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默編年
作者:形草
【肆】
【肆】 第一一一章 幸運兒
  「這下子全都搞定了吧?」張望後方正閒聊的同伴:「他們那兒也差不多了。」
  「啊……這是最後一個……」

  男人像抓起一件大件垃圾般,拎起屍體,露出後頸,同伴拿出晶片槍掃描:『嗶。』

  「嗯,搞定,編號K7428,正確,扔下去吧。」
  「真是討人厭的工作……」將屍體扔入大坑中,拍拍自己的雙手,男人皺眉:「花那麼多經費,結果一堆失敗品,根本浪費納稅人的錢。」
  「這種事情外面的人又不知道,咱們這些內部清潔工看在封口費的份上,唉!認了吧。」兩步躍上現在已經空無一『物』的聯結車,對後方同事大喊:「喂!大家夥兒收工啦!」

  最後再看一眼一望無際的屍海,男人聳聳肩:「就因為找出那個啥……能根除感情的鬼方法……這些就成了垃圾,哼哼,合著我們這些有感情的居民都是垃圾來著,真他媽的諷刺!」
  「畢沙羅!你上不上來啊?咱們要撤了!」
  「嘖!來啦!」


  幾輛聯結車在空曠的砂礫平原上,毫無障礙地調頭迴轉,原本滿載,如今輕鬆而回。
  沒有人抬頭注意灰濛濛的天上即將掉落的自由落體……


  「靠……痛。」幸好這兒還不算太硬……掙扎著想睜開雙眼。
  「……鵬少主,」聶雲有真氣護體,楊鵬都沒事了他自然沒事:「咱們掉到下面啦……」扒了扒頭髮,撐開雙眼,其實還是滿痛的哎……

  睜開雙眼的兩人除了呆愣之外,霎時間沒了半點反應,像是會呼吸的岩石。
  其後,兩個正值青壯的體魄突然間乾嘔了起來,暈眩!

  眼前所見是一望無際的死屍,包括自己躺的地方,全都是四、五歲的小孩,灼熱的空氣、腐臭砂礫與塵埃下……沒有任何衣布蔽體,成千上萬赤裸的孩子,死的、腐敗的、潰爛的、腸穿肚爛的……一望無際。

  『我不會讓它發生!你根本不知道那時代的恐怖!』

  現在終於明白為何那人用盡全力阻止自己來到公元三千年……的確,是恐怖。
  人性已知及未知的恐怖。
  簡直毛骨悚然。


  「怎怎怎……」聶雲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悲……太過震驚憋不出什麼反應,『怎』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說出句完整的話:「怎麼那麼多子翎?是子翎吧!?小些的子翎!都長一個樣!」
  同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楊鵬嚥了嚥口水:「……嗯,確……確實是一樣。」都是子翎……全部,黑髮黑眼睛,沒有腐敗的地方可以看見白瓷娃娃般的皮膚。

  ……一望無際,都是子翎。

  我得鎮定點……這大塊頭腦子不是很好使,我得鎮定些、鎮定些……按照常理推論,這不可能是懸崖下,所以按照我的認知,這該是所謂的『穿越』,如果不能讓大家的歷史有所改變……首要任務是……讓聶雲成功養大子翎!

  「子翔!你聽我說,」到底是位繼承人,慌亂後轉瞬間拿定主意,掙扎起身,依舊站在屍體堆上:「我們得從這裡面找出子翎!活的子翎!」那傢伙……居然是這麼活過來的!?看來聶雲責任重大,我得幫幫他,嘖……就算我不情願,但若不幫他,往後大家都沒戲!
  「啊?」也同時起身,已經亂了:「你……你說我們的子翎在這裡面!?要我說是人都該救!啊……不過當然還是先救子翎……可是這麼多個子翎……」

  還不及對聶雲所言的『我們的子翎』有所腹誹,趁對方還在自言自語,楊鵬已經一拳出去!幸好稍有收勢,用意是在打醒眼前人!提起壯漢衣領!

  「你看他們這樣哪還能活!?你說啊!都爛了不說還有長蛆的!就算有活口我們啥都沒有怎麼救!?你以為你是藥者啊?聶雲你給我眼睛放亮些!」一揮手,指向無垠屍海:「拜託……要撫養子翎的是你不是我!你給我振作點!這種情況你只能捨棄其他!別這麼博愛!」
  「鵬少主……我……」腦子亂糟糟的……
  厲聲,眼神凌厲:「我們動作越慢,子翎活著的機會就越渺茫,你明不明白!?」

  聽到『子翎活著的機會渺茫』這話似乎給了聶雲一盞明燈,大個子手腳立刻快了起來……具體其實不知道該做啥,不過身體先動了,除下自己不離身的包袱,就『地』蹲下東翻西找……

  「我……我師父有給我個布囊,說萬急時打開!」
  「喬先生?在哪?快!」也不管還踩在屍堆上,蹲下來幫忙找!指不定管用!
  「哎啊!翻了!」
  「啥?」

  亂七八糟的雜物被翻出來後,水壺倒了,雖說聶雁當初怕漏,拴得死緊,可兩人在時空中自由落體,聶雲又是背後著地,現在這壺輕輕一碰便會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血,流淌在其下的屍體上,卻甦醒了生命,正確而言,只是重傷暈厥、氣若游絲的男孩。

  「居然是……血?」我……一直想問那傢伙……結果居然是血!?靠!
  「啊啊啊!弟弟我對不起你啊!給浪費了!」聶雲當真快哭了!一張臉皺得要多醜有多醜,忙把水壺扶正,可是依然不斷外滲,想來是壺身龜裂使然:「怎麼辦……嗯?哎?」

  兩人看向身旁的一具『屍體』,是此處少數不見腐敗長蛆的,雖是外傷相當嚴重,有的傷可見骨,但仔細辨認,看得出來勉勉強強該還有救。
  只見此時水壺中的血液神蹟似地漸漸癒合男孩所有外傷,連被灑到的內傷瘀血都迅速好轉……

  睜大雙眼:「這血……子翎的血……能治傷?」怎麼會……所以……那時在水牢是……
  「是啊,可我讓他別亂用!他老不聽……現下怎麼才好?」聶雲盯著逐漸好轉的男孩臉龐:「這孩子,好像子翎……」
  抽臉:「廢話!這裡每具屍體都長一樣!嗯?等等……」

  先別想水牢的事!先想眼前!子翎的血,臨別時他給了聶雲……聶雲一直帶著,現在……有沒有可能正好救了他自己?況且此處放眼望去實在很難一個個找出活口,那些腐敗長蛆的不說,看過去,就算屍身還算完好的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不捨棄不行,必須抉擇……要是等全部查完眼前這孩子也掛了,況且這裡看起來前不巴村後不巴店……弄不好,自己跟聶雲也一起掛了,哪還能救誰?

  而且周圍感覺很差,明明是白天,光線昏暗,塵埃漫天,的確跟子翎在銀河畔描述的一樣……
  對照眼前屍海,人類製造出來的,人間煉獄。


  「真是寶貝子翎!」聶雲欣喜得不得了:「瞧!明明就是!」一口咬定。
  「……」仔細端詳附近的孩子,此時千萬不能認錯人:「嗯,細看之下,確實每個人依然有些微不同。」那邊的眉型不對,這邊這個手指長度不對……

  楊鵬又看了看聶雲正細心抱著以血擦拭的軀體……確實,跟自己幾次的記憶中一樣,穠纖合度,一分不差,就是縮小版的子翎,只是過去看到時一次是跟自己協談、一次是要砍了自己、最後一次只隔著普羅透斯的窗子,不敢近望……
  不過,確實是子翎沒錯。


  兩人一番折騰,七手八腳先離開屍坑,坐在黏膩血腥的味道邊緣處繼續擦拭作業……相較於重傷,水壺內的血顯得稀少珍貴,聶雲像是捧著一顆夜明珠般,細心擦拭著手中弱小的身體,並且緩緩輸送內力,溫暖周身……
  四、五歲的孩子身軀嬌小,此時毫無意識倒在壯碩的聶雲手臂上……聶雲是當真細心呵護,半點兒不敢太使勁,深怕碰碎了孱弱的軀體……憐愛之情,溢於言表。

  楊鵬看在眼底,雖為守護者不是自己而悵然,卻也心下稍安……這才注意到自己肩上中箭,便也趁此時咬牙拔出,隨意料理,一邊盤算著之後的問題。
  ……看樣子聶雲還算會照顧孩子,至少挺疼愛子翎,看他這表情,該是不用擔心了……至少他有心照顧的話,對我對森而言總是好事,只是這附近什麼都沒有,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才好?

  「子翔,喬老先生的布囊借我研究研究吧。」見大個子自顧忙活,沒搭話,繼續:「我看看裡頭有啥能派上用場的,指不定比你看有用些……」非常直接。
  「……嗯,那是。」聶雲從不避諱別人說自己笨,轉念一想,的確給楊鵬看看比較好……

  抖開藏青色布囊,裡面的物品散落在砂礫平原上……
  楊鵬掃視一眼,又愣了一下,隨即拿起其中一件……


  「這什麼來著?」聶雲感應到子翎雖然意識全無,卻也因此毫不抗拒地接受了自己的氣,情況稍稍穩定,分心瞄了眼師父給的東西:「師父給了我金子首飾可以理解,方便典當吧……為啥給我這麼個怪東西?」
  「……小紅書。」我要跟他解釋嗎?但我解釋他能懂多少……很多事我自己也說不清。
  「啊?書?」毛亂的頭髮,不解:「師父是挺愛看書,但我沒見過這本……」
  楊鵬沉思片刻,眼見子翎的狀態似乎穩定不少……想來這大個子雖笨,武功倒是根基極厚,這時候給派上用場:「子翔,你靜心回想一下,你師父他……交給你這個時,有沒有說些什麼?」

  除下自己的外衣,給子翎裹了裹,大手又幫著順了順柔軟的黑髮……聶雲眉毛都捲到一起了……

  「有!」驀然想起,一拍掌:「師父他說很多很多年前,師父的朋友要師父把這個囊交到我手上,還說是十分信賴的朋友,又說現在確實交給我了……就這樣。」
  楊鵬略一思索,提問:「你再想想,喬老先生說的是『這個囊』還是『裡面的東西』。」
  「……嗯……通常這麼複雜的事情師父他老人家不會跟我說清楚,他確實只讓我危急時打開。」說這話也真不怕羞,一臉坦然自若。
  楊鵬好看的嘴角抽了兩下,繼續:「那我試著打開?」

  見聶雲似乎沒意見,回憶著子翎在普羅透斯號上的動作,雖然沒有密碼,但這本小紅書似乎……沒上鎖?摸索了一陣,倒也順利開啟……

  「真行,要我就未必開得了……這些是……有信箋……」拾起材質奇異的紙張,兩人一起閱讀……



  幾經猶豫到最後一刻,我還是寫下遺書。
  雲哥哥,你好嗎?

  我不確定你是否真有機會看到這封信,你離去之後不久,我參與了聯邦政府的公開招考,生活與學業都受到公費全額資助,其後被編列到『特別危機處理群』,民間簡稱為『PS』,你可以想像成聯邦政府把我的人生買斷了。
  工作內容五花八門,也不見得全都困難危險,凡是各國政府沒有能力或不方便出面處理的事態,都要動員。

  至於你現在手上拿著的,我們稱為小紅書,雖說是『書』,但你應該也發現了,這只是做成書的形狀掩人耳目的密碼盒,被編入PS的第一天,上頭便發下來,主要是寫遺書,或者將一些重要物品保留在內。
  原本我不打算用它,因為你說過我們還會相遇,所以我每次都自信能生還,但知道這次的任務內容與日期後,我動搖了。

  總之……盒子裡面的這些小東西你若回來,應該用得上,我能做的只剩這些了。
  最後想跟你說……我的人生很快樂,充滿了期盼、愛與關懷的十九年。


                        雁兒 公元三○一一年 理論上的小雪
【肆】 第一一二章 保護模式
  「……喬老先生的朋友,委託喬老先生,把這個轉交給你?在很多很多年前?」危難當口,楊鵬覺得腦子打結……卻又好像有些什麼連貫上了,需要時間細想。
  「是啊,」轉念一想,又忙搖頭:「不,或許師父的朋友是要給我金子首飾。」

  楊鵬眨眨眼,盯著聶雲………無力。
  這人實在笨到一種境界了,想來自己連當山賊都是頭目等級,現下居然成了情敵的專屬仕者……真是……嘖!而且還是不得不為之!

  「不,絕對不是,」搖手,一臉好脾氣地否定子翔的說法,耐著性子解釋:「金子首飾這些是你師父或師母擔心你缺錢所以放進去的,他們大概不確定該給你什麼樣的貨幣,你說的……喬老先生的朋友給你的是這本……不,呃……這個小紅盒子跟裡面的信箋,」頓了頓,為了讓大塊頭認同這個觀點,斟酌著解釋:「你沒看到上面寫著『雲哥哥,你好嗎』?」

  一個事件的大致雛形已經在楊鵬腦中形成,正好藉機誘導,讓單純的聶雲接受並瞭解。

  「對喔,我師父沒道理叫我哥哥,可叫我『雲哥哥』的就只有……」聶雲又開始發愣,許多事情太難理解:「就只有子翎啊……可是……子翎的歲數跟師父的歲數……忘年之交就是這麼說的麼……」
  聞言,楊鵬的額角已經暴起青筋……但依然努力按捺住脾氣:「嘖!你師父說的是『很多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好歹子翎也要有個七、八歲你說的忘年之交才能成立!吼……你的邏輯勉強會通,但根本不是這樣……」真是頭疼!為啥這時候戟不在我身邊啊!?

  「誒?那……」低頭,看了看懷中虛弱的寶貝弟弟:「哎!我說啊……這會兒可真管不了這麼多啦!反正我們得照顧他就是了,不管在哪兒、什麼時候,總之就是要護著他!其他的我不懂就算啦,或許久了我就明白啦。」以前我都對子翎不好,我要趁現在待他好些……再說了,他現在這麼可憐又虛弱,我更要盡些兄長的義務,別老是讓他護著我,這該是我照顧他的時候。

  對於聶雲的這項認知不知該喜還是該悲,總之確定會撫養子翎,該算是好事,至於過程是否平安,事情尚未發生也無從論斷,看來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此外,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解決食宿難題,眼下四周空曠,半點不見水源,空氣濕黏悶熱,雖說是白天卻又煙塵蔽日,連現在是什麼時候都難以判斷……

  ……這就是那傢伙說的末日景象。


  基於生物本能,聶雲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與楊鵬一起,四下張望……
  沒有建築物,沒有湖泊河川,有的只是一望無盡的屍體,以及荒涼蔓延……


  「嗯?你們已經到了……」一把女聲突然出現,著實嚇了兩人一跳!

  聶雲雖然不曾自命武功不凡,但凡習武之人聽力都非同小可,居然給人從身後嚇了一跳!幸好來人沒有歹念,要不然人生地不熟又猝不及防,當真護不了寶貝弟弟!
  身邊『突然顯現』了一臺很類似普羅透斯號的東西,楊鵬知道,駕駛人此時關閉了隱形裝置,也是因為被新環境吸引了注意力,加上心裡想著一堆懸疑難題,才讓兩人如此不知不覺。

  只見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女子,與一輛盤型的車同時現身,容貌端麗,穿著兩人沒見過的筆挺服裝,乍看之下材質很像聶雁那套黑衣,卻又不大一樣,至少看得出來,這女人穿的是裙裝。

  「公元二九九六年,四月七日十六點整,第二要塞正西方六十四公里處,有三個需要幫助的旅人,」左手食指提了一下無框眼鏡,順帶關閉顯示在超薄鏡片上的數位時鐘,確認後微笑:「我可是分秒不差,是你們早到了。」在兩個男人啞然的表情前,女人看了一眼聶雲手中護著的孩子,有些驚愕……似乎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屍坑。
  沒什麼特別表情,別過頭,不再看那成千上萬的屍體,揚起笑,再度開口:「阿雲,生日快樂。」

  「……」楊鵬突然理解為何子翎話少了,主要是因為不知道能說什麼……到了異世界後,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可偏偏別人又都一切如常,易地而處,想來子翎在五萬年也是如此。

  「……誒?噢,謝謝。」是了,這人剛剛說今天是四月七日,唉?為什麼?
  女人美麗的雙眼似乎沉澱了很多情緒,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不上悲傷與否,該說是有些悵然:「阿雲……你不認得我了?」同樣用左手拿下眼鏡,看著眼前的聶雲。

  細細辨別這聲叫喚,聶雲扒了扒鋼絲頭,著實皺著眉毛盯了好半晌……才出聲:「……采……苓。」誒?頭髮、服裝……都不一樣……是說周圍的全部都跟我知道的不一樣就是了。
  「什麼!?」非常意外,定睛看眼前這三十出頭的貌美女子,確實與自己認識的仕者……有些神似:「……是本城仕者采蘋的……姊姊?」我有些印象,似乎還是聶雲的妻子?

