疑的眼神。

  小傑將魚翻面,酷拉皮卡沉默了一會兒後:「……這很難說,那兩位的行為我完全無法揣測,不過我想翡翠殿下應該一直都記得,他每年夏至那一天都會回到巨神木那邊看看,假如生還者是琥珀殿下的話,嗯……依翡翠殿下縝密的性格應該在臨終前會交代他。」顯然不太願意揣測當時的情形:「即使當時他們的情況不許可,琥珀殿下為人極重情義,記得的機率也不小。」那傢伙常常忘記真正重要的事情,無聊小事記得一堆……

  小傑開始啃起魚來:「一時不記得也無所謂,」抬頭看著酷拉皮卡不明所以的眼神,滿嘴魚渣:「嘿嘿,根本不必拘泥於日期啊!我們只要事先在那個盒子裡交代我們在哪裡,讓翡翠哥或者琥珀哥自己來找我們就行了。」
第一部 第十九局 山茶花
  季風帶來酷暑的空氣,眨眼間已是夏日炎炎,學生們開始放暑假。
  塔矢宅在不斷流轉的光陰裡重複著與過去相差無幾的生活節奏,但三人似乎都有些微微的改變……

  明子時常愁眉不展地看向電話,雖然行洋說小光和自己可以信賴的一位朋友在一起,但是對於知道內情的明子而言怎麼都坐立難安……對於小光的去向,明子很意外小亮竟然沒有多問,只是……可能是天氣熱的關係吧,替換的衣物增加了,又或許正在發育的關係,食量也莫名的變大。
  而在明子眼中,行洋一如既往三句話不離老本行,生活始終以圍棋為重心,只是開始向兒子學習使用電腦下圍棋的方式,偶爾會獨自散步去附近的銀行。塔矢亮的職業棋士考試似乎很理所當然的一路過關斬將;塔矢行洋手中的存摺除了銀行有定期利息匯入外,數字完全沒有減少的跡象,當然明子也不曾接到過想接的電話……



  【啊啊啊!終於出山了!我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洗澡!】京都府大街上,小光很高興回到文明世界……待我洗好澡來大吃大睡!
  【小光,你比起去年長高了不少,我覺得不要再去公用廁所了!再過兩個月你就十四歲了耶!】佐為建議。
  【我現在也忍不到晚上去公用廁所了。】看著中午高照的艷陽:【而且在山裡過了那麼久的原始生活,我現在迫切的需要聽新聞,那些蜘蛛到底走了沒啊!】一人一魂在大街上左顧右盼尋找落腳處。

  之所以在山裡待到放暑假,一方面是不希望自己連累到不相關的人,二方面是更現實的問題,不希望再被警察攔住要求自己拿出學生證,於是整整兩個月待在京都的深山裡……雖然從小接近大自然,但是不時還要躲登山遊客、山中巡邏員也實在令小光頭痛。其他的生活倒是很簡單,獵殺飛禽與魚類對小光來說並不難,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與佐為對弈,偶而小光會摘一片葉子吹奏,與佐為合奏旋律,在綠蔭環抱的清新山林中,一人一魂也堪稱風雅。實在是太過無聊的時候也會唱些佐為教的日本民謠、折樹枝敲打身邊的石頭……凡是有形的物體都能拿來演奏。
  即便時常毫無隱藏的吹奏樂曲,蜘蛛一隻都沒被吸引過來,看來當年除念除得很乾淨,翡翠說過的『來到日本之後比較沒關係』是正確的,只要不要在專業音樂人面前太過招搖就行……例如:明子阿姨那一群。
  對於蜘蛛,知道世界上有念這項能力的小光根本不想白花力氣修練武藝,如果十四位職業獵人都對付不了他們,被除念的自己根本毫無勝算可言。

  【要不要跟塔矢家聯絡一下?不知道塔矢先生好不好……】佐為有些想念對手。
  【得先聽新聞確定蜘蛛動向,不對,在那之前先洗澡,我受夠日本的河水污染了,都是表面乾淨,】摸摸自己的肚子:【之後還要先吃一點正常的食物。】

  「你!就是你!」一把粗獷的聲音傳入耳膜。
  【嚇!不會又是警察吧!?】【不是放暑假嗎!?】一人一魂僵在當場。
  緩緩回過頭,只見一位彪形大漢,那一臉鬍子有些眼熟。
  【不像是警察大人。】【可是好像在哪見過……】一人一魂想不起來。
  那位大叔一個箭步湊上前來:「可惡的院生!這次你得幫我一把!」
  「請問……大叔您是?」【他好像沒有惡意……吧?】【要我幫忙?我還能幫什麼忙?】
  「什麼你忘記我了!?我在列車上坐你隔壁,看見你在用磁力棋盤擺譜!」一把拖過小光的手,小光到是先思考了一陣。
  【小光我想起來了,他是椿、山茶花先生!】佐為想起來了。
  【……噢!在京都開棋會所的椿先生,對喔!雖然一路都沒說話,但是他下車前給了我他家開的圍棋會所的名片。】因為沒想到會再見面所以根本沒放在心上。

  「椿先生,您別拖我,我自己會走啦!」小光掙脫……這人搞什麼……
  「喔!你想起來了!」說完放手:「你就叫我大哥吧!事實上我才二十八歲,可惡的院生,看我明年也去考職業棋士,哼!」
  「院生怎麼了嗎?」小光與佐為很久沒聽到圍棋界的消息,馬上詢問。
  「有一位院生前天來到我店裡,今天他應該也會來,然後明天據說要回東京棋院考試。」店裡居然沒人是他的對手……嘖。
  「他也在參加職業棋士考試嗎?」會是他嗎?

  明白小光的思路,佐為提醒:【小亮好像不是院生喔。】

  「怎麼你也有參加啊!?」抖著一把大鬍子,回頭問。
  「不、不、我沒有。」我是偷渡客,要怎麼參加啊:「那位院生去您的棋會所下棋然後呢?您要我幫什麼?」在確定蜘蛛動向前,實在不想惹上不相干的人,但是佐為好像很期待。
  「其實我也不對你抱什麼期望啦,只是那位院生來我店裡至今沒輸過,我有些不甘心,連我都輸給他,你的棋力如何?幫我挫他銳氣!」
  「呃,您說話還真直接,我的棋力啊……」話說回來,佐為很久沒跟除了我以外的人下棋了。
  【小光你不用在意我沒關係,對方是院生,年齡應該跟你差不多,我認為對你而言會是很好的磨練機會。】佐為總是替小光著想。
  小光苦了一張臉:【……但是我現在只想洗澡吃飯。】人之常情。

  說話間來到了椿開的棋會所,跟塔矢家的圍棋會所類型截然不同,裡面看起來很多凶神惡煞,而且煙霧瀰漫……

  小光嚥嚥口水:【呃,佐為,我們好像不該進來……】咳、討厭菸味。
  【這裡氣氛好糟糕……】佐為也不喜歡。
  「阿椿,那小子又來了。」一位刀疤大叔伸手指向窗邊。
  「來就來!我是老闆!有錢賺幹嘛不歡迎!」但是語氣明顯不善。
  「小鬼,你過去看看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這時候才想起問名字。
  「藤原光。」與佐為穿過瀰漫的煙霧,湊進一堆圍觀的人……

  只見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在香菸煙霧繚繞的氛圍裡,端坐在窗邊與人對弈,相貌清秀,神色溫和,完全沒有一絲傲氣。

  【看起來不是討人厭的傢伙,我還以為是很囂張的人。】小光的第一眼印象。
  【可能是那位椿先生自己輸了覺得很鬱悶吧。】佐為開始觀察棋局:【小光,找機會跟他對弈看看,會很有收穫…這孩子的棋風四平八穩,重於步步計算精確,雖然棋力不如你,但是也很不錯,與他對局對你們彼此都會有所幫助。】
  【……】小光看著佐為,神情怪異:【佐為。】
  【?】迷濛的菸草霧氣中,佐為依然高雅地笑著。
  【你看起來大他沒幾歲,叫他『這孩子』感覺真怪……】小光眉毛又捲了起來。
  【……小光,我認為這不是重點。】佐為後腦滴汗。

  「可以跟你下一局嗎?」又一位客人敗下陣後,小光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對於在這個場所出現小孩,黑髮少年有些驚訝……隨即:「可以。」
  「我叫藤原光。」欠身行禮。
  「伊角慎一郎。」還禮過後猜子。

  對局在一群看起來非善類的大人圍觀下開始,椿大哥拿了兩罐鋁罐裝的烏龍茶過來放在桌邊,也開始觀起局來。
  佐為環顧週遭,留心起環境…雖然看起來的確有些恐怖,但是每個人都專注於眼前的對局…其實大家喜愛圍棋的心情是一樣的吧……細看一下,棋社還兼當餐館?
  佐為笑笑,回首繼續專注於小光的棋局。


  伊角執黑先行,數手過後已經知道眼前小自己沒幾歲的少年棋力比這裡的尋常客人都強,棋風是標準的秀策流,卻很有現代感。
  他開始進攻了,這一手碰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無可挑剔,不過中腹我還勝在厚實,看來會是持久戰。

  如同佐為說的,的確是四平八穩的佈局,嗯,白方沒問題,趁現在攻下左下角,一鼓作氣拿下。伊角下一手應該擋,如果是佐為的話,嗯……我先在這裡用飛狙擊既可切斷黑棋的聯繫又能攻入中腹。

  妙手!這個人不簡單!
  他還真能撐,的確不容易。


  一旁觀棋的椿還真是歡天喜地,沒想到上天待他不薄,讓他路上撿到一個寶!這兩天真是有夠氣悶的,雖然那位叫伊角的孩子也是禮貌周到,但是自己就是氣不過他那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嘖……沒關係,明年還有機會,我也去考一次職業棋士,哈哈哈哈……說不定我真能考上,他們都是小鬼嘛,我這個老闆怎麼可以跟客人計較輸贏呢!


  「吶!這是免費招待。」
  端出兩盤餃子放在類似吧台的一字型長桌上,給眼前兩位『小鬼』。

  「哇!看不出來椿大哥你是好人啊!」有吃的!是正常食物……歡天喜地地跳上有點舊的高腳坐椅。
  『什麼叫看不出來!小鬼不像話!』彪形大漢穿起圍裙做事,周圍的客人倒是見怪不怪。
  「藤原,你想要成為職業棋士嗎?」伊角找話題與剛認識的朋友閒聊。
  「……是有想過。」神色有些黯淡,自己沒有戶籍,世界上其實也沒有藤原光這個人,怎麼考?但是要在日本繼續定居的話,這個問題一定要解決…而且想要自己獨立賺錢養活自己,成為職業棋士是最快的捷徑。
  「……怎麼了?家人反對嗎?」這是常有的事情……夾起餃子,沾醬。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小光!】佐為驚訝!

  此話一出正把玉米濃湯端上桌的椿一愣,伊角頓時也不知如何接口,尷尬……

  「很奇怪嗎?」頂著黑色膠框眼鏡傻笑,喝湯。
  「那倒不是,你住哪裡?親戚家嗎?」椿倒是不以為意,一邊做事一邊問……這孩子自己都不在意了,那就不需要介懷,世間百態,什麼場面沒見過……
  看一眼腳邊的巨大包包:「我也正在煩惱住的問題。」
  伊角也同時注意到了那個背包:「……你、你該不會……所有家當都在裡面吧?」我的天!日本經濟有那麼不景氣嗎?藤原小我沒幾歲吧?
  「沒錯。」【小光!你到底想說什麼?】佐為緊張!
  【這些人萍水相逢,過兩天就沒交集了,我只是想對陌生人說點心裡話,放心吧,佐為,我有分寸。】我也很悶啊!
  小光心裡太多秘密了:【這或許也有好處吧……但是要小心,這裡人多嘴雜。】

  「喂喂!小鬼!你不會沒地方住吧?要不叫阿椿讓你睡店裡?」
  「不是吧!?你棋力不差耶!去考職業棋士應該有勝算,可以養活自己。」
  「考職業試又不是一天兩天能考上,平時生活怎麼辦?」
  小光驚訝地環顧四周:【這些人都沒人追問我為什麼耶……直接想幫我解決困難。】感覺不錯。
  【嗯,我想他們其實面惡心善,剛剛你在對局的時候我觀察過這裡的人,大家都是真心喜愛圍棋……不過小光,還是要小心。】

  此時旁邊的客人們已經為了『小鬼頭』住哪裡的問題吵開了。伊角與藤原反而不敢吭聲,兩人比肩而坐默默地吃著餃子。

  「這些討債公司真是可惡!」
  「泡沫經濟影響,倒閉的公司行號越來越多,全家燒煤炭自殺的也不少見。」
  【雖然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這裡的客人聯想力真是豐富。】佐為看著大家七嘴八舌,十分驚嘆。
  此時伊角看向藤原:「……」
  「我的家人的確過世了,但是絕對不是燒煤炭自殺……哈、哈。」轉過話頭:「聽說你正在參加職業試?」不知道考試是怎樣的情形。
  「是啊,後天又要開始了,所以我今晚的新幹線回東京。」喝口湯。
  「這樣啊,職業棋士很多人考嗎?」

  「每一年狀況不太一樣,但是都只錄取三位……今年來了一位塔矢亮,實際合格名額只剩兩位了。」說著無奈一笑,看著藤原。
  聽到熟悉的名字,眼神閃現光彩:「塔矢亮……有那麼強嗎?」
  說起圍棋便很有話題:「雖然不甘心,不過我的院生朋友們都沒贏過他,現在正在進行預賽,塔矢亮算是外來的,所以必須從預賽開始,不過他已經連勝通過了。」而且是壓倒性勝利。
  「外來的?」【太好了!連勝!】【嗯,看來塔矢家應該都很平安。】

  細心解說:「即使不是院生,未滿三十歲一樣都可以報考,我們這些院生習慣把這些人稱為『外來的』,只是習慣上的說法而已。」
  「可是伊角你是院生吧?不是說現在正在進行預賽?那幹嘛今晚就回去?」
  「其實我是去看其他朋友對局,而且我還要回九星會,這次來京都只是陪我媽媽來辦事而已。」
  「喔。」【我對院生的狀況不是很瞭解,原來伊角是九星會的啊。】
  【嗯,真可惜,我也想跟這孩子下一局說。】摺扇堵著嘴巴,佐為鬱卒。

  「小鬼!你就住下來吧!你椿大哥我罩你!放心!」慷慨激昂。
  「這、我……」怎麼突然出現這個話題?
  「討債公司再凶惡也不敢欺到我椿俊郎頭上!」豪氣干雲。
  「……呃?」
  【……佐、佐為,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奇怪,我記得你明明什麼都沒說啊……】
第一部 第二〇局 價值連城的餅乾盒之一
  「這一手假如下在這裡的話,我會很傷腦筋呢。」說著擺上一子:「其他……嗯……每一手都沒太大問題。」小光滿意地看向盤面,點頭評估。

  在椿大哥的盛情難卻之下,小光在店裡住了下來。

  會想住下來的原因其實也經過審慎考量……椿大哥是單身漢,沒有家累,為人豪爽,不會過問太多細節,也不太在乎法律規定。因此在椿大哥的店裡,不但可以靠自己的勞力與棋力換取生活物資,還不時可以聽到圍棋界的消息,推測塔矢一家的近況。佐為認為下讓子棋等於一開始便送給對方二十、三十目的地,也因此更能激發出小光跟平時不一樣的應手,在椿先生為了小光實施『白天禁菸令』後,倒是只要能讓小光進步就很開心。

  「刀疤!這裡白天時段禁菸了!」椿的大嗓門警告,抹布脫手丟向刀疤大叔。
  「一時忘記了你兇什麼!」轉頭倒是對小光一臉微笑,那笑容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哪天你發達了要記得你椿大哥對你的好啊!」
  「就算我往後沒什麼成就也一定不會忘記。」誠懇微笑。【沒錯,小光!】
  「怎麼那麼沒志氣!來!再下一局!」【再下一局!啦啦……】
  「還是明天吧,」搖搖頭,低聲說:「『明日香』該準備上工了。」【嗚……】

  「啐,搞不懂阿椿在想什麼!竟然讓你到酒吧工作!」抹布丟回吧台餐桌,同樣低聲說:「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扮女人這種事怎麼能說……」
  「人家小鬼會彈鋼琴,那是高尚的鋼琴酒吧!跟你那些脫衣舞孃上的工不是同一個檔次!」接過抹布,替小光也替自己澄清。
  少年收拾棋子:「椿大哥,『明日香是男人』這件事讓外人知道會給酒吧添麻煩,所以就算店裡沒生意你也不必這麼大聲宣傳。」一本正經地戳到了沒生意的痛處……
  「你小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蜘蛛似乎從日本消失了,但同時日本天皇歷代所須具備的三神器:八尺鏡、天叢雲劍、八尺瓊勾玉也一同消失;看到英皇正在為權杖與女王冠冕上的鑽石聘請高手的新聞,對此小光倒是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原來他們只是想奪取屬於統治者的物品啊!】啐!虛驚一場!
  【所以啦!是你太緊張了!根本不用離開塔矢家!】佐為當時哇哇大叫。
  【…小亮跟我不一樣,他有美好的家庭、光明的未來……我最不想連累的人就是他與他的家人。】同時看向佐為:【即使蜘蛛團長對我已經沒興趣了,面對其他心存歹意的念能力者我也無力抵抗。】發覺佐為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算尋求獵人保護也沒用,有許多獵人也未必是好人,不要忘了旅團裡的俠客就是職業獵人。】
  【……也對,況且要不是椿先生,小光也不可能成為日本人…】


  椿大哥似乎很有辦法……日本戶籍資料上總算有了藤原光這號人物;據刀疤大叔所說:「討債公司如同水銀無孔不入,你想躲討債公司就得徹底切斷與過去的聯繫。」
  於是……七月,在遇見伊角那一天,決定住下來的當晚……

  「快點給我去睡覺!明天一早去拍證件照!」
  【好大的嗓門……】【小光,證件照是?】
  「我得先跟你套好招,好跟孤兒院院長解釋…」
  【還有孤兒院這一招,怎麼自己沒想到!】
  「就說父母不詳,如果用了老爸老媽的名字,討債公司一定會上門!」
  【是啊!用了真名的話『討債公司』的確會上門。】
  「啊啊啊!我得快幫你想想辦法!要編個故事!」邊說還邊扒著頭來回走動,老舊會所的二樓地板吱嘎作響。

  「……嗯……就說椿大哥你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撿到我了,而當時我只記得自己叫藤原光,你也沒考慮太多就把我留在身邊…我天性有些怪癖只愛下圍棋……一說上學就哭鬧不休……你認為我沒變壞也就由著我……」頓一頓,看向椿大哥:「最近你因為覺得沒有上學實在不妥,於是想把我弄去上學…但是又不知道相關手續如何辦理…我想這些話由大哥說出來……我又配合的話,應該沒什麼不妥……」

  「臭小子!有你的!看來你真的躲債躲了很久!」

  【哈、哈。】小光一臉尷尬……是躲了很久。
  【這樣小光是不是就能考職業棋士了?】佐為覺得事情正往好的方向發展。
  【沒錯,但在那之前我最好先通過國中同等學歷測驗…】對身邊的魂魄賊笑:【佐為,日文與日本歷史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想要我早點通過職業試最好幫我。】
  佐為捲起眉頭,遲疑狀:【……我又不是翡翠,你讓我幫你考試……】
  【……職業棋士好像可以參加許多不同的交流,說不定有機會到韓國見徐彰元老師,不然至少可以見到塔矢老師,啊……不過佐為說不行,也對,反正三十歲以前都可以考,我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
  【嚇!小光!小光!我幫你考我幫你考!】哇哇大叫,佐為快哭出來了。


  之後為了賺錢,拜託椿大哥介紹其他願意雇用未成年的兼差,間接再間接的介紹下,到了鋼琴酒吧應徵。在那樣的場所外在形象太糟糕是不行的,幸好假髮底下的金髮也已經留長到快要藏不住的程度,於是偷偷替自己染了一頭烏黑的長髮,不戴假髮後整顆頭頓時輕了不少…拿下膠框眼鏡、洗去雀斑後上了比較類似東方人臉色的粉底……畢竟已經十四歲了,倒也跟古典音樂雜誌上十二歲時自己的『金盞花琥珀』形象相差甚遠。

  對於變裝,會所裡的客人一致評論是:

  「這些討債公司真是冷血!」【『他們』是很冷血。】
  「就是!竟然害得原本這麼漂亮的孩子要易容!」【現在也還在易容。】
  「真是社會道德淪喪!」【這……大概吧……】


  伊角偶爾會到京都,據說他的外婆身體不是很好,所以伊角阿姨時常在東京都與京都府之間往返,需要提重物的時候身為長男又沒上高中的他就必須隨行了……自從知道藤原待在這間棋會所後,倒也不排斥來京都。偶爾小光可以從伊角那兒聽到一些圍棋週刊上沒有刊登的八卦,而在伊角自己落榜的同時,塔矢亮已經以全勝的戰績通過職業棋士考試,明年春天即將展開職業棋士生涯。

  時序轉入深秋,兼了兩份差事的小光很快有了充足的資金,塔矢老師當日的慷慨解囊依然分毫未動。在伊角的陪同挑選下,小光買下一臺二手筆記型電腦,在店舖二樓小的可憐的房間裡,每天凌晨一點讓佐為下棋,早上十點要替椿大哥準備開店,到下午五點左右又要變裝成『明日香』……所幸十四歲的男孩要偽裝成成年女子並不困難。


  「咦?託我轉交給塔矢老師?」伊角非常驚訝…會是什麼…
  「嗯……之前為了躲討債集團,機緣巧合之下受到過塔矢老師的幫助,轉交給塔矢夫人也行,幫我轉告裡面的東西我都沒動過。」我好像又說謊了…唉。
  「這裡面是…會不會壞掉?食物嗎?」看著一個餅乾盒,精緻的友禪小盒子。
  「放心,裡面不是吃的,不會壞……」神情平靜地說著:「只是當初塔矢老師幫助我時借給我的東西,現在已經安頓下來,也該還給人家了。」
  「這樣啊…我明白了,我會確實轉交。」不疑有他。
  「還要麻煩你幫我道謝……下棋吧。」微微一笑。
  「請多多指教……」
  「請多多指教。」



  伊角離開後小光隨意在店裡的吧台後站著吃了一些現成的東西…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很習慣了。對於錯過十月京都的時代祭小光心裡有些難過,畢竟這裡是佐為的家鄉,像這種傳統的節慶小光覺得佐為應該會喜歡……

  【小光,你不用在意,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江戶啊,】佐為安慰小光:【況且每年都有不是嗎?】這孩子太在意這些了……
  【說得也是,也對,明年一定要去參觀。】嗯!每年都有,沒關係!
  「咦?不要啦!我勸你們別去那座山!」吧台餐桌前有三位客人在聊天,其中一位是熟客:「那山上鬧鬼鬧得兇!」
  「鬧鬼?別傻了!光天化日哪來的鬼!」

  小光看了佐為一眼。

  「是真的!夜裡有人在吹草笛的聲音,那聲音很是好聽,仔細找卻找不到人,要我說啊!肯定是女鬼!」

  佐為看了小光一眼。

  「我們當然是白天去,誰吃飽撐著晚上登山啊!」
  「白天也一樣,還不時傳出鬼魂唱歌,我可是好心勸你啊!聲音越是美妙的女鬼肯定越凶惡。」

  【那些都是迷信……嗯。】【是謠言啦……謠言。】一人一魂頗沒自覺。


  「椿大哥,店裡交給你了。」小光看向時鐘,四點五十分。
  「OK。」自從小鬼來了之後自己輕鬆了不少。
  「對了,假如…最近這幾天有人找我的話,就說我已經沒在你這裡工作了。」
  椿大哥不甚在意地翻著報紙:「…討債集團嗎?不至於吧。」
  「不是,不過他應該不會來……吧。」也對,雖然……有一點想念。
  「行了行了……」擺擺手,繼續看報紙:「去吧。」




  日式庭園裡,池水清澈澄明…明子正在掃著西風帶來的最後一地落葉,朔風將至……想到這裡不禁心中擔憂…小光那孩子會不會受凍呢?他習慣熱帶氣候吧,那孩子一定是怕連累我們所以連夜離開……行洋也真是的!老說照小光的意思沒問題,那孩子就是怕連累我們……

  『叮-咚--』

  明子在百般擔憂中稍作收拾後上前應門:「……請問你是……」看著眼前的儒雅少年。
  「您好,」斟酌一下措辭:「我是九星會的伊角,有一位姓藤原的朋友託我轉交東西到府上……」稍稍提高手中裝了盒子的紙袋示意。
  「藤原……是小光嗎!?」明子睜大雙眼,完全不在意眼前少年手中的物品。
  「他是叫做藤原光。」看來真的認識,特地跑一趟是對的……在棋院怎麼也輪不到我跟頭銜棋士說話,塔矢亮又明年春天才入段。
  「快請進來。」明子顯得十分開心,眉開眼笑。
  「打擾了。」


  「不好意思,粗茶。」放下手中茶杯,如同招待親生兒子的朋友一般:「不巧行洋跟小亮都不在,不然有小光的消息他們一定都很高興。」
  「哪裡,是我不會挑時間又突然過來。」從紙袋中拿出小盒子:「這是藤原託我轉交的東西,現在確實送到了。」看來藤原與塔矢老師一家關係匪淺。

  明子沒什麼顧忌的當著伊角的面打開小盒子,以小光的狀況竟然願意委託朋友,可見是小光信任的人,只是,盒子裡面赫然出現一張簽帳卡與一疊現金,這倒是讓伊角吃驚不小。

  「這……是行洋的……小光有說什麼嗎?」看向伊角,由這孩子驚訝的神情可見他並不知道盒子的內容。
  「藤原說這是之前為了躲討債集團,塔矢老師為了幫助他借他的,現在他已經安頓好了,所以歸還……」指一指盒子:「他把盒子交給我的時候說裡面的東西他沒用過,還要我替他向您們道謝。」說完欠身行禮。
  「……哪裡,多謝你跑這一趟。」討債集團……明子笑了,真是想像力豐富:「……老公也真是的,難怪當初他這麼放心的讓小光一個人上路,原來早就安排好了,小光說他都沒用過嗎?」收好簽帳卡與現金,抬頭詢問伊角。

  「是的,藤原是這麼跟我說的。」天啊!那真的是四冠王的簽帳卡!藤原竟然託我送這種東西?萬一有個閃失……伊角一想到此處不禁冷汗直冒。
  「真是了不起的孩子,行洋都給他了為什麼不用呢……」說得理所當然。
  「這、我也、不清楚。」是我我也不敢用吧……
  「小光現在人在哪裡?他過得好不好?你能說說他的近況嗎?」明子滿眼閃爍著期待看向伊角。
  「他在京都的一家棋會所……」藤原與塔矢家到底是?
第一部 第二十一局 Cinderella
  『和谷!』森下老師獅子吼。
  「是!」戰戰兢兢。
  「你到底在搞什麼!研究會竟然打瞌睡!你難道想當我一輩子的弟子嗎!」大臉靠近的怒吼媲美酷斯拉排山倒海的氣勢!
  「不、不是的……」跪坐著後退,瞥眼看向一旁的同門師兄,求救訊息明確。
  「快點給我想辦法打敗塔矢亮!」還在吼。

  師兄冴木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啐!沒義氣!


  「不是我不幫你,是你自己太狀況外了。」離開研究會,冴木也有點責備這位小師弟:「害我們大家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你到底在想什麼?明明知道塔矢亮全勝通過職業試,老師已經很不爽了。」
  「我最近太晚睡了。」電梯門開啟。
  「那可以早點睡啊!你晩睡做什麼?」一起進入電梯,下樓。
  「每天凌晨一點,SAI準時上線對局,昨天他的對手是L.L。」
  驚訝地疑問:「中國的李臨新?」
  「嗯…現在幾乎每天高手們都會準時上線,SAI凌晨一點出現已經成為慣例,我每晚都在研究棋局。」說著還打個哈欠:「明年再不通過職業試,就得上高中了……想到就可怕……」走出電梯門,邁向棋院出口。
  「原來你最近的進步事出有因啊!沒想到你為了怕上高中還挺用功的。」調侃地笑笑。
  隨意擺擺手:「是、是、是……我承認我不是讀書的料,拜啦!」
  「拜拜……」



  華燈初上,日韓混合風格的寬敞道場裡,少數的學生揮汗如雨,辛勤地做著翻滾練習,尹老師將塔矢叫到一旁,準備例行地個別指導自己的入門弟子。

  「雖然八極拳並不適合接觸武術不到一年的你,不過既然選擇了,那麼我會從最基本的招式開始慢慢教,畢竟學自己願意學的東西是很重要的……以你熟悉的例子來說好了,武術其實與圍棋一樣重視個人心性,不是自己喜歡的風格就絕對練不精。」尹老師看向塔矢:「這是必然的道理。」語氣堅定。
  「……他跟老師說了一樣的話呢。」道場裡,零星的幾個學生練習著,尹老師與塔矢在地上席地對坐著交談。
  「他?」誰啊?
  「章魚少年。」這樣稱呼還真是第一次。

  「喔!他竟然願意跟你說這個?我以為你們是競爭對手。」意外。
  塔矢微微一笑:「我們是朋友,我是因為不想拖累他,才會在這裡。」
  「原來如此,我完全想錯了,所以當初的確是他自己不願意到我們這裡學習?」是這樣啊?算了,反正已經這樣了。
  「是的,當初我確實有把話帶到。」看穿老師的想法,塔矢倒也不介意,尹老師說話一向很直接。
  「也對,看他的身手就知道有名師指點,也沒必要另外找老師。」
  「嗯……他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看向尹老師正在等待自己說下去的眼神:「他說他知道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的父母把不應該太早出現在他身上的東西去除了,所以再怎麼練習都只能是現在的水平。」與尹老師相處久了,知道老師其實是好人,不需要事事隱瞞。

  尹老師睜大平時總是瞇著的雙眼,很驚訝:「你說什麼?章魚少年真的這樣說?」
  「是的。」很顯然老師也知道光的話中話,只是我聽不出個所以然。
  恢復成似乎永遠睜不開的眼睛…瞇眼:「他用了『去除』兩個字?」確認中……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他當時在說什麼,但是他說這對身體無害,而且……」再仔細回想那一夜的夜話:「……嗯,沒錯,他的確是用『去除』兩個字。」認真看向尹老師。

  只見尹老師突然一臉扼腕的神色,別開臉,閉起雙目:「太殘忍了……但既然是他父母做的決定,外人也不好干涉,只是可惜白白犧牲了一個人才。」
  「……老師,能替我解釋這些話的涵意嗎?」光,你到底經歷過什麼呢!?
  「過幾個月你修業滿一年我再告訴你。」仔細想了一會兒:「嗯……你剛剛說,你不想拖累他,你們有共同的對手嗎?」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啊?

  不知道能信任尹老師多少,這部分還得小心開口:「他並沒有特別對我解釋什麼,我也不願多問,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一邊分析一邊說著:「只是就現階段觀察,他在面對所謂『對手』的時候,似乎只有逃的份,而且平時生活也小心異常。」就連在追搶匪的緊急情況下,也不忘先戴上面具。
  尹老師幾乎是在瞬間皺起眉頭,隨即,語氣十分嚴肅:「塔矢,看來你得加緊練習,不然乾脆現在就放棄……還有你最好能說服章魚少年跟我見一面。」
  「我不確定能否聯絡到他,即使對我他也十分小心,還有,」語氣堅決:「我絕不放棄。」

  師徒二人目光交對,尹老師難得的眼神清朗嚴肅…
  結束辛勤練習的學生們落在地板上的汗水晶瑩如冰,相互閒聊著拍拍身上的塵埃,渾然不覺道場內另一角的氣氛迥異。
  ……片刻過後,尹老師開口:「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就告訴你。」



  夏日裡艷陽高照,週末通往京都的新幹線上,塔矢亮一個人盯著車窗外,思緒翻騰,想著那位可以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半年多前的那個深夜,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的?明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這麼做,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選擇離開……嗎……

  『修習『念』的過程是:知道『纏』、記住『絕』、經過『鍊』、到達『發』……』
  一年前,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之所以要求你每天深夜靜坐,就是要你凝視內心的真實自我。』
  知道SAI固定每天凌晨上線對局,我以為你很安全,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隱藏在網路背後的真實面容。

  『你說他似乎知道你在房間靜坐,我想他是感應到了你逐漸緩緩成形的『纏』。』
  但是我知道的,似乎一直是你願意讓我知道的部分。

  『這也代表你的『纏』已經有一定的程度,我可以用『凝』看出來。』
  面對念能力者,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險,所以只有逃的份……

  『假如他真的被除念了,即使他的資質再怎麼好,也頂多只能做到感應而已。』
  你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去學習這一切,因為你認為自己應該一個人承受那樣的恐懼,認為一切與我無關。

  『他知道念的強大,所以在被抓到前逃走,這是最正確的判斷。』
  光……希望有一天我能夠這樣呼喚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一般人鬥不過念能力者。這就是現實,完全沒有例外。』


  閉上雙眼,不願再看車窗外飛逝的色彩。
  腦中黑暗的空間裡不斷放映著尹老師在道場私人辦公室裡面,與自己的秘話……那樣的現場示範持續上演、揮之不去。
  我能感受到非常遲滯的壓迫感膨脹在整個空間,老師只一抬手揮向窗外,庭院裡的裝飾巨岩便在剎那間粉碎……而尹老師竟然說自己使用念的程度,頂多算是中等而已。



  『【……無論如何,活下去。】』

  「啊!」
  【小光,你又作夢了?】休息室裡,看著渾身冒冷汗的小光,佐為十分難受。
  指尖纂緊寬大的狩衣袖口……這已經是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儘管有自己陪在身邊,但是這一年半的時間,小光依然夢魘纏身。

  「我……沒事,」抬頭看向佐為:【至少還有你。】
  【嗯!】溫和高雅的笑容……還有我在,我要支持小光。
  「明日香,差不多該你囉!」門外傳來通知聲。
  「OK!」小光嗲著聲音回應。

  戴上純淨的淡銀色大波浪長鬈髮,熟練的上好彩妝、睫毛膏、描繪唇線與眉形…身穿點綴碎銀的蕾絲小禮服,連高跟鞋都是銀色系。最重要的是,細心地用長髮掩飾住耳飾,一定要戴上手套,並且在嘴裡含住一小塊糖,如此無論是琴聲還是歌聲都能得到隱藏。

  【小光,你確定你要這樣出去?】佐為甚感不妥。
  【幹嘛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無所謂的語氣:【反正我是用音樂發洩情緒,能發洩又能賺錢,挺不錯。】沒什麼好挑剔啦!
  【能宣洩緒當然是好事,只不過……我覺得……】佐為顯然在思考措辭。
  銀色手套按上門把:【又幹嘛啦?有話直說!我要工作了。】
  【你的胸部忘記墊高了。】佐為用扇子指著小光平坦的胸部。
  【……佐為你學壞了。】回到梳妝鏡前,開始動手製造胸部。
  包子臉一邊跺腳一邊辯解:【我哪有!是你叫人家直說的啊!】



  「塔矢亮!真的是塔矢亮耶!」「快找簽名板!」「他是未來的名人!」

  此時椿的圍棋會所已經炸開了鍋,老舊棋社裡的所有客人都為進門的少年眼前一亮……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倉田老師!好久不見!」「天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大明星一起來耶!」

  塔矢有些訝異:「倉田先生?您怎麼會到京都?明天……不是王座的第三次預賽嗎?」
  「椿的拉麵很好吃。」倉田說完自顧自地把高腳椅坐得搖搖欲墜:「我是來這裡放鬆心情的,晚上回去,你呢?」轉向椿:「……給我老樣子。」
  「我是來找朋友的。」開始微笑著幫客人們簽名,末了轉向椿:「您是椿先生嗎?我想找藤原光。」

  椿心中微微一動:小鬼該不是在躲塔矢亮?