  采苓點頭,示意楊鵬的解答正確,三人一時無話……
  聶雲腦子幾乎當機,楊鵬看著采苓的臉,突然真正意識到了時間操控之下的悲哀……印象中采蘋的姊姊大不了他兩歲,歲數好像……還是正好聶雲他老婆長得比較老成?

  似乎是注意到楊鵬的疑問,采苓苦笑:「我到這裡來的時間早了些,現在是二九九六,我來到這裡時是二九八六,雖然因為噎到氣悶跌落山崖,對阿雲而言才是兩三年前的事……對我而言……」無奈且訴不盡的悵然:「在這個世界,已過了十年。」

  聶雲依然抱著子翎,嘴巴動了動……卻似乎還在消化訊息……最終沒有開口,表情很呆滯,貌似短時間內想不通了。
  楊鵬立在黃沙蔽日的荒涼中,看著幼小的子翎,頓時心中感慨萬千……想來自己若待在三千年不能回去便罷了,但若能回去指不定自己七老八十的了也未必……一切,竟是不可違抗的天意。

  「新婚時喬師父便囑咐過我可能遇到這類事情……所以……一切……勉強應付得來。」見楊鵬一言不發地開始將一些物品扔進布囊,忙開口:「你們先上車吧,外面空氣太差,沒有面罩不能待太久……」

  由於采苓的眉宇間帶來的氣氛有些微妙,楊鵬一直提著的戒心無法放下,一陣折騰後,眼睛盯著車窗外一望無際的灰暗,腦中不斷思索許多問題……

  ……采苓是聶雲的妻子,以喬先生交給聶雲的布囊來看,他老人家已預知了聶雲有一位老婆可能會穿越,但他恐怕不確定是哪一位,所以先後給弟子討了幾位老婆……想來每一位都被交代了剛剛那句『公元二九九六年,四月七日十六點整……』云云。意即,采苓是喬先生替我們安排的,在這個迷失旅途中的嚮導,不過還是不能太掉以輕心,子翔自是不可能防著他,如今人在異鄉,我可得留神點。
  還有,喬老先生說是自己的朋友將小紅書託付給自己……意即,子翎有位朋友也到了五萬年,這位朋友可能跟采苓的情形一樣,到的時間早了許多,所以年歲大得足以收聶雲為徒,而這位朋友是『子翎』會託付重要遺囑小紅書的人……

  看聶雲的樣子……不像是能理清這些細節的人,恐怕我得找到這位『朋友』才行。這時候真是對那傢伙的不多話有些怨言了……怎麼也沒聽他提過除了森之外,還有哪些要好的朋友?這下除了找森之外得另尋他人……天大地大,從何尋找?

  看來……為了讓我跟子翎能順利在五萬年相識,有一堆事得辦……


  「你……這個……」聶雲雖然一直懷抱著子翎,但短時間內對太多事情震驚,一時間也不知該有些什麼情緒才是。
  「嗯,一開始自然不大適應,」似乎查覺到氣氛有些怪,流暢駕駛的手轉了個弧度,也轉了個語氣:「不過……因為我跌落到此的瞬間被太多人看到了,要塞的人把我保護起來,嗯……說起來大家也熱心,我學東西又比某人快了些……」揶揄的表情,瞄了後照鏡的阿雲一眼:「呵……其實我已經是好些孩子的媽了,因為我來自純淨的世界,在沒有謀生技能的情況下……提供健康的卵子給要塞研究。」

  「提供卵子,」楊鵬抓到了不是很能理解的關鍵詞:「何謂卵子?」
  後照鏡上,采苓的臉抽了一下:「……請不要問這麼尷尬的問題。」

  聶楊兩人互視一眼,俱是充滿疑惑,不明就裡……
  采苓見狀無奈,端麗的臉龐有一絲明顯的困窘,騰出一隻手操作一個發光的方形平面……接著有個原先靜止的、看上去很像普羅透斯的『頭』,開始說話,背書似地解釋:

  「卵子是雌性動物的生殖細胞,卵細胞成熟後為卵子。高等動物的卵子由卵巢所產生。所有哺乳類在出生時,卵巢內已經有未成熟的卵子存在,而且在出生後卵子數目不會增加。卵子和精子結合受精便形成受精卵,即一個新生命的開始。一些動物(如:鳥類)進行體內受精,而另一些動物(如:大部份的魚類和兩棲類動物)則是進行體外受精。」


  「……這……大約明白。」雖然不至於臉紅,倒也不大自在,只好將視線再度移往窗外……雖說那聲音說的每個詞彙不是完全明白,但總體而言……瞭解了。
  「誒?這樣也能明白?我還是沒聽懂……」這是聶雲,依然懷抱著子翎。

  楊鵬內心踟躕……只覺得這種事情不好解釋,畢竟在五萬年的觀念裡,自沒有什麼先進科技,要幫人生孩子自然只能跟男人發生關係,因此直覺認為……若說采苓是聶雲的妻子,自己的老婆幫別的男人生孩子這種事,還真不知道怎麼跟聶雲措辭比較妥當……甚至慶幸聶雲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
  至此,小小的空間裡再無話題,楊鵬繼續整理剛剛在腦中的一連串資訊……偏頭,看向依然奄奄一息的子翎……不知為何,明明見過『小』子翎幾次,如今卻全無真實感,倒是那副重傷的身軀由於被血液治療過,傷可見骨的部分稍稍好轉,且受聶雲的氣勁影響,整體狀態好上許多,但也就是剛好撿回條命的程度。


  「也就是說……采苓,你改嫁啦?」這還是聶雲,完全理解成另外一回事:「也對,既然都十年了……其實你幸福就好,後來師父又幫我安排了一門親事,唉!結果我還是照樣剋死老婆……說起來還能見你活得好好的,真該謝天!」嗯,對采苓來說畢竟十年了,雖然我沒弄懂,但好像現在大家的時間都不大一樣啊?

  「……」後照鏡上,采苓意味不明地往自己的丈夫看了一眼。
  「……」楊鵬不好多話,說穿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但……若是聶雲要跟他的夫人團聚,那子翎怎麼辦?在子翎而言是聶雲養大他的,好像沒提過采苓?頭痛的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該推敲的沒完沒了,真可惜鷲妺不在這兒了。

  鏡裡鏡外兩人思緒混亂,而聶雲依舊是沒多想的性子,持續緩緩地傳輸氣勁給寶貝弟弟。遙遠處似乎有成片大型建築,約莫是個城市,采苓繼續開碟型車,直視著空曠的馬路,持續前進。
  看著聶雲小心翼翼地用氣勁保護脆弱的子翎,只一瞬間,楊鵬思緒翻騰……在類似普羅透斯的小空間內,自然想起那日在水雅的望穿秋水小樓下面,暗不見天日的水牢裡……當時與子翎一同困在黑暗中的每一幕,此時此刻,一切竟突然鮮明了起來……

  ……我感覺到他亮刀了,極小的刀……
  接著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蔓延我的傷口,接著傷口癒合了……
  那竟是子翎見我受傷,毫不猶豫地切開自己……那是什麼樣的心情!?之後又牽引著我走過黑暗,在那種隔日即將發作,又失血過多的情況下,這些都是什麼樣的心意!?


  鵬,我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真的。


  但我明白在這個三千年的世界裡,你是不認識我的,至少不是真的認識,畢竟你我初次相遇時,你並沒有一眼認出我,日常相處也不曾透露過曾經相識的訊息。
  所以……在你醒來前,我勢必得離開你……對吧?
  或許……於我而言,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與你相遇,這一別,將是永遠。

  沒有再去理會車窗外黃埃漫漫的灰暗世界,只是深深地看著聶雲懷中的孱弱軀體,如今由於受到溫暖的保護而稍稍好轉……隨即安心一笑,卻難得的感受到內心寂寞戚然。
  原來,從此往後,我能守護你的方式竟是如此可悲……
  從你的四歲到二十歲,十六年……除了避而不見外,即使他日偶然擦身而過,也得視而不見。

  十六年。

  而十六年後,四十二歲的我,迎接的很可能是再等三年的世界末日,未必能再與廿二歲的你相遇。
【肆】 第一一三章 分享
  「中繼都市,『魔羯』。」知道後座的兩人已注意到視線範圍內的建築群,輕聲解釋。
  「……中繼?」意思該是非主要城市,但有提供重要補給品……這麼大?

  三人順著大路,期間采苓零星地說些話,直至建築群近在眼前時聶楊兩人才發覺狀況十分詭異,建築物本身的風格通常依照不同地方不同民族的長期需要形成,再怎麼不同也屬理解範圍,畢竟兩人都能莫名其妙牽扯進穿越行列了,這種『房子看起來很怪』的小事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能令遲鈍的聶雲感到奇怪的是,近看才知整座城市被一種透明的東西罩住,好像蚊帳那樣……城市被罩在『玻璃蚊帳內』,而光肉眼判斷這個『魔羯市』就有洛城的規模,可見那玻璃蚊帳不是一般的大。

  采苓是個過來人,知道後面的人肯定不解,嚮導:「這個世界除了三座要塞城市之外,還有許多中繼都市,定時會有……呃,交通工具往返移動,但三座要塞城市在官方是敵對的,嗯……以後你們會看到每個城市或要塞都有像這樣的蚊帳,畢竟你們也該感覺到外面不大乾淨了吧?」
  「所以罩起來……嗎。」
  「沒錯。」一邊點頭一邊放慢速度:「中繼都市人們流動量大,背景複雜,也有不少人沒有身分認證,所以我才想說先帶你們來這裡……嗯,喔!對了,為了怕傳染病,萬一擴散在這個年代會很糟……所以每進入一個都市或要塞都得重重消毒,等會兒我們連車帶人也一樣。」

  車子緩緩進入一道透明拱門,采苓關閉了車子的所有動力,讓輸送帶以極慢的速度將車向前推進,而這情況在後面兩人看來,只是莫名其妙地向前移動了……
  『為了維護您的安全,現在請閉上您的雙眼,消毒過程中請勿睜開眼睛,謝謝您的配合……Please close your eyes……』
  一道非常紳士的磁性男低音響起,好似直接把聲音打入車子一般,雖是好聽的聲音,卻不大舒服……感覺有些催眠效果,讓人不得不閉眼;而令楊鵬驚訝的是,自己居然聽到了能聽懂的語言……儘管不大一樣,卻明顯是自己熟悉的語言的『前身』。

  一道冰冷的光束像是趕麵棍在輾壓一般,將外來者的身體來回輾過一遍,聶雲頓時皺眉,彎身更加緊護住懷中的寶貝子翎,這個細節自是落入采苓與楊鵬眼中……
  楊鵬內心雖說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放心不少……怎麼說自己得在子翎清醒前離去,這一別恐怕將無再見之日,知道聶雲雖說各方面都不是很牢靠,真心護著弟弟這一點倒是不容置疑,總好過讓子翎一人自生自滅。

  魔羯市看起來有些陳舊,就連攤販販賣的物品都很舊,雖然聶楊二人不認識這些東西,卻能輕易辨別。

  「……兩千年中期,各國民間幾乎不再生產日用品,一切都是配給的……雖然你們可能不能明白,但是……唉,總之會很舊是因為像電腦、電視……這些物品民間仍然會繼續使用,當然相應周邊會需要不同的東西,就由官方少量生產……嗯……」似乎覺得解釋得很糟糕,采苓有些懊惱……接著隨意把車往路邊停,在一整排商店前,看來是準備採購。
  想起子翎在銀河畔曾說過的話,似乎有些明白:「嗯,沒有原料,只能使用舊貨。」確實……放眼望去,有人穿著跟采苓差不多材質的衣服,卻也有人穿得破敗……想來衣服再怎麼小心保存,放久了終究會壞。

  要命!不自覺又想起子翎……也不知他是否已安然離開斷崖!?我走後,他知不知道生日時要去拿衣服?就怕他那彆扭性子不敢拿……嘖!


  「有少主在也好……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可我在子翎清醒前得離開。」不情不願,還是說出來了……
  這下一直不知道要說什麼的聶雲不樂意了:「誒?這怎麼行?我們同鄉啊,如今人生地不熟彼此該照應照應,再說了,難道你不想等子翎醒來!?」
  「少主……我是說楊先生,」自動換了個比較恰當的稱呼,采苓有些試探性地問:「是不是也有人交代過您什麼?」不自覺地,使用敬語。
  「……沒錯,」思量片刻,決定坦白比較妥當,認真轉向聶雲:「子翔,我問你,子翎交代你的一些奇怪事情中,沒有提過我,對吧?」居然被忽略……嘖!

  聶雲皺著眉,努力思量……意識到這問題似乎很重要,不敢有半點疏漏……
  緊緊懷抱著親愛的子翎,片刻後……

  「沒有,他就說他四歲時遇上了我,還說他當時狀態挺糟……啊!這麼說來就是現在了,」似乎總算理解現况,看向懷中人:「所以這個子翎現在四歲,是這樣吧!?對吧?」
  楊鵬快速點個頭,繼續:「還有呢?」把該探聽的弄清楚,出錯大家都玩完了。
  「……嗯……嗯……」

  聶雲『嗯』了半天,幾人還待在車裡,呼吸涼涼的空氣……帶著點金屬過濾網的味道。

  「說是……我花了七年的時間陪他長大,好像……是了,等我三十歲會因為一個原因必須離開子翎,他是這麼說的……」想起那日在大街上扛著弟弟,耳畔輕聲交代的聲音……突然有些難過……當時兩人明明還好好的,誰知道一場婚禮,卻鬧得弟弟傷心欲絕。
  「什麼……」采苓瞪大雙眼,震驚異常!立刻嚷了出來:「你花了七年養一個被報廢的人造人?你再傻也該有個限度!那不過就是個東西……剛剛那屍坑就是證明!」

  對采苓的話,聶楊兩人同時不高興了起來,楊鵬按捺住,沉默地記下『人造人』這個名詞,聶雲則是在小小的空間裡對前座嚷開了……

  「啊?弟弟不是人那是什麼?他平日待我極好,幫我梳頭幫我打水洗臉……是真心真意的!有心的人自然是人了,哪怕是個壞人也有心的,不是人是什麼!?」見到采苓一臉不高興,也嚴肅了起來:「我在那邊老讓他生氣難過,會生氣會難過,自然是人了……我都還沒說這裡怎麼這麼怪呢……怎麼可以讓這麼多孩子死了曝屍在外!?就算不能好好葬,好歹給些衣服什麼的遮遮……」

  「……」采苓往後座更探了探頭……用驚懼又帶著十二萬分疑惑的表情,手指小心地隔了幾公分距離,指指『人造人』:「我從剛剛就想問……阿雲,你說……你弟弟?」
  「是義弟。」還是楊鵬回答的。
  「會難過會生氣?」
  「是啊……」這是聶雲,越說越小聲,愧疚:「……也怪我老激他。」
  「一方面也是他個性比較彆扭。」客觀來說如此,不能全怪聶雲。

  采苓秀麗的眉毛挑得老高:「人造人會鬧彆扭!?」難以置信!
  「弟弟一點都不彆扭!」似乎意識到自己太大聲,連忙看看寶貝弟弟有沒有被吵醒。
  沒理會聶雲的抗議,還是自己問清楚比較實際:「『人造人』是什麼?聽起來很不舒服。」
  「是啊,人就人嘛,自然是人造的,阿貓阿狗自是不可能生出人來,人不都是人造出來的?」

  聶雲最後這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按照邏輯與實際情況、嚴格說來確實不錯……卻讓小空間內另兩人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應答。
  而楊鵬此時(自認)連貫上了……采苓若說幫人生孩子,那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造』人?意思是父母沒有感情,孩子儘管血緣上是父母的孩子,但卻是因某種功利需要而生產,指不定父母還因製造他有酬勞可拿,那麼很可能女方一懷孕男子便一走了之,孩子也很可能一出生就離開母親,被需要的人帶走。

  一瞬間想起了什麼……楊鵬微微張嘴……看向瘦小的子翎。


  當時是文明末世,一群被稱為科學家的人,製造出許多東西,我是其中一件。
  跟我一起被製造出的同伴,有很多剛出生就死了,也有一些是兩三歲的時候,因為不同的生化實驗失敗而死……不管怎麼說,我一直活著。
  可以在一定程度內改變自己的身體構造,製造出金屬物質,這就是所謂文明末世的終極兵器。


  這邊楊鵬自顧自地開始判斷這段回憶中的話,該不該告訴聶雲?怎麼選擇比較恰當?另一邊采苓顯然已為『人造人有情緒』這件事情腦子打結……
  聶雲只以為自己的前任(?)老婆有把話聽進去……自顧著繼續說:「……雖然子翎總說自己小時候脾氣壞,但他長大後確實是個挺好的人啊,是了……他還說啦,說他從小到大都很愛我,要我說人吶不能有偏見才好,不管他的爸媽是做什麼的,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唉呦……少主啊,瞧我們一亂都忘記啦!」聶雲似乎想到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粗手大腳忙輕手輕腳地把寶貝子翎往旁邊同鄉的身上放……

  沒管子翔想到了什麼,親手觸碰到年幼的子翎時……楊鵬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自認堂堂男子漢,卻還是有些什麼東西在胸腔翻攪,眼眶有些泛潮……為命運,也為曾經分離時,兩人間那份撲朔迷離的愛情。
  子翔是子翎最重要的人,能輕易說出是最愛的人……而我的那兩分、那句『好喜歡』,卻是如此得來不易……


  「差點給忘了!子翎很重要的交代啊,這個少主你也知道的……就那條項鍊啊!」翻翻找找,總算拿出來:「趕緊給他戴上,趁著記得,趕緊把這件事給辦了!弟弟交代,馬虎不得!」
  「嗯……」嚥下情感,小心翼翼,輕輕將皮繩繫上白皙卻沾滿塵土的脖子……低聲:「子翔,你得找個地方幫他打理一下,好像快要醒了。」我印象中的子翎,雖不怕髒,卻愛乾淨……
  「楊先生……是真的要走?」采苓回過神,眨了一下眼:「……其實我也不清楚。」
  收斂情感,確認:「剛剛你說過,這個魔羯市也有人沒有身分?意思是沒有戶籍?」

  「我們是用水晶識別……」從自己的上衣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枝透明菱狀柱體,約半枝筆的長度與口徑:「就是這個……但……因為不容易到手,所以……我只弄到一個。」有些抱歉的眼神……
  盯著那透明物體,聶楊兩人同時想起小紅書裡也有!連忙翻找出來!


  「這是子翎留給自己的雲哥哥的……」嗯?等等……子翎特意去搞了這個給聶雲,意思是……
  采苓也不傻,只一瞬便意會過來:「等等……你說這個,不,我是說這位,弟弟,如果說是特別留給子翔……那意思就是……嗯?子翔,你必須在沒有身分的前提下養大他!?是這樣吧?」

  歪頭,不是很懂,但看向同鄉時卻得到同樣的肯定。

  「你們是指很像戶籍的東西?」扒了扒自己的鋼絲頭,又轉向楊鵬:「既然如此……你又一定要走,子翎留的這個是不是給你比較恰當?」
  楊鵬與采苓細細思索,不敢隨意回答……而此時孱弱的軀體傳來較不平穩的呼吸聲……

  「誒?要醒了嗎?要我說多睡會兒也好……髒歸髒,但總死不了人……」
  「采苓,人造人自己有……身分嗎?」
  搖頭:「沒有……至少不是正常身分。」
  「那給子翎。」到底曾是位城主繼承人,立刻拿定主意,轉頭,見到傻大個兒同樣沒有異議,輕聲卻語速極快地交代:「采苓準備的給子翎,子翎給你的你收著,備而不用,明白嗎?重要的是別讓他發現你有,不到萬急,千萬別用。」
  「我不贊成,」采苓聞言反對:「我沒辦法一直照顧你們,楊先生若『必須』離開,這個世界你不熟悉,若有萬一真的不是鬧著玩的……況且如今人類女性稀少,女性幾乎都被官方保護起來了,楊先生你……你生得又挺……英俊……」意有所指,卻微微有些扭捏……接不下去。

  好歹也是個少主兼山賊頭目,聞言,挑眉,平時收斂的霸氣立顯:「我倒要看看什麼人敢動我。」氣勢變了後又鬧得手中的孩子呼吸不穩………同時也想到,這或許是子翎這麼容易就接受了身為男子的自己的感情的原因……
  雖說也沒有完全接受。

  「唉,我是不明白你們說什麼!」聶雲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只知道楊鵬似乎有急事必須離去,乾脆拿起小紅書裡面的透明柱狀體,硬塞到同鄉手中:「我說你就收著吧,既是同鄉又同樣落難,不管是什麼,有總比沒有好!」這話說得很有義氣:「看看這紅盒子裡還有什麼你能帶上的……」

  聽了聶雲的話,盯著手中的美麗物體看了一陣……看著逐漸在掌心消失……或說是『融解進入』自己體內的水晶識別證,沒有驚訝,只是非常非常悲傷……
  「聶雲。」直呼名諱。
  「啊?」

  「為什麼……你,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把子翎特地留給你的東西拱手讓人?」有些不甘願,非常不甘願,卻又必須將懷裡的子翎放回聶雲懷中……痛苦到想哭的音色,連聲音都微微顫抖:「那是子翎留給你的……不是嗎?剛剛采苓也說了……不容易弄到手……」看了剛剛的屍坑,不難想像……所謂的不易到手,在這個世界代表多麼不易!?
  「為什麼?誒?」輕手輕腳地接過子翎,理所當然:「我這是為你想啊……要知道我們人生地不熟的……」

  「水晶識別證……肯定需要一些代價交換的。」采苓輕聲:「我這個幾乎是花光了全部積蓄,買通醫療人員……我是說藥者,從快要死的傷患身上硬搶下的……如果是合法的識別證……幾乎不可能到手,肯定代價極高。」
  聽了采苓解釋,更加為廿二歲的子翎不值……難受,握緊剛剛水晶消融的掌心:「就因為想助人,就因為這樣你就可以把盒子裡的東西交出來!?你到底有沒有為子翎想過?」

  注意到自己的聲音,竟透著倉皇無措……趕忙打開車門,最後看了一眼,留下一句話,離開……
  「在往後你照顧他的日子中,不管做什麼之前,請你多為他想想……」低低的補上一句:「就算……是我求你了。」
【肆】 第一一四章 求生本能
  「子……雁兒!別這樣!」超級奶爸驚險地避過指頭延伸出來的鋼刀:「張嘴啦,這是中午的膠囊……啊啊!」
  面無表情,做了個還鞘的收勢:「一、我不是子翎也不是雁兒,二、在沒有上級指示,請勿靠近。」

  聶雲這些天當真一個頭兩個大,光是三餐沒有真正的食物吃就已經夠不習慣了,也很心疼弟弟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跟自己拼命,倒是記起了子翎交代過的,果然小子翎脾氣可不是一般壞!
  或說是沒感情。
  為了方便區別自己的好弟弟子翎,與眼前基本是夠當兒子年紀的孩子……也方便在跟采苓提起時作區別,於是便把子翎跟雁兒的稱呼徹底分開,平時不靈光的腦子經此分類,倒也理順了不少事,最重要的一點認知就是:兩位雖然是同一人,但性格截然不同,若按照子翎與楊采二人的說法,是自己成功教育了雁兒,成為長大版的子翎。

  「好好好,不靠近不靠近,我就把吃的放這兒……跟晚上的一起啊?好吧?」指指身邊的塑膠凳:「我走後,你自己來拿,要記得吃啊……還有啊,跟你說過啦,這兒沒有什麼上級了……我沒有騙你啊,你真是我弟弟……」
  「我是終極兵器K系列7428,不是你弟弟。」
  聞言,聶雲一改數日來的神情,認真異常地盯著雁兒……只是盯著,沒有越雷池一步:「雁兒……你別再說自己是什麼終極兵器啦,說出去很不好啊……就算……就算以前是好了,你現在是我弟弟嘛……這又不衝突,也沒啥不好啊。」

  一成不變的黑眼睛閃過一絲疑惑的情緒,與原先無機質的暗色比起來,略顯光采……

  「不衝突?」不衝突……不衝突……
  不解:「是不衝突啊,就算你以前真的是什麼終極兵器好了,可是我撿到你了……說你是我弟弟,你就是我弟弟……」畢竟不知道怎麼解釋複雜事情,所以一副『我說是就是』的語氣,還自己附和自己的說法:「是啊!又不衝突,以前怎樣就甭管啦,反正現在是我弟弟啊。」
  「不衝突……以前怎麼樣不要管……」自動修飾用詞……關於這一點,采苓認為是好現象。
  大腦袋用力點,一邊給自己換繃帶:「是啊是啊,我師父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所以從現在開始是比較重要的……說到我師父,那可是家鄉的一位高人……」


  采苓雖不看好身為人造人的聶雁與自身難保的聶雲這種離譜組合,但由於明白若不如此,倘若歷史一改變,自己也萬難在這個時代遇見自己的丈夫……於是,喬師父吩咐的事情總算辦妥後,還是好人做到底,沒有在魔羯市把自己老公放生,而是靈機一動,利用提供水晶識別證的那位已死傷患的身分,讓兩人住進第二要塞的一間極小的配給隔間。
  該名已故傷患的年紀是廿四歲,由他原先居住的環境看來經濟情況很差,家徒四壁,沒幾件正常家具,反正這個年代食物都由官方配給,只要無欲無求的話,吃飽等死倒也輕鬆。采苓再度運用人際關係,向好友借錢買通一些官員,將聶雁的身分資料去掉了二十,成為與外表看起來相符的四歲。

  至於實際年齡,自然只有聶雁本身知道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繼續包紮自己的傷處,那是前些天因為越了雷池,所以被寶貝弟弟一個快手,削下耳朵的傷處:「雁兒學東西就是快,當初這句話啊……我可是聽了七八回才記下吶……要是師父知道你聰明,肯定歡喜!」
  「師父……」無機質的聲音。
  「是啊,我師父,大家都稱他當世高人,若要我說,其實師母也很好,就是喜歡牲口多過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也不知從何時起,聶雁有時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重複聶雲說的某些關鍵詞,有可能是在嘗試理解,也有可能是感受到一種情緒波動,這些恐怕連聶雁自己本身也不清楚……好在聶雲唯一的優點就是神經線相當壯碩,可以自說自話沒完沒了……也不會疲倦。
  或許這就是命運安排聶雲而不是其他人的原因。

  「東西記得吃啊,我走啦……今天說是要清掃東區,據說範圍可大著吶……可能會很晚回來。」頓了頓,似乎有些不放心:「你真的自己要吃啊,就在凳子上,工頭會發食物給我們,你別擔心。」過些天是該買張桌子啦……得等領了錢才行。
  不解:「擔心……」擔心……
  「我走啦,門窗我都鎖啦,有人來別隨便應門……明白不?」擔心小孩一個人在家的奶爸……
  持續不解:「應門?」
  「呃……這……」大腦袋有些打結,嘗試解釋:「『應門』就是有人敲門,然後你去開門……這就算是應門。」好像也不該只是這樣解釋……唉,要是子翎在就會跟雁兒說清楚了……唉?我在想什麼?他們是同一個人……
  「應門,有人敲門後我去開門,稱為應門。」複誦一次做為確認。

  隨後聶雲不意外地看到雁兒的眼睛閃過微微的細小白光,起初挺疑惑,這些天已經習慣了,擅長弓道的優良視力讓自己隔著距離也能看見,那是黑眼睛表面上閃過許多的細小文字,跟采苓的那副眼鏡會顯示時間、地圖……是一樣的作用。

  只是雁兒的『螢幕』,在眼睛裡。

  而聶雲也發現,雁兒識字,一些對四歲孩童而言很艱深的詞彙都能明白,但是對於一些日常生活的簡單用語反而非常不解……如剛剛的『應門』,如此簡單的詞語,竟需要重新認識?

  所以哪怕是一直自個兒跟自個兒說話,總還是要多跟雁兒說話的,就算只是讓他聽聽也算好事……哪有小孩兒這模樣?明明腦子很聰明啊,唉……怎麼搞成這樣……要我說他爸媽沒好好教他也就算了,竟還那樣遺棄他,簡直萬萬不該!而且剛開始一身傷……嘖嘖……難怪子翎以前說過不喜歡自己的媽媽……說來確實可憐啊。
  但若哪天真見到雁兒的母親?嗯,還是得好好招呼一聲……怎麼說也是有他才有雁兒這條小命,我也才有寶貝弟弟……人還是該心懷感謝,別老記得人家的不好,指不定其中有些誤會……


  「那我真走啦,記得別亂應門啊。」也沒期待弟弟答覆,自己頂著雜亂無章的思緒,自己把門帶上,往今日上工地點前去。

  由於只有聶雁有居民身分,所以配給食物只有一份,聶雲必須以勞力換取金錢,再用金錢投自動販賣機,自動販賣機裡面有不少比較高級的膠囊,據采苓的說法是營養成分不同,雖然聶雲覺得吃起來都一樣,但只要是有收入的時候,還是把比較好的東西給弟弟吃,自己吃配給膠囊。
  另外就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聶雲發現只要戴上子翎在川城的雪夜屋頂上給的那雙黑色手套,便不明原因的……別人會對自己非常客氣……雖然自己不是很在意,但領取食物時偶爾也會多得到一些膠囊,用以屯糧。

  據采苓所言,那雙手套是一個簡稱PS的特別危機處理群中,相當高階的軍官才能擁有的,相對於一般東亞聯邦不大受歡迎的官僚,這類型的人物似乎很受要塞人民尊敬;雖然自己心裡明白特殊待遇不妥,但這三千年世界,太複雜,終究學會了使點心眼,至少,得學著思考,怎樣讓自己過得好些。


  「砰。」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卻在不大的斗室中盤旋不絕。
  「……」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扇門,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盯著。

  直至夕陽西下的時候,聶雁依然一動不動,盯著那扇門。
  沒有上級指示,不會隨意移動,自然也不會自己亂動食物,這些天幾乎都是聶雲仗著武功高強,硬逼著聶雁把『正餐』吞下肚,像今天這樣放任式的,還是第一次。
  聶雁將視線轉移到塑膠凳上的兩顆膠囊,膠囊在人造的夕陽餘暉中閃著微微光澤……要塞天頂的玻璃帷幕已經換上日落時分的斑斕彩霞。
  首次,歪頭……表現出相當強烈的疑惑情緒……

  「沒有上級,K7428與聶雁……不衝突。」
  「不衝突,沒有上級指示……」
  「弟弟:相對應於哥哥、姊姊的一種親屬稱謂。」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怎麼樣不要管的意思。」
  「聶雲:奇怪的人類,男性,目測估計廿五歲。認為我是聶雁,他弟弟……弟弟……」

  盯著膠囊,又盯向門口,不知道有沒有在思考,或許思考的迴路只有聶雁自己明白。

  「不衝突,用於當前情況,意即:我是K7428,同時也極有可能是聶雁,奇怪男性人類的弟弟。」伸出手腕,確認時間。
  手腕的裡側在聶雁想看時間的念頭剛閃過時,出現一排阿拉伯數字,顯示當日日期與午後五點十八分,與眼球上的螢幕一樣,『手錶』在身體裡。

  「午餐:通常進行時間在早上十一點至午後一點;」放下手腕,抬頭,又盯著膠囊:「不是任務,但是遲到,變通方式……」緩緩起身,朝塑膠凳直線前進,兩點之間最近的距離自然是直線……因此不意外的碰歪了一些因聶雲隨便亂放而擱置的物品。



  當第二要塞的天頂換上美麗的星夜畫面時,聶雲帶著一身消毒氣味回家,隨即看到意外的畫面…………弟弟是躺著的。
  雖然弟弟重傷初癒,儘管康復得異常迅速,但心愛弟弟的聶雲自然認為多休息是好事,可偏偏聶雁平時一直坐著,不是坐著就是貼牆而立,戒備感甚重,只要是聶雲在場,基本沒有躺過……因此剛一開門,還真有些不習慣……

  「雁兒?你……」大腦袋往前探探,卻又不敢過於靠近:「你睡啦?」自顧自低語:「……也是啊,小孩兒是該早睡早起的……要我說你就乖乖躺幾天,這樣不是挺好的……」
  「……」小孩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頭以與地面平行的方式緩緩轉向,盯著進門的聶雲。
  「誒?」慌亂:「我吵醒你了嗎?真是對不起……」一臉懊惱……亂抓著頭髮,很抱歉的模樣。
  「沒睡,所以不是吵醒。」
  對於這次回答了比較長的句子,聶雲雖沒發現,但很高興似乎能正常聊上話:「嘿嘿……總算能說上幾句,雁兒繼續躺著吧,睡不著躺著也好……現在都很晚了。」一邊在門邊除下鞋子,一邊注意凳子:「幸好你吃了,我還擔心你又不聽我的……那樣餓肚子可不是辦法,我走後你就吃了嗎?可別三餐不正常啊?明不明白?」

  不解,但這回直接丟出疑問:「什麼是三餐不正常?」
  慢慢挪近點距離,發現弟弟沒有要發動攻勢,安心解答:「意思就是……呃……」
  「餓?」完全無法理解的黑眼睛,眨了兩下。
  「不不不!不是!」大手一拍自己腦門,懊惱……怎麼從沒想過自己會需要教語言呢:「唉……就是……吃東西沒按照正常時間,或者……吃些奇怪的東西……要我說這個第二要塞的食物就夠奇怪了,我到現在都不習慣……那一小粒吃下去居然還能飽……太奇怪了。」

  沒理會聶雲自顧自地絮叨,黑眼睛閃過震驚,隨即是一種聶雲覺得……好像是恐懼的情緒。

  「三餐不正常……其意之一是沒有按照正常時間吃東西。」失敗……
  「是啊,怎麼啦?」弟弟好像怪怪的……出什麼事了:「雁兒?怎麼啦?唉?你怎麼不繼續睡啊?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一連串問號……該不是哪裡不舒服?