  「藤原光?誰啊?」倉田問著……高腳椅吱嘎地發出抗議聲。
  「之前在我這裡打工的小鬼,倉田你很久沒來,正好錯過了。」轉向塔矢:「他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

  椿此話一出,店內熟客都發覺事有蹊蹺。
  塔矢亮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發覺其他客人的反應不對。根據媽媽轉述九星會伊角的說法,光是住在這家店裡的……感受一下周圍的氣氛,香煙瀰漫…他居然在這種環境工作?會不會真的因為受不了環境而辭職?
  一旁倉田開始大口吃麵。

  「藤原那小子跟塔矢你認識嗎?」拿過一瓶冰涼的罐裝烏龍茶招待,雖然小鬼有交代過不要說出自己的去向,但是對方是塔矢亮,還是問清楚,免得讓小鬼錯過了不該錯過的朋友:「這是免費招待,藤原他第一次到我店裡我就是請他喝這個。」
  「謝謝。」坐到倉田身邊,斟酌著用語:「他曾經因為家庭因素住在我家一段時間,請問椿先生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內心盤算一會兒後繼續:「母親託我帶了一條親手織的圍巾給他,藤原他很怕冷的。」看一眼手邊的紙袋……先動之以情,這位老闆絕對有隱瞞什麼。
  「噢!這樣啊……」臭小鬼,要躲的人是誰也不事先說清楚!!

  「其實我們也不太確定他現在住哪,不過他曾經說過『仙杜瑞拉』的串燒很好吃,而且非常喜歡。」

  眾人腦袋齊刷刷地轉向發話的刀疤臉男人。
  椿也認為這是最折衷的解決辦法了,塔矢亮說穿了也不是自己的誰,幹嘛幫他!?找得到是命,找不到大不了待會兒自己轉告小鬼,讓他去東京跑一趟也就是了。
  另一頭塔矢也很清楚這是這家店裡的客人最大的讓步,也是提示。光很可能交代過椿先生不要洩漏行蹤,而因為自己是塔矢亮,所以他們才有所讓步。看來這裡的人雖然龍蛇雜處,但是都很維護光。

  「再來一」倉田話還沒說完,椿已經把煮好的拉麵放到倉田眼前。
  「餓死鬼投胎啊!」

  眾客人們哈哈大笑……倉田老師一向沒什麼架子。

  「你要去那家酒吧吧?」椿問向塔矢…這小鬼幹嘛老緊繃著說話…
  「酒吧?」不明所以的眼神。
  「就是『仙杜瑞拉』啊!」
  「要!麻煩您告訴我地址,謝謝。」竟然是酒吧?
  「待會兒我帶你去吧!我來京都的目的就是要吃椿的拉麵與『仙杜瑞拉』的串燒。」倉田迅速解決第二碗拉麵:「況且那地方未成年要有人帶才能進去。」
  「麻煩您了,倉田先生。」未成年沒辦法自己進去?

  臨走前,塔矢溫和地笑著對椿說:「這條圍巾,見到藤原的話麻煩替我轉交,畢竟藤原也未必今天剛好去吃串燒。」轉頭又對一眾客人欠身行禮:「謝謝大家對他的照顧。」
  末了,跟著倉田龐大的身影離去。

  「啐!又一個精明的小鬼!」椿擦拭著倉田用過的吧台桌……嘖。
第一部 第二十二局 Gomenasai
  招牌以簡單而正式的字體寫著Cinderella,侍者拉開門。
  伸出兩根肥碩的手指,倉田似乎很熟:「兩位,坐哪都行。」
  小亮觀察倉田先生的表情……很明顯只想著串燒。

  環顧這家店,很難想像以倉田先生的形象會來這麼高雅的地方。整棟建築物是由強化玻璃構築而成,玻璃外牆以水幕阻隔街上行人的視線,光線由地板向上打。整個空間如同盆地,中央凹陷,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東西都是玻璃製品,正中央放置一架純透明的鋼琴。
  原來如此,所以才稱為Cinderella。

  「這邊請。」
  雖然是酒吧,但是比起椿先生的圍棋會所,環境好太多了。
  「這個位子可以嗎?」
  窗邊,太好了,正好可以俯視整個空間。
  「都好,麻煩來十份燒肉串。」
  十份!?塔矢驚愕……就算現在是晚餐時間也未免…就連訓練有素的侍者反應也慢了半拍。
  「十份燒肉串是嗎?請問需要飲料嗎?」敬業地提筆記錄餐點…
  「塔矢我可沒幫你點喔!你要什麼自己付錢,那十份燒肉串你休想跟我搶。」轉向侍者:「給我烏龍茶。」
  侍者後腦滴汗……
  塔矢隨意掃了一眼價目表:「麻煩給我薄荷蘇打,一份綜合串燒,謝謝。」至少自己要表現正常一點。
  侍者顯然也覺得塔矢比較正常,低聲確認後離開。

  此時下方環繞鋼琴的舞池出現騷動,但是這裡的服務人員似乎不以為意。
  「鋼琴酒吧有些琴師很受歡迎,」倉田漫不經心,顯然只是在等待串燒:「如果你要點曲可以用這裡的紙……也可以點唱。」

  舒緩身心的鋼琴旋律由室內正中央縹緲而來,一位經理階級的男士送過飲料:「倉田先生,很榮幸您的光臨。」顯然記得客人。
  倉田憨笑著,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神色:「哪裡,我每次來都點串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位是塔矢新初段吧?」經理似乎對倉田棋士的行為見怪不怪,轉過話頭:「到京都來有想要去哪兒旅遊嗎?」這位將來極有可能會是名人。
  塔矢心念一動:「我是來找一位朋友,聽說他是這裡的常客。」
  「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嗎?」一臉職業微笑。
  「他叫做藤原光。」仔細觀察經理的神色。
  「藤原光?沒聽說過,能形容長相嗎?」
  「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臉上有些雀斑,跟我同年。」這位經理似乎沒有騙人。
  「這……其實我們這裡未成年的熟客不多,有的話我一定有印象的。」微微向客人欠身:「真抱歉,沒幫上您的忙。」
  「沒關係,我隨意看看就好。」也還了一個招牌微笑。

  與此同時,一曲莎拉布萊曼唱過的《Only An Ocean Away》前奏此時傳入眾人耳中,片刻後清亮空靈的嗓音輕輕地迴盪在偌大空間。

  天哪……那是怎樣的聲音!?

  倉田先生終於對串燒之外的東西專注了起來,連塔矢亮也不禁被那架玻璃鋼琴以及彈唱的妙齡女子吸引。

  經理皺眉:「今天這麼早就有人點唱?還不到七點耶……」有些緊張的語氣。
  「怎麼了嗎?」倉田已經回過神關注起廚房方向,隨口問著…畢竟對食物比較有興趣。
  「葛城小姐是老闆直接從其他分店調來的琴師,之前那位結婚了……只是葛城小姐他不喜歡用麥克風,我擔心太早唱歌會撐不到午夜。」一臉著急……若那樣豈不是砸招牌?

  塔矢亮仔細打量距離超過十公尺遠的中心位置……的確,直徑長超過二十公尺的圓形範圍,如果不用麥克風要唱到午夜,連自己都知道一定非常勉強。此時有一家四口的客人又送上歌單給助理打扮的服務人員,看情形是小孩子硬是要點歌,父母拗不過,母親還欠身向『葛城小姐』賠禮。

  「對不起,倉田先生、塔矢先生,我得去處理一下。」
  「你去忙吧!」倉田渾不在意地說著,而塔矢一直觀察著『葛城小姐』。

  【小光!小亮來了!】佐為極沒形象的在鋼琴邊跳來跳去:【是小亮!】
  【什麼!?】一曲終了……天啊,看來今天最好不要再開口了。
  【在你正前方!】用扇子指著。
  【……】根本不敢看,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視線:【椿大哥應該沒告訴他實情才對,幸好我畫了個大濃妝。】沒想到他會到店裡來,真是!
  【他身邊的人好像是週刊上看過的倉田……】佐為回憶著,不確定……
  【誒?倉田先生不用準備王座戰嗎?明天是三次預賽了吧,他來這裡幹嘛?】這兩人怎麼會湊到一起……小亮跟倉田先生很熟嗎?

  此時助理走了過來,小光接過歌單掃了一眼,隨即注意到那一家四口,還有表情抱歉的父母…這種狀況拒絕也不好,況且拒絕有一種不打自招的感覺。感受到經理憂鬱的眼神從旁投射而來,小光低聲答應了助理,轉頭對經理以及那一家四口,故作高雅地展露皇室禮儀課訓練出來的,面對群眾時『親民愛民』的貴族式笑容……

  這一切落在塔矢眼裡……
  果然不是,就算畫了濃妝,藤原也不可能那樣親切的笑,他的笑容一直是淡淡的、惆悵的、隔閡的,甚至有些戒備。

  【小亮收回視線了,】佐為充當小光的眼睛:【小光越來越會演戲。】
  【還不是從小被你害的!嗯,但是他的氣息感覺上似乎,還有點亂,果然有在懷疑我的身分。】第二曲要開始了……在酒吧點動畫歌曲啊?難怪孩子的父母會有些抱歉。
  動畫作品《貓的報恩》主題曲《幻化成風》,可愛而清雅的曲風,的確是小孩子會喜歡的歌曲……自己也曾經是四口之家啊。


  僅存著這顆心,不要太過悲傷……
  啦啦啦啦!低聲吟唱,讓唇染上繽紛色彩而行……


  「唱得真好。」倉田一邊忙著吃燒烤,難得由衷讚賞除了食物與圍棋之外的東西。
  「唱歌很難吧,還要一邊彈鋼琴。」只有遺傳到母親長相的音癡。
  抹抹油膩的嘴:「下圍棋也很難,這叫術業有專攻啦。」繼續進攻下一盤。

  要是聽到這麼好聽的動畫歌曲,光會很高興吧……那個我們初遇的夏天他都會注意流行音樂……原來即使是動畫歌曲,也能唱得如此動聽。
  環視店內客人,依然沒找到想找的人,倒是發現客人各有不同;有的是像剛才的四口之家一起出來談心、有的似乎是一群旅遊中的年輕男女、也有少部分的人在這裡談公事…不過這裡的客人似乎心情悠閒的居多。

  之後『葛城小姐』又彈唱了兩首動畫大師宮崎駿的作品主題曲,在場雖然小孩子不多,但是賣座動畫大多數人都看過;末了又為了平衡客人聽覺,也可能是為了自己聲帶需要休息,接下來的古典音樂就不是塔矢叫得出名字的了,倒是有一對一對男女在鋼琴周圍的舞池緩緩跳起慢舞。

  「是圓舞曲,不過不知道是什麼什麼誰的就是了…這段時間這家店都會讓情侶跳慢舞,每次都一樣,嗝……」打個嗝,一副吃飽要走人的神色:「你吃飽了嗎?」
  客氣的笑容:「倉田先生,您還要準備重要對局,先回去吧。」
  「那不行,你是未成年耶!」臉鼓得跟河豚一樣,伸出一隻手指指著塔矢,擺出一副『我是大人』的神氣表情。
  「……那我們一起走吧。」沒辦法了…最後掃視了一眼整個酒吧,確定想找的人不在這裡,的確……也該回東京了。

  看了一眼正中央的玻璃鋼琴與琴師,轉身,向門外走去。


  【小光,他走了……】佐為有些惆悵。
  【嗯……】
  【其實你很想念他吧?】佐為趴在鋼琴邊,明明很高興他來的。


  午夜,靜默中,工作人員清場。
  在只剩下酒吧工作人員的空間,小光扯下手套,吞下糖果。
  TATU的《Gomnasai》在指尖的牽動下、在唇畔的開闔中溢出。


  當我想哭的時候,我不能哭,因為眼淚是不被允許的……
  對不起,爲全部的事,對不起,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
  對不起,直到最後。
  我從來不曾像現在一樣,這麼的需要朋友……
  我所想的不過是一場夢,
  一個海市蜃樓看起來竟特別的真實。



  黎明的曙光帶著溫暖的光暈投射入老舊的圍棋會所,寧靜。
  艷陽高照的時候,街道上行人逐漸繁忙了起來,開始嶄新的一天……

  「我說小鬼!塔矢亮昨天來找你,你是在躲他嗎?」早晨的怒吼!
  小光漫不在意:【鬍子酷斯拉開始了。】
  【好可怕。】佐為大袖掩面。
  「給我交代清楚!好歹我是你名義上的監護人!」好像蛤蟆聽見了雷,雙眼瞪得老大。

  看了一眼持續以袖遮臉縮在自己身後的佐為……唉。

  「這……你跟他說我在酒吧嗎?」一邊準備早餐煎蛋,抬頭,早上九點四十。
  「刀疤說你喜歡吃那邊的串燒,就這樣哄他走了,倉田帶他去的。」酷斯拉恢復正常……算了,問那些幹啥?反正也沒怎樣。
  驚訝中傳來蛋的焦味:「耶?那還真是倉田先生?他不用準備王座戰嗎!?」
  【就是……】佐為也跟著恢復正常:【小光,你的早餐黑掉了。】
  攤開報紙隨意看看:「倉田偶爾會來我這裡放鬆心情。」
  將黑蛋弄上盤子:「這樣啊。」【是放鬆心情啊……】【原來如此。】
  「吶,」丟過一個紙袋:「據說是塔矢夫人親手織的圍巾,塔矢亮說你很怕冷,見到你的話務必轉交。」我看他根本就知道小鬼住在這裡吧。

  看著淡金色的羽毛花紗長圍巾,似乎能夠想像出明子阿姨在客廳,慢慢織著圍巾的模樣……阿姨真的對我很好很好。

  「我說小鬼收了人家東西要道謝!」語氣不善卻是關心叮嚀。
  「東西又不是我收下的!」明知道被關心卻愛鬧彆扭。
  抽臉:「你小鬼!」
  大口吞下黑蛋,小光轉移話題:「椿大哥,我想報名明年的職業試。」
  「我這邊無所謂,你跟另一邊老闆喬好就好,啐!這還差不多!你可要給我考上啊!」頓一頓,思索數秒後:「我也要報考,不努力一次我不甘心。」
  「如果跟椿大哥一起成為棋士,那我還真是身負重任。」戲謔一笑。
  【小光你好壞!是椿大哥一直在幫助你的耶!】第一監護人開始訓話。
  「臭小鬼!」鬍子吹得像燙鐵絲。

  小光卻是神情誠懇,感激地微笑凝視:「因為如果要我效法椿大哥,一邊收留流浪兒一邊當棋士的話,我一定受不了。」
  「哼……這還差不多。」


  十點整,京都老舊圍棋會所,大門開啟後更多的光線照射在陳舊地板上,魂魄感受著圍棋帶來的沉靜氛圍,青年與少年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第一部 第二十三局 相逢何必曾相識
  隆冬時節街上行人走著匆促,撲面而來的寒流在整個東京大街小巷流竄。
  十二月中旬小亮生日那幾天,塔矢家大宅先後收到兩張手繪明信片,郵戳分別是來自聖保羅與上海……很明顯是託人寄送。
  小亮的明信片上只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明子手上的明信片也只寫了『謝謝』,但是附有插圖,一個隱約看出手腳輪廓的人類,開懷地笑著,圍著一條淡金色圍巾。

  「因為字寫得太醜所以不敢多寫吧。」忠實的評價,還不擅長寫漢字吧。
  倒是明子歡天喜地準備幫小亮過生日。
  明明依然來為小亮拉一曲,對感情真心誠意的女孩很想問問明子阿姨關於明日香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塔矢行洋偶爾需要午休,特別是在凌晨有對局的日子。
  「該不會真的到了有時差的地方吧。」不過小亮很快就將這個想法置之腦後,這幾天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新年休假期間的某一日,小亮來到尹老師家開的道場,不同的是今天的學生只有他一個人。

  「……這種強制喚醒念能力的做法,具有相當的危險性,我再提醒一次,稍微一個不留神,也會導致嚴重的後果。如果我強制開啟你的精孔,體內的氣就會開始迅速流失,即使你很有天份,纏也已經逐漸成形,但是依然不夠。」瞇瞇眼皺著眉:「…這樣你還確定要繼續嗎?」
  「是的。」意志堅決。
  「坦白說我的技術並不純熟,就為了朋友,冒這種險,值得嗎?」
  「我相信自己。」最好能在新初段系列賽開始前處理好這件事。
  「我果然沒看錯人,雖然我依舊認為慢慢喚醒能力比較妥當,」頓一頓…哎…這就是年輕人的熱情吧:「那麼要開始了……現在把上衣脫掉,背向著我。」




  「……這些鈔票都沒有連號,不過如果你依然害怕的話,我可以幫你拿去賭場洗錢;但是拿回來的金額可能會多,也可能會少,畢竟是賭場。」
  同樣是新年假期,清晨,小光房間裡,椿一臉僵硬的看著眼前一小堆歐元。

  「那就麻煩椿大哥了,但拜託別說出去。」無所謂地仰身,手撐在榻榻米上。
  「廢話!我是那麼不分輕重的人嗎!我說你突然換這麼多錢做什麼!?」
  「誒?椿大哥你這人真奇怪,一般人應該會先問錢從哪來的吧!?」捲起眉毛,顯然對於椿的思考模式很不解。
  「你小子!錢都已經躺在這兒了我問還有意義嗎!?」右拳給了小光一個爆栗,事實擺在眼前了追究幹啥!?
  「那倒是,」捂著頭,呵呵一笑……椿大哥總是不太過問:「這是當初倉皇離家的時候帶走的現金,已經躺在我的包包裡很久了。」看了一眼只剩一個Tivolina禮餅盒的巨大背包:「我不太清楚日本的房價,但是有可能的話,我希望在東京買房子,如果椿大哥也考上職業棋士,我們總要有個住處吧……喔,對了,當然我一個人住也無所謂啦,到京都依然可以住椿大哥這裡。」如意算盤。

  「……臭小鬼!咒我考不上啊!」抽了抽臉……末了嘆口氣:「其實我自己有幾兩重自己心裡明白,只是不考一次不甘心。」看看那一堆歐元:「你放心吧,我不是會貪賭的人,那些錢夠你在東京買一棟獨門獨院,當然是小型的,豪宅的話不可能。」到底是什麼樣家庭會放那麼多現金,還是歐元,活見鬼!
  【到底是皇室備用的逃難資金,連同翡翠包包裡的果然不少,原來真的夠買房子啊。】幸好沒嫌它們重丟到海裡。
  【嗯,回東京就可以見到塔矢先生了!那位緒方先生也很不錯,可惜我還沒跟他對弈……吶……小光,我們乾脆現在就……所以啊……我覺得跟塔矢先生……】佐為的思緒已經飛到明年職業考試的夏季了。



  年假尾聲,寒風依然凜冽的天候裡,伊角帶了一位新朋友來到椿的棋會所……森下九段的門生,和谷義高;四個要考職業試的人湊在一起倒也熱鬧。
  伊角晚上回去住外婆家,逃離和谷與藤原兩人的鬥嘴吵架,幸好椿的大嗓門能夠在伊角不在的時候適時地鎮壓噪音污染,但同時也製造出更大的噪音。

  「藤原,你去過奧地利嗎?」鐵捲門拉下來的圍棋會所裡,和谷放下一子。
  「啊?」定一定神:「和谷,我知道你們全家過年丟下你去旅行你很不好受,沒關係,咱們的目標非常遠大,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說得很有義氣:【佐為,你覺得……】
  思緒從棋局中稍稍離開:【聽他說下去。】這孩子的棋感很好,啊……好想跟他對弈,直覺也不錯……嗯嗯。
  「這跟那沒關係,」審視著盤面:「因為這幾天與你下棋,你真的很強,而且棋風很像網路上的SAI。」和谷認真地盯著對面的對手,目不轉睛。
  「……都跟不上你的跳躍式思考,不是剛剛還在說旅行嗎?」一臉狀況外的神色,思索過後落下一子。
  【小光你真能扯。】【還不都是因為你!】

  「……大約是四年前吧,網路上有個暱稱為虎次郎的高手,我一直認為他跟SAI是同一個人……其實這些話我也跟週刊記者說過,只是沒被刊出來,好像是我的老師與塔矢老師不建議刊出這種臆測的消息。」也對啦,又不是八卦小報。
  【我的天!真有這種事!】【我不懂,但是事情似乎會變得很嚴重……】

  「虎次郎很厲害,一開始就很厲害,後來越來越強,簡直就是本因坊秀策在學習現代定石。」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對手,似乎只是在自說自話中整理頭緒。
  【我的天啊!】【這孩子觀察力真不錯……】【現在不是誇獎的時候啦!】

  「……虎次郎一開始的網路IP位置是在奧地利……嗯……停留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吧,然後轉移到許多西方不同的城市。」為什麼要轉移呢……
  【幸好翡翠有要我們換暱稱。】【嗯……你畢業後的確到許多城市巡迴。】

  「前年五月,虎次郎突然消失了……但是到了冬天,更強大的SAI出現在日本。藤原你的圍棋讓我聯想到網路上的SAI,而我認為SAI跟虎次郎是同一個人,所以才問你有沒有去過奧地利。」自顧自地將思緒整理完畢。
  「……你是不是就是因為太在意這種棋局以外的事情,所以才會在職業試的時候敗給塔矢亮啊?」裝出一副『你白癡啊』的表情,還故意踩地雷,轉移話題。

  『你說什麼!藤原光!』瞬間暴走。
  【過關了,呼……】【小光你好壞心眼……】【還不都是因為你……】




  塔矢亮的新初段賽在眾所矚目下展開,對手是座間王座,雖然輸了卻留下一局佳話,更成功的讓棋院販賣部增加了扇子的販售業績……座間老師在與新初段對局時咬爛了扇子。小光也在那幾天正式向Cinderella的老闆請辭,但是由於人手調度問題,二月中旬他將到東京『輝夜姬』上任,吹奏洞簫。
  這位不懂音樂卻好附庸風雅的老闆很單純的認為:逐漸成長的身體越來越不適合女裝扮相,穿厚重的和服正好比較恰當。但是不可否認這位老闆很有經濟頭腦,在古色古香的京都開了一間玻璃屋酒吧、在人人神情緊張的現代都市郊區,卻開了一家日式高級料亭--輝夜姬,標準的逆向操作卻能確實掌握客源。
  不過真正讓小光答應下來的原因,卻是因為洞簫。他在書上讀過『簫笛同源』的說法,認為這種古老中國樂器與佐為手中的龍笛,有如同血緣一般的連結,可以象徵佐為與自己的感情。

  對於小光的日漸依賴,佐為時感憂心,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看著一月份的京都夜空飛雪,佐為悵然:【即使經過了千年,世間依然有持續不變的事物,白雪,還有棋盤上的熾熱戰役。】伸出雙手,雪花穿透掌心而過……
  小光只是縮了縮脖子,努力將大半個臉都埋入淡金色的圍巾裡:【即使曾經在維也納待過兩年,我還是一樣怕冷……窟盧塔大草原,四季如夏。】
  【小光,你不是說過我們重新開始嗎?】佐為也會捲起眉毛……
  【什麼嘛!就你一個人可以感傷!】仰頭,望向飛雪:【……明年快到了呢,十五歲的夏至、巨神木下,原本也應該是翡翠冊封皇太子的日子。】
  【小光到時候可別忘記喔!上次你去巴黎就忘記事先購買搭乘大鐵鳥要用的那個……】
  小光汗:【……那不是鳥……你都坐過這麼多次了…】



  椿依舊必須忙著店裡的工作,透過網路,與小光相中了幾棟房子,幾經折騰後終於在一個公休日把房子看完。當然椿只是給意見,主要決定權還是留給小光;房屋仲介在簽約的時候眼見一個少年打開自己的巨大背包,將鉅款倒在桌上,當場石化……藉此小光認為椿大哥當初的反應真是鎮定多了。
  於是椿繼續回京都的會所工作,『白天禁菸令』也暫時解除;小光留在東京整理這個真正屬於自己與佐為的『家』。

  這棟小型獨門獨院是現代一般日本住宅,三房一廳雙衛浴,小光逕自挑了一間有大窗戶的二樓雅房,可以看見整個社區每一戶人家的屋頂;在買下第一個屬於自己的桂木棋盤與廚房民生用具後,剩下的資金所剩無幾……

  【其他家具只有等輝夜姬發薪水再說了。】呼,現在我是窮光蛋一個。
  【哇哇哇!棋盤!小光!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棋盤!太好了!太好了!】佐為開心地在房間內繞著圈飛奔,一刻也停不下來。
  【小光我們趕快來下棋下棋下棋下棋啦!】
  【那你就快點給我坐好!】

  佐為馬上止步立刻就座,扇子拿在臉邊蹭啊蹭的真的非常開心。


  小光認為自己很久沒像現在一樣輕鬆了,每天與佐為一起下棋、一起上網,躲在空無一物卻是真正的家裡,沒有人來打擾……
  而在輝夜姬發了第一次薪水後,小光終於不必再使用前輩留下來的吃飯傢伙……佐為替小光挑選了一管紫竹洞簫。這種洞簫管身較粗,節數也不限,音色低沉嘹喨,基本上吹奏的技巧與佐為的龍笛相同,只是靈敏度較為不如,不宜演奏花舌、垛音等技巧,而適於吹奏幽遠恬静的曲調,表達悠長典雅的情感,獨奏或合奏都很適合。
  至於為什麼沒有立刻去拜訪塔矢家,小光自己也不太明白,於情於理受了人家莫大恩惠的自己無論如何都是應該要去拜訪的……加上佐為一直渴望見到那一位真正知道『藤原佐為』的存在的對手,在三催四請之下小光終於挑選了一個輪休日的午後。



  塔矢亮放學後,離開尹老師的道場時已是落日時分……夕陽下穿著筆挺制服的少年提著書包,腳步穩重而堅定的往家的方向前進,心中盤算著行程。

  腳步不停,抬頭遠望彩霞滿天的春季,相映之下盛開的櫻花倍感璀璨。
  嗯……明天輪到去棋會所了。

  「喂、喂喂……」一把聲音將社區恬靜的氣氛破壞殆盡:「我說你就這麼走過去了,塔矢。」還是叫塔矢吧。

  一怔,這聲音……極少有人會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回過頭……
  「……」一位相貌清秀的少年倚在剛才經過的櫻花樹旁,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地紮成高馬尾,幾片櫻花的花瓣灑落在肩上,水藍色的耳飾透著螢光。

  「不是吧!?未免也太無情了!」小跑了過來:「我還打算去你家蹭飯呢。」
  「那就快走吧。」轉身,繼續向前邁進。
  小光三步跳到小亮身邊,探頭看了一眼小亮的表情:「啐!真不老實!明明很高興嘛!」
  「我沒說我不高興。」
  「明明笑得眼睛都彎了。」
  「沒有。」
  「你自己又看不到。」
  「你話變多了。」
  「是你話太少。」
第一部 第二十四局 日本棋院之行
  「小光,你這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先打個電話回來,你的房間一直都在那兒呢,該弄些什麼好吃的……你難得回來啊,那椿先生是單身漢都沒法好好照顧你吧?長高了一些卻瘦了,當初又何必離開呢?行洋也真是的什麼都由著你……」

  廚房裡,明子非常忙碌……不知道是忙著叨唸還是忙著加菜,又或者只是忙著高興罷了。

  小光將明蝦放入烤箱,明顯感受到自己備受疼愛……很溫暖:「如果我特地打電話,阿姨就會忙著準備料理,我才不要讓阿姨這樣。」
  「唉,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再怎麼說,阿姨就是高興嘛!」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啊,有對面澤口太太送的松板牛排……」
  「……這……阿姨……」看著馬上開始動作的明子阿姨小光汗了一下:「我還會有機會過來的,不然以後中午我都來這裡跟阿姨一起吃飯吧,」偷瞄一眼廚房外,壓低聲音:「晚上我要上班。」
  「你在打工!?你還未成年!怎麼可以!」明子雖然也壓低聲音,但頗有些生氣的味道:「你需要什麼跟阿姨說就行了……」

  「只是在餐廳替客人吹簫演奏,一週上四天班,一天五個小時而已。」觀察烤箱裡蝦子狀況,補充:「比起愛樂的指揮,簡直輕鬆到像在玩,不過跪坐除外。」
  「……這樣啊……客人複雜嗎?在哪裡?」鬆一口氣,幸好不是什麼勞力工作,音樂難不倒小光的,就當作是別落下優越的音感也好。
  「輝夜姬,是日式料亭。」
  「啊,我去過,那裡環境還不錯……嗯?等等,」眼中精光一閃:「你剛才說以後中午過來,你不住下來了嗎?」盯著小光。
  「嗯,我有家了。」說著還頗為開心地笑了:「因為要參加今年夏季的職業試,所以我買房子了,雖然現在裡面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不過我會努力的。」
  「銀行會讓你貸款嗎?行洋給你的錢你都沒用不是嗎?」這孩子……唉……
  偷偷看一眼廚房門外:「不是的,是之前………………………………………」

  跟明子阿姨說話有個好處,就是一切都不需要隱瞞:「剛剛說的都是秘密喔。」
  「嗯!是秘密。」女人就是喜歡秘密:「可是小光有什麼需要一定要說……知道嗎?嗯?行洋就是太縱容孩子了……要我說啊……」

  此時的佐為正在塔矢行洋身邊繞來繞去,時而在塔矢老師眼前揮舞著大袖,企圖彰顯自己的存在、時而盯著塔矢老師『用力地看』,企圖傳達自己的意念。

  晚飯過後讓佐為與塔矢老師下了一局,覆盤的時候佐為非常開心地暢所欲言,因為小亮在,所以小光並沒有在每一句話開頭加上『佐為說』三個字,當然塔矢老師自能分辨明白。
  直到明子阿姨終於肯放人之後小光離開了塔矢宅……急於回到自己與佐為的窩,小亮以散步的名義跟了出來。

  「你變強了……」回頭,憂傷地看著小亮:「為什麼要去學這麼危險的東西?」
  犀利地看向小光:「尹老師說得果然沒錯,你的感覺很敏銳。」
  「我的天!他還記得我啊?」揉揉太陽穴……一副『不會吧』的表情。
  低聲試探:「他也猜測出你被除念的事情。」

  震驚……盯著身邊的人。

  「當時……我並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說出了那一晚你對我說的話,他依然不知道你的姓名長相,只是要我說服你去見他一面。」
  「我拒絕。」全身戒備,繼續前進。
  「我知道你會拒絕,所以也沒打算多費脣舌。」思索一下……嗯,還是要說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尹老師是壞人。」
  「我沒認為他是壞人。」恢復平靜,看著遠處夜幕下的都市光害:「只是在極大的利益誘惑下,即使原本善良的人也很可能瞬間改變。」

  「有道理,還是維持現狀吧。」雖然不知道顧慮何來,不過還是小心為上。
  換過話題:「你該不會現在還在每天偷偷摸摸的練習吧?」
  「你離開都將近一年了,怎麼可能……況且我也沒有偷偷摸摸,只是生活以圍棋為主。」眼神看向前方:「現在每隔一天去道場,一天去會所,你還會再來會所嗎?」期待……
  盤算了一下……嗯:「一週頂多三次,我還挺想念北島先生的調侃的,不過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看著身邊平行的人:「為什麼要去學這麼危險的東西?」

  小亮思索了一下:「我認為能學習這項能力是一種機緣,我只是將機緣把握住。等國中學業完成後,我還想學習中國話跟韓語。」其實……是因為我知道你無法保護你自己……但是……那樣說,你會疏遠我吧。
  「如果你想練習的話我可以陪你……」踩著影子前進:「單純的招式我還是可以教你,雖然風格可能跟你不合,不過拆招對練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思索的神情:「我的確缺乏實戰經驗,但是要在哪裡……」
  「我家。」毫不猶豫……嘿嘿,我跟佐為的家喔。
  「你家……我剛剛就很想問,你到底要走到哪去?」環顧四周,都已經走過好幾站了。
  「天都黑了當然回家啊!」理所當然……眼神頗為得意。
  「在哪?」
  「到了。」指著旁邊一棟小型現代住宅,進入草坪:「有院子可以練習,反正我還沒種什麼,以後再看看……」掏出鑰匙:「要進來嗎?你是第一個客人喔!」真的是很得意的語調……

  進入屋內,眼前所見……空無一物,看向小光,投予一個詢問的眼神。

  「……剛搬進來,所以什麼都沒弄好,倒是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棋盤棋子。」走進二樓房間,看著地上的桂木棋盤。

  整棟屋子裡只簡易的廚房用品、房間有棋盤棋子、大窗戶下面還有一個睡袋攤平著……旁邊有一個Tivolina禮餅盒,大概是拿來裝雜物的。

  「你一個人住?」疑惑……怎麼突然有一棟房子,還滿新的。
  「椿大哥要準備職業試的時候也會搬過來,這棟房子是我們一起找的,」微微一笑,拉開窗戶:「但是他若沒考上就不會住這裡了。」
  「椿先生真慷慨。」他的相貌的確是不拘小節的類型。

  沒有特意糾正小亮的想法,送走小亮後,小光開始沉思起尹老師那邊的事情來。



  早春微風帶來幾縷陽光,一人一魂踏上斜坡路,幾分鐘後緊隨著和谷走進日本棋院,佐為與小光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會兒……
  【小光小光!這裡就是棋院耶,大家都在這裡下棋嗎?】佐為興奮異常!
  「那個……和谷,大家都在這裡下棋嗎?」看向一旁的假魚魚缸裝飾……所以這裡是大廳吧。
  「什麼!?你別告訴我你沒來過!」大嗓門頗有森下門下的風格。

  一人一魂一臉單純地點頭,同步率高達百分百。

  「……咳,」裝模作樣的清清嗓子:「我看……搞定報名手續後我帶你參觀一下,說不定還可以偷偷溜進幽玄棋室看看。」非常熱心,怎麼說自己也在棋院待了好些年,算算也該對朋友盡些地主之誼……嗯

  正準備上樓時電梯門正巧開啟……一位禿頭老人緩步走了出來,和谷見狀很恭敬地退到一旁躬身行禮,小光與佐為則是一愣一愣,和谷察覺後立刻大手一伸,把小光的頭壓下……強迫行禮。
  老人回頭注視身後的一位少年,若有所思,爾後轉身……

  「呼……」和谷邁步進了電梯。
  小光與佐為緊緊跟上,倚在電梯裡:「剛剛那位老爺爺是誰啊?」幹嘛對他鞠躬……
  「什麼老爺爺!是本因坊!桑原本因坊!」和谷覺得自己帶了一鄉巴佬進棋院。
  【就是他。】佐為立刻釋放出戰意。
  【佐為,他曾經讓你長考三次呢……】你不是已經跟他下過了嗎?唉。
  【嗯?嗯……說得也是!】走出電梯……可遇不可求嘛,我還能跟行洋先生對局,啦啦……


  此時棋院一樓大廳裡,販賣部小姐低聲詢問:「桑原老師,您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我只是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回頭看一眼已經緊閉的電梯……他是院生嗎?還是?我要好好記住他。

  隨後邁步離開棋院。



  「緒方先生,好久不見。」行禮……這位自己認識,不用被和谷扒頭。
  「你是……藤原光?」熟悉的男低音:「你竟然會出現在棋院,真令我驚訝。」但是這張臉又是怎麼回事。
  「我拜託朋友帶我來報名今年的職業試。」看向身旁的和谷。
  【小光,你之前也受到過這位先生的幫助,趁現在道謝啊。】第一監護人佐為的叮嚀。
  「啊!之前的許多事情,多虧了緒方先生的幫忙,謝謝您。」再次行禮。
  無所謂的語氣:「喔……那沒什麼,我聽師母說你都安頓好了?」

  「嗯,雖然還缺很多家用品,不過我會努力的。」有家已經很好了!噢耶!
  「是嗎。」推推眼鏡,按下電梯準備下樓:「我倉庫裡的東西有需要的話儘管搬走,鑰匙還在老地方,」隨意問問:「你會參加老師的研究會嗎?」
  「不會。」斬釘截鐵。
  【小光!我要參加我要參加我要參加我要參加!】大聲爭取、扯著嗓子大喊:【我要參加我要參加我要參加我要參加……嗚……】
  「那你自己加油吧。」說完,進入電梯,離開。

  佐為跪地掩面、痛哭失聲。
  和谷愣在一邊……倉庫裡的東西儘管搬走?還約藤原去參加研究會?藤原還拒絕!?那是四冠王的研究會耶!

  看著正在服務臺辦理報名手續的藤原:「你既然拒絕了塔矢名人的研究會……那……呃,要不要來我的老師這邊看看?」越說越小聲……試探。
  「好啊。」理所當然的語氣,抬頭面向工作人員:「麻煩多給我一份報名表,我還要辦代理報名手續。」字正腔圓的標準日語……可惜字不怎麼好看。

  和谷汗……竟然毫不猶豫答應了,藤原到底在想什麼!?

  小光看向依然掩面,啜泣不停的佐為:【拜託!塔矢老師家你想去隨時都可以去啊!我已經答應參加森下九段的研究會了……況且人家還幫我們阻止了週刊記者暴料極具毀滅性的消息……呃,雖然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啦。】
  【嗯!也對!這邊說不定也會有這邊的樂趣!】瞬間開懷,笑瞇瞇笑瞇瞇。



  「歡迎光臨。」市河小姐看著眼前的可愛少女:「第一次來嗎?」
  「……不……這、是的。」被媽媽抱在手上的時候好像來過,但是這應該不算數吧。
  「請在這裡填寫姓名與棋力。」微微一笑,拿出一本名冊。
  「……這……我不是來下棋的……這個……」栗色長髮的少女顯得有些尷尬:「我還是回去好了,對不起。」
  小亮抬眼,坐在廣瀨先生對面發話:「明明?」
  「小亮,」其實一開始就看到了,只是好像不宜打擾。
  「你先等一等,我大概還需要二十分鐘。」
  「嗯。」明明在一邊看起廣瀨先生的棋局來,對於圍棋自己還是略知一二。

  「該不會是小老師的女朋友吧?」竊竊私語。
  「真可愛,小老師有眼光。」八卦八卦。
  「怎麼都沒聽小亮提起過呢……」
  「小市!小老師現在已經是職業棋士了,你應該稱呼他為亮老師!」
  噘著嘴……市河小姐有些惆悵:「要稱呼他為老師啊……」
  「萬一讓人家女朋友吃醋可不好喔!」

  明明的臉已經紅到耳根,雙手緊攢著書包,不敢出聲,但是又不好現在出去,真是所謂騎虎難下……事已至此,廣瀨先生似乎也想早點加入八卦話題的行列,『亮老師』只好盡速結束眼前的指導講解。
  靦腆的神情,朝櫃檯方向微笑:「傷腦筋,市河小姐要是叫我老師,以後我就不好意思來了。」明明難得主動來找我,應該有特別的事情。
  「北島先生,你聽到沒有!」市河小姐閃亮著雙眼,頗為得意。
  「明明,一起回去吧。」收拾棋子。

  夕陽火紅的光線投射進入圍棋會所,帶來溫馨的氛圍,小亮接過市河小姐拿出的書包,隨即示意明明一起離開。
第一部 第二十五局 大圓扇
  火紅的夕陽印著發燙的車窗,電車上,小亮與明明兩人一路一言不發,小亮細細觀察明明的神色,看來起來十分憂鬱。
  出了車站,往回家的路上前進,落日餘暉下,倦鳥歸巢,一天即將過去。

  「小亮…」終於出聲了。
  側頭看向身旁的女孩,只用眼神做為回應。
  過了良久,小亮開口:「這不像你。」

  彎進一旁的社區公園,午後聚集在此的婦女們此時帶著年幼的孩子們正在互相道別,一片和樂的景象,期待明天的相遇。

  「竟然有事情能讓你困擾這麼久,我想應該不是伯父的事。」
  明明苦笑,那樣的笑容讓小亮一怔,似乎……似曾相識……

  「其實……我什麼也沒多想就來找你了,本來也就不打算說什麼,只是一種……不知不覺吧……」在鞦韆上坐下,把書包隨意地扔在腳邊,光潔的皮鞋踢著小石子。

  小亮見明明沒精神,接著想起藤原光,心中突然打了個突……
  這些人都是一個樣,我塔矢亮真的這麼靠不住嗎!?
  倚在鞦韆鐵架旁,沉澱一下思緒,開口:「雖然我們很少見面,但我很清楚,你已經為了你現在所隱藏的事情困擾了非常久的時間,至少有……」細細估量:「……將近兩年了。」

  明明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兒時玩伴,緩緩鬆開握著鞦韆把的手,內心十分不平靜,似乎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少年。
  小亮也在明明身旁的鞦韆上坐了下來,將書包輕放在一旁……

  「很多事情我不說不代表我沒感覺,只是我認為如果自己的朋友希望自己不知道,那麼我就『不知道』。」看向身旁的明明:「當然藉由感覺只能一知半解,除非你願意打開自己的心房,否則我無從協助。」明明的事情再怎麼說應該比光的事情好處理吧,怎麼說也是自己的朋友,是該多關心。
  「……呵呵,現在仔細一想,這的確很像是小亮會說出來的話呢,」有兒時玩伴在身邊陪伴,比起現今…的那個他…我幸運多了:「吶……小亮,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錯愕……沒想到竟會是戀愛煩惱,真是出乎意料,不過應該好辦多了。
  「沒有。」毫不猶豫,明明喜歡的對象絕對不是自己,至少這一點很確定。
  「圍棋狂。」手指捲起自己的長髮玩弄著,一邊噘嘴……如果喜歡的是你會輕鬆得多吧,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小亮淡淡一笑,本來自己也不擅長跟女孩鬥嘴,況且今天……就由著他吧。
  「……我有個很喜歡的人,非常非常喜歡。」
  終於開始了。

  「……六歲那一年,我不抱任何希望的寫了一封信給他,沒想到能收到他的回信,當時我快樂得像要飛上天了!呵呵……不過他有回信這件事情連媽媽都不知道呢,媽媽只知道我有寄出信件,我想他也沒對別人提起過,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然自己現在怎麼可能這麼安穩的活著,沒受到過任何騷擾。
  「後來……我們一直通信著,網路發達之後改寄E-mail,為爸媽的事情煩惱的時候、音樂遇上瓶頸的時候……都會跟他說,他總是會細心的給我意見,有時候,他在他的學校被人欺負也會跟我抱怨,跟朋友吵架或者愉快的事情也會跟我分享……」懷念的語調,有些悵然,抬頭看向小亮:「我的小提琴之路並沒有別人眼中看起來那般順利,我想同樣用心致力於圍棋的你應該能理解。」

  小亮望向逐漸消逝的暮色:「專注於一件事情所耗費的心力,的確,像我們這樣從小致力於某一領域的人,所耗費的心血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視線拉回看向自己的好友:「能夠擁有彼此分享生活的朋友,你們很幸運。」至誠的聲音。
  聽了小亮的話,明明毫無預警地掉下淚來……平靜地掉淚輾轉成為抽咽,最後是哭泣……而這使得小亮更加錯愕,明明一向積極進取,是個勇敢果斷的女孩,看來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了。

  「……我一直好喜歡他啊,我一直都很喜歡他……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告白、什麼都沒做……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用袖子擦一擦眼淚:「即使寫再多的Mail給他也沒用了……」眼淚卻越掉越凶。
  「他不再回你信了嗎?」女孩果然比較早熟,我根本沒心思想這種事情。
  明明用力搖搖頭:「我知道他家出了意外,我們也因此失去連繫……但是……」再度哽咽:「都快過兩年了啊!都那麼久了……那麼久沒消息……」

  兩年前我們也才……十二歲吧……嗯?十二歲?
  心中有一點漣漪,嗯……還是得先聽完明明的話。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明明,小亮努力定一定神:「你們已經是這麼久的交情了,我想他不是故意不回應你的Mail,說不定他也正在懊惱著不知道怎麼連絡你。」看向自己的兒時玩伴:「說說看他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心愛的人、事、物……即使真的無法延續了,至少能懷念吧。」站直身,輕拍明明的肩膀:「來,邊走邊說吧,已經很晚了。」

  逆著光,看不見翠綠色的雙眼,只能看見夕陽下的深色剪影,卻很安心。




  【好久沒用緒方先生的音響了,那套音響音質真好……可惜不是放在倉庫裡。】

  找到熟悉的大廈,悠哉悠哉地按下電梯樓層按鈕,小光對免費得來的物資流露出相當好的心情……印象中有不少實用的東西,嗯……

  【小光你怎麼可以貪心呢!】第一監護人適時發表意見。
  【我隨便說說而已啦!總有一天我會自己買一套更好的!哇哈哈……】
  【這還差不多。】

  找到鑰匙,轉開門時依然是一派悠然的神情……有自己跟佐為的家,真好。

  『啊啊啊!緒方先生你在家啊!?』【小光你嚇到我了……】佐為喘口氣,雖然應該是沒氣的魂。
  「我在家讓你這麼驚訝嗎。」視線離開電腦螢幕,抬頭……怎麼還是一樣一點也沒有長進。

  「不、只是不習慣,對不起。」看向周圍:「咦!?我的天啊!緒方先生您都不洗紗窗的嗎?哇!抽油煙機濾網也沒換過,不是有多買嗎?」打開廚房櫃子:「天啊!都原封不動,緒、方、先、生,你未免也太懶散了吧?」
  【小光!你怎麼這麼直接!敬語敬語!】佐為很緊張。
  「呵呵,你跟小亮真是完全不同類型。」緒方看著藤原光,已經站在椅子上開始拆起抽油煙機濾網了。

  「啊?」不解,手上正忙碌著。
  「別弄了,你今天是來看倉庫的吧?」視線拉回電腦螢幕。
  臉抽了一下:「不行!這種環境我看不下去!」非常認真。
  「你願意做我當然不會跟你客氣,那待會兒看你需要什麼我幫你載過去吧,反正你搭電車也搬不了什麼東西。」繼續移動滑鼠。
  『啊!緒方先生!』慘叫,十分淒厲!
  「怎麼了!?」跌倒了嗎,沒聽見聲音啊?咦?人呢?
  「你怎麼可以把西裝直接丟進洗衣機呢!?」開始動手分類。

  已經跑到陽臺去了……

  一陣忙碌之後,一人一魂終於席地坐在客廳地板上停了下來,呼出一口大氣。

  緒方倒了一杯溫開水:「你很久沒過來了,所以現在只有開水。」看見藤原望著自己手中馬克杯的視線:「小孩子不可以喝咖啡。」
  一愣:「……原來緒方先生以前放在冰箱裡的牛奶是……我一直以為緒方先生是拿來調咖啡用的。」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是特地為了我買的啊?緒方先生之前好像也是喝黑咖啡。
  「當時我只知道你營養不良,所以買牛奶。」坐在電腦椅上看著藤原:「其實咖啡喝多了不好,之前也曾經想改成喝果汁,但是沒毅力。」輕鬆地聳聳肩:「我剛剛說,你跟小亮真是完全不一樣。」

  小光抬頭,等待續方先生繼續說下去。

  「但是又幾乎完全一樣。」

  【佐為,日本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是不是就愛打啞謎?】
  【小光……我想這是兩回事。】佐為後腦滴汗,坐在地板上。

  「一樣的是個性細膩,觀察入微,但是之後採取的反應南轅北轍。」
  【佐為,南轅北轍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小光,你的日文成語。】

  「你是行動派,覺得只要是對的事情、對別人好的事情會馬上毫不猶豫的去做,不太計較自己的得失。」喝一口咖啡,放下馬克杯:「而小亮是屬於以不變應萬變的類型,先把自可以準備的事情就緒,以因應突發狀況,並且不容許任何失誤。」
  「喔!好像真的是這樣……」起身走向流理臺:「緒方先生,我去倉庫了。」將沖淨的杯子放回原位:「您的杯子我來洗就好,待會兒放著吧。」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別用敬語了,出入同一間房子這樣聽起來很奇怪。」繼續盯著螢幕,漫不經心地說。
  「喔!」聲音從倉庫裡傳出。

  【啊,有烤箱,全新的都沒用過……這個派得上用場。】看樣子應該又是棋院的年終贈品。
  【小光,這個,你以前在宿舍用過的。】佐為興奮地指著某個盒子上印著的圖片。
  【哇!鬆餅機!太好了!下面這邊還有……】我搬、我移、移動:【……呼,手提音響,雖然是幾年前出產的,不過日本家電一向都很耐用。】
  摺扇指向角落:【小光,把那個也帶走,是大圓扇吧?天氣會慢慢變熱的。】
  【有道理,在我們有錢裝冷氣機之前,就先靠你啦……】從角落抱出直立式的電風扇……拍拍灰塵,一副哥兒倆好的模樣。

  一人一魂突然安靜了下來,環視周圍尋找日常生活所需物資。

  或許是沉默的氛圍使然,小光有些猶豫:【……佐為,你覺得小亮他學習念能力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本來我就在懷疑了,聽了緒方先生的話……】
  【小光,】佐為在狹小倉庫裡的身影顯得比平時高大:【你真的要聽我的建議嗎?】
  【……嗯。】有些茫然。

  【那麼你聽好,小亮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雖然我們不清楚他心裡真正的想法,但是正如他所說的,學習念能力事實上也是一種機緣,正如同十二年前我們的相遇一樣;小亮把握住了學習的機會,而你雖然是西方人卻也沒有拒圍棋於千里之外。】溫柔卻嚴肅地看著孩子:【緒方先生說得沒錯,你們都是細膩善良的孩子……人生有的時候決定做什麼事情的動機並不真的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結局是否讓人滿意,只要當你們迷失自我,無法向前的時候記得回顧自己的初衷,在完成一件事情或者願望的時候捫心自問,自己快樂嗎?過程中有沒有遺憾?我想能做到這樣……小光就已經很棒了。】

  佈滿灰塵的倉庫裡,佐為高雅微笑。

  小光無奈一笑:【這聽起來是要花一輩子心力修身養性的事情呢,佐為你也是用這樣的心情追逐神乎其技嗎?】不要做以後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嗎。
  【是的。】開心地點頭。
  【那我呢?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對於音樂,也只是玩玩,現在是生財工具,但是從不特別重視,只是用它宣洩情緒……】思索了一下:【而我認為自己的圍棋是乾淨的,不願意把圍棋當作發洩的工具,圍棋應該是用心去下的……】
  【……用心去下的,小光,】聞言,佐為非常欣慰:【即使你現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是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已經很感動了。】雖然小光還不清楚自己的內心,但是他下意識所做的一切都在朝著神乎其技前進。
  【是嗎……】
  佐為突然把臉湊近,還打開摺扇遮住小光與自己的側臉,以悄悄話的聲調:【小光,我問你喔,如果沒有音樂和沒有圍棋,你各會有什麼反應?】
  【嚇!沒有圍棋!怎麼可以!那種生活我根本無法想像!】緩一口氣,仔細思量:【……沒有音樂的話,大概就是很悶吧。】

  佐為溫柔親切地笑著,呵呵……原來小光真的這麼喜歡圍棋。

  「藤原,別發呆了。」表情真多。
  「啊,緒方……先生,我剛剛突然想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可以不必用敬語,什麼事?」
  「我想要一輩子用心下棋。」簡單陳述生平的心願。
  推一下眼鏡,寒光一閃:「恭喜你在職業考試之前想通,如果沒有這樣的覺悟,即使考上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緒方,幫我搬大圓扇。」指著似乎不太好搬運的家電。
  「?」什麼大圓扇?
  「啊!我是說電風扇。」我怎麼會說成大圓扇?天啊!

  佐為很沒形象的在一旁跪坐掩面偷笑出聲,被小光狠瞪一眼。
第一部 第二十六局 鼓勵與宣戰
  「……天上太陽,地上綠樹,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兩年,將一切毀滅殆盡後重新開始的兩年說起來一下子就過去了……我跟佐為在一起,日子或許會就這麼下去……這樣,也不錯。

  「陽光及月光照耀我們的四肢,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
  為族人的祈禱詞譜上了旋律,坐在自己房間的窗框上,抬頭望著藍天,朝祖國的方向低聲唱頌著、默念著……


  感謝上天賜予奇蹟與窟盧塔土地…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
  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
  請您永遠讚美窟盧塔族的人民……
  讓我們以紅色的火紅眼為證……


  五月下旬,受到伊角與和谷的邀請,佐為與小光前往棋院參觀由低段職業棋士與院生對局的新銳賽。伊角與小光今天剛認識的一位院生越智康介通過了二回戰,而後卻到此為止……另一方面,已成為職業棋士的小亮順利在一回戰戰勝頗有實力的院生本田敏則。

  藉著這次機會佐為與小光也認識了更多新朋友,這讓佐為非常欣慰……時間經過了兩年,小光終於漸漸恢復成一般少年孩子應有的模樣。這兩年間,小光只曾經在塔矢行洋面前短暫的流淚過,但是藉由音樂或多或少已經讓小光得到一點宣洩,為族人的祈禱詞譜上樂曲後,情緒更顯穩定……即使在自己看來脆弱,卻是個好的開始。

  或許無法使用念能力的小光,很希望能為族人做些什麼吧。

  其後本因坊戰前哨戰在火熱的夏季裡拉開序幕,無煙硝與吶喊的戰局依然讓戰士們汗如雨下……緒方先生便在如此緊張的循環圈中脫穎而出,獲得本因坊頭銜的挑戰權。

  【小光,其實……這麼說或許不太好,不過我比較希望緒方能夠順利拿下本因坊,】佐為似乎在猶豫什麼事情……
  意外佐為難得的不中立:【誒?為什麼?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我實在不太喜歡本因坊老爺爺的外在形象……唉。】有點兒無奈的低聲嘆息。
  【……呃,】這傢伙有時候在意的點還真讓人莫名,算了:【但是桑原老師曾經讓你長考三次耶……緒方想趁這次拿下本因坊不太可能吧。】忠實的分析。

  立烏黑帽湊到小光耳邊:【就我的觀察來判斷,緒方單就棋力而論並不比桑原先生差喔…但是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拿到挑戰權,恐怕會形成一場龍爭虎鬥。】近距離的專業分析。
  【隨便怎樣都好啦!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形象問題,大不了以後我拿下本因坊就是了。】一副無所謂的神態。
  【小光!真的嗎!?】佐為非常興奮地繞到小光面前,彎腰探頭盯著看。
  【是、是、是……我會拿下本因坊,反正我拿跟你拿還不是一樣都叫藤原本因坊。】漫不在意地說著要拿下頭銜。




  「八極拳,不適合學習武術才剛滿一年的你練。除了一般的拳打腳踢外,特別重視崩撼突擊和貼身近發……呃,其實就是所謂的近身短打啦……」幾公尺外路燈的光線灑在庭院,一副很有條理的模樣說著:「所以即使是念能力者,如果想以八極拳做為武術根基,也要透過一招一式慢慢來,不可以太急迫。」

  佐為坐在大門階梯上吹笛,悠遠的竹管鳴唱嘹喨了一整個夏夜。

  「老師也說過一樣的話。」這代表光是真才實學吧…
  「那從現在開始每天跟你拆招完後,陪你一起演練一遍吧,就在你學到的部分停止就好。」說完已經站到小亮身側,比肩而立。
  「你也會?」愣住:「我是看了許多教學影片認真比較後才決定的,你不是曾說過我們的風格不合嗎?」
  「但是八極拳例外,」看向小亮:「雖然我打得勉勉強強而已,但是看過太多次了,指導我的那位朋友很擅長這東西,並且把畢生所學全部教給……我哥。」沒想到小亮竟然做跟翡翠一樣的選擇,明明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翡翠有趣多了……

  話不多說,小光在一招一式間仔細觀察……眼望三見手、猛虎硬爬山、迎門三不顧、迎風朝陽手…看來尹老師幫小亮把八大基本功練得很紮實,小亮這一年一定也很努力做體能練習,雖然發勁還不夠,不過那也急不來,看來他真的只缺乏臨敵的應變經驗。

  在小光不用去上班的一週三天休假裡,兩人一魂都會聚在圍棋會所,對局完後到小光家裡練習。小亮只知道小光在餐廳打工,有時候會把餐廳廚房剩餘的料理帶回來。練習完後,小亮都會在小光家裡淋浴,洗去一身汗水……

  浴室的溫熱水氣模糊了鏡面上的輪廓,用手抹去了霧漬,出現了濕淋淋的墨黑髮色,一邊拭乾頭髮,一邊思索著最近感受到的一切……
  ……這間浴室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使用,光好像都用主臥房那一間,而且已經對練這麼久了,還真的每次都是我在攻擊,卻一次也沒打中。

  ……你必須預測獵物接下來的動向,先發制人,這是狩獵的基本,應用在武術也是一樣,在你攻擊到我的身體的那一刻起,我才會出手反擊…

  他是這麼說的,嗯……雖然不是很清楚光到底一直都在躲些什麼,但是想幫他也得比他強才行,否則即使學了一點念也只是扯後腿,況且雖然辛苦,但是能學習新的事物真的很不錯。


  【幸好當初佐為你有提醒我,要不然隱形眼鏡、染髮劑、化妝品都在浴室裡就糟糕了。】一邊熱自己的晚餐,一邊對佐為說著。
  不會近視的魂魄盯著新買的微波爐:【難道你一輩子都不打算對小亮說嗎?】微波爐運轉中。
  【說這個根本沒意義吧,我是藤原光,馬上就會成為本因坊……嘿嘿。】
  【小光,你都還沒開始考職業試耶。】繼續盯著運轉中的微波爐。

  小亮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走進廚房:「藤原,你不來我家吃飯嗎?」
  「不了,一天蹭兩頓飯我會不好意思。」拿出微波食物,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幫我跟老師還有阿姨問好……」
  「你也會不好意思。」從空無一物客廳拿起書包。
  「塔矢亮!」臉頰在抽筋,差點噴飯。
  「我走了。」
  「不送!」擺擺手……哼。


  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吧,每天回到沒有人的家,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小亮抬頭看向不是很圓的月亮。
  【小光,我們來下棋下棋下棋!】佐為看著坐在板凳上的小光,手舞足蹈。這張板凳是和谷捐獻的,附帶一組大中小臉盆,非常實際的搬家賀禮。

  十四歲,要靠在餐廳打工養活自己,餐廳啊……每天都很操勞吧?
  【先等我吃完,明天預定的那曲《無射商》你會的話最好先吹給我聽,都不知道那是什麼鬼。】
  【就是剛剛你們在練習的時候我吹的,我知道你聽一遍就會了。】笑瞇瞇。
  【為了下棋你還真是會利用時間,嗯……那我知道了,吃完就下棋。】扒飯。

  就要輪到光考職業試了,雖然以他的實力不會有問題,但是怕他太過勞累,休假還要陪我練習。
  【啊!一週運動三次剛剛好,上班老是跪坐著不動真受不了。】吃完飯泡一杯牛奶補充營養,六個一系列的手繪馬克杯組是伊角特地買的,總比原先的行軍碗好些,嘿……細心的傢伙。



  陽光灼燒皮膚的季節終於進入尾聲……緒方正如佐為所預料,在一陣龍爭虎鬥之後直直殺入本因坊戰第七局……不料,後半盤卻因大家都不明原因的狀況不佳,與本因坊頭銜失之交臂。

  「這是今天才出爐的棋譜。」森下九段的研究會上,冴木在棋盤上擺出本因坊戰第七局。
  「嗯……」剛參加完職業試預賽第一戰的小光與佐為細細端詳。
  「三之十二後感覺有點躁進了……」白川道夫七段,溫和的聲音。
  指劃著棋盤:「那是封手,嗯……用意是分割左邊吧。」
  「但是之後的棋路……會不會是前一晚沒睡好啊?」臆測。

  【小光,我想裡面應該有些問題。】佐為仔細思量後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這兩天找個時間去一下緒方家。】後半局可能有些棋局之外的狀況。
  小光想了想:【……那椿大哥……是說他那麼大的人了會自己照顧自己啦。】腦中安排一下時間:【嗯,我看……那就明天去吧。】

  「如果緒方老師先在這裡黏一手…」和谷擺上一子:「情勢會明朗一些吧。」
  「不錯,這樣的棋形好多了,」森下老師抬頭:「和谷!藤原!這次職業試你們落榜就完了!給我想辦法打倒塔矢亮!」摺扇大力一揮,直指兩人面門。

  冴木在一旁竊笑著……
  「還有你!冴木!一定要比塔矢門下的蘆原更早升上五段!你們都聽到了沒有?」




  一向算得上整齊理性的空間裡,此時的客廳景象一片狼籍,四周是滯悶的空氣、大量的啤酒罐散倒在桌邊、西裝外套隨意擱著、領帶也掉在地上……
  【緒方不在啊!呼……老實說真不想面對剛輸棋的人,而且是頭銜賽。】呃,我以後輸棋是不是也會這樣……真糟。
  【看來他深受打擊,這也在所難免。】佐為環顧四周,倒也不以為意。
  小光微笑著打開落地窗,空氣流通一些後,收拾起整間單身公寓:【佐為,想聽些什麼?】算了,沒有人永遠都贏的……遇上了再說啦。

  『喀嚓。』門鎖轉動的聲音。
  「你來了。」玄關處傳來關門的輕響。

  「嗯。」光探出頭,看向進門的人。
  雖然看起來沒睡好,但是還算有精神,情緒也還可以……吧?依然穿著昨天的西裝襯衫,手中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注意到藤原的視線,緒方隨意褪下鞋子,邊從玄關進入客廳邊說:「昨晚到現在沒吃東西,所以去便利商店買了飯團……」
  聞言,微微皺眉……二話不說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又走到緒方面前拿過塑膠袋:「……我幫你把它們變成粥,你先去沖個澡會舒服一些。現在已經下午了,太久沒吃東西還是吃點熱的比較好。」這人真的是成年人嗎……嘖!

  緒方眼神掃了一眼室內,頓時愕然。
  ……才離開半小時,一切都不一樣了。空氣中有微風在流動、酒瓶也沖乾淨放在回收箱、陽臺的洗衣機蓋子是打開的。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道謝好像不是自己的作風。
  「你動作最好快一點,我今天四點以前得離開這裡。」燒水,拿過砧板,蔥花切細……啐!明明有很好的素材嘛。

  緒方喝著粥的時候,藤原依然忙碌著,將緒方剛換下的衣物扔進洗衣機。

  「你沒什麼話想說對我嗎?」在餐桌看著忙碌的少年……奇妙的感覺在心中滋生。
  「嘎!?你該不是要我安慰你吧?別發神經了。反正事已成定局,能做的只有再接再厲!」洗衣機啟動,抬眼看一下時間,應該勉強來得及。
  思索了一會兒,豁然:「說的也是。」
  拉開緒方對面的椅子坐下:「最後一天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想說我就聽,正好當作前輩經驗談。」免得以後我也一樣。

  「現在想起來也沒什麼,只是老頭子玩的心理戰術,說了些話,讓我對自己前一晚的封手產生不確定感,第二天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有些生氣罷了。」喝下最後一口粥:「生老頭子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原來如此,心態這東西真難搞。】佐為恍然大悟。
  接過緒方的碗,轉向流理臺:「緒方,」感受到背後的視線:「本因坊對我而言有著非常特殊的意義,明年春天我將正式成為職業棋士,到時候不會跟你客氣。」說完開始洗碗。

  看著少年的背影……嗯,秀策流嗎?
  「不管這是宣戰還是鼓勵,我現在都很興奮。」自信的聲音。

  安靜地將碗放回原處、擦拭水槽邊被濺濕的水滴,佐為與小光放下心來……
  總算是恢復氣勢了。
第一部 第二十七局 報答
  離開紙醉金迷的都市鬧區,經過一陣車水馬龍的洗禮,從輝夜姬下班的小光到家已將近午夜,稀奇地發現門口停了一輛計程車。
  進門上樓,一位頭髮毛糟、蓄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在椿大哥房裡。

  「阿光,這位是河合先生,我中學學長,以前我們都是道玄坂圍棋會所的常客。」
  驚訝地新發現:「椿大哥,這是……床耶!」
  「是啊!我拜託河合帶我去挑了兩張單人床,主臥房就先免了。要自己組裝,你沒問題吧?」丟過螺絲起子等工具:「還不向河合先生問好!」
  「啊!河合先生好。」欠身行禮:「我也有嗎?已經有兩年多沒睡在床上了!」
  「別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這個!丟我的臉!」來到小光身邊給了小鬼一個爆栗。

  河合先生汗了一下:「阿椿,你這樣也能帶孩子嗎……」聽說這孩子很厲害?
  「小鬼很獨立,我只是名義上監護啦!根本不用管他,倒是你,」抓抓鋼絲般的頭髮:「好久不見了,待會下一局吧。」
  「那我去把棋盤拿來!」說完飛快衝入自己房間,興奮地看向靠牆而立的床墊與裝床架的紙箱。

  【太好了,佐為!來到日本後都是榻榻米!終於有床睡了!啊啊……之前的薪水買了窗簾還有洗衣機還有微波爐已經沒剩了!啊……是床哪!】
  佐為顯然也很開心:【嗯!太好了!】希望小光不要再半夜被夢嚇醒,能睡得好一些。



  「喔,原來門口的計程車是河合先生的啊。」盯著棋局。
  「是啊,好不容易混到國中畢業,四處討生活之後輾轉去開計程車,一開就到現在了。」拍下一子:「我大阿椿好幾屆,只是時常回去圍棋社看看,就認識了。」
  「喔!河合先生今晚住下來吧?已經很晚了,」看向時鐘,剛剛組裝床後又跑去洗澡,已經快要兩點了……偶爾像這樣,家裡有客人感覺真不錯。
  「啊啊啊!我投子了!阿椿你根本沒留手!」山羊鬍動怒!
  「是你不專心!小鬼!你該睡了!」酷斯拉發威。
  「藤原明天還有一場預賽吧?阿椿也是?」面對孩子倒還算親切。
  「嗯。」兩人一魂點頭。
  「那今晚我跟阿椿睡吧……明天可以順便載你們去棋院……」


  在夏末颱風外圍環流影響中,小光與椿總算在潮濕的氛圍裡順利通過預賽。
  椿大部分時間都跟河合先生在一起,而在本戰開始前椿先回京都的棋會所照顧生意,小光由於還有輝夜姬的工作要忙,只請椿大哥向熟客們代為問候……


  晚餐尖峰時段就要到來,『葛城小姐』已穿戴整齊;單一色系的和服緊緊將少年逐漸突顯的骨骼包裹在內:「今天有客人指定曲目嗎?」
  「沒有,不過今天有韓國客人預定松之間,萬一他們點曲的話,韓國的歌曲……」經理蹙眉,抓抓腦袋:「不過這也沒辦法,如果碰上什麼韓國民謠,實在不行只有道歉了。」
  小光笑著:「哇勒!不可能那麼倒楣走這種霉運吧,安啦!」
  「……葛城,說真的,你說話真像男人。」看著眼前的大美人,經理苦笑。
  【小光,禮儀禮儀!】第一監護人出場。
  【一時大意嘛!】小光趕緊給經理一個甜甜的微笑,吐吐舌頭示意賠罪。
  「哎……算了,反正你也不太需要說話,開工吧!」
  「OK!沒問題!」【小光注意形象啦!】佐為嚷嚷著提醒。

  看著自家樂師風風火火、頗有氣勢地往松之間去上工,而站定到廊上的時候卻已是一臉巧笑倩兮……經理後腦滴汗:幸好樂師平時不用說話,翻臉又跟翻書一樣快……真強。

  依照通常的晚宴慣例,松之間裡氣氛和樂,那一群韓國客人沒有人點曲,倒是其中有個年紀似乎比自己略小的少年一直悶悶不樂,猜想大概是莫名其妙被大人拉來參加飯局。
  繼續吹奏明子阿姨給的一些東洋韻味樂譜,平安度過一個晚上……

  第二天在塔矢宅與明子阿姨吃過午飯後,由於塔矢老師不在家,小光便決定在去市河小姐那兒前四處逛逛。

  【小光,你想買桌子?】佐為看著眼前陳列的許多家具。
  【是啊,難不成自己釘一個,太麻煩了!沒有桌子你不覺得不方便嗎?】細看價格,省了買床的錢倒是可以挪作他用。
  【小光,是昨天的男孩!】佐為看著店外:【他……好像……是進去一間圍棋會所。】魂魄幾乎要趴到玻璃牆上了。
  【……真的耶。】看向佐為,思索著開口:【你想跟他對弈嗎?最近除了塔矢老師跟我之外,也沒再讓你上網下棋,畢竟覺得有點危險。】
  佐為也好奇:【不知道那孩子棋力如何。】
  【嗯,反正是韓國人,語言不通也不用怕他問什麼。】看著佐為躍躍欲試很開心的模樣,似乎自己也被感染了:【噢耶!走吧!】完全將桌子的事情放在一旁。

  踏入圍棋會所的瞬間,小光與佐為明顯感受到完全不同於過去經歷過的氣氛。這裡不像市河小姐那裡寧靜和諧,也不像椿大哥店裡熱鬧非凡,這裡的空氣中充滿著一種壓迫感,每個人都非常嚴肅……

  【小光,這裡的水平比起一般棋會所高一等。】環顧四周,已是一臉肅然。
  同樣敏銳地察覺氣氛迥異:【嗯,看來大部分都是韓國人。】

  「不要站在那裡,請進。」櫃檯老闆盡職地招呼。
  「啊……好。」掏錢,眼神看向坐在一角已經開始自行打譜的少年。
  老闆注意到小光的視線:「他是洪秀英,」打譜的少年聽見自己的名字,抬起頭注視櫃檯:「今年十二歲,是我的姪子,正好來日本玩,你就跟他對弈吧。」
  「他比我小兩歲啊。」
  「他的目標是成為韓國的職業棋士。」身為叔叔的老闆非常得意地說著。
  「那他是院生囉!?」【那他是院生囉!?】異口同聲。
  「在韓國叫做研究生,你也是研究生嗎!?」驚訝。
  「不,但我正在參加今年的職業棋士考試。」說話間已經站到洪秀英身邊:「可以跟你對弈一局嗎?」

  【佐為,他是韓國的研究生,棋力有一定的程度,嘿,開心吧?】
  【嗯!太好了!】又能接觸到致力於圍棋的孩子,真是太感動了!