  『哐啷!』不待聶雲再度發出問號,聶雁在一眨眼間動了起來!迅速破窗而出!

  「哎!?弟弟!」這一下來得突然,大塊頭也顧不上穿鞋,連忙硬往小窗子擠!幸好窗子勉強夠寬:「雁兒雁兒!你上哪兒啊?這都很晚啦!快回來啊!」說著,趕忙往已經縮到極小的背影追去。
  聶雲畢竟是五萬年的高手,別說是四歲的聶雁,就是一般車輛或馳電都未必比他快,只一彈指功夫便晃到弟弟面前。

  『唰。』俐落的鞭聲,一鞭往聶雲面門抽來!

  「哎?慢慢慢慢點啊!」也沒生氣,只是疑惑多了些……單手將鞭握個正著後趕忙說話:「我說雁兒啊,你要發脾氣在家裡發發也就算了,這身體變來變去的可千萬別讓外人看見啊!明白嗎?」說著還趕忙左右張望了一圈……幸好沒人:「……哎,好啦!我要鬆手啦!好雁兒……你……」注意到雁兒的眼中有不下於自己的疑惑與不知名的恐懼:「你這是怎啦?好端端說著話嘛……我……我要鬆手啦?喔?」說著……慢慢放開抓著的人型兵器。

  聶雲只一鬆手,就見弟弟以極快的速度連退三大步,戒慎小心地與自己保持距離……

  「雁兒,你這是怎麼啦?」大腦袋其實沒裝多少東西,萬分不解:「我們剛剛……也就是說吃的東西……大不了……大不了哥哥不說你這兒東西不好吃就是了,啊?好不好?」是了,怎麼說這邊都是雁兒的家鄉嘛,再怎麼糟糕,總是自家的東西好……就說月是故鄉圓,我這麼口沒遮攔老說他這兒東西不好吃,他定是會生氣的,嗯嗯……

  自顧自地想完自己的邏輯,聶雲也沒管到底思考方向是否正確……仗著武功高強,硬是把聶雁提了起來,見人造月亮已上中天,忙往屋裡趕回去,口中還不斷碎碎念:「是了是了,這回確實是做哥哥的不好……真對不住啊!想來你以前也過得挺辛苦,又聽了好些天我說東西不好吃……哎,我就是不夠體諒你……其實不過就是吃食嘛!咱們有吃的也就知足了是吧?又不是什麼嬌慣的大姑娘……哥哥以後不說那些啦,好弟弟你也別往心裡去,啊?知道不?咱們這就回去睡啦……」

  而聶雲沒見到的是自己提著的小孩,黑色眼睛閃過無數亂碼……
  ……第一次不是任務但失敗,兩餐一起吃,腹脹,臥倒。
  ……不是任務、沒被懲處、沒被銷毀。
  ……第一次逃跑失敗,被活捉,目前沒有被銷毀的疑慮……

  聶雲,目測年齡廿五歲,奇怪的人類男性。
【肆】 第一一五章 實驗品
  「……呼,真他媽的累……」明明是做假的天氣,幹嘛還烈日當空!?這都要不要活!?
  「前輩,這邊這麼著……該算行了吧?」聶雲已經很習慣清掃打雜的工作。
  「都說讓你直接叫我名字!這繞舌的……不累嗎……」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二要塞有不少技術層面較低的工作,只要肯努力,一般都能適任,就清潔工作而言,若不是負責比較重要的區域,對身分要求也不那麼嚴格,每每吸引不少在各個中繼都市流浪的人口,前來做臨時工,短期內賺點外快。
  但這類工作極不穩定,每每招募粗工的工頭出現時,等待一餐溫飽的人總會出現搶得頭破血流的情形,需求員工數量遠低於黑戶人口,為此,擁有黑手套的聶雲相當幸運,得到了一點方便。

  「喂!」遠處傳來呼喊聲:「畢沙羅!這大玩意兒怎麼辦?」
  「我說能不能裝沒看到啊?這看上去就是什麼的殘留物,又燙又重,沒裝備不可能搬啦!當我傻子嗎!?」
  肌肉痠痛,仍扯著嗓門喊回去:「不成啊!說了有什麼什麼的副總統要來視察啊!我喘會兒就過去看看!」回頭面對後輩,略顯無力:「哎……這些外來的做事總得人盯著,說起來你就不錯,雖說是黑戶,做事倒紮實!你本來是哪國人啊?」
  「我想我該是川人……」聶雲自小流浪,自個兒也不很確定。
  熱昏的人沒很仔細聽:「四川人?那不就是中國人?你們政權還在啊,你怎就黑戶了?」

  聶雲工作告一段落,一邊雙腳與肩同寛,站立著調勻氣息,緩解疲勞,一邊兀自思索自己到底是不是中國人?這答案自是無解,也幸好畢沙羅熱得七葷八素,沒很在意聶雲到底打哪兒來這個問題。

  瞄了眼站在不遠處建築物陰影下的孩子:「是說你得養個小的,不拼命些也不行……老婆呢?女人的收入該不錯吧?」明顯會錯意,以為聶雁是聶雲的兒子。

  聶雲自是沒聽出什麼不妥,來到這世界也有個把月了,雖說因為照顧孩子的關係,腦子是比過去靈光了些,但比起一般人還是有些大條神經,此時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哎……我原先以為他改嫁了,沒想到只是幫忙生孩子……前輩你說,我是不是該照顧他才是?」按道理來說是要啊……唉。

  「噗!哇哈哈!聶老弟真有你的!」畢沙羅似乎是聽見前所未有的滑稽事,捧腹大笑:「不就是供應卵子罷了,哪到生孩子這麼誇張!瞧你說的……哈哈……」指指相貌秀雅的聶雁:「這年頭不興代理孕母那套啦,除了你那漂亮娃兒,其他能喊你老婆聲媽的,不都是人造子宮生的……哪那麼蠢的女人不停生活受罪……嘖嘖!你也太不會說話……」

  不解,依舊站著:「聽起來好像差很多……」誒?可雁兒不是釆苓生的啊……怎麼說能喊釆苓媽……是了,前輩定是以為雁兒是我兒子,其實……年歲上……看上去也確實是像兒子哎……
  「自然差多了!你女人聽你這麼說法不氣死也把你咒死,嘖嘖……這說話啊,可是門學問來著……」

  聶雲已經停止了調息,只是立定著兀自思索……畢沙羅的話雖說大半沒聽懂,但整體大意還是明白的……若是如此,不如就帶雁兒與釆苓同住?要說照顧孩子自己肯定怎麼也比不過一個女人吧?有采苓在的話,雁兒肯定比跟在自己身邊強些……單就解釋詞語嘛……就強多了!再說吧……那少主離去前交代過要多為子翎想想,而子翎就是雁兒……小孩子嘛,總是要女人照顧比較好,況且看上去他又不是一般小孩……我自個兒就是沒爸沒媽了,挺能理解這種感受……說起來我自己孩子時過得不好也就罷了,怎麼好再讓雁兒吃苦受罪?雖說雁兒有我,但也就是個義兄……我也知道自己除了養活他,好像也教不了他什麼東西……這到底怎麼做才是……

  采苓那邊嘛……當初我是真以為他噎死落崖……現下知道人還活得好好的,怎麼說我是他丈夫也不好不聞不問……若能一起住就是兩全其美啦,采苓人挺好,學問方面雖說不是挺精,可再不濟也比我行啊,雁兒跟他在一起確實是好過跟我……說起來我好像還真只能給他飯吃,不不不……在這邊這世界我連飯都給不起了……唉,要說起來我也真夠窩囊了……


  沒理會大個子後輩自己在那邊猶猶豫豫想些什麼……畢沙羅動了動肩膀,很疲勞但依然起身:「其實你也不用想著照顧你老婆,反正女人在上面接受保護,」轉頭,遙望了一眼遠處的某棟高級建築:「那兒吃的用的都比我們強上百倍,倒是你讓他出來看你時多帶些東西接濟你……指不定比你在這兒拼命管用些。」
  「是這樣麼?」
  「不然哩?一般有本事釣到老婆的就是這樣……」踏步往怪東西處走去,一邊自語:「像你還願意這麼打拼的也真是奇葩了……嘖嘖。」
  「……」男人打拼養小孩不是理所當然的麼,這個世界真是越待越怪了。


  回頭望向建築物下方的雁兒,只是遠遠地盯著自己……與其說是在看自己,不如說像是……
  哎?這是在觀察吧?很像是那啥……打魚前觀察海流的眼神啊……唉……我果真拿孩子沒辦法麼……可是……
  可是雁兒跟子翎怎麼說都是同一個人,我自是很喜歡子翎的……那日在海邊還親過他,是了,他也沒說他願意讓我親,是說他也沒生氣啊?哎?他是說過他愛我……但又說是從小到大都愛我?那會不會就跟我也很尊敬我師父是一個樣啊?嗯……說起來子翎在想些什麼我還真不知道……也不知道往後有沒有機會再問問他……

  嗯?誒?就算不管子翎想什麼,但我喜歡他卻是真的啊……那……采苓怎麼辦?雁兒又怎麼辦?雖說我是雁兒的哥哥,可這些個日子過了,我是真把他當自個兒親生兒子在養啊……可是雁兒跟子翎又是同一個人?這繞得我腦子都不夠使了……
  然後采苓又是我老婆,若我把雁兒當兒子,那前輩說的也沒錯啊……采苓豈不是成了雁兒的媽?說起采苓啊,這些年他人在異鄉,這兒環境又差,雖說他現在穿得體面,但想來一開始肯定也是不好過的……如今想來啊,當初……他掉下山崖我沒去尋他屍首,說起來就挺不該,現下知道他活得好好的,這麼多年又沒再嫁,倒是我自己又跟別人訂了親、又喜歡上子翎……算起來……是我太對不住他了……

  嗯?這麼一件件理理……看上去……我怎麼好把雁兒帶給他養?剛剛前輩說了,女人的日子要比男人好過得多,算起來我就是不該再給他添麻煩了……指不定我們一家三口住一塊兒,麻煩的還是采苓呢?那我還是一個人養大雁兒好些,怎麼算我都對不住采苓,不該再給他惹麻煩……
  可那雁兒的學習怎麼辦?他看上去就是比我聰明,我能教他的確實沒多少啊……就算我努力些也就只能照顧他溫飽……資質白白浪費豈不可惜?這世界好像也沒有學堂私塾之類的地方……唉……要我說就不該待在這種鬼地方……大家為求水喝就已經分身乏術……哪還有心思學習……我看路上多得是不識字的少年郎……確實啊,要跟活著比起來,學問什麼的自是沒那麼重要了……可我還是想讓雁兒多學些什麼,難得腦子挺好……唉……

  原來要拉拔個孩子長大是這麼費勁兒的事!?
  看來師父果真是高人……我這麼笨都能讓我長到二十多……


  「喂!新來的!過來啊!」某位前輩的聲音。
  「聶老弟不能算新人啦!都有月餘了吧……」

  聶雲自己立在大太陽下,亂七八糟胡思亂想一氣,思緒混亂間,遠處已經為了怪東西吵開了鍋,看來確實是麻煩物品……

  「這是石油筒,嗯……」肉眼觀察一陣:「……哎呀……裡頭那些算是有毒物質了……沒辦法,得回去調裝備,嘖……我還想早些回去看電視……」畢沙羅沒好氣:「要是能有個隔熱的手套之類的就好了……咱們皮粗肉厚的管他有沒有毒,這玩意兒的話只一會兒該死不了人。」說著,開始發號施令:「喂!那邊那些領了今日工錢先收工吧!其他人原地待著等。」
  「啊!?那明天沒工作了嗎?」
  「明天吶?我可是兩天沒膠囊吃啊……」
  「吼!」畢沙羅發火,又熱又煩:「我哪知道你們明天怎麼辦啊!?我要能知道就好啦!那誰來告訴我現在怎麼辦啊!?你說啊!」
  「你以為你是老大!?多做幾年工就你管咱們!?啊?」
  「就是!」


  那手套要收好,很好用的……刀槍不入,防水防火。


  「啊!」聶雲突然大叫!

  聶雲本身武功高強,不是文明末世這些幹體力活兒的一般壯漢能比的,一聲喊雖是無心,卻也就差那麼一點點便震耳欲聾了……那邊原先已經吵到快打起來的工人頓時傻在當場。
  沒管自己多麼醒目,頂著毛躁的鋼絲頭就開始往懷裡掏……摸索一陣後將那時在川城,雪夜屋頂上子翎給的手套又給戴上,便往問題物走去。
  畢沙羅圓睜著眼盯著那雙手套,驚愕異常……看上去不但知道手套的來歷,好像也想起什麼事情……一臉疑惑,其他臨時工雖說不清楚,但看樣子是能處理問題的好裝備,各自還在碎碎念著明天的工作與酬勞問題……

  「等等!」畢沙羅甩甩頭,回過神……身為前輩,還是阻止了:「就算有那手套,這玩意兒還是挺重……你一個人不是辦法,還是等裝備來了一起……」還沒說完,又驚呆了……
  這人什麼蠻力!?
  我自個兒也算是力大,聶老弟也就高我一個頭吧……其他肩膀腰圍都差不了多少……怎麼就抬起來了!?