  兩位不同國籍卻擁有相同夢想的少年,吸引了棋會所客人們的注目,光觀察洪秀英的實力,大約與和谷不相上下……吧?

  【八之八!】佐為玩得十分開懷!
  這孩子下得每一手都很用心,面對未知的對手並沒有採取較為穩當的下法,拿棋子的手彷彿自動地在開拓新的道路,如此成長旺盛的時期,真叫人感動。
  【八之十四!】佐為真的十分興奮!
  【左上角,碰!】佐為HIGH得手舞足蹈!

  一片韓國人的滯悶呼吸聲中,十二歲的孩子在千年強大的棋力前苦苦支撐。
  ……嗯,雖然我知道佐為下的棋很溫和,但是對方應該會對這棋力驚訝吧?唉……這種情況小時候也不是沒遇上過。

  「我認輸了。」這是小光第一次聽見洪秀英的聲音,少年低頭看著盤面,臉都快要貼到棋盤上了:「你、你……真的只大我兩歲嗎?」根本無法置信。
  【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佐為,我們走吧。】保持微笑,起身要走。

  「等一等!你叫什麼名字?」不甘心不甘心!
  「?」一人一魂回頭,疑惑。
  「我問你的名字!Your name!」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佐為怎麼辦?】怎麼好像快要哭了?
  【說你的名字不行嗎?】
  「Fujiwara Hikaru。」
  「你下圍棋多久了?」聲音哽咽中,旁邊一位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的棋會所的客人幫忙翻譯,大家看得出這位日本少年的年紀與棋力不合,非常好奇。

  而一人一魂看著秀英,豎起大拇指,默契一笑:「千年!」【千年!】



  「歡……」見到來人,市河小姐壓低聲音通風報信:「藤原,小亮等你好久了,你在搞什麼!?」
  「完了完了!我遲到好久。」死定了、完蛋了:【佐為都是你啦,明明可以很快解決秀英的!】吼,我怎麼就不覺得你會對我溫和的下棋?
  【高手下狠棋是最要不得的!】訓誡。


  說話間一人一魂已經在小亮面前坐下:「塔矢,對不起……剛剛遇上一點狀況。」
  「什麼狀況?」明顯不滿的語氣。
  略微思索一下,斟酌用詞:「遇到一位韓國研究生,讓佐為跟他下了一局……」
  【小光!?】佐為驚訝。

  「韓國研究生啊,佐為……SAI就是你,這我知道。」好像沒繼續生氣了。
  「佐為不是我!」馬上否認:「只是看起來是而已!」聲音壓低卻很篤定。
  「有什麼不同嗎?」不解。
  「當然不同!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是……我們只是在一起而已……一直都在一起。」越說聲音越小,啊啊……我今天是哪根筋有毛病啊?幹嘛一時衝動想告訴小亮?

  【小光,別再說了。】顯然已經非常感動:【我能時常跟塔矢先生對弈,有最重要的對手知道我的存在,還有小光也知道我的存在,這樣就夠了。】
  【唉!為什麼小亮不像他老爸那麼聰明呢!吼!】被鬍子酷斯拉傳染的怒吼。
  【我想這跟聰明無關,這是人生閱歷問題。】佐為發表內心的意見。
 
  「是嗎……一直都在一起……嗎?」瀏海遮住眼睛。
  「?」【……】好奇怪的語氣,一人一魂疑惑中。
  「下棋吧。」抬起頭,已是準備對局的認真眼神。
  「……嗯。」感覺怪怪的……算了,總之不為遲到生氣了。



  夏末庭院晚風湛涼,佐為在小光房內滿足地看著一整地攤開的舊的圍棋週刊,上面刊載著許多過去的棋譜,這些都是河合先生贊助的。
  小光仍然藉由閃躲引導小亮攻擊,如同下指導棋一樣,只是今天從自己不知道說了什麼話開始……便明顯感受到小亮正在生氣…


  已經整整五個月了,為什麼打不到他!?
  看著對方遊刃有餘的模樣,亮不如以往的心平氣和……今天十分煩躁。

  ……必須預測獵物接下來的動向,這是狩獵的基本。
  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為什麼從聽到SAI的事情以後就心浮氣躁?

  ……在你攻擊到我的身體的那一刻起,我才會出手反擊。
  ……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是……我們只是在一起而已……一直都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叫一直都在一起!


  『砰!』沒有閃避,正中胸口,小光站著不動,也沒發動反擊。
  佐為依舊在二樓研究著舊棋譜,認真地思索過去時空中上演的棋局。
  小亮停止進攻動作,凝視眼前的人,呼吸……非常混亂急促。

  「藤原,你怎麼了!?」快步走向前,情況不對。
  「………除……快……」依舊文風不動,細弱的聲音彷彿微風吹動塵埃一般微小。
  「怎麼了!?」將耳朵湊近,光看起來很痛苦。
  「……快……念……快解除……念……」非常痛苦的表情。

  轟!

  馬上席地打坐。
  剛剛……剛剛自己在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啟動了練,光才無法移動,無法閃避!靜下心來,冷靜下來,解除練,只要保留纏就好……
  腦中閃過尹老師抬起手的瞬間使巨岩粉碎的示範……自己剛才的一掌?
  冷靜、放鬆……我必須放鬆!否則光……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學習這種能力!!快點冷靜下來!

  「沒……事的……塔矢,我沒事、的……放輕、鬆。」踉蹌地靠近,跌坐下來,雙手摟著小亮,輕輕順著背脊安撫:「沒、事的……放輕、鬆……我很好、沒那、麼嚴重……」繼續順著背脊,給予安撫。

  良久……

  「光?」看著軟倒在懷裡的人。
  「……我沒事。」睜開眼睛:「只是……還不太能動。」
  「對不起!」緊緊摟住。
  「……是我自己、不對,明知道……你心情不好,有可能會、無法控制……卻還繼續,」看著小亮:「你別抱……這麼緊,呼吸、困難。」
  「對不起。」小心翼翼地放鬆一點力道,觀察著光的臉色:「你知道我心情不好?」恢復平靜的聲音。
  「嗯,很明顯……」微弱的路燈、微弱的語調,小光對小亮笑著:「本來想、你可以、發洩一下,情緒也好……是我太輕敵了。」我不該低估的。
  「就只為了讓我發洩!?」瞪大雙眼:「而且你明明已經感覺出有多危險!?」憤怒!震驚!
  「我說過的……若能活著回來,任你差遣,報答你……對我的好。」說完竟笑著暈了過去。
  『光!』
第一部 第二十八局 葉月夜話
  「爹地……佐為、媽咪……」

  「練習的時候受了傷,我們現在在尹老師的道場……不用了,醫生有來看過,老師也說沒有大礙……嗯……我知道了,再見。」

  早已過了晚餐時間,時鐘指針指向九點亮才打了電話回家,向父母交代大致的情形後,快步走回尹老師家的客房。

  「……佐為、媽咪爹地……」
  「……章魚還是一直在囈語,」已經習慣稱呼藤原光為章魚的尹老師皺眉:「他平時睡覺都這樣嗎?」
  「不清楚,不過以前睡隔壁的時候,時常感覺到他半夜醒來。」SAI跟自己的父母一樣重要嗎?
  『簡直是胡鬧!幸好你有把他送來,真是太亂來了!念能力者與一般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控制自己的心性,我不是在再告誡嗎!?』尹老師頗為火大。

  在總是瞇著眼的尹老師難得的脾氣中,塔矢亮垂首立在床邊,擔憂地凝視著床上睡不安穩的軀體,尹老師已經罵了一整個晚上了。

  「唉,我也有不好!明明發覺你最近進步神速,竟沒發現真相是這樣!這……明明是這麼明顯的事情,原來章魚把指導棋的方式應用在武術上……這方式連我都想不到,之前的戴口罩慢跑也是很好的方法……」頓一頓,看向自己的弟子:「我可以理解為什麼你願意為他付出那麼多了,甚至不惜冒險強制喚醒念能力……哎,特別是知道在棋會所與韓國研究生對弈的少年就是他之後……」是個品行極好而且優秀的孩子。

  囈語聲停止了,兩人轉頭觀察起躺在床上緊緊蹙眉的少年,片刻後少年的眼睛掙扎地睜開,第一眼看見小亮,雙眼眨著疲憊不堪。

  「……塔矢。」掙扎的聲音,想坐起身。
  「藤原……你醒了?」緊張,立刻以動作制止,讓光繼續躺著。
  「一直都醒著……就是無法睜開眼睛,還一直穿插的作夢……」搜尋四周,見到尹老師:「謝謝尹老師,幫我翻譯、幫我療傷,可是想拜託您……一件事情……」還是有氣無力。
  「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是我管束弟子不當。」真是!醒了就好了……呼。
  「這不關亮的事情,我一開始就……想過可能會這樣,是自己……太輕敵了。」

  亮把臉別向另一邊,一方面為光在與別人的對話中稱呼自己的名字而開心,一方面又為光用斷斷續續的話語替自己開脫而倍感內疚。

  『什麼!你一開始……』尹老師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能理解時下青少年:「算了,你剛剛說想拜託我什麼事情?」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不過對我而言還算重要……」似乎相當堅持要坐起來,亮趕忙上前扶起。
  「你就直說吧。」尹老師很認真地聽著。
  「……如果可能的話,老師您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章魚?」聞言另外兩人一愣,還以為是什麼事情:「當然如果……老師已經習慣了就算了,我也不會因為……您叫我章魚、我就不是原來……的我,反正我還是我……」


  不會因為您叫我章魚我就不是原來的我,反正我還是我。
  亮心裡思索著這句話,嗯……雖然對明明那邊有點抱歉,但是,沒錯,他是藤原光,這樣就夠了。


  「喔……這樣啊……」不覺得這要求哪奇怪,轉向自己的弟子:「已經十點多了,你們倆今晚住下來吧,塔矢你最好陪著藤原。」
  「啊!不用了!我必須現在回家!」說完就要下床。
  『不行!』異口同聲,亮把光押解回床上躺平。
  「別胡鬧了,站著不動被打中胸口,還是在被練包圍的狀況下,你現在能說話已經是萬幸了!」嚴厲地告誡。
  「我明天……還有工作,週末餐廳客人很多最好……不要請假。」臨時請假不太好,而且自己也有生活壓力。
  「媽媽剛剛對我說他會幫你請假。」亮已經都跟家裡報備過了:「還說是不是該回家住幾天休養?」不過光八成不會答應。
  「這……但是……」根本沒心思聽亮的後半句話,非常緊張,因為、因為佐為怎麼辦?
  「章……藤原你必須好好休息,」交代自己的弟子:「……我再去拿一床被子過來,你今晚留意藤原的情況。」說完帶上房門離開。

  沒注意去聽尹老師的交代,光擔心著被自己落在房裡的魂魄……
  可惡!既然是幽靈為什麼不會穿牆啊?肯定還被關在房間裡!

  【佐為!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佐為?佐為?】意識中的大喊。
  【小光?我在房間裡!】佐為的聲音充滿緊張與關切,非常慌亂:【我看見小亮抱著你跑出去,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沒事了,練習的時候受了傷,小亮帶我來找尹老師,醫生也來看過了,輝夜姬也請假了。】一口氣交代完……呼,總算能聯繫上。
  【嚴不嚴重?只有你一個人嗎?尹老師值得信任嗎?】佐為非常擔心焦急。
  【我感覺上沒太大問題,就是胸口悶悶的最好少用嘴巴說話……】摸摸自己的胸口確認狀況:【感覺上職業試本戰之前應該可以痊癒,小亮也陪在這裡。】
  【呼,那就好……】佐為一定在拍胸口喘氣。

  小光彎眉一笑,放鬆了不少:【明明是沒氣的鬼喘什麼氣啊?】
  【臭小光!人家擔心你嘛!】佐為現在一定是包子臉。
  【哈、抱歉抱歉!你那邊沒什麼問題吧?會不會很無聊?】
  【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問題,無聊倒是還好,剛剛一直在擔心你,沒心思研究棋局,有兩局棋我還需要深思一下。】可以想像佐為思考的表情。
  【那就好,我怕你無聊……今天恐怕回不去了,我明天一有辦法就回去,尹老師跟小亮好囉唆,一直要我休養。】一臉無奈。
  【本來就應該要好好休養,記得回來前要跟人家道謝!】第一監護人也被鬍子酷斯拉傳染怒吼。
  【是、是、是……我先休息了,有問題要記得叫我喔。】反正不會有什麼事。
  【……嗯,好好休息,晚安。】總算小光是平安的。


  看著光一陣變化多端的表情,亮緩緩坐到床邊:「你剛剛有話沒說完,有什麼不能當著老師的面說的,現在說吧。」剛剛說『但是』……接著就沒了。
  葉月的日韓混合風格室內帶著寧靜的檜木香味,光看著亮思考了很久……尹老師進門把棉被放在地上後又囑咐了幾句,兩人謝過後又剩下靜默的空間。

  亮突然苦笑了一下:「……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咳……」突然的激動導致一口氣提不上來。
  亮緊張地替光輕撫胸口,待光的氣息漸漸平穩之後:「對不起,說這種話刺激你。」十分懊悔的語氣。
  「我跟佐為不是……你想的那樣。」依舊沒什麼底氣,想要辯白,但是卻又不明白為何自己需要解釋?
  「……你知道我在為了SAI困擾?」雖然有點驚訝,但是語氣依舊平靜,卻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想聽光解釋?
  「對不起,一直以來……我帶給你太多困惑,真的很抱歉……」緩了口氣,難受的神情不知是為了心情還是傷勢:「也給你家添麻煩,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沒必要去學習念的,原本……在京都……我不打算回來了……」休息一下。

  「……因為媽媽的那一條圍巾,是嗎。」疑問句肯定結尾。
  「……我覺得、自己好卑鄙……明明可以離得越遠越好,但是發現你我、分離的時間……漸漸超過……相處的……時間,就很難受……之後又收到圍巾……所以就……」
  「光,別再說話了,我明白的。」不知不覺撫摸起烏黑的長髮:「光,以後別說自己卑鄙,任何人都有選擇自己嚮往的生活的權利。」坐在床緣,溫柔地凝視著仰躺在床上的光。

  那是一種光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的眼神。

  「我的名字,」聽見亮叫自己,突然想起自己離題甚遠。
  亮緊張地看著光……難道是不讓我這樣叫他?
  「我的名字,還有哥哥的名字……都是佐為取的。」
  睜大眼睛,意料之外。
  「他叫藤原佐為,哥哥跟我從小……都是佐為、帶大的,甚至比爸媽……相處的時間長,他指導我們下棋,」頓一頓,喘口氣也思索一下措辭:「有時候……我可以……知道他的棋路應手……這是一種、感應。」這麼說這也算是事實。

  藤原佐為……原來是家族裡親近的長輩……嗯?那我原本以為是什麼?

  「我哥哥、跟你重名,一開始我……還嚇一跳。」
  「藤原亮?」

  光笑著點頭,亮卻又開始顯得有些不高興。
  自己也為自己的情緒化莫名,以前不是這樣的……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呵呵……咳、」發覺亮心中的想法,光竟然笑了出來,卻又岔了氣。
  亮又再度緊張地輕撫光的傷處,想起剛才尹老師幫忙用念療傷的時候,看到那怵目驚心的青紫印在纖瘦的胸口,便心如刀割:「別再說話了,你需要休息。」用一種非常擔憂心疼的眼神看著光。
  扯扯亮的衣角:「這很重要,現在不說……你今晚……會睡不好,」看著亮:「我哥是個常常……惹媽媽生氣的、頑皮傢伙,而且人前、人後表裡不一,只有在幾個……朋友與家人面前,才露出本性,總之……就是愛玩愛鬧……你們、完全不一樣。」又大大喘一口氣,卻反而咳了起來。
  亮又一陣手忙腳亂,平靜過後愛憐地凝視著光:「你還真的都知道我的心思。」

  嘗試著發動纏的高等應用技『周』,用念裹住自己與光的周身。
  右手撫過光的長髮,幫著理順,手指來到光的左耳:「……真的好漂亮,一開始以為是光線的關係,後來發現真的會變色。」

  「現在是什麼顏色?」
  「接近綠色,又有點像藍色。」溫柔的凝視。
  接近綠色?光笑了:「佐為說:澹定若流光、靈動如溢彩,所以我們都稱這東西為『流光溢彩』,世界上僅有四顆。」感受到原來自己被亮發動的念包裹著:「啊,謝謝,很溫暖。」難怪身體輕鬆了許多。
  「那另外兩顆呢?」依舊坐在床緣,繼續撫著柔軟的長髮,柔聲接口。
  「爸爸、媽媽給了哥哥跟我一人兩顆,耳朵上的流光是哥哥的遺物。」

  手頓了一下,光的家人果然……

  「你總算願意提家人了。」仍是那種光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的溫柔眼神。
  「一開始只是不願意承認,似乎只要不說出口,他們就還活著。」無奈而透著寂寥的語氣:「其實到現在也一樣,我不喜歡有人進去主臥房,好像裡面空著就能讓我安慰自己,彷彿爸爸媽媽就在裡面。」

  亮依舊笑著撫摸光的長髮,指尖掠過那散發著淡淡光輝的耳飾。

  「哥哥臨終前說希望能夠參與我的未來,因此把流光託付給我。」斜眼看向自己的左邊,好像這樣就能看見自己的耳朵。
  亮為這可愛的動作笑了一笑:「另外兩顆是溢彩吧,怎麼不把自己的也戴起來?」收回右手,用左手撫過另一邊的長髮與圓潤的耳朵:「空著一邊多奇怪。」

  光苦笑。

  亮知道自己可能又問了一個光無法回答的問題,但是今晚難得光願意說那麼多話,心中多少有一點期待,希望……知道更多。
  「怎麼?留著不拿出來好送給以後自己的妻子?」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如此故意說出這樣的調侃,但是……就是想知道……況且聽起來沒什麼不妥。
  「我是不可能結婚的。」篤定的語氣,讓火紅眼的血脈就此斷絕,也就等於悲劇斷絕;況且一旦有念能力者找上門,已經被除念的自己根本無法保護家人。

  亮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顏色變暗了些……他們會隨著你的心情改變嗎?」亮注意到這個細節,市面上也有販賣會隨著體溫變色的手錶等物品。

  光笑笑,緘默。

  「既然你不會有妻子,那麼假如……未來有一天……我們有必須分離的時候,你願意把屬於你的溢彩留給我嗎?這樣我就能隨時隨地知道你的心情……」畢竟是意義與價值都非凡的親人遺物,因此……不抱任何期望。
  「嗯,沒問題。」毫不猶豫。

  聞言,亮非常開心地笑了,依舊溫柔的撫著光的長髮。
  看見亮因意外的答案而少有的喜形於色,光也對著亮甜甜地笑著。
第一部 第二十九局 瞳孔中的答案
  「所以你是兩敗。」
  秋意正濃的時節,職業試本戰光順利過關,而以一敗戰績通過職業棋士考試的越智正頗有些趾高氣揚的指著和谷……雖然他自己當初的目標是全勝。

  「是、是、是……別忘了這裡坐著一個全勝的人,你還是快滾吧!」棋院休息室裡和谷擺擺手像是在趕蒼蠅一般,越智倒也毫不在意地大踏步離去。
  看著越智走遠,和谷一副準備調停糾紛的表情:「……說吧,你跟伊角那一局到底怎麼回事?」不是我愛八卦、不是我愛八卦……
  「……」【……】
  「我知道那天你鬧肚子,有點狀況外,所以伊角才有機會跟你持續僵持。」認真看向自己的好友:「但是以那個階段那個時候的局面,伊角不可能立刻投降。」
  「……」【……】
  「我很想幫伊角,你應該明白我跟他是很久的朋友了。」苦口婆心:「啊啊啊!為什麼你們兩個都是死鴨子嘴硬啊!吼……」雙手開始蹂躪自己的頭髮。

  【佐為……你認為呢?】這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這件事的內情關係到伊角的名譽,還是別提……伊角那孩子只是一時迷惑,況且他之後也認輸了,我希望有機會的話能幫他振作起來。】他是個好孩子。

  「……嗯……和谷,我也跟你一樣想幫伊角,但……」捲著眉毛,斟酌一下:「很多事情到現在我也不太想提,我只能告訴你那是一局感覺很差的棋,因為我現在也不是很確定伊角在想什麼,所以無法跟你解釋……」
  「……他已經超齡不能當院生了,又有傳言說要退出九星會,啊啊啊!」和谷式酷斯拉,看得出來受到森下門下薰陶多時。
  「什麼!?」

  佐為聞言倒並不是很擔心:【小光,那孩子很有潛力,我不認為他會放棄理想,我想他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沉澱一下心情。】
  「和谷,伊角是個堅強的人,我不認為他會放棄理想,他或許是需要一些時間沉澱一下,你別太心急了。」重複佐為的話使朋友放寬心。
  和谷不可思議:「……呃……沒想到你那張嘴偶爾也能說出一些有建設性的話。」
  「你說什麼!」氣!


  由於職業試本戰的關係,今年又沒能去京都參觀時代祭,這讓小光頗為懊惱,去年答應佐為的…雖然佐為並不是很熱衷,不過在回京都椿大哥店裡報喜訊的時候,倒是聽說了五月十五日還有『葵祭』,與十月二十二日舉行的時代祭一樣是京都三大祭典之一,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帶佐為去看看。
  椿大哥最後以十敗的成績注定與職業棋士生涯無緣,雖然不甘心,但是倒也振作的很快,以身為全勝合格的小鬼的監護人為榮,不甘之餘倒也令他在河合先生及棋會所眾位客人面前得意了好幾天。
  倒是刀疤大叔透露,曾經有一位姓藤崎的女孩在仙杜瑞拉打聽『葛城明日香』的消息,看來自己在輝夜姬得小心行事,有必要跟經理先串通好才行……當然最好的辦法是能夠用琥珀的身分與AKARI聯絡一次,再怎麼說,AKARI在自己危難當頭的時候,對不知是敵是友的明日香坦承真正的關心自己,心意至誠。


  時針追逐秒針,光陰流轉,塔矢行洋亦在同年冬季成為五冠王,譽滿棋壇。

  「恭喜塔矢老師獲得王座頭銜。」午後的棋室,小光俯身道賀。
  「這句話是你自己說的,」塔矢行洋抿一口茶,莞爾:「佐為先生正在想著要趕快覆盤吧。」彷彿心有靈犀。
  【被說中了,哈、哈……快來覆盤嘛!啦啦……】揮著扇子,手舞足蹈。
  『既然想覆盤你就快點給我坐好不要那麼興奮安靜一點這裡是塔矢家!』轉頭對著一臉泰然自若的塔矢老師又是一副有禮的模樣:「都被老師說中了,佐為從昨天開始就興奮過度,真是的也不知道要先說聲恭喜……」越抱怨越小聲。
  「藤原,」緩緩放下精美茶杯,平靜沉穩:「那是因為對佐為先生而言這些名利根本微不足道。」

  【……】聞言,佐為停下怪異的舞蹈,清澄的目光凝視著塔矢行洋。
  「我想,」難得微微一笑:「也差不多了。」
  「?」【日本人果然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愛打啞謎。】
  【不是的,小光,我想行洋先生應該是想要從職業棋壇引退……】又是靈犀相通。
  『咦咦咦!不是吧!塔矢老師您要引退?』彷彿坐墊裝了炸藥一般,小光瞬間站起身。
  「呵呵……佐為先生果然都猜得到我的心思。」
  【小光!快坐下!這裡是棋室。】第一監護人恢復正常。
  小光坐下後神情呆滯,喃喃自語:「天啊……擁有五冠頭銜的名人要引退……佐為你還這麼平靜。」顯然已經石化。

  裝飾池塘邊鹿威傳來兩聲竹管輕響…麻雀在庭院圍牆上閒話家常……

  「……其實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那麼嚴重,」約莫三十秒後,看著塔矢老師:「反正塔矢老師依然會繼續追求神乎其技,所以可以說一切的根本並沒有改變。」
  塔矢行洋讚賞一笑,眼神清亮:「佐為先生,你有一位優秀的繼承人。」伸手撫摸眼前的棋盤:「的確,一切都沒有改變,我依然走在邁向神乎其技的道路上。」抬頭看向小光:「與你的新初段系列賽將是我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戰。」
  【小光!快點謝過塔矢老師!】佐為突然非常激動也非常感謝。
  「啊……謝謝塔矢老師……」有點不知所措也不明所以地行禮。
  「呵,這句話應該是佐為先生教的。」看向小光身側:「果然只有你懂我的心思。」

  佐為高雅地笑著行禮……擁有瞭解自己的對手,聰慧的小光又長伴身側,真的非常滿足。




  【佐為,塔矢老師選擇與我新初段對局後再引退,我是很感動啦,但就是不瞭解其中的深意。】傍晚去輝夜姬的路上,寒風撲面而來,小光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疑惑著……
  佐為倒是笑得溫暖:【小光,記得我曾說過小亮不是不及行洋先生聰明,而只是閱歷尚淺,對嗎?】
  【嗯。】繼續向前進,走快一些比較不冷。
  佐為看向天邊夕陽:【你也一樣,隨著年歲的增長你將會體會出更多道理。】
  【不可能、不可能啦……怎樣也不可能及上一千歲的你。】擺擺手調侃。

  佐為笑笑,不以為意:【記得和谷說過,為了鼓勵新入段的棋士努力向上,新初段才會被安排在幽玄之間與頭銜棋士對弈。行洋先生知道身為魂魄的我雖然與你形影不離,卻無法站在職業棋士的世界迎接你的到來,他特地等到新初段賽後才隱退,正是在眾人面前代替身為他對手的我,給予你最直接的關心與提攜。】
  小光張大嘴巴……驚訝過後旋即瞭悟:【…佐為看向天邊夕陽有時候簡單的一句話、一個決定,原來有這麼深遠的意義啊……簡直跟圍棋一樣,嗯……原來如此,所以說人生如棋就是這個道理。】頓一頓,頻頻點頭:【塔矢老師常常說出意義深遠的話,不但是我,還顧慮到了佐為的心情……小亮新初段賽時都沒跟他父親對弈呢。】
  細心解說著一切看不見的邏輯:【那是因為行洋先生認為小亮時常與自己門下的棋士對弈,應該要把握機會多接觸其他高手,方式不同,但是對於你們兩個的關懷卻是一樣的,這正是中國人說的因材施教。】



  「葛城,原來你已經到了啊!」經理似乎很忙,抽空小跑了過來:「真被你說中了,那位藤崎小姐真的來了,按照你說的我請他留下了連繫方式,」掏出一張賓客留言用便條紙:「呐,在這。」
  早已妝點完成的小光掃了一眼便條紙……有留E-mail:「太好了!他有說還會再來嗎?」最好不要……
  「我想應該不會,我說你常常在許多分店調來調去,反正你本來就有打算主動聯絡他吧。」狐疑地看著眼前只要一說話就破功的大美人。

  「只是不希望跟他在工作場合見面,畢竟工作第一優先嘛!」末了還甜甜一笑。
  「少來了,我知道你駕輕就熟!上工吧。」又是小跑離開。
  【佐為,駕輕就熟是?】
  【形容非常精通一件事情,小光,你的成語……】
  「葛城,你今晚就待在泉之間!」不遠處的高聲交代。
  「OK!」【OK!】【佐為你跟著O什麼K啊!?】【習慣了嘛……】



  「塔矢老師成為五冠王呢!」移動到泉之間附近,隨即聽見熟悉的圍棋詞彙。
  悚地全身顫了一下:【嚇!不是吧!?】我的天……
  【小光,你每次妝都畫得很濃,看起來至少二十歲!放心!】佐為再三端詳,湊著臉瞇眼評估。

  只聽隔了扇紙門的室內傳出:「……市河,你推薦這間店不錯啊!」
  「是啊!貴一點也值得!難得大家高興嘛!」聽聲音……島野先生!?第二十屆日本業餘盃代表,有參加過塔矢老師家的研究會。
  北島先生的聲音:「小老師會來嗎?」誒?他也在?
  「緒方跟小亮一起從棋院過來,小亮今天本來就有棋賽。」蘆原發話。
  「就可惜說不動老師過來。」
  「老師一向喜歡清靜,反正就是藉個名義大家聚聚,老師早猜到我們的想法了。」

  【佐為,裡面……】該到的不該到的都到了。
  「樂師小姐您怎麼在這兒啊?」跑堂工讀生在走廊見到呆立良久葛城,疑惑……
  「啊!沒事沒事!」【小光,注意用語!】
  再次檢查自己的形象妝扮:【沒問題,上吧,佐為!】
  【你現在是女孩子說話要溫柔一點啦!拿出皇室訓練的禮儀!】
  【禮儀課裡可沒有跪坐這一項。】


  跪坐著,輕輕拉開紙門,溫婉行禮:「讓各位嘉賓久等了,望請海涵。」
  「咦咦!我以為樂師都是老人呢!跟我差不多年紀,好美!」市河頗為驚訝。
  「小姐您過譽了。」俯首行禮。
  「唉呦,大家都是年輕人,你就不要這麼拘禮,我們又不會跟你的老闆打小報告,放輕鬆一點啦!」蘆原的聲音。

  小光還沒回答,又有人到了。

  「這裡就是泉之間,兩位裡面請。」
  「大家都到了?」緒方掃了一眼室內……隨後目光便定定地看著跪坐在角落的『葛城小姐』。
  「小老師,來這兒坐!」北島先生轉向緒方:「緒方老師看上人家大美人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爆笑出聲。

  小光跪坐著躬身行禮,有時候就是會有這樣的場面,早已經習慣了,音樂開始後可以說就沒他的事……吃飯的人吃飯、靠音樂賺錢的人還是得靠音樂討生活。

  「您是葛城小姐?」小亮的聲音……
  【這傢伙怎麼會認識『我』?】【先回答問題啦!】
  「是的。」再度俯首行禮,儀態優雅。

  「小亮你們認識!?」「不會吧!?」「小老師怎麼認識的!?」眾人驚訝。

  靦腆的笑容,隨意找了個位置入座:「不,葛城小姐並不認識我。只是之前在京都聽過葛城小姐的歌聲,受到很大的震撼,當時倉田先生竟然暫時忘記了他自己的燒烤呢。」
  『倉田(老師)暫時忘記燒烤!?』這下眾人可驚訝了。
  「小亮竟然會用『震撼』一詞,」蘆原開始大聲起鬨:「我們能請葛城小姐唱歌嗎?」

  小光注意到緒方從一進門眼神就一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那種眼神……好像在哪見過……之前在尹老師家,亮也出現過同樣的眼神。

  「蒙各位不嫌棄,但因與本餐廳營業項目不合,為免同事發覺,上完菜後明日香再為各位獻醜。」說完再次溫婉行禮……嘖!日本禮儀真麻煩!
  「好可愛,女孩還是穿和服有味道。」久米先生。
  「他已經不能算是女孩了!」
  「小市啊!到了我這年紀再來看,你們就是小女孩沒錯。」
  「是你自己老了……」

  洞簫嗚嗚地優雅風致在室內輕輕迴響,為一室的歡聲笑語做為陪襯……在場所有人都注意到緒方仍然像被勾了魂似的,深情凝視著葛城,好幾回島野先生低聲提醒才免於尷尬。對於緒方的失態,佐為與小光內心警鈴大作,而小亮倒是不明所以的對緒方的行為不樂意起來,自己卻說不上原因……

  【好在吹奏樂器的時候一樣都含著糖,要不然根本不敢唱。】也不太敢說話,畢竟他們都算是熟人了……天啊。
  佐為在一旁東晃西晃:【其實你可以婉拒的。】不過以小光的個性不可能吧。
  【在座的每個人幾乎都曾經幫助過我,你覺得我會拒絕破壞氣氛嗎……】
  【說得也是,那我也要點歌!】佐為也不知道在HIGH什麼。
  【你別給我添亂,回家隨便你點。】搞啥?
  【回家就要下棋了!下棋下棋……】

  悠揚的旋律低低鳴唱,佐為也拿出龍笛合奏,縱然只有小光聽見,室內的氣氛仍然熱絡歡騰。
  緒方依然時不時的凝望著葛城小姐,而那眼神則使小光恍然明瞭當日與亮一起在尹老師家共渡的那個南風輕送的夜晚,亮當時溫柔的像要滴出水來的眼神,以及自己當時的心情……

  …………………………原來,是這樣。

  父王曾經用那樣的眼神凝視著母后,以前大學宿舍的室友偶爾也會偷渡女朋友進男子宿舍,那時候還是孩子的自己根本不明白。

  ……現在完全……明白了。
第一部 第三○局 Only An Ocean Away
  同樣身著和服的服務員撤下杯盤狼藉過後,為嘉賓換上乾淨的茶具。
  末了,小亮首先回味起之前曾令他感受到震撼的莎拉布萊曼《Only An Ocean Away》,不過這次是純清唱版……靜靜聆聽『葛城明日香』的嗓音,淡雅而遼闊,寧靜而深遠,嘴角微微帶著笑意,滿足地品著茶。

  ……對於小亮滿足的笑容,已經明瞭一切的小光只是倍感惆悵……
  或許……這輩子只能透過這種方式令小亮感到滿足了吧,無論是面對彼此在日本渺茫的未來,還是自己背上背負著的龐大危機……所以,算了吧……
  無論如何……與小亮保持普通的友好距離,這是最後的底線了,自己身上所流淌著驕傲的窟廬塔族血液,即使沒有念能力,將危險帶離心愛的人身邊……至少這一點還做得到吧。
  只是一想到要對形影不離的佐為隱瞞這份心情,心的顏色似乎又黯淡了些。


  我們之間隔著一片海洋,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
  你伸手就可以碰觸到我,我在我的內心感覺得到你。
  生生世世,仍然無盡地繼續著……
  但安慰地記住,你只是在海的那邊而已……


  無論如何,活下去。


  我的性命是翡翠用自己最後的智慧換來的,不可以再感傷了……會被翡翠笑話的,我還要替佐為拿下本因坊,沒錯,我必須……代替很多人活著。

  【也對,就暫時待在他伸手能碰觸到的距離……反正中間隔著一大片海洋。】
  【小光?】佐為疑惑。
  【佐為你放心,我一定會讓『藤原本因坊』留在歷史上。】沒錯,就是這樣。

  歌聲到此時方才止歇,在座的『熟客』們在酒足飯飽之餘能一邊聽現場演唱一邊吃水果、糕點,大家都非常盡興。蘆原先生與市河小姐在驚艷如此天籟之後簡直卯上來點歌,這回可是苦了小光……再怎麼樣的美聲天王都要補充水分,眼看下班時間都快到了『熟客』還不放人。而北島先生此時突然大吹口哨,緒方竟然親自斟了一碗茶端給『葛城小姐』。

  「萬萬不可。」馬上俯下身行禮,不敢接茶。
  「沒關係,是我們太過分了,都沒注意到……」這種溫柔的語氣讓小光與佐為大出冷汗,事情顯然往不太妙的方向發展:「你已經一個晚上沒吃沒喝了。」緒方在葛城小姐面前跪坐下來……語調意外的充滿情感。
  「緒方老師你嚇到人家小姐啦!哈哈哈哈!」廣瀨先生顯然有些醉了。

  【小光不能接!不然沒完沒了就糟了!】佐為非常慌亂。
  【我知道啦!吼!緒方搞什麼飛機啊!】嘖!如果是一般客人也就罷了……

  見葛城小姐始終俯身不起,不肯接茶,緒方似乎無所謂,客人斟茶給餐廳員工,正常人都不敢接受……於是有些強硬地拉起葛城小姐的右手,硬是想將茶碗塞到眼前如同月裡嫦娥的美人手中……但是,卻在碰觸到右手的那一瞬間怔住了……

  棋繭。

  佐為與小光也同時發覺事情大大的不妙,一人一魂完全沒想到棋繭會被人發現,而且對象還是緒方。

  小光繼續俯身在地面向地板:【佐為我的天啊現在怎麼辦啊?】真是的,剛剛自己的感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啦!吼!
  【你別起來!我想緒方沒有認出你,其他人也沒發覺你的棋繭,緒方頂多就是認為『葛城小姐會下棋』!就是這樣!】迅速分析情勢!

  「緒方先生,你就別為難人家了,餐廳有餐廳的規矩。」市河拿過茶壺以及一個乾淨的茶碗,遞到小光面前:「自己倒總行了吧。」非常親切的笑容。
  「謝謝您。」喝口茶潤潤喉,再從袖裡拿一小塊糖,以袖遮面,放入嘴裡:【慷慨大方美麗動人的市河小姐,對於您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沒齒難忘!】又是這一句古老臺詞,僅知道的幾個成語都給用上了。
  佐為也大大鬆了一口氣,癱在小光身邊:【……感謝世上所有的神靈。】

  最後葛城小姐繼續為『熟客』吹奏,替眾人的聊天聲做為陪襯,而佐為與小光同時注意到緒方的眼神從溫柔迷離,已經轉變為追捕獵物的狩獵眼神,另外小光發覺亮似乎若有所思,神情感傷。
  眾人離去後『葛城明日香』也回休息室……卸妝。
  看著鏡中黑髮黑眸金盞花琥珀無奈一笑,隨即上了更接近日本人膚色的粉底,藤原光走出休息室。



  亮的斜上掌推出後,光身體略往後仰,足尖飛起嚇阻。

  尹老師立在道場一旁,評估情勢……已經差不多了。
  章魚的嚇阻動作越來越頻繁,不再像過去一樣從容,塔矢的學習能力真的很強,很難想像他在上國中前整整十二年都是文靜地坐在棋盤前生活。一來章魚真的很擅長指導,二來塔矢的天資體格都是上選,又非常勤於練習…看來可以進入『發』的修練……但是那樣的話,章魚……

  這邊還在思考,那邊光又迅速拆了亮幾招……
  嗯……不會再像八月的那一次之後,因為怕弄痛我而留手,這樣是最好的……敵人出現的時候可不會手下留情,希望你能好好保護塔矢老師與明子阿姨。

  另一邊亮的思緒也沒停過:肘擊之後光總是會識破我的下盤攻勢,往往都是吃虧在這裡……如果換成繞到身側……


  『砰!』成功了!
  一記手刀由後砍中光的脖頸,尹老師想立刻躍上前查看卻發現章魚已經開始反擊,招式靈活且兇猛異常!塔矢剛剛的那一記手刀簡直如同捋了虎鬚一般,原本想上前查看傷勢的塔矢被這一陣攻勢弄得手忙腳亂,直往後退!
  「太鬆懈了!我說過在你擊中我的那一刻起會發動攻擊,別告訴我你忘了!」

  一陣激鬥後已是三十餘分鐘過去,兩人呈現大字型躺在道場地板上,接過尹老師拋過來的毛巾。
  「謝謝老師。」亮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身邊的人……
  光喘著氣,比起接觸武術不到兩年的自己明顯還要疲憊許多……這就是念能力者與一般人的差別嗎?而且光每次跟我過招前一定在道場旁邊攤開一些棋譜,最後擦汗的時總是很小心,彷彿怕破壞臉上的什麼東西一樣……

  「……尹老師,謝謝……還有……」光突然坐了起來,喘一口氣:「您不必顧慮我。」話音剛落又直接倒回地上。
  尹老師怔了一下,回過神:「……章魚如果是變化系的念能力者一定會很恐怖,除了愛騙人之外還能看穿別人心思。」
  亮坐了起來,語調平靜:「是老師您的想法完全表露在臉上,光只是不想看您繼續煩惱。」轉而看向光:「而且光雖然說話偶爾不盡不實,卻從未騙人。」
  「沒錯,而且我記憶中自己不是變化系的。」擺擺手……超累……
  「關於這一點,我一直想跟你單獨談談。」轉頭看向塔矢……

  一向心細的亮立刻會意,準備迴避……光恐怕不太想讓人知道。

  「不用迴避啦,不過抱歉我還起不來,老師您就問吧……」躺在地上擺擺手,看向一旁已經從攤開的棋譜回過神的佐為:「……反正不能說的部分,我會直接拒絕回答。」呼……還在喘。
  「那麼……你確定自己被除念了嗎?」尹老師開始發問,佐為也坐到小光頭頂正上方。

  「……那一年我四歲吧,總之我的能力似乎是……與生俱來的,越長大越明顯,而且按照我爸媽的說法是,一開始我自己還能控制,但是隨著年紀慢慢增長,整個人逐漸被自己的念駕馭著,自我的意識越來越薄弱,他們非常緊張,四處關說,才請到人幫我除念。」一口氣說完…稍微喘一下。
  大致明白了當時的情形,瞇著眼點頭:「……嗯,原來是這種狀況,那的確不得不除念……我原先在想會不會只是你的念被封印在體內不能使用,也就是有個人在你身上注入了更強大的念力,以念制念。」說完與塔矢一起看向光。

  【佐為你記得清楚嗎?】光捲起眉毛。
  【當時我也對這種事情不是很懂……現在也不太懂。】佐為也捲起眉毛。
  雙手撐起,光坐了起來:「有什麼方法可以區分嗎?」

  尹老師開始解說:「與生俱來的念可以說是某一種特殊的能力附著在人身上,除念很可能是把你的特殊能力去除。但是就我對你的觀察,只要你的精神狀態平穩時,身上依然有非常薄弱的纏圍繞……所以我才會想是不是你的特殊能力只是被封印,導致無法使用『發』來攻擊?」
  「不是的,我現在所擁有的薄弱的纏,是因為要跟亮過招,所以勉強湊合出來的,畢竟只要是生物多少都會有一點氣,況且這樣也容易保持年輕,」看向亮,挑眉:「我可不要五十年後這傢伙看起來像三十歲,而我卻是老頭子。」啐。

  「……」亮只是笑笑,光總是找一些奇怪的理由掩飾對自己的關懷。
  光轉頭看向尹老師:「真麻煩,就知道您心軟問不出口…」嘆了口氣:「唉……行了行了,的確有除念師放出念獸把我的念吃掉。」說完又躺平,很累。
  尹老師蹙眉:「……那就是真的被除念了,你怎麼能如此平靜的說出這麼殘忍的回憶?」

  殘忍的回憶?亮看向光。

  「……我不懂老師的想法,不過我爸媽事先把我的眼睛蒙了起來,所以我什麼都沒看見……只是感覺有什麼野獸在咬我,但也不是很痛的那一種……後來身體就變輕了,」一邊回憶著敘述,其實還有些懷念:「晚上媽媽還非常難得的親自下廚,弄了我最愛吃的希臘香炒孔雀貝……啊!附帶一提,我現在最愛吃的食物是拉麵。」
  【佐為,當時狀況很殘忍嗎?你看得到念獸嗎?】
  用力點頭:【嗯,我一看到念獸長得像癩蛤蟆,就用袖子遮住眼睛躲在你背後……】
  【嘎?我四歲你躲我背後幹嘛?】抽著臉……不滿。
  【人家怕……】佐為一臉委屈,仍坐在小光頭頂上方。

  尹老師聽完後放心地笑了:「幸好你的父母顧慮周詳。」疼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很噁心……」說完還轉過頭做個鬼臉。
  尹老師倒也不以為意,章魚跟塔矢是完全不同類型,轉向自己的弟子:「新年過後就來分辨你是屬於六大系的哪一系,才能開始鍛鍊發功,這一陣子章魚應該不會再對你下『指導棋』了,」轉向章魚:「下次差不多可以採『分先』了,你的意思呢?」
  光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依然沒什麼力氣說話……



  夜晚的北風在不寬的街道上流竄著冷意,兩人一魂緩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塔矢,我下週一排了一天休假。」看向遙遠的夜空。
  「有什麼特別的事嗎?」疑惑看向身側。
  光不可思議地看向亮:「哇勒!真的不記得,你生日啊!我們認識後你的第三個生日。」去年我跟佐為在京都……
  「……這麼說起來,藤原,你生日是什麼時候?」認真看向身邊的人。
  「八月一日。」無所謂的語氣。

  「這樣啊……」那是我們相遇的日子,拉麵也是當時我請你吃的食物,你果然是想要揮別過去……嗎?那麼我絕對配合:「你差不多也該辭職了吧?」
  「嗯,辭呈已經遞出了,新年後會有新人來接替……嗯,春天起就專心做職業棋士了吧。」沒意外的話啦:【其實是因為緒方那天太可怕。】心中小聲補充。
  【小光,我覺得你可以買個戒指,明子阿姨有時候也會戴的,好像代表已婚。】佐為出主意。
  【哇!佐為你什麼時候變那麼聰明!可惜已經要離職了。】用不上。
  【我一直都很聰明!本因坊執黑不敗!】雙眼冒火,鬥志激昂:【小光小光,回去洗好澡就下棋……】手舞足蹈地在小光周圍跳來跳去。


  與光道別後,亮抬頭看向遠處的都市光害。
  光,有些事情難辦了……我們對彼此的這份感情,到底該如何是好?
  ……想與我保持一片海洋的距離嗎?也只能暫時這樣。
  我會變得更強,至少守護心愛的人這一點,絕對不能讓步。
第一部 第三十一局 『佐為,Action!』
與AKARI的網路對話為英文。





>是AKARI嗎?
  光窩在地板上彎著身體,趴在自己的二手電腦前打字。

<你是?
>我從葛城那裡拿到你的Mail,不要在網路上提到我的名字。

  明明坐在自家電腦桌前,目瞪口呆。
<我明白,真的是你嗎?你現在安全嗎?
  微微發顫的指尖,所有激動的情緒全都匯集到了鍵盤上……

>該怎麼說,目前還算安全,在哪裡我就不方便說了,網路這東西靠不住。
<我懂,太好了,你沒事就好……我真的很擔心你。
  至少琥珀是平安的!現在是平安的……太好了。

>嗯,抱歉,之前太慌亂都沒聯絡你,後來也不記得你的Mail。
  【小光,你是根本沒在意過吧……】【難道你要我直接這麼說?不好吧。】

<沒關係,你沒事就好,謝天謝地!
>對了,你怎麼會想到要找葛城?
  為什麼?我應該很小心沒留下什麼線索才對。

<其實我曾經因緣際會跟葛城同學合作過一次……憑對音樂的直覺,我猜他應該也跟我一樣接受過你的指點,但是那次分別之後就失去聯絡。後來我的青梅竹馬說曾經在某個場合遇見一位印象深刻的女性,也姓葛城,我猜想他可能也是音樂世家吧,所以就到處找囉!不過我的青梅竹馬並不知道這件事就是了。

  【原來如此,是亮告訴他的,幸好我有先見之明。】
  【小亮跟緒方都對你印象深刻啊……】
  【臭佐為!】
>葛城要辭職了,別再去工作場合找他,那樣對你對他都不好。

<抱歉,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葛城是你很重要的人嗎?
  拜託……只是普通朋友就好。

>在這種糟糕的處境下,知道有人還在關心我,怎麼會是麻煩呢!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那樣太危險了,對大家都沒好處。另外……葛城他跟我的生命一樣重要,就像另一個我一樣。

  哐啷。
  就連自己都聽得見網路的叢林背後傳來明明心碎掉的聲音……

>這樣啊,你跟他在一起嗎?
<我們一直都是共同擁有一顆心。

  佐為側頭思考:【小光的英文文法好饒舌。】英文閱讀能力不佳。
  【這些都是事實。】不然我還能怎麼說。
  【明明好可憐。】大致猜得到,頗感同情。
  光汗:【喂!被緒方看上的我比較可憐吧!】吃裡扒外的傢伙!
  【為什麼只說被緒方看上不說小亮?】佐為疑惑,好像想通了什麼……

>只要你平安就好,你還會跟我聯絡嗎?
<我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很多事情無法對你說……不過如果有音樂上的問題還是可以問,我會盡量找時間開現在用的這個信箱。
  手指飛快作業。

>嗯……你可別放棄音樂喔!別讓我發現你在偷懶!
<哈哈,我最近創作了一些小品,不過有待修改……有一首交響曲已經完成了,卻沒辦法發表。
  至少明明很堅強,知道要振作,現在的我真的無力去理會這些感情。

>你終於開始創作了,以前你都說沒時間。
<經歷了太多事情,情緒爆炸,只能想辦法宣洩。
<……如果你想發表,或許我可以幫你。
>太危險了!我拒絕!雖然我想發表,但是也不能透過你,這樣你會有危險。
<……可是人家想看你的處女作耶。
>行了……我會想辦法發表的,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媽媽叫我下樓,我走囉!拜拜!
>拜拜……


  依然空曠的室內,佐為若有所思地盯著小光,突然把臉湊近,上下打量……

  【原來如此……】
  【幹嘛啦!很怪耶!】小光酷斯拉式怒吼。
  【所以你最近心情低落……原來如此。】手持摺扇,頻頻點頭。
  小光挑眉,雙手叉腰,蓄勢待發:【……佐為,】話到口邊便被接了過去。
  【原來小光愛上小亮了啊。】佐為一副『被我說中了』的得意表情。
  驚訝……末了臉色黯淡了下來:【……佐為,你是怎麼發現的?】

  冬季清朗的早晨,佐為在房間裡,溫柔地看著小光:【傻小光,我們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嗎?感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你不去提起就不存在的。】
  愣了愣,末了無奈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念我一頓。】佐為真好。
  愛憐地看著小光:【……其實我也不是很懂,畢竟我沒有經歷過愛情,但是我知道人不可能違背自己的心意而獲得幸福。】嗯,就是這樣。
  【那麼現在說清楚……只要我一發現危險逼近,還是會離開這個城市,】凝視著佐為:【下一次,我們去因島吧,如何?】但這樣佐為就必須跟塔矢老師辭行了,不過佐為也不希望塔矢老師有萬一吧……大概是這樣。
  看著神情哀戚的小光,佐為微笑著:【嗯,不管小光做什麼決定,我都會陪在小光身旁。】別讓小光心神不寧,我會支持小光。

  窗外風吹雲動,幾片期待春天的葉子隨清風去旅行。
  一人一魂開始晨間對局,與最親近的佐為沒有秘密,小光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緒方精次的單身公寓內,小光揮動手臂……

  【我刷我刷!】浴缸、浴缸……希望你變得跟魔鏡一樣,誒?我在想啥?
  【哇……小光!緒方好像買了洞簫的CD耶!】佐為發現新大陸,跑進浴室。
  抬頭,呆滯:【耶?真的假的?不是為了『明日香』吧?】
  佐為嚷嚷:【你去拿出來看看嘛!好像有幾首客人還點過!】
  【喔?】

  丟下刷子,滿手泡沫往褲子上一擦就走向客廳,抽出架上CD:【我的天!都是洞簫,他也未免太……他都託工讀生留言給我,還買了我袖子裡放的那種糖,他真的中毒太深了。】這下糗大了。
  【聽聽看吧,你沒聽過別人吹奏的洞簫吧。】佐為也很期待。

  將CD放入音響,將音量調整到在浴室也聽得到的大小,走回浴室。
  一陣縹緲古典的音色……

  【這是我那天一直在重複的《紅豆曲》,明子阿姨用琵琶示範給我看過的,沒想到緒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看來他很認真。】將浴缸泡沫沖乾淨。
  【小光,你不做點什麼嗎?】探頭湊近。
  【無所謂吧,反正他愛上的是葛城又不是我……】話音剛落隨即一怔……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亮愛上的也只是藤原光,不是琥珀。

  顯然意識到小光沒說出口的話:【小光,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反正我們都還年輕,現階段我只要想著拿下本因坊。】繼續刷。
  【……嗯,也對,新初段系列賽就要開始了,其他事情順其自然吧!有時候想太多反而讓自己陷入死胡同。】佐為樂觀地開導……沒錯,小光還年輕,你們還擁有很多時間。

  跪在客廳地板上,抹布來回擦動,配合著悠遠的竹管鳴唱,少年隨口哼著曲調,感受午後勞動的快樂。

  「葛城小姐。」
  「是的。」職業化的立刻跪坐應對,笑瞇瞇地抬頭,卻瞬間僵住。
  【佐為啊啊啊啊啊!救我!】

  面對緒方剛剛進門的出聲試探,此時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我覺得你可以趁現在說清楚,總比讓緒方就此沉溺下去來得好。】非常真切實在的建議。
  「身為職業棋士的直覺,在摸到你的棋繭時,就開始懷疑……」走進客廳,拉過電腦桌的坐椅坐下,定定地看著仍跪坐在地上的藤原:「總是看著你在我這裡忙上忙下、總是享受著你為我打點好的一切……當我第一眼見到葛城的時候,以為自己這顆心有著落了,」神情沉了下來:「卻原來,我一直都被同一個人吸引。」

  【佐為,緒方喜歡的好像一開始就是藤原光。】
  【好像是這樣,原來如此…所以才讓你直呼姓氏…】
  「……聽見你哼歌,或許你只是隨性所至,但是那樣的聲音,我絕對不會忘記。」

  一人一魂無奈地看著緒方,看見這麼悲傷的神情,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小一輪多的孩子給套牢了,我的這顆心,你說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手捂著心臟的位置,離開椅子,走向小光……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跟那一晚一樣,純粹狩獵的人類本能。

  來不及站起便開始往後退:【……佐、佐為,我不想跟緒方動手。】
  【那就好好說清楚!】佐為也感受到不妙,小光正在退縮,他是絕對不會對緒方出手的:【快點發揮一流指揮家的洞悉力或者領導力!】
  【……這、緒方的弱點是……怕麻煩、自視甚高,好!看我的!佐為,Action!】


  緒方居高臨下站在眼前,小光退到角落,顫抖著緩緩抬頭,神色哀戚地凝視著緒方,緒方被這樣的神情愣住。

  對峙、沉默。

  「緒方先生曾經幫助過我,我不會反抗的……」笑容慘澹,閉上雙眼。
  緒方全身僵直……我這是在……欺侮弱小?
  「……」全身發抖,緊咬下唇:「……我會忍耐。」
  ……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好不容易有個家,卻也只是自己一個人。
  「……只求緒方先生別說出去,萬一每個客人都……我……」雙手抱緊自己,緊閉雙眼。
  餐廳一定有很多跟我一樣的客人,想要佔有他,他一直在承受這種騷擾,只是為了養活自己……只是為了在成為職業棋士前養活自己。

  【佐為,情況怎麼樣?】依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死命閉著眼。
  【緒方動搖了!小光太強了!零NG完美演出!】驚嘆的同時眉飛色舞。

  「你有喜歡的人?」緒方的聲音。
  「緒方先生?」偷偷抬起一隻眼,依舊一副瑟縮的模樣。
  感覺緒方氣息已經平靜下來了,沒有要再繼續接近的意思:「嗯……有……我非常非常的深愛著……一個人。」想到亮,這回是真的悲哀的笑了。
  「變成緒方『先生』了,看來我真的沒希望。」

  看到那樣的神情,夢徹底醒了,勉強絕對得不到真正的感情,況且他還未成年,不顧後果的話以後會非常麻煩。
  「能讓我碰一下嗎?」跪坐下來,不等眼前的少年回答,已經將對方拉到懷中:「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當然也不會說出去,只要一會兒就好……拜託。」
  雙臂緊緊收縮,感受懷中少年的纖瘦軀體,同時……也埋葬這份無法成長茁壯的感情;毫不拖泥帶水,此時此刻,斷絕這份單方面愛情。

  【……假如……我深愛著的人是緒方的話,應該會好過一些吧……至少他沒有家累。】
  【小光,你明白的……事情根本沒有如果。】佐為也對緒方的真情動容。

  雙手摟過緒方的背,撫著男人的背脊給予安慰,不含一點曖昧的情感。
  片刻後,緒方鬆手。

  「怎麼這麼早離開棋院?吃過午飯了嗎?」開始著手剩下的家事。
  「……沒有,對手太早認輸。」走回臥房更衣,也轉換心情:「晚上一起去老師家吧,替小亮慶生。」
  收起抹布,走向廚房:「嗯,已經下午了,我隨便弄一點吃的,你墊一下肚子。」離開原地,轉換心情……剛剛其實好緊張。

  「光。」片刻後緒方走了回來,手裡拿著一疊髒衣服:「……只有我們的時候,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頓住……轉身接過待洗的衣物:「我……並不會因為稱呼不一樣而改變,我將永遠會是原本的我,這樣……對你還有意義嗎?」靜靜地走向陽臺。
  「不能做為情人,至少,我希望能給你溫暖,當你的親人;我知道有許多事情你不會尋求老師家幫助。」停頓一下,看著回到流理臺前站定的少年:「師母好像都叫你小光吧,那我也這樣叫吧。」他還只是個孩子,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孩子,我不可以欺負他……我會護著他,用我的方式。

  「吶,大哥,」我的確比任何人都希望擁有親人,即使只是扮家家酒也無所謂:「香菇濃湯可以嗎?」
第一部 第三十二局 兩個人的開始
  「我可以從你的眼神看出來,事情雖然不如你所願,但是告一段落了。」
  坐在書桌前,亮正將因為棋賽而積欠的作業補上,兼顧圍棋、尹老師的課程以及學校課業,每天都非常忙碌。

  明明輕輕淺笑:「呵呵,這是頂尖棋士的直覺嗎?」
  「目前稱不上頂尖,但總有一天會的。」對未來充滿自信。
  明明隨意拿過一旁的棋譜翻看,沒看兩頁就拿出自己的女式皮夾盯著:「他……跟我連繫了,不過……嗯,他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喔?」收拾書桌,眼神偷偷瞄向客廳……微笑:「但總算知道對方平安了。」隨即看著在房裡席地而坐的明明:「是『他』的照片?」
  「嗯。」抽出,準備扔進一邊的垃圾桶,眼神明亮:「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釋懷地一笑。
  「等等,」伸手:「讓我看看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很好奇……真的。
  「我無所謂,不過如果你認識照片上的人,別說出去。」突然變得嚴肅。
  看樣子真的是無巧不成書了:「該不會是圍棋界的名人吧?」
  「我絕對不會喜歡圍棋狂。」這種圍棋狂絕對不會跟音樂人士有交集……照片遞出:「我去跟藤原聊天,他比你有趣多了。」

  目送明明離去,亮微笑,看向手中的書局販賣偶像護貝照片……
  耀眼的金色髮絲,澄亮的黃色眼球,膚色白皙……很漂亮的西方少年,在聚光燈下身著正式燕尾服,神情嚴肅地拉著小提琴。


  「塔矢,來殺一局吧?」光卻在此時走了進來:「蘆原先生正在跟明明下棋呢……嗯?這是什麼?」好奇地伸手抽過。
  如果不是自己戴著隱形眼鏡的話,亮應該會看見我的瞳孔瞬間收縮吧。

  「我沒什麼東西可以送你,用佐為的棋路跟你下一局吧?」照片遞回給亮。
  「那是佐為送的,我還想要你送的……」轉身將照片隨手放在桌上:「這是明明的偶像照片,他說他覺得可以扔了。」
  「喔,真好,東西多到可以扔,哪像我就是一級貧戶,所以還是沒什麼東西能送你,」側頭裝做思考狀:「不過去年收了你媽媽織的圍巾,有點不好意思,吶……接著,」扔出一個紙袋:「生日快樂。」說完,一溜煙地離去。

  打開紙袋,一愣。
  一條墨綠色手織圍巾,這是光親手織的,媽媽去年也有織給我,但是我不是很怕冷,所以很少戴……細細摩娑,這個質料,不是一般保暖質料,光知道我不怕冷,所以選擇觸感舒適的。
  拿起桌上的照片,打開抽屜,揭開一個有書法題款的精緻和菓子紙盒,裡面有一張有效期限無限的生日禮券、一個粉紅色章魚口罩、一個雪白晶瑩的陶笛、一張郵戳是上海的手繪明信片。
  亮將拉琴俊美少年的照片也放入盒中。
  轉身,將圍巾掛進衣櫃與領帶放在一起,一切妥當後,走出房間。


  「終於出來啦?我還以為大姑娘要在閨房刺繡呢!」光笑著調侃,神色如常。
  大家哄笑出聲,光抓住空檔立即溜進廚房,找明子阿姨當靠山……



  新春期間椿大哥又來到了東京,據他的說法是,反正小鬼要趕回東京參加新初段系列賽,不如讓他來東京過年,既能幫小鬼省車費,又可以跟河合殺上兩局。
  於是在光的新初段賽當天,和谷一邊在棋院走廊上朝著記者室前進,一邊與同期的越智閒聊。

  「藤原是第一個上頭陣,越智你是下下個禮拜啊?真羨慕。」
  「和谷,你接到通知了沒?」推推眼鏡。
  「還沒!」打開記者室的門:「啊,我也好像快點比賽喔!」

  踏入休息室的瞬間兩人當場愣住……隨即緊張:『兩、兩位好!』是緒方九段與桑原本因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輕聲進入記者室,在角落就坐,越智悄聲開口:「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兩位頂尖棋士來看新初段賽?」是舒緩壓力嗎?
  和谷也壓低聲音,接口:「一定是來看藤原的,緒方先生好像跟藤原很熟,藤原搬家的時候緒方先生還讓他直接把自家倉庫的東西搬走,甚至邀請過藤原參加名人的研究會呢。」
  「雖然是倉庫裡的東西,但未免也……還邀請他參加名人研究會!?」
  「只是藤原那傢伙一口回絕了,倒是我邀他參加我老師的研究會他二話不說答應下來,而且從沒缺席過……至於桑原老師為什麼會來就令人不解了。」
  「……藤原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抽起嘴角,眼鏡滑下。
  「跟我們同期的棋士,也是對手兼夥伴囉。」其實無所謂啦。


  「你來到職業棋士的世界,小亮今天也會來觀戰。」塔矢行洋平靜而威嚴:「這一局是迎接你的職業生涯第一戰,也是我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戰,有著深遠意義,明白嗎。」並非疑問的語氣。
  「是的,謝謝塔矢老師。」跪坐行禮。
  【謝謝你,行洋先生。】佐為坐在一旁準備觀局,替小光感到光榮。
  吃足了苦頭,總算走到現在,希望小光揮別過去,專心致志地研究圍棋,不要再有什麼痛苦的事情干擾他了。

  「什麼!?塔矢老師?您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戰……老師您不是要……引退吧?」
  「老師,事前怎麼沒聽您提起過呢!?真的要引退嗎?」
  一旁的記者與記錄席人員已經炸開了鍋,棋局在兩人一魂心如止水下展開,任由週遭的人亂成一團。


  「小亮,老師要引退是真的嗎?」緒方已經聞到風聲,看著剛走進記者室的小師弟。
  「引退?」隨手帶上門:「喔,是的,早上爸爸有跟我提過,這次與藤原的新初段賽將是他職業生涯最後一戰,啊……」微笑行禮:「桑原老師好。」
  「噢!原來是他刻意指定的啊,有意思、有意思……我記得你是名人的公子嘎?」桑原老師手刁著菸……隨意的語氣。
  「是的,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塔矢亮。」再次溫和行禮。


  越智全身僵直:和谷,藤原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和谷說話打結:是……我們同期的棋士,也是對手兼夥伴……


  「難不成你也是在意藤原的人之一?哈、哈、太有意思了!從我跟那小鬼擦身而過起,我就感覺到不尋常氣息……嘎、嘎,」桑原怪笑轉頭盯著緒方,不懷好意:「要不要跟我打個賭啊,雖然高段棋是要反貼五目半,不過對手是塔矢行洋的話,這一局也很不好下呢。」
  「沒錯,」眼神犀利的看向這位曾讓本因坊頭銜與自己失之交臂的對手:「那麼桑原老師,您想賭誰贏。」死老頭!
  「我賭小鬼。」掏出一萬元丟在桌上:「難不成你也想賭小鬼?」
  「哼,身為名人門下弟子,我相信名人絕對會贏。」從皮夾掏出一萬元……雖然你叫我叫一聲哥哥,我也不能在這老頭面前輸了氣勢。


  越智完全石化:和谷,藤原究竟是……
  和谷語無倫次:不要……再問了啦……



  這邊和谷與越智正在石化的當下,棋局已勢如水火地展開……小光此時棋力已不下塔矢亮,雖然相互間對弈仍是輸多贏少,但是面對平時與亮對局都是讓先下的塔矢行洋,今次又反貼五目半,自然產生誓在必得的心理,行棋異常冷靜。
  而塔矢行洋則是在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局,每每下出令人玩味的棋步,令記者室的眾人大跌眼鏡,卻往往都是令人不得不讚嘆的妙手,塔矢行洋雖然年紀不輕,卻是後勁十足。

  由於棋院工作人員立刻打電話聯絡塔矢行洋後援會確認引退的實情,以至於外界關於塔矢行洋引退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各報社的媒體記者迅速趕來日本棋院瞭解狀況,棋院辦公室贊助商電話也是接應不暇。擁有五冠王的名人在與後輩進行新初段賽前宣佈引退,這是轟動世界圍棋界的消息,記者們也開始著手調查以全勝戰績合格的藤原光。

  幽玄之間內空氣依然膠著緊張,但是最緊張的卻是記者天野。眼見對弈的兩人依然處在颱風眼中,置身事外,想到深鎖在自己辦公桌最底層抽屜裡的資料報告,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幸虧資歷深厚在棋院也還頗有威望,立刻請年輕的工作後輩封鎖棋院出入口,只許出不許進。


  「我認輸了。」半目告負,卻十分滿足:「謝謝您的指教。」躬身行禮。
  「這一局下得不錯,我也要謝謝你,讓我的職業生涯有個美好的句點。」

  此時棋院內部的週刊記者已經進入對局室,在記者室觀局的眾人也都進入幽玄之間準備覆盤檢討。

  「你缺少的是與不同高手對局的經驗。藤原,」嚴肅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年:「我想『他』應該已經向你解釋過,為何我會選擇與你的新初段對局後引退,但你能瞭解,這對我個人單方面具有什麼意義嗎?」

  所有棋院內部記者早已開啟錄音筆,拿出速記本,棋院外依舊記者環繞。
  藤原光思索了一會兒……對塔矢老師個人的意義……嗎……

  【小光,記得將心比心的道理,試著體會塔矢老師的心境。】
  【佐為……】感受到佐為在身邊時時支持自己的心意……小光抬頭看向塔矢老師:「我想……是因為新初段賽代表身為棋士的人生,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塔矢老師當年也是從這裡正式起步,選擇在開始的地方結束,除了意味著提攜後輩之外,對於老師個人來說也是迎接下一個旅程的起點,所以……」似乎真的有所明白,燦爛一笑:「在追逐神乎其技的道路上,這一局同時也是塔矢老師的新初段賽呢!畢竟外面的世界不會辦這種比賽迎接塔矢老師嘛!」

  幽玄之間眾人嘩然,佐為也用驚訝與讚賞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小光……一位少年棋士對人生竟有如此深刻的體悟,實為圍棋界的一塊瑰寶……
  「你真的合格了。」塔矢行洋看向藤原光身側,低聲:「棋逢敵手,人生知己,深感幸運。」

  佐為微笑向塔矢行洋行了平輩之禮。
  沒想到小光能將頂尖棋士的心境詮釋得這麼貼切。對了……要成為一流指揮家,必須具備細膩的情感、敏銳的洞察力、豐富的詮釋能力……原來小光在音樂學院所學的一切與圍棋從來都不相衝突,甚至相輔相成。