  「前輩,這該扔哪啊?」一臉如常,彷彿雙手捧著的只是個電視遙控器。


  這邊畢沙羅與一眾人等驚訝異常,另一邊站得筆直往這兒觀察的雁兒也嚇得不輕……
  眼睛定位,縮短距離……確認。
  那手套確屬軍用,聶雲,自稱我哥哥的人是上級?逃兵?敵人?
  不解……目前看不出他的目的。


  此時,聶雁身邊有個女人穿著高檔材質的衣服走近,最後約在兩步遠的距離外站定……與聶雁一樣,往眾工人聚集處望著……隨後,有個年輕人脫離了還在為聶雲驚嘆的眾人,往這邊小跑過來……

  聶雁下意識地再往旁邊跨出三大步,保持距離,將聽力範圍張到極致,保持警戒。


  「不是讓你在裡邊等著?」
  「我就想時間差不多,出來看看……」女人看到男子,滿是笑意的眼神又增添了不少光采:「這麼熱,真是辛苦啦!」
  「呵……」男人比肩走在女人身邊,往建築物裡面去:「每次聽你說我辛苦,都怪不好意思……可只要你從聯邦出來,等我下工的日子聽到這句,就不真那麼辛苦啦。」
  「就你這單純……」
  「呵呵……」

  聲音漸行漸遠,聶雁還站在原處。
  轉過身,歪頭……在疑惑中目送那對情侶的背影……

  「辛苦啦。」辛苦啦……辛苦啦……應該可以改成『辛苦了』,沒用過且不明意義的語彙。

  聶雁還看著背影消失處、建築物大廳的盡頭……隨後聽見身後響起的聶雲那獨特的、厚實卻不失輕巧的腳步聲……這才轉過頭……強烈逆光。
  大個子整個人蹲了下來,逆光不再強烈,能清晰地看清來人的輪廓,爬滿汗漬。

  聶雁歪頭,凝視,輕聲:「辛苦了。」

  好似被一道雷劈中,聶雲有些訝異,但具體也不清楚自己訝異什麼……其實雁兒說的話也是挺正常的話,幹嘛驚訝?嗯……反正也忘記原本想說什麼來著,揚起不怎麼好看的笑臉:「哪會啊?哎,聽好弟弟這麼一說,什麼苦都飛啦!」

  聶雁眨眨眼,看著眼前的笑容與汗水……
  實驗成功,『辛苦啦』可以改成『辛苦了』,有同等的效果,並且在特定時機能讓聽到的人產生舒服或高興之類的表情。
  額外發現:『苦』是會飛的東西?嗯……需另找時機查證。
【肆】 第一一六章 步步驚心
  「采苓姐,呦!真難得,你也來看孩子啊?」

  回眸,一笑:「正美。」

  第二要塞,東亞聯邦總部廿七樓,人造子宮隔離室外,兩個女人身著大同小異的皮米裙裝,站在空調涼爽的走廊上,隔著強化玻璃,望著隔離室內的偌大空間……

  一整片都是透明球體,每顆球體都連接著或粗或細的軟管,用以供給胎兒所需的養分,穿白衣的科學家偶爾經過,對每個球體略做溫度、養分……等的調整。

  「我的在那裡!」正美很開心地指著後排的一個人造子宮,下方的液晶顯示螢幕上標明離取出日還剩八十四天,胎兒的雛型明顯,此時蜷縮在球裡,偶爾踢一腳,彰顯自己的存在:「那一排的會培育成擅長語言領域的人才,對吧?」

  「嗯。」順著手指望去,數秒後……無奈:「但……這些我真是不管看幾次都不習慣……唉。」

  正美眨眨眼,白皙的雙手還貼在玻璃上,輕聲:「對喔……你是天然世界來的……」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嘴型避過監控,將聲音壓得更低:「你前一陣子不是說你老公也會過來……後來人呢?」

  同樣四下看了一圈,確認無人後,露出一抹苦笑……黯然:「……看樣子他似乎不是來找我的……」

  「啊?」挑起細眉,手插腰:「說清楚啦!」八卦,也是關心。

  采苓無奈……最後再看了眼那些將來各有不同用途的人造胎兒,拉拉正美的衣袖,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走過長長的走廊,腳步聲迴響著空寂,電梯上到第六十層,電梯門開啟時看見醒目的『男賓止步』四個字,米色柔軟的地毯上,兩人拐過一個彎,來到正美的房門口,寢室門牌上寫著『大江正美』,旁邊俏皮地畫了個Q版正美大頭,短髮紮成兩邊,可愛的形象很符合他十七歲的年紀。

  房門後的地上擱著一大箱乾淨的飲用水,不論國籍,只要是女人,在這個世界確實都過得不錯,這一點在另兩個要塞也一樣。

  只有這一點,釆苓至今都很慶幸。

  「你老公呢?我還以為他順利到了……可後來又都沒聽你提……就是突然跟我周轉,怎麼啦?很缺錢?」順手倒了杯水,招待。

  「錢恐怕得過些日子才能還……」接過後,沒有喝,自行在少女粉色系夢幻的床邊坐下……無奈:「正美……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打哪兒來的呢……就這麼把錢借我……」

  小了十多歲的少女聳聳肩:「反正我們也很少需要用到錢。」無所謂的語氣:「……之前跟爸爸見面時,說過你來自天然世界,不過……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說著,自己也喝起水來。

  看著眼前的少女,風華正盛的年紀……采苓的指尖輕輕撫過自己淺淺的頸紋:「……我跟他成親的時候……跟你差不多年紀呢……」

  新婚兩天,一等,就是十年。

  起初師父對我說的話,我沒放在心上,直至墜崖後發現命不該絕,卻已到了公元兩千年末……

  雖然只成親兩天,可是……我是真的……十年來,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你出現……

  「唉喲!你看你啦……一臉怨婦臉……」同樣坐到床邊。

  「……怨婦……我嗎?」指指自己……

  「就是啊!你這樣哪還能有健康的卵子?要開心點!開心!」說著,刻意笑得燦爛。

  看著沒什麼煩惱的正美,采苓總算露出了稍微符合自己端麗面容的笑容……

  「我是從將近五萬年後來的……」突然冒出一句。

  也沒有很驚訝,只是眨眨眼……反問:「嗯?喔!所以說……博士的時光機後來成功了?你搭時光膠囊來的?所以我爸才義不容辭地資助?」突然興奮了起來,拼命問:「那你可以穿梭各個時空嗎?還是只有時間能自己決定?地點呢?」

  采苓汗了一下……這十年來為求生存,雖使用科技產品,但還沒熱衷到會去注意新發明的程度:「……這……正美,我不知道有時光機這種東西。」

  手指隔著短髮,抓抓頭皮……著實思考了一陣,末了:「可是不會莫名其妙就來到我們這邊吧,上頭既然要特意封鎖你來自未來的消息,說不定跟時光機真有什麼關聯……」明顯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個性,硬是要扯上關係。

  「這我就不清楚了……」

  中央空調為粉色系的寢室帶來涼涼的空氣,采苓放鬆下來,解開一直盤著的長髮……烏黑的髮絲放下來的瞬間,好像年輕了十歲……

  「我說,你老公呢?」一開始的問題。

  輕輕搖頭:「……他……是來到我們要塞了沒錯……但……不是為了我穿越時空的……」

  很疑惑,但是出主意:「那也沒什麼,不管是不是為了你……反正……看樣子,不是時光機的話,搞不好這一切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你們還是住一起沒關係啊,反正也有不少人接丈夫來同住的啊。」

  再度搖頭,無奈:「……我……可能是心理因素……至今無法接受……」

  「啊?」

  「就是……人造人。」

  室內靜默了,因為采苓知道,大量的人造人在這個世界是常態。

  他們是為了人類承受許多實驗的犧牲品,當然也有些是為了讓眾人的生活更加方便而選出優秀的DNA,特別栽培成各行各業的人才,即使在這個世界的大家習以為常,但……若是後者也還罷了,若是前者,自己始終無法對於身上有自己血脈的孩子,被抓去做實驗這一點,感到安心釋懷……

  只是當初隻身到來這個陌生環境,惶惶不安,沒有謀生技能的自己,沒得選。

  正美探頭,視線對上采苓的雙眼,伸出一根手指,提出疑問:「這跟你丈夫有什麼關係啊?還有……你是不能接受第一類人造人這種東西,還是忌妒第二類人造人這種優秀分子?還是……不滿人『造』人這個過程啊?這些不大一樣喔……」

  「這……有什麼不一樣嗎?」不解……還真沒想過,不過……正美也跟之前的我一樣,覺得第一類人造人是物品吧……大家都是這麼被灌輸的,才會有成千上萬一樣的屍體,被毫不憐憫地丟棄。

  像丟一件垃圾一樣。

  「廢話,」吞了一大口水:「要你跟你老公之外的人做,你願意啊?」

  「呃……」細想一下,頓時雙頰緋紅:「當然不要了。」

  「那你就不是對過程不滿囉?對吧?總比要你跟一堆不認識的男人做好吧?也人性化些……」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雙眉蹙起:「不……我對過程……還是……」而且……這一切一點都不人性!哪裡人性化了?

  「啊?」萬分疑惑……正美的短髮好像每根都是問號。

  土生土長在兩千年末,第二要塞的大江正美,自然完全不理解采苓的痛苦……

  自從知道人造人也可能擁有情緒、情感後,自然而然地開始擔心那些自己的骨肉,看著隔離室裡面一球一球的胎兒慢慢長成,開始對人們的所作所為困惑,進而排斥……

  不管是過程,還是那些科學家,以及看似沒有血淚的人造人,都令自己渾身犯噁,欲嘔……

  為什麼不能好好活著?為什麼人要拿人做實驗?不是自己的同類嗎?有些五萬年的人們甚至不忍殺生只吃蔬果,但為什麼這些人可以面不改色地折磨同類?殺人?然後殺不夠折磨不完?再繼續製造更多人來殘害?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那些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會擁有靈魂?跟那位雁兒一樣?之後變成對大哥很好很好的弟弟?會生氣會難過會鬧彆扭?也會交朋友?

  我的孩子們……他們現在好嗎?是不是……過得非常非常痛苦?

  他們……還活著嗎?

  「……采苓姐?采苓?」感受到朋友的情況不對,輕搖:「你還好吧?」

  「……」傷神地擱下水杯,手指揉鬆擰緊的眉:「……還可以……」

  有些擔心的大眼睛:「你……要不要去你老公那邊?見到心愛的人總是能稍稍放鬆些……」

  趕忙搖頭:「不了,就這樣就好。」

  不要讓阿雲知道這些……他會發瘋的,依他的直腸子,肯定會受不了!

  而且歷史不能改變,若子翎所言屬實,雁兒應該是只跟阿雲一起長大的,應該不知道我……或者即使知道,即使偶然見過幾面,但也印象模糊,采苓於子翎而言最多是『沒太多印象』的人,因此我要很小心。

  因為……如果走錯一步,阿雲就不會順利來這個我苦等十年的恐怖世界。

  那……我連跟阿雲偶爾通通話、偶爾見一次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嗯?是嗎……」還是有些擔心,剛剛采苓的神色不妙啊:「可是你老公還沒見過采霞吧?」

  「……嗯。」

  「他十年沒見自己爸爸,該說是從沒見過……你就……」轉念一想,好像有什麼不對:「咦?不是吧……采苓姐,你老公知道你當時新婚,這個……懷孕了嗎?我我我……我的意思是……」

  苦笑著搖頭:「我沒告訴過你……其實新婚兩天我就到這裡來了,」無奈地又把杯子拿起,彷彿是想緊緊握住什麼的情緒,卻又無可奈何:「自己都是到這裡好一陣子後才知道懷孕,我老公怎麼可能知道……」

  聞言,抽臉:「啊?」馬上站了起來:「那現在呢?他知道了嗎?」

  采苓搖頭,很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被義憤填膺的正美打斷……

  「你幹嘛不讓他知道啊!?」年少氣盛,雙眼好像要噴火似的!

  「正美……你也別激動……」當真是無奈到無以復加:「……時空錯亂後……嗯……」

  「『嗯』?你還『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快讓他知道啊!」彎腰,湊近:「你『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生下他!七手八腳地『一個人』拉拔他十年!還有!要知道,若不是采霞正好是女孩,他可沒現在的待遇,肯定也是要被抓去研究的!你懂不懂?」

  「…………嗯。」這些,我自然知道。

  但『一個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會努力讓采霞平安成長。

  況且時空錯亂後,每個人都必須為了自己的情感、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小小希望,堅守崗位。

  就像我希望能偶爾聽聽阿雲的聲音一樣,偶爾見幾面,只是微小的希望。

  我不知道能不能讓阿雲知道我們有孩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害怕,因為我知道,阿雲若知道有自己的骨肉,肯定高興……那樣,他勢必會希望一家三口能團聚……而他這麼做,會馬上改變歷史。

  如果他帶著雁兒與我們一起生活,變成一家四口……那我的存在肯定也會改變了子翎的記憶……那樣,不知道我是不是還能等到阿雲,來到現在所處的時空?

  我真的不知道……

  而且……我恐怕無法接受與雁兒同住……至少現在還無法。

  像現在這樣偶爾通通話,聽到阿雲提起雁兒的轉變……我知道,我很清楚,一切再再證實了人造人是有感情的,即使是像那樣被實驗過後當垃圾廢棄的第一類人造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雁兒的進步、他的存在只會不斷地提醒我,在無知的情況下遺棄了多少個自己的寶寶!

  這麼長的時間,我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

  甚至就連最低限度的,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

  「吼呦……真是敗給你了!又露出那麼哀怨的表情!」正美把自己摔到床上:「真受不了你!我是不管那男人有什麼苦衷啦!他丟下你跟采霞就是不對!要是讓我看到他……哼哼……」完全搞錯了朋友傷神的原因。

  聞言,這回換成采苓眨眨眼……想到阿雲那一身武功,竟笑了出來:「噗哧……呵呵哈……」

  「你笑什麼啊!我是為了采苓姐你耶!」噘嘴,不滿。

  「不不……呵,你打算怎麼對付我老公?」笑著試探……

  馬上從床上彈起來,粉藕似的臂膀,揮了兩拳:「哼哼!要是臭男人敢欺負我們女人,看我先賞他兩拳,再踢他小弟弟一腳!」說著,抬腿,由於速度過快導致身體又立刻栽回床上……

  「噗哈……」雖然現實中的殘酷依然沒變,但笑了。

  「嘿嘿,終於笑啦?」少女邀功似的諂媚笑容。

  心情確實好多了:「你看你,差點撞翻杯子……」水源是很珍貴的……

  「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沒水喝我也會幫你報仇!哼哼……」正美很有義氣!

  「呵……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嘿嘿,知道我的好了吧?」得意……
【肆】 第一一七章 真假聶雲
  一年,在公元五萬年是春夏秋冬四季。

  在這裡只有每十二小時零誤差輪替的白晝與黑夜。

  魔羯市的商店街還是一樣堆滿舊貨,從MP9到耳機,從實用的手錶到代步用的腳踏車……林林總總、大大小小,應有盡有………當初釆苓第一時間,帶初來乍到、一無所有的兩人先到這兒,是對的。

  或許一無所有的只是自己?至少聶雲有他師父的布囊,還有子翎的小紅書。

  該死……怎麼才休息片刻就想起他了?當真如那日戟所說的,陷得太深……也不知他是否順利離開斷崖?以他的身手,即使重傷又無援手,要脫險也非難事,就怕對面的箭萬一……會不會這麼倒霉正好射傷耳朵?子翎的耳朵可是弱點,萬一……不……其實我……我最擔心的不是這些……

  最擔心的是那傢伙萬一想不開,自個兒往下跳……嘖,以他的彆扭性格怎麼想怎麼可能!

  楊鵬手上拿著個古董平板,靠坐在一間專賣舊『3C』器材的商店門口,門口上方橫批處寫著店名『三稀堂』;本來是在瀏覽一些日常生活資訊,一方面認識那人的成長環境,一方面打發閒暇時間,但由於來到文明末世的時日漸長,已對周遭漸漸熟悉了起來,於是無法幸免的……又想起他了。

  嘖!那人平時看起來冷冷的,即使交心如我,也至多溫的,不曾熱過……卻沒想到影響力強大,後勁十足……簡直已經侵蝕入我的骨髓,無法自拔!再這樣下去……

  想念的時間就要超過相處的時間……甚至早已超過交心的時間……此生,該如何度過?

  「啐。」彆扭的傢伙……到最後死活都不肯說……

  不同於聶雲得立刻開始養小孩的任務,楊鵬當日走得倉促,只為怕改變歷史,那麼自己連曾經與子翎相知相惜的記憶都將不復存在,但果斷離開後,很快便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裡茫然無措了起來,好在原本也膽識過人,才能冷靜下來應變。

  先是隨意抓了個路人問了,接著將一身五萬年的高檔貴族服飾換了錢,這還真幸虧到處都有收舊貨的店家,而那套從普羅透斯號那兒帶來的靛藍皮米衣,思量後妥善保存了起來,畢竟那聽來該是某種軍服,雖說功能方便,又屬於這個時代,但還是別亂穿比較妥當。

  解決了衣的問題,至少在人群中顯得不再突兀,便打聽了幾處能掙錢的地方……由於能與子翎這種當代優秀軍官打成平手,當下便有了方向,幾經輾轉,來到三稀堂當保鏢……原本對不怎麼樣的一間小店要請護院感到奇怪,後來才知道這些三稀商品因為流傳下來的舊貨雖多,但堪用的卻極少,雖然富人與高官擁有更新的科技產品,但那些識字且有這方面需求的人口,遠遠超過可用的3C流傳品數量,所以……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這份工作遠比想像中重要,收入也相當不錯。

  工作內容不複雜,挺合適現在自己不想多花腦筋在掙錢這件事上的情況,保護東西,也保護會維修這些東西的老闆,如此而已。一開始雖然忙於打發前來找碴的不法之徒,而如今『三稀堂保鑣』在同業裡已小有名氣,惹事人漸少,閒暇時間便多了,每天都有時間可以練功……但並非武癡的自己實在高興不起來,只覺得要度過這些時間,真是度秒如年。

  「吶?又偷懶?」頂上沒幾根毛的老闆走到門邊,看向犯懶的年輕人:「噢!雷諾瓦的新研究?嘖嘖……這人有對雙胞胎兒子,可他雖然厲害,但風評差透了。」有啥好跩的,我也有兒子!