  桑原嘎嘎怪笑著離開幽玄棋室,緒方收起記者室桌上的兩萬元,而倉田先生正在外面的小吃店指著電視機鼓著臉嚷嚷:「太狡猾了!我都還沒從他手上拿走一個頭銜!」


  由於早已預料到棋院外已是人聲鼎沸,為了讓棋局順利檢討,塔矢亮退出幽玄之間來到一樓大廳,看見已經忙得焦頭爛額的天野先生……

  「天野先生。」快步走上前。
  「塔矢,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樓上還在檢討嗎?」哎……快擋不住了。
  「是的,而且這是對父親以及藤原非常重要的一局,我希望能讓棋局順利檢討完畢。」觀察一下四周不太妙的情況:「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天野看著塔矢,衡量著眼前少年到底知道多少狀況,心想塔矢亮雖然是個少年,但是平素行事謹慎,現在自己又是在完全沒可以商量對象的當口……於是斟酌開口:「我擔心的並不是你父親。」用別有深意的眼光看著塔矢……

  小亮眸光一閃,記者畢竟是記者,擁有許多利於調查的資源,看來天野先生一直在默默守著這個秘密,但是外面那一些……
  看向棋院外的記者群。

  天野到底是老薑,隨著塔矢的眼神已經瞭解眼前少年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於是決定馬上進入正題:「我認為以記者們的工作速度,他們並不清楚藤原的事情,但若讓他們深入調查就難說了!千萬不能讓他們深入調查,把他們都哄回去還不如立刻召開記者會,現在主要是針對你父親,如果藤原被問到什麼,我想他應該有跟他的那位監護人套好招了,記者們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也就不會再追究一個新初段。」

  小亮迅速思考……天野先生畢竟比較熟悉記者們的想法……嗯:「我明白了,我先出去應對一下這一批人,記者會的部分就勞煩天野先生,還有麻煩您轉告藤原最好在記者會前先知會一下椿先生。」
第一部 第三十三局 兩路人馬的情況
酷拉皮卡與小傑說窟盧塔族族語,半藏對他們說英語。





  「事先知會椿先生……我想沒這個必要吧,不過就是個記者會,採訪對象是塔矢老師又不是我。」
  一人一魂在寂靜的接待室裡,小光擺出一派天真不甚明瞭的表情。

  「藤原,我很清楚你是誰,我有心幫你,希望你配合。」遞過一疊資料。
  【嚇!小光,現在怎麼辦?都是我不好,硬是要下棋……】佐為非常擔心懊惱,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因為我用箱子下棋……小光……
  【打死不承認,不管他人是好是壞,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對方是記者。你放心,面對記者我很有經驗。】隨手翻看資料,嗯……看來他沒有決定性證據,果然只是透過網路IP以及棋風判斷。
  「塔矢正在樓下應付記者嗎?」將資料歸還:「但是……我還是不明白這到底跟打電話給椿大哥有什麼關係?」抓抓頭一副不明所以狀。

  天野看著眼前的少年。

  「……天野先生,您到底希望我做什麼您就直說吧,我跟塔矢那傢伙不一樣,不會……呃……拐彎抹角的說話,啊!塔矢老師要引退絕對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要引退的,我雖然事先知道了沒說出來,但是我想椿大哥也不會在意的!」
  【小光,你好強……】居然用了成語。
  【我覺得我可以拿演藝界的本因坊了。】天啊,我得鎮定……

  天野有些動搖。
  的確,任誰看了今天這一局都知道藤原光不是SAI,自然也不是那個IP跟著天才指揮家琥珀王子滿世界跑的虎次郎。

  「你的師承一欄上寫著的這位藤原佐為先生,就是網路上的SAI吧?」薑是老的辣,一針見血。
  【哇!小光我就跟你說不要寫嘛你就不聽!】哇哇大叫。
  【你先安靜佐為!】現在別在我腦子裡嚷嚷啊!夠亂了。
  「佐為是教我圍棋的老師,也是朋友,但是他本身沒有在下網路圍棋。」嗯……沒錯,只不過是我在幫他用滑鼠……嗯。
  「你們都姓藤原?而你卻是京都的椿先生養大的?」記者的本能追問。
  「因為……佐為他……很久以前就過世了。」一副有些悲傷卻很平靜的神色。

  這回倒是在天野的意料之外……說自己的授業恩師過世了,這可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話。

  「他過世的時候,網路圍棋都還沒發明呢。」一臉惆悵……一千年前當然沒網路……嗯,很OK,沒說謊。
  【小光可以去拿奧斯卡金像獎了!】湊著臉驚奇。
  小光汗:【你連奧斯卡都知道?佐為你不是只會下棋嗎?】

  「那……網路上的SAI……」只是想弄清楚。
  「啊!我超級崇拜他的,他的對局我都會認真覆盤再覆盤。」一臉崇拜……
  【明明是被我逼的。】【你先別多嘴啦!】

  「唉喲,天野先生你也知道嘛,椿大哥是不可能指導我什麼棋藝的,」認真評估的眼神,末了:「雖然我很崇拜椿大哥的為人啦!」
  「去年加入森下老師的研究會之後真是受到很大的幫助。」眼神嚮往。
  「塔矢亮那傢伙沒什麼朋友,我想老師是因為這樣才在意我吧……其實塔矢那個人挺不錯的啊……當然對於圍棋我自己也是滿努力的啦!」傻笑著不好意思。

  天野看著眼前表情變化多端的少年,沒有人敢拿自己授業恩師的壽命開玩笑,況且與自己調查過的古典音樂雜誌上那位氣質高貴的王子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雖然藤原光外貌也很俊秀,卻是標準的東方人面孔,眼珠也是黑色的……

  「塔矢亮似乎很不想讓你面對記者。」最後一個疑點。
  「那是當然的啦!萬一我說出他的什麼亂七八糟糗事他的形象就毀啦,那傢伙老是說我講話不經大腦,他自己才是想太多,莫名其妙……等哪天我也召開記者會把他的糗事都抖出來,其實咱們都才十幾歲,有些糗事是很正常的,人生就是要這樣才值得回味嘛!您說是不是啊天野先生……還有啊……」

  「咳、咳……藤原新初段,我想我們還是先下去吧,記者會已經開始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守護那個秘密?不過……既然都守護了,就繼續吧:「剛才給你看過的資料千萬不能說出去,這件事情事關重大,絕對不可兒戲。」

  「誒?我根本看都沒看幾眼,哪知道那什麼鬼?只不過其中有些SAI的對局罷了!」這麼說也沒錯吧……
  「嗯,你先回去吧,不好意思,把你找進來。」
  「哪會!我這個人最健談了!想聊天找我就對了,拜拜啦!」

  走出棋院側門,由於記者會已經正式開始,外面倒也沒幾個人……椿大哥早已聞風趕至,算準了小鬼會從側門出來,等在門口。

  「吶……上車吧,小鬼。」拋過安全帽。
  「椿大哥,哪來的摩托車!好炫……」其實一直想坐一次這種的……沒關係吧:【佐為等會兒要抓緊囉!】【喔喔!這是我第一次體驗耶!】
  「少年時代的老東西了,一直放在河合那裡,這幾天才整理過好發動,沒想到你這邊狀況大大不妙,就來接你了。」催動油門……引擎聲頓時響起:「上來吧,聽說你輸了?」
  「輸了半目。」
  「下得盡興嗎?」
  「嗯!是很好的一局!」
  「那就沒問題,走吧!去吃蕎麥麵。」

  「喔……監護人親自接送。」等在外面的實習記者。
  「看樣子沒什麼特別的。」
  「全勝戰績大概是因為從小在棋社長大的關係吧……」
  「又一個塔矢亮嗎……圍棋界的新浪潮啊!」




  酷拉皮卡與小傑正在使用著獵人試驗會場所提供的電腦,利用剛考上的執照,可以瀏覽許多不對一般社會大眾公開的消息。周圍一些順利拿到獵人執照的同期考生正在互相道別……
  「枯枯戮山,位於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高山,嗯……沒問題,這是公開資訊,一般觀光客也能到達的國家。」酷拉皮卡瀏覽著網頁:「搭飛行船的話三天可以到達,飛機的話要轉機…」轉向小傑:「你真的非去不可嗎?」
  「如果要讓奇犽脫離那幫人,我覺得這一次是唯一的機會。」
  「趁奇犽還沒成為殺手之前是嗎?」酷拉皮卡凝視著身旁已經十二歲的小傑:「而且,能阻止的恐怕只有小傑你一個人而已。」

  自己與小傑這幾年幾乎形影不離,但是畢竟差了六歲,兩位殿下年齡雖然與他相近一些卻一死一不知去向,好不容易在獵人試驗遇到同樣十二歲的奇犽,小傑非常珍惜這位朋友……嗯,試驗中我也同樣受到過奇犽的幫助……

  「酷拉皮卡、小傑,」光頭忍者半藏走了過來:「雖然相處時間短暫卻很愉快,」閃亮著頭皮,拿出名片:「如果你們要來我的國家的話,通知我一聲,我可以帶你們到很少人知道的觀光景點。」
  兩人看著半藏離去的背影……又看向手中寫著『霧隱流半藏』的名片……
  竟然有這麼多愛自我表現的忍者……



  「各位旅客,請往您們的左手邊看。」巴士上的導遊小姐正在盡職的做著介紹:「您們現在所看到的,就是惡名昭彰的揍敵客家族所居住的枯枯戮山,在這個樹海圍繞,海拔三千七百七十二公尺的死火山的某個地方,據說他們的大本營就在那裡面,但是並沒有人真正看過。」笑容可掬。
  小傑望向車窗外面,奇犽家幾乎跟窟盧塔草原差不多大呢。
  「揍敵客家族,自曾祖父、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以及下面的五個兄弟,他們全、部、都是殺手,接下來再過去一點,我們就可以下車,靠近參觀。」

  巴士隨著山路蜿蜒前進,漸漸接近了目標。
  隨後……
  小傑與酷拉皮卡張大嘴巴,看著奇犽家的大門……這實在是太壯觀了。

  「是的,正如各位所見,這就是揍敵客家族的正門,因為進去之後據說不可能活著出來,所以這個門別名又叫做黃泉之門。」導遊小姐拿著麥克風。
  「……酷拉皮卡,黃泉是指什麼?」小傑依然看著眼前陰森厚重的大門。
  「……就是指來世。」比起古代遺跡雄壯有餘,美感上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無論如何,為了朋友,只有想辦法前進了。



  日本東京,正是風和日麗的天氣,麻雀在社區住戶的圍牆邊互道早安……
  擁有一扇大窗的房間裡,小光裹著棉被,看著棋盤對面的佐為……

  【佐為,怎麼了嗎?】自從新初段系列賽之後佐為就怪怪的……怎麼時常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不,我想是我多心了。】清晨的微風吹入房內,小光還是很怕冬天:【其實面對行洋先生的這一局反貼目對局,小光每一手都不是庸手,真的應對得很好。】
  【聽你這麼說,這個結局就更代表了實力的懸殊。】仰頭伸個懶腰……呵欠:【嗚啊啊啊……果然要拿本因坊還早呢……路還長著。】
  佐為淡淡微笑著:【其實我們的目標是神乎其技,只要一直努力不懈就行了,小光,】認真看著眼前的金髮少年:【頭銜不過是虛名,成為職業棋士後當個目標來努力固然是很好,但是要謹記頭銜並不是下圍棋終點。】
  【……是你自己在在意本因坊的外在形象問題耶。】捲起眉毛。
  想起桑原老爺爺的嘎嘎怪笑聲,佐為的臉馬上垮了下來:【那倒是真的……】

  【行了,我知道我們的目標是神乎其技啦!】收拾眼前覆盤的對局:【雖然說要改善本因坊外在形象,不過我還是得去把頭髮染回來。】
  【嗚……小光又要變黑了,也要化妝嗎?還不到出門時間嘛……】佐為頗不情願。
  【要做護髮和護膚,因為長期使用這些東西實在對頭髮跟皮膚不太好……】扯扯自己的長髮:【我去把頭髮剪短好了,但是又怕臉型跟以前太像……】猶豫中。
  【小光,你打算一輩子都帶著面具生活嗎?】佐為對於這一點始終有些憂心:【我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你說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啊……但你想想,都已經有記者開始收集我的情報了,這時候我哪敢輕舉妄動啊?萬一被設計師認出來怎麼辦?】看看外面的天氣,無奈分析:【我當然想恢復原本的樣子啊……不用搞得跟女人一樣護髮護膚什麼的,也不用因為怕這種一次性染髮劑退色而天天帶著折傘。】

  【唉……】【唉……】一人一魂無奈哀嘆。



  「小光,你別亂動,小心剪醜了喔。」
  趁著塔矢父子不在家的午後,明子阿姨正在浴室忙碌著,替小光設計造型。

  「每天這樣化妝,一定要記得做好隔離……」叮嚀。
  「隔離?我有稍微做一點,但是覺得很麻煩。」
  「你現在年輕不覺得,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如果沒做好隔離會很後悔的,大學時代大家就是為了省錢嘛……對了,我有時候也幫大家設計造型呢!你久美子阿姨之前啊……」一邊說話手還持續拿著削刀替小光削著頭髮。

  【明子阿姨行不行啊?】佐為始終擔心未來本因坊的形象問題。
  【不行就算了,反正不能給專業人士弄就是了,怕被識破偽裝。】

  無奈……這是目前想到最好的辦法了,而且明子阿姨是唯一清楚自己情況的人,一定會想辦法用最簡便的方式做出跟以前的自己最大的區別……吧。

  佐為在一旁觀察著小光:【小光!小光!明子阿姨好像真的有經驗耶……】
  【真的嗎?目前情況如何?】眼珠四處轉動,很想看看自己。
  【看起來還不錯喔,阿姨似乎想幫你保留瀏海部分的金髮,之前在街上不是也看過其他雙色頭的年輕人嗎?】說著還用扇子比劃著自己的前額部位:【呵呵,只不過小光跟他們倒過來了,小光的金髮是天生的,黑色的部分才是染的。】
  【保留一部分金髮啊,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好期待……

  浴室裡柔和的燈光照著明子阿姨溫柔而認真的神情,小光嗅著阿姨身上淡淡的廚房油煙味道,一種溫暖的感覺在此時油然而生……
  末了,明子滿意的將小光轉向鏡子……

  「如何?阿姨我寶刀未老吧?」呵呵,真好玩,像芭比娃娃一樣!
  「哇……明子阿姨真厲害!早知道就早一點來找阿姨求救了!」【不過寶刀未老又是?】啊,隨便吧。
  【太厲害了!跟十二歲時的你完全分辨不出來!而且這樣很好看呢!】佐為也挺興奮,在浴室裡手舞足蹈地歡呼著。
  「來……別動,這邊又有一小撮頭髮,等等喔……」明子阿姨很細心地削去多出來的那一小撮……隨即撫著臉微笑:「要是小光是女孩就好了,不但體貼漂亮又善解人意,嫁給小亮多好,還會下圍棋,小亮啊……一定喜歡!」

  原本溢滿心中的喜悅與溫暖在瞬間消失殆盡。
  隨即,抬臉微笑面對明子阿姨,讓明子阿姨替自己上妝……

  「阿姨您放心吧,即使我無法成為小亮的另一半,小亮也一定能獲得幸福的,塔矢家對我的恩惠我也會永遠記得,將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縱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連續用了兩句成語呢。
  「傻孩子,又在說些什麼傻話呢……來,這邊再修一點。」明子正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並不是很在意這句承諾。

  【小光……你現在不開心。】佐為也感同身受。
  【……我還有你在身邊,這樣就夠了。】這樣已經很好了。
第一部 第三十四局 千年不變的道理
有奇犽在的關係,酷拉皮卡與小傑說英語。





  二月初,明子阿姨又準備開始為了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忙碌,去年小光待在京都,明子阿姨一直認為小光沒有來看表演十分可惜,而今年小光利用與明子阿姨獨處的幾個中午用餐時間,為節目製作的幕後流程提供意見。
  氣候依然不算暖和,空曠的道場在練習開始之前更是冷得讓小光直縮脖子。

  「你不試著使用冷兵器對塔矢攻擊嗎?刀劍或許不長眼,但是棍棒總可以吧?」尹老師坐在一堆攤開的棋週刊旁。
  「不了,如果老師覺得需要的話由老師來過招吧。」因為穿太多所以努力移動身體:「您不要什麼都問我,您是老師耶!」繼續攤開棋週刊。
  【小光、小光,行洋先生引退的消息原來真的那麼轟動啊。】佐為驚訝。
  【這是一定的,五冠王耶!總共也才八冠,塔矢老爸就拿了五冠。】現在才知道驚訝……抄出一邊架上的齊眉棍壓住棋週刊,以免被風吹走。
  「你也是我的老師。」亮湊了過來,看著一小片『棋週刊海』。
  「如果真要算這麼清楚的話,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啐,那豈不便宜你。」

  兩人同時想起初遇的那個夏天,初見時三餐不濟的少年……如今稍稍穩定過後回想起來不禁有些懷念,轉眼亮準備升上國三,而光來到日本也兩年半了。

  「其實我依然認為熟悉一些兵器是必要的訓練,畢竟塔矢從一到十二歲都一直很文靜……雖然說進步很快啦,念能力資質優異,但基本武術根底如果只有拳腳我怕不夠。」捂著自己的下巴,抬頭看向章魚。

  「嗯,我跟老師有同樣的看法,尤其是一個人面對多數敵人的時候兵器是必備的,不過我想同時讓亮進行『發』的修練無所謂,」在道場地板坐了下來,沒有要陪練的意思:「因為練器械的話我不能陪亮過招,得由尹老師您來才行,所以你們倆都是念能力者的話這樣剛好,我在一旁看就行了。」厚厚的衣物將身體裹成球狀,打個大大的哈欠:【佐為,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嗎?】
  【小亮去年因為輸給倉田,被終止了連勝,原來小亮之前二十六連勝啊!】
  【……喔。】漫不在意:【那我一定要破他的紀錄,嘿嘿!】

  這時光發覺有兩雙疑問的眼神看向自己:「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啦?」
  「這就代表從現在開始你不會再陪我練習了,是嗎?」有些落寞的語氣。
  「沒錯。」無所謂的眼神,但是發覺尹老師似乎有些疑問,而亮似乎有些難過:「啊啊,行了吧你們!在你們面前都快沒秘密了,受不了。」

  小光思索了一會兒,末了彷彿下定某種決心,突然一臉認真地面向尹老師,跪坐行禮。

  「……我曾向授業恩師立下重誓,絕對不對朋友動用器械,所以……尹老師,亮就拜託你照顧了。」深深致禮後抬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尹老師。
  尹老師看著背向著塔矢的章魚,似乎……好像……有些明白那眼神的涵義,於是也正式還禮:「既然對恩師立過重誓,那就絕對不得違反。你放心,我絕對會對塔矢同學傾囊相授。」
  小光看著尹老師,安心一笑:【佐為,傾囊相授又是?】
  【盡心盡力指導的意思。】佐為後腦滴汗。

  而這邊,亮並沒有看見光對尹老師末了釋然的眼神。
  原來是對自己的老師發過誓……看著光為自己向尹老師行禮請託的背影覺得十分感動,自己一定要變得更強,守護住心愛的人。


  「嗯……所以說,塔矢是具現化系。」尹老師看著玻璃杯底部出現的結晶體。
  「感覺上在戰鬥時沒什麼勝算。」想到尹老師曾經介紹過『發』的修行中的六大屬性,亮有些困擾地看著玻璃杯。
  「你說的沒錯,具現化系是將無形的氣物質化的一種能力,想靈活運用必須耗費相當大的集中力與想像力,而且前提是還要隨時保持氣的能量安定,光是把東西憑空具現化出來也不能成為有效武器,所以在戰鬥的時候也不容易有勝算。」

  尹老師看著有些失落的塔矢,不知道該怎麼開導,屬性這種事情又不能勉強。

  「我倒是覺得亮是具現化系是預料中的事,因為亮很神經質。」眼看亮臉色轉青,繼續接口:「這樣不是很好嗎?又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強大的集中力與想像力,透過圍棋,這兩項能力你絕對高人一等,比起特地修練不適合自己屬性的發功,我倒覺得配合你那顆隨時都異常清醒的腦袋,戰鬥時妥善運用邏輯與戰術,反而能達到別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自顧自地說完把地上的棋週刊收拾收拾……佐為差不多看完了。

  「說得真好,這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道理嗎?」尹老師喃喃自語。
  這句成語……光額角冒汗……鷄首,就算真的是這樣您也不必現在說出來吧。看向尹老師,長嘆一聲:「我猜尹老師一定是強化系的。」
  「誒!?你怎麼知道!?」一副『章魚你真能看穿人心嗎?』的眼神。

  亮光兩人倒是彼此會心一笑:果然是頭腦簡單的強化系,儘管會下圍棋。


  兩人走在回家路上,亮回憶著在道場時光對於具現化系與自己做出的評價,而光臃腫地走在人行道上,依舊是一副包成粽子的模樣。

  「……仔細一想,其實你說的有道理。」未免也穿太多了。
  「我那些話並不是安慰你,是事實。」摸摸肚子,盤算著晚餐要吃些什麼。
  「那麼你呢?」看向身邊平行的人。
  「什麼?」似乎以前也出現過類似的對話。
  「是什麼屬性。」以前好像也出現過這樣的對話。

  一陣靜默。

  「指導我武術的朋友當時說是特質系,因為是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對了,那一晚亮說能認識我很幸運,是他在練習《噢,蘇珊娜》的那一晚。
  「是什麼樣的特殊能力?」是我在練習陶笛的那一晚,當時我老是想著光到底是誰,現在想想這根本無所謂。

  又是一陣靜默。

  「又不能說嗎?」亮淡淡的眼神,看向遙遠的夜幕。
  「!」馬上轉頭面對亮:「對不起!我……」其實有什麼好解釋的?這一切對亮根本不公平,為了自己去涉足那樣危險的能力,自己卻什麼也不對他說明白。
  【……】佐為很想插話,卻認為不是時候,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光有些落寞地繼續與亮並肩前進著,沒有再企圖解釋什麼,或許珍惜現在與亮在一起的時光,是唯一能做的事。想到這裡突然很安心,尹老師雖然不太擅長教學,但事實上是個力量很穩定的念能力者,儘管不是個很細膩的人,今天卻也似乎有些瞭解自己的話中話,至少有尹老師在亮身邊,自己還不至於太過擔心。

  危險不知道何時會到來,有任何風吹草動還是要趁早離開這個城市,況且夏至的時候還得出一趟遠門,這一趟雖然說是與朋友會合,卻難保重新踏上那塊土地會遇到什麼樣的危機……雷歐力、酷拉皮卡、小傑他們絕對不會說出時光膠囊的事情出賣彼此,但是小傑思想單純,萬一被騙也是很有可能,啊!小傑應該也是強化系的吧……說到智商,雷歐力也不是很靠得住,雖然他是二星獵人。酷拉皮卡沒什麼問題,但是剩下的倆人被套話的可能性真是高的令人想哭。

  看著光的表情由激動轉為苦澀、再由苦澀轉為安心與惆悵,亮似乎已經猜想到光的思路,認真地看向光:「藤原,那句話沒有有效期限。」


  藤原,我很幸運認識你。
  希望你這句話沒有有效期限。


  路燈點亮了夜晚住宅區的人行道,亮淺淺地微笑著與光道別。

  【小光,你想太多了……】佐為笑瞇瞇地看向小光,探著腦袋湊近調侃:【說不定你才是具現化系的。】
  【你是說我神經質?】微微挑眉,卻意料之外的沒發脾氣。
  【……或許古往今來,人們想要守護自己心愛的人、事、物時,所思所想都是一樣的吧。】想到小亮與小光的感情,抬頭望向都市上方不曾清晰星空:【這也是即使經過千年,世間持續不變道理。】




  「小傑,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機場大廳,酷拉皮卡背著行囊。
  銀髮少年隨口猜測:「去找你常常提起的那位雷歐力,還是回去窟盧塔草原晃晃?」
  「不,我要把這個號碼牌連同獵人試驗時西索打我的那一拳一起還給他,在完成這件事情之前我是不會去找雷歐力的。」豪氣干雲地摸出獵人試驗號碼牌。
  「那你知道西索在哪裡嗎?」奇犽提出關鍵性問題。

  剛剛還氣勢如虹的小傑,瞬間石化。

  奇犽攤攤手表示無奈:「真是的,我就知道。」
  「我知道他在哪裡喔,小傑。」酷拉皮卡平靜地開口。
  瞬間恢復精神:「咦?真的嗎?」
  「嗯,最後試驗時,西索在我耳邊說了悄悄話。」語氣冷峻嚴肅:「試驗結束後我去找他,他說九月一日在友克鑫市等我。」
  「只要到那裡,就能遇到西索嗎?」確認……只要在那個時間那個地方。
  酷拉皮卡肯定:「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相信他一定會現身。」
  奇犽突然插話:「他也是旅團的一員嗎?」

  「依我推測應該不是,西索的個性不適合團體,他個性乖僻、對單打獨鬥的決鬥情有獨鍾,很可能是想跟旅團某位成員決鬥,九月一日我想蜘蛛都會到場。」
  「但是現在離九月一日還有半年多的時間耶……哎,」空窗期真長:「那時候的友克鑫市有什麼嗎?」實在不甚明瞭。
  奇犽思索了一下:「九月一日在友克鑫市……原來如此,所以蜘蛛才會現身,沒想到西索會提供這麼好的線索,雖然他居心叵測。」評估中。
  「嗯,到時友克鑫市會舉辦全世界最大的拍賣會,成為世界上所有國寶級的稀世珍品與金錢的集散地。」酷拉皮卡轉向小傑:「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

  「咦?酷拉皮卡你要去哪啊?」小傑驚奇,遭逢災變以來除了在獵人試驗中有時候短暫分離,卻還沒真的道別過。
  「反正我也已經見到奇犽本人了。」酷拉皮卡微笑看向眼前兩位同年紀,個性卻截然不同的少年:「到時候為了參加拍賣會,我必須先去賺錢才行,接下來我將正式以獵人的身分,找工作賺錢了。」
  「要賺錢啊……」奇犽喃喃自語。

  酷拉皮卡突然轉向小傑,嚴肅認真:「別忘了十年前的約定。」
  「嗯,我一定會去。」唯一真的沒忘記過的人。
  「什麼十年前的約定?」這次換成奇犽不甚明瞭。
  「這個待會兒讓小傑跟你解釋吧,」奇犽是個值得信任的孩子:「這段期間,小傑就拜託你照顧了。」
  「這還真是我接過最艱鉅的任務啊。」調侃地看向小傑,不過當然比家族裡的暗殺工作愉快得多了。
  『奇犽!』瞬間暴走。
第一部 第三十五局 變調的樂曲之一
  日本的櫻花真的很美,小光也將揮別美麗的『葛城明日香』。
  三月中旬小光將受頒職業棋士證書,四月份正式展開職業棋士生涯,而小亮則是獲得日本棋院去年的勝率第一名賞及連勝賞。

  「今天是你在輝夜姬的最後一天吧,我送你過去。」緒方拿出招牌白西裝。
  「不要啦!吼!很丟臉耶!整間料亭都認識你了啦!」火大!明子阿姨也只知道自己在當樂師,不知道要扮女裝,倒是大哥隔三差五的往輝夜姬跑,嘖!
  「我在埋葬我可悲的戀情。」明明是無所謂的語氣。
  【小光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啦你就坐大哥的車去啦!】第一監護人在情急之下也學小光的稱呼。
  【哎……好彆扭。】捲著眉毛,老大不願意……但的確來不太及。

  「你既然叫我一聲哥哥,我就不能讓你在那地方遇到危險,成年男子有時候是很恐怖的。」告誡而犀利的命令:「出門。」拿過車鑰匙,穿上皮鞋。
  「成年男子有多恐怖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時候我還沒領教過嗎……」環境就算再好也會有些低水平的客人。
  【況且我真正的危險你根本應付不來吧。】【那倒是。】

  「酒吧?」明顯非常不滿,進入電梯。
  「……不然你以為小亮在哪裡聽見葛城小姐唱歌,京都的Cinderella跟現在的輝夜姬是同一個老闆,我那時在鋼琴酒吧當琴師啦……幾乎每天都要開口唱歌。啊,對了,是倉田先生帶他進去的,因為他未成年,幸好沒被認出來。」電梯移動向下:「要不然穿那種蕾絲小禮服加上玻璃高跟鞋,超尷尬的……別跟亮說喔。」末了還小心交代。
  緒方看著身邊已經削了短髮的雙色頭『小弟』似乎若有所思:「為什麼不繼續?」

  「因為我開始變音了,雖然別人聽起來可能沒差別,但是那天在你們的包廂唱歌其實還是有點不舒服,但是看你們那麼開心又不忍拒絕,而且穿和服比較容易遮掩男性的骨架,所以老闆才讓我到輝夜姬來。」兩人說著走進停車場。
  鏡片寒光一閃:「除了鋼琴和洞簫,你還對其他樂器有興趣嗎?」小心試探。
  【小光小心大哥好像在想著什麼!】佐為適時地警覺。
  【嚇!好險!】腦中鬆了一口氣……

  「拜託!能會這兩樣我就覺得很得意了,東西合併耶。」坐入跑車前座:「鋼琴是我過世的老爸教我的,洞簫則是我的圍棋老師。」嗯……這句成語好像叫做青出於藍。
  「喔?」發動引擎,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圍棋老師?」
  「其實他比較像是朋友……反正不管餐廳酒吧,來來去去都是差不多那幾首歌曲,唱得不怎樣也無所謂,只要打扮得漂亮就好了,那些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這個老闆旗下的營業場所水平真的不錯,不過不這麼說的話大哥會懷疑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光也會用成語了耶!】佐為十二萬分驚訝。
  【臭佐為!又損我!】

  車子平穩地開在大道上:「以後好好做職業棋士,別去做這種提心吊膽的工作。」奇怪,自己不是最怕麻煩了嗎?竟照顧起小鬼來,倒是倉田那傢伙竟然帶小亮去酒吧,腦滿腸肥到底在想些什麼!
  佐為與小光同時捲起眉毛看著駕駛座上的某人:【……大哥越來越像保母了。】



  在輝夜姬的最後一天,一切程序一如既往,心裡盤算著離四月職業棋士生涯還有一小段空檔,又有一點積蓄,想跟佐為一起去哪兒玩,來到日本那麼長的時間了,都還沒去觀光過,況且現在正是氣候宜人的時節。
  不過佐為應該會想跟退休在家的塔矢老師對弈吧,但至少應該去京都探望一下椿大哥。

  緒方每回到了輝夜姬後逕自一個人坐在窗邊的獨坐,點上一份中等價位的個人定食,之後再要一壺茶,繼續坐在原處看譜,偶爾也會約一、兩位可能是學生時代的朋友一起出來聚會;總之,除了與『明日香』同進同出之外,緒方並不會打擾餐廳運作,可以說與明日香裝做不認識,基於這一點,輝夜姬有錢賺當然是大力歡迎。

  「葛城,七點以前在菊之間,之後你就待在大廳跟新人配合一下吧。」經理依照以往慣例的交代完,自顧自地忙碌去了。
  「OK。」【OK。】
  從包包裡抽出自己的吃飯傢伙:【佐為,到了大廳合奏一曲吧,今天隨便你點。】畢竟是最後一天嘛。
  【嗯嗯!小光最好了,】看著小光手中的洞簫,也拿出龍笛:【回家我們就覆盤昨天在森下老師研究會的對局,啦啦啦……】
  【是、是……還不瞭解你嗎。】起身走向菊之間:【佐為,上工了。】
  【Yes,Sir!】手持宮扇卻行了一個軍用舉手禮,頭戴立烏黑帽身穿狩衣,感覺頗為不倫不類。
  小光笑著進入菊之間:「不好意思,讓各位嘉賓久等了。」


  包廂裡有一位中年男子與…不是吧…久美子阿姨與正子阿姨!?金子正子這張臉自己後來在古典音樂網站上有確認過,是不會忘記的……

  中年男子側眼看了『葛城小姐』一眼:「嘖、嘖、嘖!好個標緻的大美人兒……該不是請到了輝夜姬的大紅人吧!」斜眼瞄向對面兩位太太。
  低頭,笑臉上一副溫婉的模樣:「明日香向各位請安,請問需要點曲嗎?」內心哀嚎:【唉……最後一天卻出師不利,嘿,出師不利也是一句成語。】不知怎地,有些得意。
  【小光,我覺得兩位阿姨的表情很不自然。】佐為敏銳地感應到氣氛詭異。
  【客人的事情我們少管。】
  「明日香是吧?你就隨便吧,哼,我才不懂你們這些叮叮咚咚的東西。」

  久美子阿姨神色略顯不滿,正子阿姨看起來就快要暴走了。

  【得讓他們冷靜下來,小光快想辦法。】佐為仗義。
  【我哪能有什麼辦法!?久美子阿姨也就算了,在金子正子女士面前不被拆穿就要偷笑了。】
  佐為與小光感受到濃厚的火藥味,無奈之餘只能靜觀其變……小光自顧自吹一些能平緩情緒的曲調,畢竟是最接近神的音樂,即使經過糖果掩飾依然發揮了不小的效用,室內氣氛緩和了許多。

  金子看了小光一眼:「真是後生可畏。」應該是音樂大學來打工的大學生吧,程度不錯,而且很會看場合:「憑他的程度將來肯定不簡單。」
  【哈、哈、我還希望簡單一點……似乎沒穿幫,真是好險。】
  【嗯,而且氣氛好多了,不管出了什麼事還是要慢慢說比較好。】

  「藤崎先生,您……究竟要如何才願意與美津子離婚?」久美子阿姨幾經猶豫後終於開口。
  「哼,當初也是進藤家硬逼著我娶正夫的妹妹,幹嘛你們說結就結說離就離,還當我是個人麼?」說完自顧自地斟了一碗茶:「酒就留給你們兩位富太太了,我待會兒還要回醫院值夜。」
  【原來這個人就是AKARI的老爸啊!】簫聲依然嗚嗚低鳴著為室內陪襯。
  【嗯,他們稱呼他為藤崎先生,又說回醫院,看樣子錯不了。】佐為好奇。

  金子阿姨已經平緩了情緒,緩慢而認真地開口:「藤崎先生,當年的事情不只是進藤伯父伯母的問題,其實您大可以對美津子據實以告,縱使不被接受也好過釀成今天這樣的局面,我相信你們夫妻倆這十幾年雙方都不好受。」
  「哼!美津子現在在塔矢夫人那兒吧!你們大概也就這幾個人……」對於方才金子阿姨的話不置可否。

  久美子阿姨突然以很平靜的語氣發話:「美津子在他哥哥嫂嫂那裡,明子陪著他過去的。」說完還夾了一口菜。
  「他在正夫那裡!?怎麼可能!?嫂嫂!?」失去了從容,雙手打顫:「哼!別想矇我……正夫十幾年來都不願見這個妹妹,我和正夫可是被『進藤財團』拆散的。」
  「我們沒必要欺騙你,兄妹到底是兄妹,正夫已經放下了,您和美津子不也曾經交情深厚?」久美子阿姨長嘆:「唉……為什麼當初不說出來大家商量,我們三個雖然相交不如您與美津子深厚,到底都是音樂出身,都說藝術家比較能接受新觀念……就是不能說服進藤伯父伯母,好歹也不至於讓您被他們逼婚啊……」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反正我的答案是一樣的,」態度堅決明確:「除非明明的監護權給我,否則絕不離婚。」

  「你根本沒盡過做父親的責任!」金子阿姨豪邁地乾了一小壺酒。
  「但是我有經濟能力讓明明繼續走他的小提琴之路,進藤財團已經破產了,別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孤兒,我可是日本心臟外科首屈一指的大夫。」語調隨意的陳述事實:「哼!開玩笑!花了那麼多錢栽培他,就算以後他也跟他媽一樣默默無名,好歹也要給我嫁入豪門,我還指望他的增值空間!」
  「你!」
  「怎麼?他是我的女兒,指望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有什麼不對?比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說什麼都是為子女著想的父母,我這個真小人做得坦蕩得多!」


  佐為表情嚴肅:【人果然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而活,眼前就是個前車之鑑。】
  【前車之鑑?】又是成語…前面有車嗎:【其實……我認為藤崎先生是很可憐的人。】
  【的確,由一個人的不幸漸漸演變成一個家庭的不幸,這樣的氣氛甚至感染朋友…不過,】佐為看向小光:【說不定因此,明子阿姨可以接受小亮跟你的感情。】
  【能不能被接受都無所謂,反正我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至此換了一曲無射商:【就算塔矢老師與明子阿姨都接受了,那亮的未來呢?先不論他對棋壇未來的影響,任何人跟我在一起都有危險……況且明子阿姨也很可能因為藤崎先生的關係比一般人更加排斥我跟小亮的感情,】手指靈巧地在手中竹管上移動:【佐為,我真的覺得,有你陪著我就夠了。】


  「正夫也結婚了?」良久……藤崎先生再度開口。
  久美子阿姨看了看身旁金子正在努力平復情緒的神色,接口:「嗯,在您和美津子結婚後半年吧,對方是小家碧玉,有兩個也正在念國中的兒子。」
  「是嗎。」吞下一口飯菜:「他幸福嗎?」這回倒是眼神認真…
  「這……我們外人也看不出來,夫妻倆似乎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就是了。」

  小光與佐為看見藤崎先生至今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雖然只有一瞬間,那個笑容不知道是安心多些?還是慘澹多些?