  「誰理他。」鬼研究,莫名其妙。

  三稀堂老闆馬奈,與楊鵬熟知的中年人一樣,稀疏的頭髮,但有雙跟自己一樣的藍眼睛,今年五十二歲,是個常常有詭異發明的怪人,人脈很廣,幾乎認識全部的黑白兩道,楊鵬常聽人叫他『馬博士』、『馬聰明』……與第一要塞的當家,雷諾瓦博士,並稱『當代最傑出人才』。

  由於能力卓越,馬奈經常有被綁架的危機,據本人所言,在楊鵬當他保鑣之前被綁架是家常便飯,被威脅更是常事……最常綁走他的就是第一要塞專門於生化科學方面的雷諾瓦,特別的是,雷諾瓦不讓他幹別的,只是把他貢起來,諮詢一些機械工程方面的問題,卻又不是坦然相詢,據馬奈自己觀察,許多問題似乎只想掩飾其中幾個至關重要的提問。

  可具體這綁架犯想幹嘛?多年來,IQ200對上IQ200,誰也沒討到便宜,一個屢次成功逃脫,一個從未洩漏過正確資訊。

  楊鵬來了後,雖然透過言辭或通訊威脅馬奈的人依舊不減,但至少人身安全上較沒顧慮了些,說實在……隨著時日漸長,馬聰明挺信賴楊鵬,至少不必再三天兩頭去死對頭家作客,加上本身不拘的性子使然,也沒把楊鵬當員工看,權當多了個年輕小朋友。

  「真懷念……一開始你什麼都不懂,簡直不像個識字還通多種族語言的傢伙……」一屁股隨興地坐到門口臺階上,手背抵著鬍渣:「現在居然拿著平板上網看生化研究,果然年輕人學習力強嗎……」

  也沒看向給自己發薪水的衣食父母,語調隨意:「你要感嘆歲月的話請自便,少來煩我。」完全當自己還是少主的語氣……

  「嗤……」對那態度不置可否:「你不叫楊鵬吧?」語出驚人。

  「啊?」一頭霧水,總算抬眼看向中年人:「你找打嗎?」

  「喂喂喂,年輕人我說正經的。」

  抽臉:「你幾時正經過了?」

  魔羯市的玻璃天幕在一瞬間雷電交加,似乎是想來個午後雷陣雨……當然一切只是光影做出來的效果,不會真的淋濕,畢竟沒有那麼多水好讓人造天氣下雨,對於這種人造氣象,楊鵬既無奈又覺得可笑……

  來到這裡的日子漸長,漸漸能體會到子翎覺得幾個城之間的鬥爭可笑的心境……在這種地方待過,確實很難想去效忠任何一城了。

  馬聰明雙眼往巷口巷尾看了看,隨後壓低聲音:「你的水晶上面不是楊鵬。」

  這回換成楊鵬睜大眼,手上拿著的古董差點摔爛……

  「喂喂喂!這我花好久時間才修好的啊!還要賣的!你拿店裡的商品私用就算了還這麼不小心!?」誇張地嚷嚷了起來。

  「……」盯著老闆,抽臉……隨即正色:「你怎麼知道的?」

  對了,子翎準備給聶雲的東西,會不會有某種方法能確認『這是聶雲的水晶』?

  但一開始的時候我很小心,另外因為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也特別查過,應該沒有這方面顧慮……但若有的話,那子翎的身分豈不是比我危險?我至少還能說自己是黑戶,從別人那邊搶了身分,但是子翎有很多特徵,稍一不慎就會被人發現是第一類人造人……

  「嘿嘿,看來我說對了!」一副猜中的神色。

  聞言,瞇眼……只一瞬間馬聰明便感到遍體生寒:「你玩我。」肯定句。

  「呃……」有些心虛地別開視線,抓抓自己的鬍渣:「我也就是關心嘛……」

  嚴肅,馬上提問:「你怎麼知道的?」

  「……」開始看向天幕雷電,好像每週都一樣的氣象很好看似的……

  「這平板能賣到好價錢吧?」惡霸式的辦法:「我最近剛弄懂自由落體定律。」說著,舉手作勢……

  眼看自己的心血不保,連忙投降:「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嗤……就知道抓我弱點……」不就是捨不得這些東西嗎……

  「說。」

  「不就……」到底誰才是老闆啊?

  「嗯?」瞇眼……

  在五萬年的白石山上待久了,山雨欲來風滿樓是什麼樣的情境,山賊頭目自然熟悉,而眼前的雷電交加自不會有半點雨水,不過心境上卻遠不如表面鎮定,同樣是山雨欲來的戒慎小心。

  這個世界,依然有太多我不熟悉的東西。

  「咳咳……」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馬聰明做完勢後才開口:「不就是你前一陣子上網查水晶識別的資訊嗎……或許你不知道,電腦使用後會保留記錄的……嘛,總之我觀察你又沒其他朋友,沒事最多自己看看文章,突然查這個肯定有鬼。」

  瞇著的眼沒有張開,氣勢不變:「所以?」

  「……所以就試探一下……」越說越小聲……果然這人來歷有問題。

  「真的只有這樣?」像博士這種聰明人,恐怕不止。

  看了看還在員工手中的平板,以及對方瞇著眼睛面若寒霜的表情,在黑白兩道閱人無數的馬博士再次陣亡……

  「好好好……我招了。」雙手舉高,投降。

  「說。」

  摸索一陣,從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放大鏡:「就是……用這個,適用範圍在一公尺以內都能感應,而且我利用人工智慧原理,給它裝了『奈米腦』,總之……我照過你,水晶當初是融在手的部分吧……」見對方沒有否認,笑嘻嘻地繼續:「然後我就看到『聶雲』這個名字。」

  「我宰了你。」脫口而出……得查查奈米腦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玩意兒。

  「別別別……」蹲坐著忙退後三大步……保持距離:「我我我……我沒跟任何人提過啊!」

  楊鵬依然瞇著眼,倒不是真的想結果了馬聰明,反而在想其他問題……

  自己的記憶至今為止沒有什麼混淆之類的變化,代表目前一切照著歷史的軌跡進行,子翎才能平安與自己相遇,也就是說……子翎的身分目前沒有被揭穿的危機?嗯……聶雲是個忠厚的人,透過采苓或許能幫忙,這年代女人有不少方便,也許是花錢消災之類的……

  「這種看穿別人身分的東西很容易到手?」問清楚比較好。

  「才不哩!」說著,將放大鏡往自己懷裡揣:「這可是我的新發明,世界上僅此一枝!」

  「嗯……」謹慎一些不會錯:「還有其他方法能看出身分嗎?一些機關的重要考試應該會核對?對吧?」這才合乎常理,子翎過幾年就要考PS,我得弄清楚些。

  「當然有,只有你說的這些特殊狀況才會核對身分,」看樣子自己性命暫時無憂,便又坐回原位:「一般像你去領膠囊跟水都只是普通確認而已吧?沒有進階確認……畢竟老是一個個確認姓名也太麻煩了。」

  「那倒是。」所以我跟小子翎現階段日常生活不成問題,但……不妙:「有辦法換過來嗎?」

  「啊?」不解:「換過來?」

  正色,嚴肅:「我不想當聶雲。」

  幾輛蒸汽汽車從店門口駛過,排放出來的水蒸氣潮濕了空氣,這時候倒是真有點山雨欲來的氛圍了,至少馬聰明也一改玩笑心態,開始認為若沒有好好搞定這件事,搞不好自己的保鑣會第一個幹掉自己。

  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認真:「我確實是楊鵬,聶雲的這個身分是聶雲本人讓給我的,原因我不想多提,」想起聶雲竟能如此大方地分享子翎用重要代價換來的水晶,內心不平,只能壓抑:「而且我很不想當聶雲,有沒有辦法改掉水晶上的名字?」

  這回馬聰明皺起了眉,開始盯著腳尖沉思……頭頂上依舊烏雲密布,楊鵬知道對方正在想辦法。這絕對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馬聰明也未必有把握,畢竟,若水晶是如此難到手的東西,過去怎麼可能會有人捨得拿來做實驗?在五萬年竄改戶籍資料尚且有一定難度,更何況是科技已經發展到顛峰的文明末世?

  「拜託了,這對我很重要,我不想當聶雲。」嚴肅重申。

  「這……」一臉為難:「說真的,這東西……」看樣子確實沒有要宰了我,好險!

  正色,歛去了囂張的態度:「來到魔羯市一年多,坦白說也當你是個朋友,才會肆無忌憚地隨便說話,但這件事確實重要……若你無法辦到,至少也別說出去。」

  「這……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或許我可以利用閒暇試試……倒是你急麼?」原來他是那種會口口聲聲想把朋友宰了的人?這樣理解沒錯吧……

  愣了會兒,楊鵬又細想了會兒:「……不急,倒是……」

  對了,我會不想當聶雲,是因為我從十四歲的森口中得知,子翎曾被聶雲深深傷害過,甚至是讓那傢伙不敢意識到的傷害,情願永遠相信聶雲是自己的好哥哥。現在問題來了,到底我跟聶雲誰才是真正的聶雲?或說……誰才是那個傷害子翎的人?

  我不想當聶雲,只是下意識地排斥。

  但現在離子翎十一歲還有些時間,看來這件事情我得認真想一陣子……
【肆】 第一一八章 遙遠的約定
  像魔羯巿這樣的中繼都巿,天幕的變化很陽春。
  一年零三個月一十六天,楊鵬真切體會到何謂度秒如年。

  向晚的彩霞每天都以同樣的筆觸豔麗,由商店所在的小巷望出去,左上角會有一抹紅,下面一點是橙色,右邊則是由淺紫到紫金的漸層。如今夜幕低垂,但也只是光影特製的錯覺,安全玻璃隔離罩距離地面的高度不曾改變……這一點,每夜同樣的星座也一樣。

  「若是還有以後,能跟子翎一起看星星……就好了。」真正的星星。
  由於住在廿四樓高的地方,躺在床上,微偏頭,便能看見那一年四季一成不變的星座。

  很不可思議的……自己都納悶,原以為以自己的性格在錯失了城主之位後,會對命運生恨,進而對子翎產生怨懟……但,居然沒有。
  每次憶及過往,總會對那人的爛性格埋怨幾句……除此之外,只是想念,想念那淡淡卻溫暖的笑,想念那雙漆黑卻光釆的眼睛,當然有時候這對眼睛也好像悲傷得無法哭泣,偶爾也想起曾在停放軍火的房裡被那人狠踹,夜闌人靜時撫向當時暫廢的膝蓋…………林林總總,有苦有樂的回憶。至於那洛城城主的位置,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眷戀,真的很意外……像今夜這樣偶然想起,還是因為先想起了好友孟戟與鷲妹,才進而聯想到的。

  「……現在,森也才五歲吧,行動還太早。」


  自從那日午後與馬聰明商量過,便開始認真思考關於『聶雲』的身份問題,還有……森私下對自己提及的『聶雲是傷子翎最深的人』這件事……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自己自是捨不得傷那傢伙分毫,曾經為了戟對子翎提出質疑,便已萬分後悔,當時尚且只當他是值得交心的朋友,便已如此,更何況是已察覺自己愛著他的現在?

  但若說是另外那位真聶雲傷他……在十四歲之前嗎……我遇到的是十四歲正在畢業考的森,所以傷害是十四歲之前造成的?森當時語多保留,但會不會他曾到他們十七、八歲左右的時空去,之後才到五萬年?
  我會不會想太多?那樣森未免也太容易穿越了……嗯,可能性不大,所以所謂傷害是在十四歲前造成的,機率高些。

  ……即使是在五萬年,聶雲讓子翎傷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客觀而言,聶雲是個老實頭,子翎又太纖細敏感,這樣的組合一旦最初建立的信任崩塌,很容易之後聶雲做什麼錯什麼,即使出發點是正當的、為子翎好的,或者實在有萬難萬急不得不暫時委屈子翎,子翎也將不會再有自信認為自己『依然受雲哥哥愛護』。

  畢竟出身是第一類人造人的自卑感……還在吧,如今想來,該是如此。
  所以才下意識地遺忘,拒絕相信『雲哥哥傷害自己』……吧。

  「……會讓你怕成這樣,甚至半夜噩夢不醒……到底是……」難道會是我幹的?有沒有辦法不讓它發生?
  深夜自語自是無人回應,楊鵬近來時常獨自一人思考這時空無解的難題,而唯一知道多些的森如今也才五歲,即使找到人也無濟於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空等歲月磋跎的感覺,差透了!

  ……如果我自己當聶雲呢?
  那就先去找聶雲,把身分的事情串通好,這樣是不是能阻止傷害發生?如此雖然我可能會失去在五萬年與子翎相知相惜的記憶,但……
  若能讓那人活得自在些……或許是好事?子翎過得太苦,又是容易自己逼自己的性格……若我當聶雲,是不是可以避免許多事發生?但這樣……嗯……天體現象應該不受影響,只要抓對時機,子翎依然會穿越到五萬年……而且那樣的話……

  「……那樣他對聶雲應該就沒有心結了,嗯……這樣會不會好些……」
  那我的這份感情怎麼辦?好不容易才得到兩分,一句『好喜歡好喜歡』,就把我套牢了,嘖。
  可是那樣的話,子翎會開心些吧?總之是不能讓他留在三千年這邊,畢竟這裡很快就要末日了,即使我當聶雲,改變我們的歷史,也必須保證是能讓他安全穿越到五萬年的前提下進行。

  所以……我決定了嗎?以聶雲的身分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嘖,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辦法,男子漢大丈夫,決定了就別感傷,讓馬聰明別去研究那些有的沒的吧,不必更換姓名了。
  「……那樣的話,我寫給子翎的信,興許……呵,還真幸虧寫了。」

  無奈卻溫柔,人造星空下,窗裡,是楊鵬自己都不曾見過的表情。




  「來,小朋友,你上次預借的書到囉。」親切的聲音。
  「謝謝。」聶雁的聲音,依舊毫無起伏。

  為了解決雁兒的求學問題,聶雲煞費苦心,傷腦筋很久……幸好畢沙羅提議讓孩子去圖書館,既涼快又達到學習功效,而且聯邦圖書館受到一定程度的官方保護,放孩子一個人也還安心,采苓也認為以雁兒的學習能力,與其讓聶雲教還不如讓他自己學來得省事,說不定效果還好些。
  對於他人對自己的教學能力貶低,聶雲倒是沒啥意見……於是日子演變成每日上工前先帶雁兒去圖書館,圖書館有很美麗的玻璃屋頂,位於一座小丘陵上,雖說如今都是人造地面,道路行走容易,但下工後還得再去接孩子回家,確實有些疲勞,可見聶雲當真對寶貝弟弟呵護備至。


  聶雁翻開剛剛到手的童話故事集,上面畫滿了生理結構明顯不合理的水中生物,劇情也完全不合邏輯,但最近不知怎麼的……還算喜歡這些『不合常理』的東西,心中充滿好奇……
  在3C舊貨缺乏的情況下,不是所有識字人口都有能力購買到電腦之類的東西,也為高官富人生活方便,內建記憶體的塑膠紙張因應而生,不易毀損,但更加造成環境負擔是必然的。


  「喂,那孩子又這樣,面無表情地看故事書……」
  「嗯……一般看故事書的表情不是這樣吧?」

  或許對他人而言是輕言細語,但在聶雁耳中卻有如正常音量,聞言,不解地回到服務臺……

  猶豫的眼神:「……請問……」我該怎麼稱呼站在服務臺裡面的人比較恰當呢?
  「嗯?小朋友怎麼了?」他剛剛好像露出其他表情了耶……
  「大哥哥,」觀察對方對這聲稱呼沒有異議,才眨巴著眼睛接下去說話:「請問,看故事書該有怎麼樣的表情?」黑色大眼睛,單純的疑惑……抬頭凝望。

  「呃……」這下兩位在此工作的男人窘了……這是什麼問題啊!?

  一陣沉默後,看起來較年長的那位還是開口了:「小弟弟,這個……表情是因人而異的。」
  「因人而異?」意思是每個人都不一樣?為什麼?
  年輕的那位發現孩子似乎充滿疑惑,連忙進階解釋:「所謂因人而異,意思是每個人都不同。」
  偏頭,看著年輕那位,胸口別著白石的名牌:「這句成語我知道,但還是謝謝你的解釋,白先生。」

  至此,被喚作白石的圖書館館員石化…………明明是長得這麼漂亮的娃娃,為什麼會這麼說話啊?嚴格說起來他說的話都沒錯,但就是讓人很無語!

  「這個……嗯。」年長的館員走出服務臺,蹲下身,與漂亮的孩子對上視線。
  「……」全身細胞發出警戒:不明來意的陌生人靠近。
  「嗯……所謂表情就是……必須要能表達出自己的感情,才能稱得上是表情,」似乎也很努力在想辦法解釋,說話很慢:「如果小弟弟你看書沒感覺,就算裝出表情也沒意義。」理論上是這麼說吧。
  「沒感覺……」疑惑……
  懊惱,但是很有耐性:「或者說,你看這些故事書最常想的是什麼?想變成裡面的白馬王子?」
  搖頭,淡定:「我只覺得這些故事完全不合邏輯,裡面的生物明顯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過,百科全書上也沒見過類似的化石圖片。」

  服務臺內的白石又汗了一把,就連年紀稍長的這位也快招架不住了……

  「故事書、小說……這些都是幻想、想像力的結晶……呃,我是說它們是想像力的結果,」確認眼前這孩子真的有聽懂自己的用詞,繼續:「你覺得無聊的話要不要換個類別?」這孩子可能是智商比較高的那型,所以對簡單的東西或者特定的東西無法接受……
  歪頭,懊惱:「可是雲哥哥讓我看這個。」
  「就是常常來接你的那位嗎?」想了想:「嗯……我推薦你去看心理學方面的吧,童話集照樣看,這樣兩邊都不衝突,對了……也許你還可以看世界地理跟歷史……」

  「不衝突。」嗯……

  看著拿著書單默默離去找書的小孩,年輕館員問向前輩:「那小孩是天才?」
  「……有可能喔。」
  「會不會是第二類人造人?」
  「我就是這麼想……東亞聯邦不是有為PS培育新血?看年紀差不多是吧。」
  「嗯……嗯?」看向已經消失背影的方位:「有沒有可能是天然生產的天才?」
  聳肩:「你這麼有興趣,自己問他吧。」


  夕陽金光灑在圖書館玻璃門上時,聶雲傻眼……
  只見寶貝雁兒雖如往常在門口大廳等自己,卻快要被書堆給活埋了,定睛看看書名,再度傻住……

  「雁兒啊,」
  一顫,明顯被嚇著了……定睛看向來人時才回神:「雲哥哥,辛苦了。」
  「沒啥辛苦的……倒是你……看這些……」
  歪頭,懊惱:「不行嗎?」我覺得比較有趣啊,剛剛竟專注到沒發現雲哥哥走過來。
  「不……雖然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這些……嗯……」想了想,一拍鋼絲頭:「唉,算了,要我說你高興就好,其實嘛,都是正當的書自然多讀多好,沒啥,就跟吃東西不該偏食是一個道理。」說著奇怪的理論卻渾然不覺,示意寶貝弟弟踏上歸途。
  歪頭,不解:「書,有不正當的嗎?」
  「哎?呃……這……有吧。」我都在說些啥呢!

  沒有牽手,聶雲很習慣雁兒還是對自己有些隔閡,但至少肯叫一聲雲哥哥,受用了些。
  幾輛腳踏車從身旁掠過,約莫都是下班的歸人。
  聶雲幫忙搬書,心裡盤算著這麼多『存貨』,是不是明天讓雁兒一個人在家舒適些?到底出來外面不比家裡,小歸小,還是自己家自在……時間過了一年多,雁兒自己在家已然不像當初那麼危險,甚至會和鄰居進行簡單對話。

  「雁兒,」問問他自己的意思吧。
  「嗯。」頭埋到手中的《十七世紀的大自然》裡了……邊走邊看。
  「你這邊這麼多書,明天還要上圖書館嗎?還是在家慢慢看吧?我看啊……依你看書的速度,我下了工你該都看完了,後天早上咱們再一起來還?雲哥哥幫你搬?」
  抬頭,眨眼,點頭:「謝謝雲哥哥。」
  不自禁地……聶雲露出苦笑:「甭說謝了,我就你這麼個寶貝弟弟,唉!要是我腦子靈光些,指不定能多教你些東西……我師父的本事我都沒學全呢。」

  「雲哥哥,」聶雁突然定格。
  「啊?」搬書的人回首。
  歪頭,似乎在問一個很困惑的問題:「下雪到底長什麼樣呢?我在童話集裡常常見到,以為是騙人的,但是看這本氣象專門的書上說,下雪是真的。」
  「喔喔!下雪啊!那可漂亮啦!」好像自己難得派上用場,興高采烈地形容:「我告訴你啊雁兒,所謂下雪啊,亮晶晶的,可美了!當然不能下太大,太大又刮大風那成暴風雪啦,要我說,輕輕柔柔的雪最美啦……改天有機會我帶你去看……你……一定喜歡……」

  話說到此,聶雲頓住……
  想起白石山上,見到雪花歡喜雀躍的子翎……一向頭腦簡單的彪形大漢,頓時有些傷感……
  是了,那時子翎開心的模樣……雁兒以後定會喜歡雪的。
  那時候,子翎確實說了……


  雲哥哥,今天是第一次,跟你一起看雪,我真的好高興。


  「我一定會喜歡?」又不解了……為何這麼篤定呢?
  嚥下傷感,大腦袋用力點:「一定!一定!一定會喜歡!」
  「嗯,看雪,我記住了。」夕陽餘暉,映得孩童白皙的臉龐微微發燙:「雲哥哥會帶我去看白色的雪。」
  「嗯!」很用力很用力地猛點頭:「一定會!一定帶你去!」
【肆】 第一一九章 千呼萬喚始出來
  皺眉:「時光膠囊?吃的?」
  「不不不!」用力擺手:「是指時光機!我是認真的!」

  「哼。」對於馬聰明的異想天開,嗤之以鼻……佯裝繼續看手上的新聞,內心腹誹:要是你知道我是五萬年來的不嚇死你!
  「哎哎哎,年輕人你聽我說,」壓低聲音,手背遮嘴:「其實是兩年前東亞聨邦委託、贊助的。」
  挑眉,放下手中的店內商品,一臺東芝筆電:「幹嘛告訴我這個?我不想知道太多。」我自己就夠煩了。
  摸摸自己光亮的頭頂,眼神瞟往店牆:「……我在做時光膠囊是公開的事嘛……」那神情好像牆壁很好看似的……
  「但沒有人知道誰委託你,」挑起好看的眉:「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還說朋友吶,哼哼……」

  看著那有些孩子氣的中年人,楊鵬無奈……怎麼自己老招惹麻煩人物?馬聰明確實是智商超過二百的天才,也有足夠的行動力成就那些破銅爛鐵玩意兒,但其行為真不是一般的脫線……這方面要是子翎有他的一成放得開就好了。
  說起智商,前一陣子看了看解說,子翎應該在一四〇到一五〇之間吧,戟應該也差不多。


  「嘖。」知道老闆就是想說話,於是非常好心地闔上螢幕:「幹嘛叫『膠囊』?平日吃不煩啊?」我真是太好心了,嘖嘖。
  聽楊鵬總算願意跟自己搭腔了,樂呵呵地繼續說:「因為裡面要坐人啊!」
  「那幹嘛不叫時光巴士、時光飛碟、時光潛艇?」一針見血。
  「這……」無言以對……
  「還有,既然是聯邦託付,搞不好一次能多送些人比較好…………我看叫時光屋、時光貨櫃都好過膠囊。」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稱呼大箱為貨櫃的?嘖。
  「一次多送點人?」中年人眨眨眼,盯著楊鵬……思索著『送』這個用字:「……你……」
  「哼。」依舊一臉不可一世的表情。

  看著那樣的表情,回想過去相處的點滴……不算短的人生閱歷加上正在發明時光機這類東西,馬奈很自然地有所聯想:「你該不會是以前的大將軍之類的吧……穿越來我們三千年?」一本正經。

  聞言,挑眉不悅:「為啥是大將軍!?」好歹我也是城主繼承人,至少該說我是太子!
  撫著下巴鬍渣,認真觀察眼前人的容貌氣質:「或者是江湖人物?所以武功了得?」
  「哼。」已經無語了:「你小說看多了,發白癡的話別來煩我。」準備繼續看筆電。
  「喂喂喂……等等,」趕忙阻止對方的動作,也是楊鵬對馬聰明還有點衣食父母的感激之情,馬奈才能拉動他:「你知道聯邦為什麼要我製造時光機嗎?」
  「我沒興趣知道,行吧?」這人煩不煩……

  馬奈緊緊盯著楊鵬,使出瞪眼攻勢,但面對這種無殺傷力又不怎麼上心的人,管他什麼攻勢,對楊鵬自是無用……
  要是子翎的話,別說用瞪的,恐怕只一個輕輕的眼神就讓我投降了。
  該死!又想到他!


  「我以為你會有興趣知道……」想了想,中年微微發福的軀體有些委屈地蜷著背:「其實我以為你是未來來的說……因為在過去的時空中,要不懂科技產品、武功高強,最重要的是還得精通中英日三語……我想就算真有這種人,有幸被我遇上的機率也太低了。」馬聰明不愧被稱為馬聰明,其實一早便開始懷疑了:「……看到你,我以為我的時光機日後會發明完成……唉。」

  楊鵬撇撇嘴,一臉無可奈何:「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保鑣,我,確實是個人才,不就結了?什麼機率之說,都比不過現實。」自己誇自己,也不見彆扭,打開筆電,繼續盯著螢幕看。
  「……是這樣說沒錯啦。」又開始上下打量員工:「喂……你真的不是未來來的?」
  耐性到達臨界點,無語,但是一本正經地抬頭:「嘖……是,我是,我從公元五萬年跑到這邊來,用你們的話說,原本是個皇太子,但因故被流放,落魄成山賊頭目,殺人不眨眼,現在保護你算你賺到,行了吧!」真麻煩!

  聽了這樣一連串的自白,馬聰明反倒笑了出來:「嗤嗤嗤……還皇太子呢,就會耍我!」
  「……哼。」說實話你反倒不信,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算啦,你不想說你打哪來的就罷啦,時光機有空的話也給我些靈感吧……」見楊鵬繼續盯著筆電瞧:「上次那個你考慮幾個月了,想得如何?」
  「……那個啊,」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頭也沒抬一下:「算了,當我沒提。」
  「誒?這樣啊……」一副很可惜的模樣:「虧我還想說興許有辦法了,可以偷偷挪用一點經費。」越說越小聲,挪用公款這種事情畢竟不好說出口。


  楊鵬雖然話說得平淡乾脆,神情無異,但心裡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現在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找聶雲,從子翎過去透出的口風回憶,約莫是在第二要塞,但一個中繼魔羯市尚且有洛城的規模,要在真正的要塞都市找到聶雲,談何容易?
  ……會傷害到子翎的事情,雖不知是我還是真的聶雲幹的,要不要先知會聶雲一聲?我們來自同樣的地方,儘管再怎麼不情願,有同樣的羈絆是事實,或許應該保持最低限度的連繫?這樣對子翎是不是比較好些?


  「如果最近有手機之類的東西進貨的話,幫我留兩只。」說完,繼續看網路新聞快報。
  「喔喔喔?你有朋友了啊?」笑得曖昧:「該不是認識女人了吧?哪個要塞的?」
  還是懶得抬頭:「男的,第二要塞。」
  愣了會兒:「你是真有男人了?認真還是玩玩?或是單純的朋友?」
  「你煩不煩啊?」總算抬頭,一副快殺人表情……畢竟誰想跟聶雲保持連繫!?才不想!
  「……看你常發愣麼……以為你在想誰呢……」
  「唉。」受不了這人:「或許我該考慮換工作,嗯……如今也算有點積蓄了……」
  「別別別!」馬上陪笑臉:「別衝動年輕人,我就問問嘛……」



  早晨的薄霧做得很假,倒是溫控系統釋放出的冷空氣每天早上都很醒腦。
  正午永遠都是烈日當空,每週四午後有雷陣雨。
  傍晚的彩霞還是沒有變換,一直保持一樣的明度與彩度。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著,直到兩年零一個月,三稀堂才總算等到兩只修復後勉強堪用的古董手機,索尼易利信T28,這同時也是楊鵬啟程前往第二要塞尋找聶雲的契機;而馬聰明的時光機發明持續進行著,至於進度如何沒有人知道,楊鵬也不想過問。

  既然子翎會在這個世界再繼續待十三年,急什麼?

  為了保險起見,楊鵬將那套靛藍皮米衣帶在行囊裡,外觀上,將這兩年留長的紅髮剪得極短,另外弄了副無框眼鏡,穿上一身普遍常見的奈米裝,站在鏡子前時細細檢查,深怕萬一與聶雲見面時被小子翎看見,進而認出。
  ……這應該跟在菊城相識時相差甚遠了,即使以他現在七歲的年紀見過一兩面,到了五萬年見到『變年輕』又『穿戴完全不同』的我,認不出來也屬正常。

  再三確認,好像要去赴初戀情人約會的大姑娘一樣……猛照鏡子。
  最後才在馬聰明的催促下啟程……

  「嗤……我說呢,像要去約會似的。」拿出自己的私家珍藏:「這是我的小黑鑰匙,回程離開要塞前記得幫它加水,不然跑一半不動別怪我。」
  看到那鑰匙,若有所思……隨後感激卻死鴨子嘴硬:「你那爛機車也好意思借給我?出了魔羯市我不被外面熏死才怪。」嘴上說著不滿,但還是收下了。
  「真不厚道!」隨即又像獻寶一般,拉著員工的手走出店門:「吶!幫你加了頂棚,內建全自動空調,三個小時之內可以與外界髒空氣完全隔絕,不錯吧?嘿嘿,只不過之後要花五個小時才能重新啟動。」
  「五個小時……」抽臉:「……你幹嘛不把正常車子的過濾系統移動過來就好?」
  「沒錢,」斬釘截鐵:「時光機沒進展,我的主要收入就快要沒了……聯邦下個月開始怕是不給我贊助了,我得省著點。」我就算有能力,也有很多事挺為難的啊。
  乾笑:「哈……你自求多福吧。」

  習慣了楊鵬的說話調調,馬奈也沒放在心上,自己因為智商過高的關係,一向不易與人交友,楊鵬在很大的程度上算是不錯的忘年之交,儘管楊鵬很可能只當自己是號麻煩人物罷了。

  紅髮修短後,少了張揚的氣勢,配上眼鏡,安靜斯文地跨上中古機車,嘗試發動……
  「對了,我走後,你的安全?」我畢竟不是三兩天就會回來……有可能要很久。
  「喔,我兒子會過來。」
  手一滑,差點將加速器催到底,看著中年發福又有些禿頭的老闆:「……就你這樣也有女人要你?哪個要塞的?」真想見識見識……
  「嘿嘿……」一臉靦腆。
  山賊少主大場面見多了,卻也全身惡寒:「……」還真有?
  「不是啦……約七八年前吧,聯邦向我徵收了精子,畢竟我智商超過兩百嘛!嘿嘿……自然在徵收之列了。」好像很引以為榮似的……

  對於馬奈的心態楊鵬不置可否,只知道若是挑選出來的孩子,肯定優秀,稍稍負責一下安全應該還行,加上自己守護馬聰明已名聲在外,這回遠行沒有人知道,盡快回來的話該還過得去。

  探手準備啟動引擎,加速器還有些咯咯的聲響……果然相當老舊。
  後照鏡出現一個好像是在找路的孩子,沿著巷尾走過來,東張西望……想來是老闆六歲的人造兒子,看那略顯緊張的神情,該也是第一次見自己的老爸。
  而令楊鵬愣住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你兒子!?」驚訝到來不及下車,直接回首確認。
  「兒子嘿!」也沒給楊鵬回音,就自顧自地跑過去,熱情的擁抱!自來熟的老爸!
  「老爸嘿!」不知道東亞聯邦是怎麼教育第二類人造人的,還是DNA的遺傳問題,兒子也挺自來熟。

  而令楊鵬感到命運微妙的是……
  ……他是森。
  雖然與自己所見的四歲的森相較瘦高了些,但確實是森。

  看向孩子的髮色,再看看馬奈稀疏的頭髮……一直以來都將馬奈的髮型視為禿頭,僅有的幾小撮亂翹的毛也被自己惡意忽略……但,如今定睛一看……
  那確實是棕色的,雖然森的眼睛不像爸爸的藍,但是那罕見的張揚棕髮,若是將髮量減少百分之九十五,確實會變成稀疏亂翹的棕髮……

  是了,子翎提過,森很擅長整理大量的情報資料,雖然在DNA與訓練雙重調整之下,武鬥能力不下於他,但是他應該是PS中頭腦較好的一位……或許母親的眼睛是亞麻色的?也或許運動方面遺傳自母親?