  【或許我以後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哈。】頗為自嘲。
  【小光,小亮開始學習發的第一天,從道場回家的路上,你就是這樣的表情。】
  【是這樣啊……】隨著嗚嗚地洞簫鳴唱……苦笑:【佐為,這一路上……幸好有你。】
  【……】佐為猶豫地凝視著身旁的少年……從兩歲至今,不曾分離過:【小光……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麼辦?】佐為試探性地詢問。

  咯噔!心跳與樂曲落了一拍。
  樂曲持續,節奏卻相當混亂,金子阿姨用犀利的眼神掃了『明日香』一眼。

  從小到大與佐為相處,佐為不曾做無意義的假設,配合新初段系列賽後有些微異樣的佐為,似乎一瞬間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神色悲痛黯然。

  最後藤崎夫婦的離婚協議究竟如何,一人一魂也無力再做關心,佐為只是無奈地笑著,手持龍笛眼神卻沒有離開過小光,曲調充滿了不捨。
  小光依然吹奏著樂曲,繼續在輝夜姬最後一晚的工作,旋律轉而沉痛綿長……



  「你的臉色很差。」緒方看向一頭躦進副駕駛座的小弟……這是什麼表情?
  「……大哥,我開始有點感謝你願意當我的親人了。」靜靜地轉向佐為:【到四月份開始職業棋士的生活之前還有一小段空檔……我想,佐為,我們……去因島看看虎次郎吧。】至少帶佐為看看熟悉的地方。
  【小光……】佐為愛憐地看著小光,關心、無奈、不捨之情溢於言表。
  【……你們都好過分,輕輕鬆鬆就走了,我卻得一個人留下來收拾爛攤子。】

  緒方瞄向身邊的小弟,從深夜車窗的倒影上可以看見眼眶泛著淚光,卻硬是沒有掉出一滴淚……於是騰出一隻手拍拍小弟的頭……
  「……要成長為有擔當的男人有些痛苦必須經歷,既然你不打算向我傾訴,那麼這些你必須擔負的重量就只能往肚子裡吞了。」
第一部 第三十六局 來自天空的夥伴
  「旅行?」和谷有些驚訝:「真好!連伊角都準備要出發去中國棋院學習,大概過一陣子就要出發了吧。」
  「……我只是去因島看看虎次郎罷了。」一副『沒什麼』的語氣。
  「虎次郎?」和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是本因坊秀策。」森下老師轉向藤原,心下尋思……這孩子從到了我的研究會以來,眉宇間總是心事重重,的確是需要放鬆一下:「可以,這也是一種學習。」嗯,會有幫助。
  「謝謝老師。」躬身行禮。
  「和谷!別老想著旅行!不管是奧地利還是中國都先給我阻止塔矢亮連勝!」森下式獅子吼,與酷斯拉有異曲同工之妙。



  「出遠門?」小亮有些錯愕:「……回京都探望椿先生嗎?」畢竟是監護人,應該的。
  光落下一子,安靜開口:「嗯,也要去因島看看虎次郎。」
  「虎次郎是什麼人啊?」市河小姐換上新茶:「藤原你要去旅行啊?」
  「……嗯,虎次郎就是本因坊秀策,成為職業棋士之後時間就沒這麼彈性了,所以我跟森下老師請好假了。」此時對面的小亮落下一子。
  市河小姐俏皮一笑:「那要記得帶土產回來喔。」
  「小市!藤原是一級貧戶,你搞清楚啊!」北島先生不知是仗義還是調侃。
  「北島先生,我是超、級、貧、戶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啦,請您不必那麼熱心大聲替我宣傳。」笑容滿面。
  「哇哈哈哈!北島被反將一軍!」
  「踢到鐵板了吧!」

  亮看著光。
  頒發新入段證書儀式之後,原本以為光會在家備戰,畢竟光的第一局就是與自己的對局,從相識以來在棋院,第一次的正式對局。
  去因島嗎?這也是一種備戰方式,調整心態很重要,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不過……
  抬眼,看向黑藍色光芒黯淡的『流光』。
  光從那天在棋院見面開始,心情就很低落,而且似乎沒有好轉的跡象。


  離開了棋會所,櫻花道下,亮的眼神又開始注意流光:「需要我陪你去嗎?」
  光會意,伸手觸摸了一下左耳:「不用擔心,不過這顏色可能會持續一陣子。」
  「……」亮的表情明顯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
  看著亮的表情,無奈:「……這兩天接到消息,我的最後一位親人也將永遠離我而去,」微笑看向身旁平行的魂:「去旅行,其實只是彼此珍惜剩餘時光罷了。」
  「永遠離你而去……」很擔心,最後一位親人嗎?

  但是,追究身世根本毫無意義。



  天氣晴朗的春季,空氣中聞得到海潮的寬闊味道。
  藍天下,遠處海鷗飛舞,小光背負著簡易行李,與佐為渡過了因島大橋。

  【要是翡翠能來這裡一定會非常興奮,呵呵……他說過最大的願望是贏過佐為呢。】站在虎次郎故居前,小光問向佐為:【佐為,這個地方應該改變很大吧?】
  【是改變了很多,但是仍然認得出來。】棋魂四處張望著、回憶著:【看來這麼漫長的歲月中,人們一直妥善保護著這個地方。】
  【進去吧。】一人開始參觀,一魂開始懷舊。

  ……看得出來佐為很懷念呢,雖然很遠,帶他來總算值得。
  ……小光,雖然來到這裡我很高興,但是我最希望的還是與你待在家裡下棋。


  外浦町神社,本因坊秀策紀念碑佇立於此。
  佐為凝望著紀念碑,虎次郎雖然英年早逝……但死後總有人祭拜懷念,可是,若小光遇到什麼不測呢?又有多少人會來懷念『藤原光』?
  立烏黑帽微微往後傾,仰望天際,心中萬般牽掛……
  神啊,能不能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小光需要我的照顧啊……

  忽然一個黑影打斷佐為的思緒。

  【小光,那是……搖搖晃晃……好像朝我們飛下來。】摺扇指向天空。
  【那是……】瞇眼看向天空,一隻……大鳥:【不是吧!?】

  便在此時這隻大鳥降落的速度突然變成直線墜落,自由落體。
  『砰!』
  饒是小光接個正著,重力加速度之下一人一鳥仍瞬間在本因坊秀策紀念碑前摔了個五體投地,行了個大禮……

  【這是小傑的傳信老鷹!!】佐為驚喜地看著羽毛糟亂的褐色大鷹。
  「痛死我……」小光已經抱著老鷹站起來,摔得我疼死了……隨即定神一看:【牠非常虛弱……天!牠到底飛了多久!?似乎有被攻擊過……怎麼辦?得快救牠!】

  四處張望可拿來救治手上大鳥的東西,小光顯然有些慌亂,卻也有些驚喜!
  離鄉背井、突遭變故這麼久,雖然只是一隻腳上空空如也的傳信老鷹,但此時的心境卻如同遇見一位因危難而前來投奔的朋友。

  【鳥醫院鳥醫院!】佐為揮舞著扇子慌張大叫:【AKARI之前說過他養的狗去過狗醫院!所以也一定會有鳥醫院!】
  【獸醫!】這裡是因島,不知哪裡有獸醫,先找個當地人問問。



  「嗯……這個品種我沒見過,不是我們本土的品種,不過牠受的都不是致命傷,休息一陣子就沒大礙……」獸醫開始按計算機,準備收費:「麻醉還沒退,一會兒就能動了。」
  急切的神情:「謝謝,我什麼時候可以帶走牠?」
  【對!牠是我們的夥伴!】佐為充滿熱忱與關切。
  「嗯……明天我們早上十一點開門你就可以來帶回去了,牠是你養的?」看向眼前的少年,好像不是這附近的孩子。
  「是我朋友的,之前不知道飛哪去了,剛剛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嚇我一跳。」
  「老鷹是視力最好的動物,牠大概是好不容易看到認識的人所以立刻降落吧。」轉向眼前的少年:「含一個晚上的住院費,你要現在結帳嗎?」
  看一看計算機上的數字:「……OK,麻煩您開收據。」


  接近海洋,使得夜空彷彿就在眼前,星子有如即將墜落的寶石,璀璨明亮。

  【……佐為,明天一早我們去寶泉寺看看,回程等時間差不多再去獸醫那邊,】夜晚的小旅館房間內,小光一邊整理背包一邊規劃著行程:【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佐為跪坐在榻榻米上,摺扇緩緩張開、靜靜收攏……末了:【的確,老鷹左腿受傷最重,醫生不知道這隻是傳信老鷹所以不覺得奇怪,但是很明顯原本腳上應該有信息。】
  【不只是信息沒了,連腳上印有族徽的裝信瓶也沒了,還是說牠根本不是小傑放出來的?只是在變故過後跟其他的動物四散逃逸?】這不合理吧。
  【……這個可能性很低,小光你仔細想想,如果只是那樣的話牠不必飛那麼遠的距離,】眼神認真地略做思索:【很可能小傑有交代過牠什麼。】
  【的確,要不然他隨便找個自己適應的環境生活應該很容易,而且傳信瓶被搶走這件事情讓我很不安……】

  熄燈躺進被窩,淡淡的月光照耀下,金色額髮的碧眼少年盯著天花板:【牠應該是看到耳朵上的流光才墜落的吧?還是因為我的臉型?可惜我無法像小傑一樣與動物溝通……】
  佐為看向窗外,有著獸醫院的方向:【說不定小傑還活著,他雖然與你們一起長大,卻不是族人,沒有紅火睛比較不會受到威脅。】
  【……嗯,】枕頭上、皺著眉……評估:【當時是晚餐時間,如果他那天留在森林裡跟其他動物玩的話,有可能藉著地利之便逃過一劫,然後放出傳信老鷹……但是這樣猜下去沒完沒了,也很可能是傷重之虞躲了起來,向外求援,但是那三個月我一直待在樹海和船艙底,所以牠才漫無目的的飛了這麼長時間……嗯?換句話說當時牠甚至找不到雷歐力及酷拉皮卡嗎……】

  光側頭換了個姿勢,看向佐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吉是凶,那個搶走傳信瓶的傢伙又是什麼用意!?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拿走裝信瓶的人是什麼用意。】佐為視線從窗外收回,擔憂地看向小光。
  【我剛剛也想到這個,牠該不會體內有發信器之類的東西,有就糟了,不過小傑的老鷹也不是笨蛋,如果被動過這麼大的手腳應該也不會來找我了。】手枕著頭,蹙眉沉思。
  突然靈光一閃:【唉啊佐為糟了!】從被窩中彈起,立刻披上外衣向外走。
  【小光?】疑惑地跟上。
  【得打電話給尹老師。】



  「具現化動物?」尹老師在自家客廳重複著,對於章魚的深夜來電非常驚奇。
  和著遙遠的海風聲,公用電話亭內:『是的,有可能嗎?』
  「當然可以,但是被具現化的動物只是一個空殼,行動必須受到人為操縱……意思是同時用到操作系的能力,沒有自己的智慧。」陳述的語氣,怎麼突然問這個?
  捏緊話筒,焦急而嚴肅:『有什麼可以讓我立即分辨的方法嗎?』
  「嗯……你無法使用凝功,雖然有點對不起你說的什麼動物,不過用念是氣的一種,具現化出來的生物受傷之後會像氣球一樣消氣吧。」認真回答。
  『牠原本就傷得不輕,傷口也可能偽造嗎?呃……我是說,一開始就具現化一隻受傷的動物,有可能嗎?』希望不要……
  「當然可以,但是不會有心跳或是流血之類的症狀。」
  『那……』斟酌用詞:『……別人有沒有可能藉由牠找到我?』這也是關鍵!
  「這個問題太籠統,你能說詳細一點嗎?」發覺事態不對……該不會章魚一直在躲避的敵人已經找上門了吧!?

  「我救了很久沒見面的朋友養的一隻老鷹…………」手持聽筒站在路邊電話亭裡,老鷹的部分其實不必隱瞞,無論如何都是來自故鄉的夥伴,也無論如何都會接牠回家住,最後一樣會被很多人發現。

  「……原來如此,我不敢斷言什麼,但是念的領域很廣泛,你所害怕的敵人的確有可能已經潛藏在你的附近,當然也有可能是你多慮了。」該怎麼辦?如果我現在去因島?來得及嗎?
  「我明白了,我會在這邊盡快了斷。」完全沒勝算,嚥了嚥口水:「如果……我回不去了,麻煩尹老師盡可能栽培亮,希望他能保護自己的家人,至少也要讓他能保護自己,另外麻煩老師,今晚這通電話暫時不要讓他知道。」
  『章魚!難道你一直以來都打算一個人!?』驚訝、不解:『你這麼用心指導塔矢卻不是為了讓他幫你?』不會吧!?
  「老師您恐怕一開始就誤會了,我只希望他能照顧好自己,況且對方非常強大,就算是尹老師您,恐怕也撐不了一分鐘,而且他們為數眾多。」

  『……你到底惹上了什麼人?』嚴肅,章魚衡量實力相當準確,居然說我會被秒殺?這絕不會是無聊的玩笑。
  「我沒有惹上任何人,但總是有人想抓我就是了……」無奈,好好的一趟旅行,原本遇見夥伴的歡樂之情已蕩然無存。
  『你正在拜訪秀策遺跡對吧?我現在就過去!』說著就準備掛上電話。
  「請您不要來找我,電話掛斷之後我會迅速離開這個城市,至於去哪裡我就不方便在電話裡說了。」倉卒交代:「長久以來,多謝您的照顧,亮就拜託您了。」明知對方看不見,依然在電話亭裡深深一揖,末了,掛上話筒。

  『章魚!』氣急敗壞地摔上電話:「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想起讓塔矢開始學習發的第一天……章魚對自己別有深意的請託。
  「可惡!他一開始就全想好了!」
第一部 第三十七局 回到草原
小光對老鷹說窟盧塔族族語。





  掛斷與尹老師的通話,光靜靜立在電話亭內,腦子飛速運轉卻轉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一陣夜晚的海風滲入電話亭內部,光哆嗦一陣,才回神邁出。

  【小光,你真的要離開因島嗎?現在?】雖然……現在離開是最明智的選擇,但是丟下來自家鄉的負傷老鷹,多少有些不捨。
  【不,我要留下來,牠飛了那麼久,千山萬水的來找我,我怎麼可以丟下牠。】急急地走回小旅館房間:【佐為,我們按照原定計畫,明天去寶泉寺參觀,即使有敵人,對方很可能認為我只不過是個救了受傷老鷹的善心人士,未必會認為我是窟盧塔族人。】

  【啊!】【啊!】一人一魂同時驚叫出聲,相互對視。
  剛才出門打電話時竟連隱形眼鏡都忘了戴,妝也沒上,百密一疏!


  【小光,你先好好休息,旅館雖小客人卻不少,即使有人監視你,也未必會察覺琥珀是藤原光,幸好你今天沒有洗去後面的黑髮,我想遠距離的話看不出什麼。】佐為分析著:【況且也可能老鷹沒有被人追蹤,一切都是多慮,我們現在有所行動反而不打自招。】愛憐地看著身旁的小光……從兩歲的娃娃蛻變為俊秀少年:【我會留意四周情況,你好好睡一下。】穩重堅定的聲音。
  再度躺進被窩,小光深深凝視著:【佐為……】
  【嗯?】溫和地微笑。
  【沒事,叫一下而已……】有你在真好。
  【嗯。】疼惜地微笑著。

  神啊……能否再縱容我多一點時間?我實在放心不下小光啊……

  自從新初段系列賽在幽玄之間,小光用心體會出行洋先生的所思所想之後,我感覺到自身原本靜止的時間流沙開始無情滑動,直至那一瞬間我才恍然明瞭,神讓我徘徊在世上千年的時光,就是為了與小光相遇、栽培小光吧。
  但是我情願讓這孩子繼續在屬於自己的大草原上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啊。



  【啊!好懷念!】千年魂魄興奮著:【虎次郎曾經拜這裡的住持葆真和尚為師,我覺得那位葆真和尚的棋風……後來淺野公推薦虎次郎到現在的東京一帶,進入本因坊家中成為本因坊丈和的弟子……我覺得那丈和師父啊……】佐為看著竹原寶泉寺內的一切回憶著。
  小光看向四周,綠蔭環繞,深呼吸:【……呼!這裡的環境真不錯。】
  「想不想體會一下本因坊秀策當年的感覺?」接待人員拿出棋盤與棋盒:「這些都是秀策大師當年使用過的喔。」
  「咦!?那很貴重吧?您的意思是可以碰嗎?」這是古董吧?族裡的遺跡也留下許多古物,是很重要的東西。
  【咦咦?可以摸嗎?小光試試看嘛!】佐為哇哇大叫,興奮異常!

  「雖然保護文物很重要,但是我認為東西就是要讓真的理解它的人欣賞才顯得更有價值,啊,不過當然也請小心一點,畢竟是很古老的東西了。」
  【哇哇哇!小光回去可以跟和谷說說這一趟旅行的心得喔!】佐為得意狀。
  【哈、那傢伙鐵定會立刻跑來吧!滿腦子都是棋局以外的事情。】太好了,至少佐為很開心,原定的旅行沒有受到影響。
  【小光,待會兒去獸醫那裡之前可不可以先繞去……】我絕不能在這種混亂的時刻給小光增加心理負擔,至少到最後都要支持小光。



  尹老師正在向尾道市市公所查詢市內的獸醫院地址與電話。
  秀策紀念館當初從韓國剛來到日本的時候就參觀過,再怎麼說章魚一開始是想來走訪秀策遺跡,那麼就以秀策紀念館為中心的獸醫院開始找起。
  看著手上市公所提供的地圖與地址,坐在私人轎車內尋找道路。
  昨夜思考了許久後決定交給直覺來行動,於是連夜開車趕來這附近,其實現在可以說是非常疲勞。
  「雖然章魚叫我不要來……但是……」頂著貓熊眼喃喃自語……已經快要中午了。

  由章魚對待塔矢的態度可以知道這孩子重情重義,我不認為他會背負著危機回到自己擁有許多朋友的城市……哎,說到底我還是不擅長揣測別人的想法,是不是要告訴塔矢會比較好?畢竟塔矢似乎很瞭解章魚……
  「……那是……」章魚!他沒有離開因島!
  眼前的少年正站在獸醫院門口向醫生道謝,手臂上站著一隻包紮著繃帶的老鷹,這隻老鷹很顯然有一陣子不能飛了。
  嗯……醫生離開了,奇怪,他在跟老鷹說話嗎?



  「鷹大哥,你聽得懂我的話吧?是小傑拜託你來的嗎?」
  搖頭。
  【不是!?】佐為與小光怔愣。
  「你離開小傑的時候他還好嗎?」非常急切的語氣。
  遲疑狀。

  佐為與小光的心涼了半截,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老鷹用右腿使勁抓了小光的手臂,似乎示意小光跟牠走。
  【牠要帶我去哪?】小光快速奔跑起來,老鷹在手臂上以尖喙指引方向。
  【不知道,但我想我們最好提高警覺。】佐為靈魂也跟著快速移動。

  接近正午的陽光下,奔跑中的少年突然一個緊急煞車迴轉身。

  【小光?】佐為疑惑。
  【……】掃視四周,神經繃緊:【……我總覺得從在獸醫院開始就有人監視著我。】確認沒有異狀後繼續高速飛奔。



  天啊……章魚真敏銳!再跟下去我得進入『絕』的狀態會比較妥當,不過我又為什麼要用跟蹤的方式?直接上前去不是比較好嗎……嗯,要騙過敵人得先騙過自己人,這樣有個萬一時我臨時出手相助也比較有勝算。
  算了,別想了,今天還是依照直覺行事比較好。
  ……樹林,已經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了,真不敢相信章魚竟然能跑這麼遠不休息,他也進入絕的狀態?他不是只擁有纏嗎?
  ……我懂了,他既然精通騎射,過去一定時常在大自然中捕捉獵物,所以他的絕也是自小培養的本能,擁有這麼優秀的素質卻不能成為念能力者,可惜……



  【這一帶樹叢茂密,很容易埋伏敵人。】非常警戒,豎起的耳朵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血液流動聲:【而且我始終覺得有人跟著我,是我多心嗎?】再次回頭。
  【小光你看!】佐為摺扇指向前方,嘴巴為微微張開……

  眼前所見怵目驚心,樹林深處這一小塊空地鮮血淋漓,顯然經過一場混戰。

  【……】定一定神、嚥了嚥口水:【……佐為別擔心我,比起三年前的那一晚,這裡的景象不算什麼。】饒是如此,血腥味永遠都是令人難受的。
  【……】佐為萬分擔憂地看向小光。

  整理一下眼前所見,一位婆婆和一位年輕女子倚在一起,空地中央另外兩男一女都是年輕人,依倒下的景象判斷似乎是兩敗俱傷,由服裝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身分。
  小光湊過去探三人鼻息:【都斷氣了,為什麼鷹大哥要我來這裡?這裡有什麼小傑的線索嗎?】但是這裡是日本,有可能嗎?
  【小光!那位小姐似乎動了一下!】佐為驚喜發現,有人還活著!

  一人一魂忙趕上前……這是!?

  【手鏈!族人為孕婦消災祈福所配戴的手鏈!他是族人,還是個孕婦!】試著探探脈搏,糟糕……十分微弱,這樣能移動嗎?
  【小光,能救他嗎?】緊張!是生命啊!
  【可是……怎麼辦!?他太過虛弱……】慌亂地想撐起孕婦的身體。
  「章魚別亂動他!」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小光還沒抬頭,數十發暗器已向聲源射去,尹老師及時發動練,暗器雖打中身體卻絲毫未傷,全數擋落在腳邊,低頭仔細一看,腳邊躺著的竟然是吃飯用的竹筷。
  小光此時才抬眼,愕然……隨即戒備,並且擋在孕婦身前:「原來跟蹤我的人是你。」退後一步,與尹老師拉開距離。

  尹老師見到章魚的反應,直覺的自己也向後退了一步,與章魚拉開距離:「我跟著你沒有惡意,只是想幫助你。」果然應該要拖塔矢過來,章魚的反應不妙……
  尹老師看向章魚身後:「……他……看起來恐怕不行了,我可以提高他體內的氣,至少讓他在最後交代一些話。」認識的人嗎?但是看章魚一開始踏入這塊空地時的反應似乎不像……

  【小光你別這樣,你太緊張了!尹老師是好人,你很清楚。】佐為很真誠……這孩子根本已是驚弓之鳥,我若走了小光該如何是好?
  努力緩一口氣,聽從佐為的建議:「……對不起,我神經繃得太緊,沒想到跟蹤我的人會是您,嚇了一跳……」蹲在孕婦身邊,其實我也知道沒救了:「……嗯,至少聽聽他的遺言吧,麻煩您了。」

  見到章魚終於稍微鬆懈了點對自己的戒備,便直接走了過去。


  「……」少婦微微睜眼,發現眼前兩位陌生人,明顯緊繃神經,也戒備了起來。
  【雖然想請尹老師迴避,但這麼做似乎不太好,也說不過去。】踟躕著不知如何開口……
  【……的確,那樣很失禮。】佐為也沒辦法。
  「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去看看其他……人。」還是不想說出屍體兩個字,坦白說自己看到這個景象也快吐了,章魚到底經歷過什麼,竟能面不改色……
  小光突然微微牽動嘴角,無奈苦笑一下:「沒想到尹老師也有細心的一面。」
  「再怎麼說我的年齡也是你的一倍,還不至於那麼不會看情況,你好好跟他話別吧。」尹老師走向另外兩男一女查看……

  蹲在少婦身前,小光壓低聲音:「……在這種局面下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夫人您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用窟盧塔族的方言說著。

  聽見族人的方言,少婦眼睛閃起微光:「你是……」也是族裡的方言。
  「我跟您一樣。」背向尹老師,摘下一枚隱形眼鏡,黑眸成為碧眼。
  「原來真的還有、人活著……」看著眼前的少年將眼鏡再戴回去:「我和……老公、婆婆一路逃到蒙、古草原……老公……」看向尹老師正在查看的屍體,瞬間神情戚然:「發現族人的老鷹……我們沒動……傳信、鷹的東西,我們想與其他……族人會合,所以跟著老鷹……你只有一個人嗎?」看著眼前的少年。
  「原本和哥哥在一起,但是也……」即使沒說下去,少婦也已瞭然。
  「那一男一女……都是念能力者……你也知道念吧?」再度看向尹老師。

  「是的,尹老師是好人,請放心。」
  「婆婆一次……不小心忘記偽裝……他們發現想要、火紅眼、老公打不過他們、傳信鷹……原來一直都知道、我們跟著牠……牠飛下來幫忙……老公兩敗俱傷……」
  光有點著急:「您知道信息在哪嗎?那隻鷹是我朋友養的。」
  「那隻鷹……很聰明、信息、保不住所以……毀掉瓶子。」微微抬手指向身旁一個破碎的小瓶子:「抱歉……婆婆怕被敵人搶走,所以、把紙條吞了……也不知道上面……寫些什麼……」嗆咳一聲,原本已經襤褸的衣衫頓時染上更多血色。

  死命咬著嘴唇,握緊的拳掩飾不了激動情緒:「……您沒必要說抱歉,要不是為了來找我……原本你們可以在蒙古不被發現……如此漫無目的的跟著傳信鷹,對不起!」神情自責而悲憤。
  「……別難過……你也只、是個孩子啊,代替我的孩子,好好活著……我死後……」聲音越來越微弱,手撫著自己的肚子:「……一家四口……葬在一起……最好能回家、回到草原。」握住少年的手,眼神期盼。
  「您放心,我原本就打算夏天要回去一趟,一定為您完成願望。」

  聞言……少婦釋然,緩緩闔上雙眼。
第一部 第三十八局 期待的一局
  風過林梢。
  尹老師坐在一旁的石塊上靜靜看著火堆旁的少年。
  藤原一直默默地盯著火焰,眼神深邃,等待著替那一家三口收集骨灰,老鷹靜立於身旁;另外兩個人藤原只是隨意燒了他們的遺體,沒再多看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此情此景自己很自然的不再稱呼藤原為章魚。


  【……將此身交給吹過大地的風,感謝上天賜予奇蹟與窟盧塔土地,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請您永遠讚美窟盧塔族的人民,讓我們以紅色的火紅眼為證……天上太陽,地上綠樹,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陽光及月光照耀我們的四肢,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將此身交給吹過大地的風,感謝上天賜予奇蹟……】
  小光在心中不斷重複唱頌著,神情沉靜,也落寞。

  佐為緊握著摺扇,蹙眉……
  小光真的太需要發洩了,除了十二歲時第一次見到行洋先生那一天,此外小光從沒哭過……即使是在得知我的離去,也硬是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現在辭去輝夜姬的工作,也不再用音樂發洩情緒,以往小光面對這種狀況,肯定會不顧後果大發雷霆,狠狠踹另外兩個敵人的遺體兩腳再說……
  過去那些看來有失體統的行為,如今……我是多麼希望小光可以放縱一些。

  【佐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擔心,】繼續盯著火焰:【我的花語是忍耐。】
  佐為擔憂極了:【小光,以後我也不在了……】想要緊緊擁住眼前故作堅強的孩子,給予溫暖,卻……什麼也做不到。
  【沒事的,佐為,我很好。】
  【……小光,我最怕你說這句話。】佐為傷神,跪坐到小光身邊的草地上:【每次你說自己沒事或者很好時,都是事態嚴重或者非常糟糕的情況。】
  無奈苦笑,隨即看向相依多年的魂:【……回到東京,去拜訪一下塔矢老師吧,看你想不想在塔矢家住幾天?】
  【我只想跟小光在一起!】佐為大聲表達自己的心願與關懷。
  【嗯……我知道了,我們先去巢鴨的本妙寺看看,四月四日是我與亮在棋院的第一次正式對局,之後……再去找塔矢老師下一局,也跟亮下一局,就回家,回我們兩個的家。】
  【嗯。】小光……你可以軟弱一點,趁現在向我撒嬌或者抱怨啊!


  「尹老師,不好意思,還讓您破費。」看起來差不多了……拿起尹老師刷卡買下的三個陶製骨灰罈,開始動作。
  「他們是你的親人嗎?」哎……我還是問了。
  「不是。」乾脆的否定,只是他們與我有同樣的遭遇:「得把這一家四口好好安葬。」帶回大草原,讓靈魂回到天上。
  「四口?」疑惑。
  「那位少婦懷孕了。」陳述。
  「這樣啊……」有些尷尬地試探:「你要今天回東京嗎?我只跟學校請了一天假,一起上我的車吧,不然牠不能飛也不能上新幹線。」指一指老鷹。
  「呵呵,我怎麼突然有點慶幸老師來跟蹤我了。」淡淡一笑,看向尹老師收集起來放在一旁的竹筷:「真的很不好意思。」居然對尹老師發動攻擊。

  終於看見章魚稍微放鬆表情了……呼,自己一向不擅長安慰人,嗯……怎麼又變回章魚了,啊啊!算了……

  「是我自己突然出現,換做是任何人都會被嚇到,你真的戒備得很周密……」似乎想多找些話聊,繼續:「呃,其實我跟蹤也是為你好,因為你說敵人很強,所以我盤算著必要時躲在暗中相助比較妥當,那當然得先騙過你吧……」
  「謝謝……」【謝謝。】佐為是真的很感激。
  「今天的事情也不能讓塔矢知道嗎?」這兩位少年真是……
  耳飾色調轉暗:「……老師您應該也發現了,我跟亮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你知道塔矢是為了什麼才拼命認真練習的嗎?」這孩子需要開導……沒錯,再怎麼說自己也是為人師表。

  佐為雙眼閃起神采,無比期望地看向尹老師,期望尹老師能幫助小光。

  「我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無法接受。」平淡的語氣,持續著收集骨灰的動作。
  認真而溫和的分析勸說:「如果你不把他當成夥伴或者對等關係的朋友,到時候就不要怪他硬逼著你接受他的幫助。」
  「我絕不會接受他的協助,這就是我對他的底線。」協助我的人就意味著與幻影旅團為敵,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但你今天接受了我的幫助,不是嗎?」看向眼前忙碌的少年。
  神情平淡:「那是因為剛才的狀況沒什麼危險。」

  剛才那種場面還叫沒什麼危險!?看著章魚……末了微微嘆口氣。

  「你們自己應該也發現了吧,對著彼此總是稱呼姓氏,而在別人面前提到對方卻總是稱呼小名,」看向燃燒殆盡的火堆:「明明心意相通卻又刻意疏遠,即使我是國中老師也難以理解這種複雜的少年心思。」



  新初段系列賽最後的結果,越智贏了,但和谷輸了。

  「藤原也是輸棋,所以贏的只有我一個。」抬高眼鏡,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氣。
  「又不是採分先你才贏!」這是小光。
  「跩什麼跩!」這是和谷。
  佐為看著眼前的孩子們,心裡稍微放心了些,小光還有其他朋友,還有圍棋,不會孤單的,希望自己不在了之後,久而久之小光能快樂起來。


  兼顧著學校課業與圍棋,亮的『發』的修行終於告一段落,這代表念的基礎已經學全了,往後要做進階的想像力訓練,發展出個人的風格……尹老師此後也只能從旁給予意見。
  其後下了幾場春雨,小院子中的積水被艷陽吻去幾回,水氣也隨風聚散。
  時間很快來到四月四日,與亮在棋院的第一戰……

  「我想去外面吃,想訂便當的話這裡……」冴木在對局前向初戰的藤原介紹著職業棋士的一些日常注意事項。
  電梯門開啟,一些青年棋士踏入樓層:「這孩子是誰?今年考上的棋士嗎?」
  【小光快跟大家問好!】第一監護人出現。
  「早安!」打起精神,今天的對局很重要!
  冴木向其他棋士們介紹:「是啊!他跟我都是森下老師研究會的門生。」


  「職業棋士的比賽有附帶茶水服務,如果想喝咖啡或者可樂也可以自己帶進來……」一邊走入大對局室,冴木身為前輩非常盡職。
  「這樣啊……冴木前輩你今天跟誰下?」
  「九星會的女棋士櫻野。」略顯神秘的笑容:「雖然有傳聞說你和塔矢私交不錯,但是可別太鬆懈了喔!所以讓我來替你施個小魔法吧!」
  「魔法?」【魔法?】一人一魂好奇心被勾起。
  「想想森下老師的臉吧。」笑瞇瞇。


  想辦法打倒塔矢亮!


  【啊啊啊!好可怕的一張臉!】會用摺扇堵著我的額頭!啊!
  【森下老師跟鬍子酷斯拉到底誰比較恐怖……】佐為蹙眉、認真比較:【不過我想小光沒問題,我們的目標是神乎其技。】沒錯,就是這樣!非常遠大!


  靜靜地坐在洗心之間的棋盤前等待,與亮,已經下過成千上百局了,但這一次,卻有著臨敵前的戰慄。
  深吸一口氣,初遇時還需要亮讓我兩子呢,現在我們的分先對局已經平分秋色了,而隨著亮的進步,我也不可能再像當年給亮一拳……
  亮他……進步得好快啊,我已經無法跟他過招了。
  佐為在指導翡翠與我圍棋時,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但是我還不曾贏過佐為呢……佐為……

  抬頭看向身旁的魂,佐為在小光身旁跪坐著,陪著小光沉澱心靈。
  這一局,佐為還陪在我身邊。

  對局室陸陸續續湧入棋士,低聲互道早安與彼此打氣的聲音不時微微傳來……亮在去年就已經在這個世界裡取得不錯的戰績,現在我也來到了同一個世界。
  抬眼看向周圍,這些人都是職業棋士,在這裡,我也跟大家一樣!

  『嗶。』表示開始的鈴聲響起。
  「請多指教!」「請多多指教。」「請多指教。」


  【怎麼回事?】亮!?在正式對局遲到?
  【小光別慌,好像有人走過來了。】佐為看向對局室入口。
  「藤原,你過來一下。」

  對局室外,棋院工作人員對著新初段低語:「塔矢他不會來了。」
  『咦!?』【咦!?】
  明顯有些緊張的神情:「他剛剛有打電話來,在其他樓層已經引起騷動了,聽說塔矢前名人昏倒了,已經被救護車送往醫院。」
  【小光!我要去看行洋先生!我要去看行洋先生!】得知消息,佐為已經快要失控了!
  「請問在哪家醫院?有危險嗎?」小光也很震驚。
  「目前還不是很清楚,總之你今天先回去吧。」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崗位。



  「叭!」棋院大門外,喇叭輕響。
  小光與佐為回頭:「是河合先生!」【河合先生!】
  「要去醫院吧!上車!」搖下車窗嚷嚷!
  「河合先生怎麼知道……」一人一魂一邊上車一邊詢問。
  「你去辦一支手機吧,緒方老師打電話給阿椿,大概是因為暫時不想讓棋院知道在哪家醫院吧,阿椿也真會使喚我……你有把京都的電話給緒方老師是嗎?」車子已經向前開出去,不愧是職業司機,方向盤操縱反應敏捷。
  「沒有,不過我想隨便什麼人只要査一下就知道了,畢竟我在棋院的個人資料上是留京都的電話。」

  「你家該不會到現在都沒電話吧?話說回來塔矢老師怎麼樣了啊?我是他的棋迷說……」一邊開快車一邊嘟囔,神情與時速成反比。
  小光捲起眉毛:【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啊?】
  【小光開快一點啦!】佐為哇哇大叫,快要急哭了。
  【再快就超速了!況且又不是我在開!】


  「記得告訴我塔矢老師的情況,道玄坂的名片收好,你是我們棋會所的線人。」醫院門口靠邊停車:「我先回棋會所去通知消息了,拜拜啦。」
  「還線人勒,又不是演警匪片……嗯,謝謝河合先生。」醫院前,望著已經在遠處的計程車。
  【小光快啦!】佐為極沒形象地嚷嚷。



  「小光你來了!」明子阿姨在急救室外。
  「情況怎麼樣?」扶著阿姨在長椅一端坐下,轉向另一邊的緒方大哥。
  「心肌梗塞,其實是很常見的疾病,控制住就沒問題了,放心。」看看急救室,回頭低聲在小光耳邊交代:「你先陪著師母和小亮,我去跟其他醫生打招呼,可能要住院休養一陣子,還要辦理一些手續。」
  「OK,沒問題。」看向明子阿姨,與倚牆而立的亮。

  亮的眼神還算平靜,只是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第一部 第三十九局 病人
  急救室內沒太大動靜,往來的護士也神色平常,這似乎讓小亮與佐為安心了些,緒方還在四處周旋,明子依然神情緊張。

  挨到亮與明子阿姨中間:「沒事的阿姨,我老爸以前也有過,之後吃藥控制就沒問題了,老爸之後還是繼續做著他老愛惹我媽生氣的惡作劇,只有第一次發作比較恐怖,畢竟身邊的人措手不及。」
  【呼。】聽小光這麼說,又想到以前陛下好像真的也曾經有過同樣的情況,佐為終於稍微鎮定了些。
  【措手不及算是成語嗎?】嗯……我好像有點長進。
  【這……大概算吧。】這時候說這個不適合吧?
  「真的嗎……小光?我、我完全沒見過這種……」一旁坐著的明子擔心詢問著,亮則是側頭凝視著光,若有所思。
  「嗯,心肌梗塞就是這樣,如果太擔心,反而會給病人帶來壓力,所以我們應該先放鬆一些。」笑瞇瞇……這些東方人不懂Relax嗎?

  此時佐為注意到小光說完這些話後,明子嘗試著調適自己的神情,不禁十分驕傲……小光就像自己帶大的孩子一樣,而且擁有一流指揮家的領袖氣質,善於安撫人心,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認為小光是最需要別人安撫的人吧?自己剛剛也受到小光的安慰。
  ……用大袖撫撫臉,眉毛彎彎閉著眼,心中對著自己叨唸:剩下的時間一定要好好陪小光,不要老是撒嬌,啊啊……想下棋的時候除外喔。

  三人一魂,三立一坐,背靠著牆排成一直線。

  感受到手背上突然的溫度,小光愕然側頭,視線沿著這隻覆在自己左手背上的右手向上延伸……亮!?

  「我只是稍微體會到一點點,初遇時的你的心情罷了。」感同身受的低語,凝視著眼前的地面,依然握著光的左手……早上是真的以為自己會失去爸爸,當時說不怕是騙人的,只是比媽媽鎮定些而已。
  那光呢……光失去家人的時候,也很怕吧。

  光輕輕將手抽出……抱歉,我不能接受你帶給我的任何安慰,那會使彼此越陷越深。
  感受到肌膚的移動,亮立刻緊緊握住,不容許逃脫,有些生氣……為什麼你老是要逃走?

  繼續掙脫。
  暗中較勁。

  拜託,放手……
  發動念,『黏』住掌心的這隻手,這樣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驚恐,亮剛剛好像對我的手做了什麼,嘖!只能感覺卻看不到……
  別怪我,光。

  而亮與光的這一系列動作與神情,全數落入一旁的明子眼中。


  【佐為,我的左手怎麼了?你看得見嗎?】知道被念黏住即使是腕力大賽冠軍也無法脫身,索性放棄掙扎。
  佐為蹲在亮光身前,用力地看:【好像有繩子一樣的東西把你們倆捆在一起了,我看不清楚。】依然努力不懈地瞪著眼。
  【啊啊!改天得問問尹老師念能力與魂魄之間的關係!】一定是亮憑空具現化出什麼東西,可惡!還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特殊功能……雖然亮不會害我,但我也不想連累他啊。



  塔矢老師正如緒方與小光所預料的,觀察一陣子之後便可出院,而前五冠王入院的消息很快傳開,小光也按照約定將狀況知會了河合先生與椿大哥。
  醫院白色長廊轉角的公用電話,小光拿著話筒,背靠著牆……
  「……嗯,沒什麼,替我向刀疤大叔問好……嗯,安啦,拜拜。」

  掛上電話之後,背脊沿著牆面……滑落。
  瞥眼見到戶外光線,看上去已經下午了,明子阿姨回去替塔矢老師收拾簡易行李,大哥也回棋院交代情況,竟然……剩下我跟亮……

  【佐為,你要等塔矢老師醒過來嗎?】
  【嗯!】超大幅度用力點頭。
  【我知道了。】繼續癱坐在牆角,抬起自己的左手,凝視,什麼都看不見……但這東西還在,似乎不會因為距離而脫落。

  「你發現了。」亮走了過來,注意到光一直看著自己的左手。
  「……我去買些吃的,你也還沒吃吧?」起身準備離開,現在不太想見到這個人。
  「一起去吧,醫生說爸爸大概要傍晚才會醒過來。」我好像做得有些過了。
  「萬一醫生或者護士要找人問話,家屬在比較好,」斜眼看向亮:「反正我已經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不是嗎?」自嘲地擺擺左手。
  「你生氣了?」這次自己是做得過分了,希望……沒踩到光的底線。
  轉身面對亮,溫和地笑著:「我說過會報答你,當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情生氣,只是一開始嚇了一跳罷了。」為了塔矢老師,亮一定很不安,不然不會對我做這種事情,甚至放棄與我的棋賽……我不想再給他增加心理負擔。
  「我不曾想過要你報答,」安靜地交談:「因島的事情我知道了。」

  「唉。」就知道強化系的人守不住秘密,況且尹老師原本就沒答應我要守密:「所以你不曾想過要我報答,那想要什麼呢?」其實很累人啊。
  思索了一下:「在安全的前提下,我希望你不要離開我或者尹老師,更不要離開這個城市,僅此而已。」
  「做不到。」見到亮嚴峻的神色,於是無奈思考:「哎,在事先告知的前提下,我才會離開,這樣能接受嗎?」
  審視的眼神:「……可以。」

  話音剛落時,小光手上的束縛感不見了,凝視自己的左手……自由了,卻好像有一種失落感。

  【小光,小亮好像把它弄掉了。】佐為依然努力地看。
  【嗯,我感覺到了。】轉頭看向亮,笑笑:「謝謝……我去買些吃的吧,剛剛我真的沒在生氣,只是我覺得能陪伴自己的父親是很幸福的事情,希望你好好珍惜。」
  安心而溫柔地笑了:「你連我擔心的事情都看穿了,我回病房等你。」

  佐為靜靜跟著小光,思索著剛才的對話,小亮他應該發現了,我能期待小亮打開小光的心結嗎?神啊,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請你幫助小光。


  另一邊小亮在病房裡,回憶著剛才的對話。
  光……你自己都沒發現嗎?被別人限制了自由,你卻說是『這點小事情』,一般人會非常憤怒,甚至會大打出手……你對自己的事情就這麼漠不關心嗎?或者,你其實希望手的另一端繫著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人,卻總是在安慰別人。
  我該給你更多時間,讓你學習關心自己,或者強制讓你接受我對你的關懷?
  剛才真的很不想解開對你的束縛,基於私心我當然想採用後者,但是理智上認為應該讓你慢慢試著重視自己的感受,表達自己的情緒。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才不會傷害到你,又能撫平你的傷口?



  午後宜人的暖陽灑入室內,明子在家裡收拾著住院用所需物品,跪坐在榻榻米上忙碌著,周圍散落著各式各樣住院所需。
  整理包包的手突然停頓了下來……


  阿姨您放心吧,即使我無法成為小亮的另一半,小亮也一定能獲得幸福的,塔矢家對我的恩惠我也會永遠記得,將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縱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想起小光當時說這些話的神情,那孩子是認真的,原來這些都不是隨口說說……當年,不過是為了拿回被搶匪奪走的戒指,小光不惜暴露身分的危機,任憑槍口對準自己也向前拼鬥,那孩子至情至性,從前聽他的音樂就知道了,遭逢災變之後更加明顯……任何一點恩義都會銘記於心,偏偏對於蜘蛛的仇恨卻極力壓抑……壓抑並不符合小光的性情。

  怎麼自己就沒注意到?隨著年齡的增長,小光跟三年前不一樣,越來越會隱藏自己的感情……剛剛在醫院,雖然側著頭看不清楚狀況,但他似乎拼命拒絕小亮……他們都才十幾歲啊!小亮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小光在大學同學之中多少也見過成年人的戀愛關係,但小亮呢!?

  小亮這孩子外表乖順,事實上是因為只對自己專注的事情執著。小光至少還有個雙胞胎哥哥當玩伴,小亮的世界卻只有圍棋,遇到小光之後對他太過執著了,傾注所有的友情、愛情、甚至對於對手的惺惺相惜之情於一身,小光受得了嗎!?看剛才小亮握住他手的模樣,這次小光妥協了,但是下次呢?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萬一小亮把小光逼急了……小光會再一次妥協嗎?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小光一定會忍耐到底,甚至不會讓任何人察覺,這孩子變了,現在已經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

  即使我無法成為小亮的另一半,小亮也一定能獲得幸福的,塔矢家對我的恩惠我也會永遠記得。

  甚至現在就已經做好了最後必須分離的心理準備嗎?小亮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即使事前有了心理準備,小光根本承受不了更多失去……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想著住院的老公,想著兩個孩子的事情,想起過去美津子所受的委屈,心煩意亂……




  「媽媽,」小亮見明子進門,低聲開口:「爸爸已經醒過了,剛剛又睡下,醫生說一切正常。」
  小光只是靜靜地接過明子帶來的東西開始整理……彷彿理所當然。

  看著小光整理物品的背影,不禁感嘆……沒想到當日在浴室隨口的一句玩笑話,卻一語成讖。
  「媽媽?」發覺母親神色不對,從小沙發上站起。
  「沒什麼,媽媽只是有點累。」坐了下來。
  小光整理好東西,轉身:「阿姨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去買一點什麼?」
  【小光,明子阿姨從剛剛進門起就一直盯著你看……】佐為敏銳地察覺了異樣。
  【……】小光愣了一下,腦筋轉了幾轉,已經瞭然:【……這樣啊。】

  此時小亮注意到最近一直是黑藍色的流光,幾乎在瞬間變成黑色。

  「……阿姨,不餓的話我先回去了。」笑瞇瞇卻意有所指地看著明子阿姨:「……嗯,您放心,我不會隨便來打擾塔矢老師的。」
  明子一怔,這……這句話是一語雙關,這孩子已經都知道我的心事了!但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啊……

  亮顯然也發現了這句話的涵義,迅速看向自己的母親。
  ……被發現得太早,一切都措手不及,自己甚至連光的傷痕都還沒撫平!

  亮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光搶先一步:「阿姨、塔矢你們要加油,病人很需要家人的照顧喔。」與佐為最後再看一眼塔矢老師:「那……再見。」

  看著光消失在病房外的背影……亮頹喪地坐回小沙發上,與明子比肩。
  母子二人思潮起伏。

  光,病的人是你,我該拿你怎麼辦!?
  小光,其實你才是病人啊!我該怎麼試探小亮才好!?
第一部 第四十局 來日方長之一
  「……原來如此,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柔和的光線由明亮大窗灑入單人病房裡,帶來春日裡的生機,塔矢行洋坐在床上,顯得精神奕奕……但……眼神卻透露出些許寂寥。
  【……我也不是很清楚,】佐為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新初段系列賽之後就有這種預感,大約再不到一個月吧。】

  「新初段系列賽後開始有這樣的感覺,詳細日期佐為自己也不確定,大概是五月初吧。」小光有些落寞地轉述著……討人厭的五月。
  接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是那個時候!因為我回答出塔矢老師的問題!」迅速轉向身邊的佐為:「原來如此!我當時什麼都不說就好了!為什麼我這麼笨!為什麼我要知道答案!不說出來就都沒事了!可惡!」

  【小光不是這樣的!】「藤原你冷靜一點。」

  「原來……是我害佐為消失的……那一家四口也是……不來找我就可以活得好好的!結果,都是我害的……」雙目失焦,喃喃自語,原本黑色的流光上面閃爍的光輝也消失了,純粹無光澤的黑色。

  【小光你冷靜一點!】「藤原不是這樣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一家四口是怎麼一回事,但佐為先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定定地看著眼前與自己兒子同年的孩子:「佐為先生當年自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卻因為對圍棋的執念而遇見了虎次郎、遇見了你,幸運與不幸本身是一體兩面。」

  小光呆呆地聽著。
  佐為懇切地看著行洋先生,畢竟自己所處的立場實在很難打開小光的心結。

  「他的幸運是能夠經歷一般人無法擁有的長久歲月,追逐他的夢想,並且與虎次郎一起造就了『本因坊秀策』,也栽培了你;當然他也犧牲了很多,無法自行拿起棋子對於棋士而言就是最大的犧牲。」確定眼前的少年真的有繼續聽:「未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已發生的事情也沒有如果,這就是當初我能立刻接受佐為先生存在的原因。」

  小光仍舊呆呆地聽著。
  【小光,很多事情必須順應天命而為,行洋先生說的沒錯,已發生的事情沒有如果,這一點當初緒方對你告白的那一天我也提過了,想起來了嗎?】

  小光只傻傻地朝佐為的方向點頭,塔矢行洋知道佐為先生正在對藤原說話。
  【跟著老鷹的那一家人也是一樣,幸運與不幸本身就是共同存在,事情總是互有因果。】
  「因果……」仍然呆滯。

  塔矢行洋已經由這兩個字大略明白佐為的想法,注意著藤原的表情,如果佐為先生不在了,自己有義務要照顧畢生對手與知己的弟子。

  【雖然這麼說有些殘忍,但是小光你仔細想想,若不是因為他們,你說不定可以得到朋友的信息,他們若不追尋老鷹也能好好活著,雙方都有好處,不是嗎?但是『已發生的事情沒有如果』,他們選擇追尋老鷹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往後的結局,這就是『因果』。】
  佐為嚴肅認真地開導著小光:【又或者當初他們認為『未發生的事情沒有絕對』,因此懷抱希望前來與族人會合,『如果』婆婆沒有不小心,那是不是你既能得到信息,他們也能平安遇見你?】

  小光石化在醫院病房裡,另外兩個成年人與魂都認為現在最好保持安靜,給孩子一點時間。

  良久……

  「……就跟當初塔矢老師決定在與我的新初段對局後引退是一樣的,當時我還對佐為說:有時候一句話、一個決定,都有深遠的意義,跟圍棋一樣……那時候我還說這就是『人生如棋』的道理。」
  【沒錯,這就是因果。】佐為見到小光總算有恢復的跡象,充滿期待。
  塔矢行洋坐在床上點頭同意:「現在你應該對自己說過的話有更強烈的認知。有時候人們雖然知道一件事情,視為理所當然,卻不是真正瞭解,現在的你應該明白得更透徹了。」
  小光仍舊一邊思考一邊自語:「很多事情必須順應天命而為……人不可能違背自己的心意而獲得幸福。」
  「這些應該是佐為先生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塔矢行洋繼續觀察小光的神色,這孩子振作得很快。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趁現在珍惜與佐為相處的時光……」喃喃自語。

  【小光知道我要離開後,一直都在這樣做啊!】努力開導,總算有些轉機。
  「你在知道佐為先生即將離開時,就很積極的這麼做了。」

  「我很積極的這麼做……」有嗎?

  【你不是馬上跟森下老師請假,帶我去看虎次郎嗎?】
  「你立刻策劃了去京都與因島的短期旅行,帶著佐為先生回憶過往。」

  「……是這樣啊?」說起來好像是。

  【就是這樣!小光直覺上就已經為我們彼此做了最適合的決定!】
  「雖然一開始無法釐清自己的感情,但是直覺讓你做出最適合的決定。」

  「好像真的是這樣……吧。」

  【就是這樣沒錯啦!小光對別人的事情都很精明,對自己的事情就很遲鈍!】
  「你應該多凝視內心,多關心自我,這樣才能更瞭解自己。」

  光突然很不合時宜地汗了一下:「……你們兩位真的都聽不到彼此說的話嗎?真是超有默契。」不是聯合起來耍我吧……不,佐為就算了,塔矢老師不會做這種事情。

  【小光我才不會那麼無聊!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情!】魂魄在醫院病房裡大聲嚷嚷。
  「呵呵,」塔矢行洋看向小光:「佐為先生現在應該正在努力反駁,說自己才不會拿這種事情戲弄你。」
  【什麼叫做佐為就算了,『塔矢老師不會做這種事情』!?】心理不平衡!
  「佐為先生,這是平時個人形象問題。」罕見地露出調侃的笑容。

  小光再次石化在醫院病房裡,塔矢老師不只看穿佐為,連自己的想法也能看穿,如果塔矢老師是變化系的一定很恐怖,既能看穿人心又愛騙人……不,老師應該沒騙過人……呃,怎麼我也被尹老師傳染了?以塔矢老師的洞察力說不定很適合當指揮……不行……亮的音癡神經應該是遺傳自父親的。
  心裡想通之後豁然開朗……雖然仍為佐為的即將消逝而惋惜哀傷,卻也開始想一些不著邊際的無聊事情。


  「啊!小光你來了啊。」明子此時走進了病房。
  糟糕,聊得很愉快忘記時間了……阿姨都是這時候過來的:「……我也沒什麼事情,打擾了,對不起!」拿起自己的隨身小包,低著頭……準備離開。
  塔矢行洋立刻感覺到藤原的反應不對。
  佐為卻很難過,行洋先生與自己再怎麼有默契,也不可能洞悉這之中的一切。

  「怎麼不多坐一下?」明子趕忙上前替小光理了理額前的金髮:「你這孩子真是的,棋賽不忙的話就常過來家裡,行洋住院家裡很多事情我一個人照應不來的,小亮又只懂得下棋,」愛憐地看向小光,意有所指的眼神:「至少你懂得一個人生活,我陪在醫院的話,小亮也需要人照顧,你們都是孩子嘛……來日方長,不是嗎?」

  【佐為,明子阿姨是……重點是來日方長又是成語嗎?】現在的情況是?
  得知明子的態度,佐為稍稍寬心……解讀:【……我想明子阿姨並不是反對你們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們都還年輕,愛情這種事情長大一點再談。】沒錯…小光跟小亮還有很精采的人生要經歷,來日方長……加油。
  【但是我壓根兒就不打算接受亮的感情。】對明子阿姨笑笑:「我明白了,小亮是我重要的朋友兼對手,永遠都是。」

  「……」有些愕然,看來是小亮單方面的感情啊。
  「阿姨什麼時候需要我過去幫忙?」
  「啊,差不多都是……」我想是小光背負了太多東西,無法輕易接納小亮吧。


  小光告辭後,明子望向窗外柔和的光線…勾起嘴角:「也對,來日方長嘛……」
  塔矢行洋莞爾:「怎麼覺得你跟小光有事情瞞著我。」
  「呵呵……小亮他啊也有事情瞞著你,不過那是我們母子之間的秘密。」自己的老公會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兩個孩子的感情……有些憂心:「……老公雖然很少提到小光,但是你們相處得很好呢,下次可以嘗試直接叫他小名嘛,這樣比較親切。」稱呼會改變與一個人的距離,或許……我可以從細節幫助孩子們。

  「跟小光相處得好是因為我們之間也共同保有一個秘密,」笑看自己的妻子:「不在他面前稱呼他的小名只是單純的因為習慣了。」
  「……共同保有一個秘密?」視線離開春季裡的晴空萬里,擦了擦手準備削一些水果。
  「是啊。」
  「呵呵,真好玩。」


  小光的身世之謎,小亮的情感,是我和小光之間的秘密。
  棋逢敵手、人生知己,是我和藤原師徒之間的默契。

  兒子到底能不能安撫得了小光啊?
  棋逢敵手、人生知己,希望兒子懂得珍惜。

  嗯,小亮沒問題的,因為他是我兒子。
  雖然閱歷較藤原尚淺,但是相對的心緒較為穩定,小亮沒問題。




  四月下旬,緒方成功拿下人生的第一個頭銜,十段。
  塔矢行洋出院後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裡,不時有棋士們登門請求指教,但是小光要來家裡的時段,塔矢行洋謝絕所有訪客,與小光兩人待在棋室裡。小亮如果時間配合得上也會在一旁觀戰,偶爾小光會利用SAI的思路與小亮對弈。
  對於這一點,小亮雖然疑惑卻沒有詢問原因,原本自己就不是一個愛多問的人,光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只要不會威脅到光的安全又能使光高興,其他瑣碎的問題都可以忽略,或許等到某一天,光想找人傾訴的時候,就能知道答案。

  不幾日,小光在緒方的公寓裡,替自己大哥整治了一桌飯菜,慶祝獲得十段頭銜……不可否認緒方帶給小光類似父親與兄長的溫暖,而又保持著彼此都能自由呼吸的距離,對於這一點,佐為非常感謝緒方。

  「……不過他已經消失很久了,大概不再下網路圍棋了。」太棒了,小弟弄了自己最愛的羅宋湯,收這個小弟果然值得。
  「大哥很希望與SAI對局嗎?」太好了,與大哥吃飯就有這個好處,我們都是西式美食主義者。
  「雖然我已經獲得十段,但是要大家真正肯定我的棋藝,就必須等明年守住這個頭銜再說。」喝了一大口湯,說著自己的願景:「我真正的戰鬥現在才開始,我想要與更多頂尖棋士對局……這個月有碁聖戰挑戰者決定賽,只要贏了這一局,就等下個月開始的五番勝負了,」知道小光還在聽著,夾了一筷子涼拌甜椒,繼續:「而名人戰也緊接著在夏天到來,只要我一路贏下去,就不怕沒機會跟職業棋壇的頂尖棋士對決。」

  【緒方在職業棋壇多年,小光……有很多在棋院的事情你可以以他做為參考。】我不在之後,人生還有很多除了圍棋之外的事情需要注意。
  感應到佐為未說出口的心思,小光一邊吃著:【還有冴木前輩他們,沒問題的,佐為。】我只想現在好好珍惜與佐為在一起的時間,其他以後再想……

  緒方持續吃著,一邊配啤酒一邊露出小孩子一般的不滿語氣:「但是SAI隱匿在網路之中,並不是我一路贏下去就能遇上的對手,完全只能憑靠機緣的感覺……差透了!」


  聞言……小光與佐為對望一眼,會心一笑。
第一部 第四十一局 Time to say goodbye
  深夜十點,緒方下午提早從日本棋院的講習活動趕回來,坐在自家棋盤前,沉靜地等待,思緒回到一週前……

  「大哥真的那麼希望與SAI對局?」放下湯碗,語氣認真。

  感覺到小弟不尋常的眼神,也嚴肅了起來。

  說起來自己一點都不瞭解這個小弟的身家背景,難道…等等…這麼說起來小光的棋風與網路上的SAI……怎麼自己從來沒想過這一層?再看現在這樣的語氣,他八成與SAI頗有淵源。

  「沒錯,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與SAI一戰。」孤注一擲,戰意凜然。

  「……大哥一直都很照顧我,老實說我也不想瞞著你,」頓了一會兒,放下筷子:「您在之前打電話給椿大哥的時候,看過我登記在棋院的基本資料吧?」

  「只大致掃了一眼,當時趕著去醫院。」聽下文。

  「我的師承上面寫著SAI的本名,」看向大哥略微驚訝的雙眼:「藤原佐為,我的指導老師,也是我從小到大的摯友。」

  「……你極少主動跟我提起自己的事情。」其實只要想想也不奇怪。

  「因為佐為也曾表態過,他想與你對弈。」

  無法再度內斂的驚訝:「網路棋神知道我?」

  「……嗯,他對你的評價很高,與桑原老師進行七番勝負的時候,他曾經對我表示,你單就棋力而論絕對不下於桑原老師。雖然最後一戰你輸了,他拿到棋譜立刻發現封手之後你的情緒問題。」

  不敢相信,隨即明瞭:「所以隔天你才到我這裡來照顧我,並且說出要拿下本因坊來激勵我。」原來如此。

  「佐為的確是要我來探望你,但那些話是我自己說的,我曾經答應過佐為,一定會讓『藤原本因坊』留在歷史上……儘管佐為本身不是真的很在意這個虛名,但是我在意,我想拿下這個頭銜獻給他,而這也將是我今後人生最重大的目標。」

  【小光……】一旁的佐為聽了小光的肺腑之言,深深感動。

  有些為眼前少年的氣勢所震懾,隨即恢復:「你能幫我安排嗎?就算只透過網路也無所謂!」情緒激動……這才是重點!

  但是網路對我而言反而危險,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況且一邊是重要的佐為,一邊是大哥……思索一陣:「沒問題,我可以讓你們面對面對局,但是一定要保密,還有……」看著神情興奮的大哥,語氣嚴峻:「他會過來這裡與你對局,但坐在你對面的人將會是我,至少看起來是我,這樣能接受嗎?」

  緒方沉默良久。

  突然瞪大眼睛:「……」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所以,這就是SAI隱匿在網路中的理由?」

  「沒錯。」

  「他不是不出來,而是出不來。」震驚……雖然還不是很明瞭,但是潛意識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海水魚斑斕的色彩透過魚缸的冷光映在地板上,玄關傳來開門聲。

  緒方思緒回到現實,坐在棋盤前全身戰慄,那是頂尖棋士迎戰高手的興奮感。

  【小光,我很感謝你。】佐為疼惜地看著小光,最近這孩子都讓自己下棋,與行洋先生下、與小亮下、甚至在行洋先生家遇見剛好前來拜訪的倉田棋士,也讓我下了一局。

  ……為了我,小光將背負更多東西,雖然我信任小光能夠克服一切,但是……小光的身體……

  我絕對不能不告而別,那將會使當年突然失去親人的小光受到更嚴重的傷害。但是沒想到小光會因為知道離別在即,不眠不休的陪著我,捨不得睡覺,小光……你知道這麼做,我有多心疼嗎?

  【都在一起麼久了,還想那些做什麼呢!】粉底下頂著黑眼圈,笑看身旁的魂:【待會兒認真解決大哥,回家我們再下一盤。】把握相處的時間。

  心疼憐惜:【回家你先睡一下吧……小光。】

  【你東想西想,可是會輸的喔!】在大哥對面坐了下來。

  「你看起來精神很差。」

  「是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放錯子的。」微微一笑。

  推推金框眼鏡:「在剛剛你開口說話之前,我還以為SAI是你雙重人格的一部分,但是你看起來除了有些疲倦外,跟平常差不多。」

  「雙重人格……這真是個好主意。」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什麼點子。

  【小光?】佐為不解。

  「對啊……人與人經由相處,互相影響著彼此,棋局也是一樣,一局棋影響著另一局棋,另一局棋又影響著下一局棋。」恍然明白:【所以我的圍棋裡面,有著指導我的佐為、成就佐為的虎次郎、兒時長年伴著我對局的翡翠,當然還有我自己……原來如此,塔矢老師當年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在圍棋的世界裡,棋風很容易看出流派與師承,家族也一樣。

  這些細節早已融入了你的生命中,不會改變。

  這些習慣也會融合你新的習慣,沉澱在靈魂深處,成為生命中的養分。

  「你說的沒錯,人與人經由相處影響著彼此,棋局也是一樣。」犀利的雙眼直視眼前的小弟:「看來我不經意的一句話,又讓你的思維更進一步,以後我說話得小心了,免得造成一個可怕的對手。」自信一笑,拿下棋盒。

  【看來這次你是『真正明白』行洋先生話中的涵義。小光,你真的很棒,能與你共度十幾年的歲月,我真的非常快樂。】佐為由衷地贊賞:【這樣我……就放心了。】也對,至少稍稍放心,在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待小光好的。

  小光拿下棋盒:【開始囉,佐為。】

  戰鼓無聲敲響對於勝負的執意,夜色深沉,光陰流逝著分分秒秒的巧取豪奪。

  東方天空微微泛起晨光,溫柔親吻大地,為原本黯淡的戶外景色添上彩衣。

  【小光,你先休息一下吧,好不好?】佐為跟進家門,勸著。

  【佐為,我們來下棋。】上樓,腳步有些踉蹌。

  【小光,你聽話,別這樣。】剛剛在電車上也沒休息,只是一直跟我聊天…

  【……佐為……沒關係,說不累是騙人的,】邊走邊看向身後的魂:【但是多一局也好,半局也沒關係,身體累了可以休息補回來,可是……有些遺憾留下了就永遠也無法……平撫。】拉開房間窗戶,清晨的微風充滿室內。

  【……你說的沒錯。】的確,剛才與緒方覆盤了很久,天都亮了,自己的時間也真的……不多了。

  摺扇在手,緩緩指出自己的思路。

  一千年前,不夠成熟的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性。

  經歷歲月的洗禮,一百四十年前,虎次郎把他的身體借給我,穿越時光,我們一起朝著神乎其技邁進。

  遠渡重洋,穿越空間,十三年前,在遙遠的異鄉遇見了翡翠和小光。

  我見識了許多不同於日本的文化,到過許多城市。

  美麗的彩色玻璃大教堂、宏偉的羅馬競技場、還有窟盧塔草原上優雅佇立的遠古遺跡……在在豐富了我的內心,也豐富了我的圍棋。

  我擁有了世人夢寐以求的幸運,體貼的虎次郎、聰慧的小光,雖然逝去的翡翠讓我們同樣深感遺憾,但是我真的認為自己非常幸福。

  可是啊,小光……在追求神乎其技這漫長的旅程上,我的任務到此結束了。

  看向眼前的少年……

  【小光、小光……】呵呵,就說你累了,該休息了。

  【小光,我說小光……】奇怪:【你有聽到我的聲音嗎?】

  【小光,我很快樂。】

  【佐為,對不起……】怎麼打瞌睡了,揉揉眼。

  【佐為!?】猛然抬頭。

  『佐為……佐為!』

  一室暖風。

  怔愣地看向半局殘棋,無言以對。

  「啪噠。」輕撫自己的臉頰,掉淚的不是我,那是……

  「啪噠。」左肩傳來濕潤的感覺。

  伸手,輕撫左耳的流光,微笑:「好兄弟就是好兄弟,永遠都是。」

  沉靜地深呼吸,努力截取佐為存在的剩下一點氛圍,似乎只要讓空氣充滿胸腔,就能抬頭挺胸的站起來前進。

  起身,沒有收拾殘局,轉身,帶上房門,留下一室寧靜。

  進入主臥房,鎖上房門,站立在正中央。

  「謝了翡翠,原來你真的都在,往後佐為、虎次郎、你、我,也會繼續存在。」

  「未來,我們將永遠同航。」

  「不過,我的確應該發洩一下。」

  無法找出聲源,五月五日的清晨,社區迴盪著歌聲,嘹喨而平穩、深情而純粹。在每位早起的主婦耳畔迴響著幸福、在每位睡得香甜孩子夢中編織未來、為每位因夢想而在各行各業奮鬥的人們心中,帶來光榮。

  假如你不在我身邊,透過每一扇窗,招展著我的心;

  我那已屬於你的心,你施予到我心中,你在路旁所發現的光。

  是該告別的時刻了。

  那些我從未看過,從未和你一起體驗的地方,

  現在我就將看到和體驗,我將與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我將與你一起同航。

  是該告別的時刻了。

  我將與你同航,我將與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我將與你一起,我將與你同航。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