  忽略心中千萬般思緒,楊鵬對著後照鏡上那歡喜相擁的父子笑了笑……當然還是有點痞。
  緩緩駛出巷子,想著的卻是子翎……
  自己認識的子翎個性尚屬正常,但要說開朗卻是萬萬不及,書上說三歲前的生活很容易影響孩子,子翎那天天被逼著殺同伴的生活自是不必提了,想來無論如何森的生活都好得多,再加上森有個熱情老爸,雖然至今才相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親情……

  就連我自己也常在夜闌人靜時想起我娘……沒有思念的人,子翎是什麼心情?
  又或者,至親的雲哥哥背叛他時,又是什麼心情……
  這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我在這個時空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扭轉乾坤……

  哪怕如此一來,你我相知相惜的記憶,甚至我,亦將不復存在,也希望你平安順遂。
【肆】 第一二〇章 尿床事件
  「唉!可他就是很害怕啊……怎樣都不肯出來!我又怕傷了他!這可怎麼辦啊?」聶雲亂抓著自己的鋼絲頭,懊惱!
  「六歲的孩子……偶爾尿一次床……」采苓不解,眨著憂鬱的黑眼睛:「雖然六歲了,但尿床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怕成這樣啊。」

  聶雲與采苓兩人在東亞聯邦的會客廳裡,煩惱著孩子的問題。
  雖然生理年齡上采苓年長許多,但聶雲這兩年日日在外曝曬做粗工,加上原本也是遊走各城多年,風霜滿面,采苓的日子又養尊處優,此時看上去兩人竟也年紀相仿。


  「雁兒他常常會因為做錯一點小事害怕……」大臉懊惱:「是說最近半年來已經很少啦!我還以為他都好啦!怎知道……唉!你說,會不會是我只顧著工作的關係啊!?」
  采苓輕輕搖頭:「還不至於吧,你不是每天都接送他上圖書館?那裡的人也都待他不錯?」
  「是啊,幸好工頭好提議,要不然我到現在也不知怎麼才好!幸好裡面的人能跟他說些對他有幫助的話……」耷拉著腦袋,大漢嘆息:「唉,他的身體外強中乾,我看是需要調養,就因為這樣,我這一身武功也不可能現在就傳他……唉!總之,我就是不能教他什麼,真是枉為兄長。」

  采苓見丈夫如此懊惱,也不知該說什麼……心裡只想著命運捉弄人,不但讓你枉為兄長,還枉為人父,自己有個女兒,卻毫不知情……唉。


  「采苓,要不……你幫我勸勸他?好歹先讓他從衣櫃裡出來?」試探……神經健壯如聶雲,都已經開始察覺采苓不願見雁兒了。
  「不了,」馬上拒絕:「我怕改變過去。」最好的藉口……一方面,我真不敢面對雁兒。
  「……采苓,」猶猶豫豫:「你是不是討厭雁兒啊?」扒扒腦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幫雁兒說話:「雖然……雖然就一般的娃兒來說,他是挺怪的……但他學東西快!又很聽話!一點也不頑皮!也是……也是有很多優點啊!」
  女人煩惱地用纖長手指揉揉太陽穴:「……我們還是先解決衣櫃的問題吧。」阿雲,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我壓力也很大的。



  於是,日正當中,聶雲回家的時候,從采苓那兒搬了一大箱飲用水回家,還是冰涼過的。
  擱在斗室正中央,利誘……

  「雁兒,你就出來吧!雲哥哥帶回了好東西啊!」一邊對著櫃門嚷嚷,一邊走近:「出來吧?是冰涼冰涼的水啊!」
  「……」衣櫃門文風不動。
  彪形大漢還是一副懊惱的表情:「你再不出來,這水就熱透啦,趁現在涼涼的挺好喝,啊?」乾脆盤坐到衣櫃前,隔門喊話:「我說雁兒啊,你有什麼不痛快就爽快點直接說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是那麼瞭解娃兒在想什麼……」
  「……」櫃門內有明顯的生物呼吸聲,但是沒有開門的打算。

  事實上聶雲要是來硬的,一百個櫃門也擋不住,這一點櫃子內的聶雁很清楚,也因此實在摸不準聶雲到底在想什麼,所以更加戒慎小心。
  其實聶雲只是因為知道但凡習武之人皆有慣性反擊動作,雁兒自然也是,這斗室空間小,還真怕他一不小心自己傷了自己,當然也不願毀損聯邦配給的住宅……思來想去終究沒有硬來。


  「吶……雁兒啊,」粗粗的手指摳摳臉,發話:「我說你就這麼摀著被子也是會臭的,要不這樣吧,你就自己去曬被子,把它弄乾淨……這事就這麼過了?啊?先出來喝涼水,但你別喝多啊……過兩天你會虛弱吧?要不是你就這麼躲著不出來,實在不該給你喝涼的……要我說這點子實在不好,怎麼可以用誘惑的……也是雁兒你太讓人操心……咱們沒其他辦法可想……」

  沒管雲哥哥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衣櫃總算有了動靜……

  「……曬棉被就是懲處?」很微弱的聲音,就算是終極兵器,畢竟也是已經悶了兩天、沒吃沒喝的孩子。
  「這也……哎?談不上懲處吧?」照著自己的想法,想到啥說啥的性子:「不就是弄髒了被子,那當然得洗乾淨,可是這個月怕是沒這麼多配給用水了,你就利用人造太陽曬曬吧……咱倆都是男人,也別怕啥髒不髒的啦。」
  「……」櫃門又沒了聲息。
  也沒管自己說的話雁兒有沒有聽進去,繼續絮叨:「不過我先說啊,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可別叫我幫你,你自己拿去曬……最好是趁現在日頭正盛,回來才能喝涼水……要先把該做的事做完才行,懂不?」

  回應聶雲的是一室靜默。
  整箱冰涼的飲用水在斗室中央淌著汗珠……漸漸接近周遭的室溫。

  聶雁能從極其微小的門縫裡看見雲哥哥的表情,也看見那一整大箱冰涼的水……
  抱著尿濕棉被的孩子蹲坐在黑暗的狹小空間裡,望著門外的光明世界,嚥了嚥口水……
  兩天沒吃沒喝,又看到冰涼的飲用水在眼前……確實想要!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至少聶雲已經開始不知所措了……
  衣櫃門被怯生生地打開,但雁兒沒敢跨出去,而是在與對面的男人四目交對時,馬上低下頭。

  聶雲一臉不解,五指抓抓頭髮,一副不知該拿孩子如何是好的神情:「吶……出來了就快去吧?趁著太陽大,晚些怕有雷陣雨,就算不會濕也會變成陰天……」
  「…………嗯。」低著頭,沒有動。
  「快去啊!」不自覺大聲了些:「再不然水都不涼啦!」
  似乎是被音量驚嚇到,聶雁馬上立正站好:「是!」話音剛落,人已經到了門口,小小的身體抱著一團被褥,走沒兩步就因情緒緊張而絆倒!

  真的是被音量嚇壞了!也真的再次被自己跌倒嚇壞了!
  ……跌倒了是不是曬棉被就能被原諒的這件事會被取消?會不會接下來會有其他懲罰?
  雖然這位自稱是雲哥哥的人真的一直都對我很好,但是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好的事嗎?


  「哎。」無奈……只得起身到門邊,扶起那緊閉雙眼似乎正在害怕什麼的孩子……唉:「……傻瓜,回頭雲哥哥弄個冰箱回來就是了,啊?用不著這麼跑,有了冰箱就能常常有涼水喝,男孩子,眼光放遠些……走路就走路,別磕磕碰碰的……我說你平時的聰明勁兒哪去啦?」說著,大手輕輕安撫孩子的髮頂……柔柔軟軟的黑髮。

  雁兒顫了顫……頭頂上沒有預想中的痛楚,而是粗糙掌心傳來的厚實溫暖。
  也不知道是聶雲的哪句話或是哪個動作引爆了情緒,抑或是這一切都是引爆點,雁兒前所未有地眼眶紅了……緊接著,聶雲看到的是死抿著唇不肯掉眼淚的表情。

  「我說……有這麼嚴重嗎……不過就是尿床嗎……」大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恰當,最後只好拍拍孩子的背:「唉,其實嘛……我也知道你遇到我之前肯定過得挺不好,但這時不是那時啊,雁兒啊,我說你這怕犯錯其實就是壞毛病!得改過來,我師父就說人是從錯誤中學習的!人呢,要能都沒犯錯不就等於他啥事都沒做過麼……你年紀還小,偶爾尿一次床罷了,也沒啥好大驚小怪的!自己清理乾淨就是了,啊?」

  「……」好像有聽進去了,紅著眼眶,用力點頭……

  「哎?唉……好吧,」聶雲再次無奈:「我們一起去曬吧,你雲哥哥我天天曬太陽,不差這一點時間,我知道你是人小手短,肯定搆不著……」起身時順帶拉起了孩子,掌心依舊安撫著髮頂……一邊開門跨入室外高溫:「你這孩子也真怪了……一開始都沒見你哭過,我待你越好你反而哭……」嗯?怎麼說起來子翎好像也是這樣啊?那是……他們同一個人嘛!自然一樣了!

  也沒多想些諸如:為何雁兒(子翎)別人待他好會哭的原因,反正現在娃兒沒哭就謝天謝地,直接牽過孩子的手,順便把一團發臭的被褥都抱在自己身上……

  「吶,這次雲哥哥幫你啊,下次你就要自己來啦,懂不?」
  「……………嗯。」小拳頭被厚實地包覆著,沒敢亂動。
  「吶……回頭雲哥哥看能不能在下次打掃的區域撿個冰箱來……嗯?嗯……但是涼水你可不能多喝,你這月底體虛的毛病我真該幫你想想辦法……我看光睡醒時氣勁調理還不夠……嗯嗯……」
  「…………」

  一直到聶雲為了著手開始曬被子,鬆開了小小的拳頭時…………聶雲自己不以為意。
  但雁兒卻在被鬆手的瞬間,突然抱住眼前男人的大腿,緊緊抱著……以自己的身高,最多最多只能搆著大腿。

  「誒?怎麼跟個姑娘似的……」轉念一想,不對:「我說雁兒啊,幸好你是男孩,要你這麼抱法,姑娘家哪成啊?還不丟臉死……傳出去也不好聽,多虧了你是男孩子啊……哎!我說你這樣雲哥哥怎麼曬啊!?」雙腿拖著個人,移動困難……

  直到聶雲七手八腳地把不屬於自己的工作做完,雁兒還是賴在腿上……死命攀附著,好像緊緊抓住救命稻草般,不發一語,雖然聶雲不是很理解孩子在想什麼,但總歸是待雁兒極有耐性……且就現實面來說,看這樣子拖著條腿回去也挺費事,乾脆一把把孩子抱了起來……讓雁兒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有你這樣的嗎……唉!明明嘛……說好你曬了被子才回去喝水,你瞧,這被子是我曬的,路還得我抱著你走……真看不出你喔你喔!嘖嘖……雁兒就愛撒嬌!」
  「………」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只是緊緊靠著……聽著雲哥哥說著有些責備的話,語氣卻是四歲前的自己從沒聽過的語氣……很令人舒服安心的語氣。

  不自覺地雙手環過男人的頸項,沒讓眼淚給真心愛惜自己的雲哥哥瞧見……自然也沒管聶雲有多熱、是否看得見前面的路……無尾熊般緊緊抱住。



  自此後,每天早上與傍晚,圖書館的白石先生與前輩張叔,總會見到那對一個聰明一個傻的活寶兄弟,早晨時手牽手來,向晚斜陽裡手牽手地離去。
  這兩年……聶雲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自己在五萬年時喜歡子翎是真心的,雖然知道子翎與雁兒是同一個人,但眼前也是真心將孩子當自己兒子養,手把手教更好的武功套路、拿到乾淨的水自己捨不得喝趕忙帶給雁兒、偶爾撿到點好東西也忙想是不是對雁兒的學習有幫助……聶雲為人豪爽,容易交朋友,而同事朋友都知道他開口閉口一套育兒經……大家都知道他養著個孩子,標準的超級好爸爸。


  楊鵬就在這樣的奇妙親情漸漸滋長時,找到聶雲。

  回想起當初采苓確實說過不能照顧他們太久,於是雖不抱太大希望,但還是按部就班地往黑戶聚集的工作處去尋找,跑過幾個仲介所後,居然真給找到了……還打聽到這對好似父子的兄弟每天白天都由哥哥送弟弟去聯邦直屬管轄的圖書館。

  機車停放在路邊,靠在圖書館外必經道路旁的一棵人造樹下……

  「子翔。」居然就這麼路過?
  聽見有人叫喚,趕忙回首:「……」完全認不出來人,但好像在哪兒見過哎?

  「我,楊鵬。」看來偽裝挺成功,真不知該喜該悲。
  「……噢噢!啊!山賊少主!我說呢眼熟!」沒意識到自己的稱呼多令人無語,兩步跑到進前:「你穿的可稱頭啊!太好啦,看樣子過得挺好!那我就放心啦!」
  「……嗯。」合著你還有餘力擔心我?
  「我這邊可亂了!」也沒人問便自顧自地說:「前一陣子雁兒尿床可是驚動了我不少朋友,唉!你說不過就是個小娃兒尿床嘛!這孩子犯得著這麼害怕麼……把自己關在櫃子裡死活不肯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朝陽太熱的關係,山賊少主額角冒汗:「尿床……子翎……」不……就小孩而言這是正常的,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然後呢?」
  「不,是雁兒……采苓說區分開來說會比較好說,我也這樣覺得。」對於這一點,莫名堅持。
  「我說,然後呢?」所以他跟采苓保持聯繫?嗯,畢竟是他老婆,有采苓在幕後教他帶孩子也安全些。

  聶雲肢體語言豐富,雖然口齒前後不是很說得清,但是大體上還是能讓人聽懂……
  楊鵬靜靜聽著,知道這兩年多小子翎的改變,偶爾答腔,但『雁兒』這樣的稱呼怎麼都說不出口,頂多稱呼他『小子翎』,看著單純的聶雲,總覺得自己如果也改口稱子翎為雁兒,會失去些什麼東西……

  失去子翎身為朋友、身為知己,在自己心中的寶貴地位。
  也失去那份至分離時,依然曖昧不清的愛情。
【肆】 第一二一章 T.M.
  「誒?所以?」
  「……所以在小子翎十四歲前我們都得小心,因為現在變成我也有可能是你。」
  「可我記得好像是我十一歲時就得離開他哎……唉?我的意思是他十一歲時啦。」
  「……」

  兩人交換了些這三年來彼此的生活情報後,楊鵬就直撲主題,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提醒聶雲一聲,況且由之前的言談,聶雲所流露出的情感能看出……不管在聶雲心中子翎到底是戀人未滿、是好弟弟、是寶貝兒子……還是其他?總歸都是真情流露,這份感情決不虛假。
  既然聶雲不是很能搞清楚狀況,還不如直接告訴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比較實際。


  「雖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些啥,但我應該不會傷子翎才是……」搭了楊鵬的便車,兩人在打掃區域外圍,聶雲難得跟畢沙羅知會一聲,請了兩小時的事假。
  「哼哼……子翔,」到底年長幾歲,況且在遇到子翎前也是一向沒把人放眼裡的性格:「別忘了當時在川城是誰讓子翎失魂落魄?我好不容易才哄住,還有,雖然我不清楚他到洛城前的事,但想來在菊城時也是因為你的關係,讓他難受。」
  「呃……」扒扒自己的鋼絲頭,大漢囁嚅:「……我光顧著眼前小的,還真忘記大的了……唉,你說,我怎麼不長記性?要是子翎知道肯定怨我無情……」歪頭……想了想後又辯解:「可……可你說,我也是一心一意照顧他啊,小時候的他。」

  看著聶雲大大小小、這邊那邊,楊鵬也有些暈了……
  現在該慶幸自己不是帶小孩的人選了。

  「嘖……你該不會連分離時子翎還中箭掛在崖壁上的事,都忘了吧?」這兩年時常想起這回事,總是內心不安。
  這回倒是意料之外的回答:「……這我沒忘,」耷拉著腦袋,長嘆:「唉……其實少主你說的不錯,我想我就是太直,常常也因為這樣讓子翎傷心……才搞到弄到斷崖上……」
  「現在後悔又有何用?」想到當時,難免有氣……當然子翎個性彆扭也是事實……但所謂幫親不幫理,自己自然是幫子翎了。

  「就是因為後悔……所以才對雁兒好些。」越說越小聲……
  「……你是因為後悔,才對他好?」挑眉,怎麼隱隱有些不安:「但你知不知道於他而言,是你先對他好,他才會因你的作為難受?」
  「唉!少主你說什麼我不是很明白,」手指摳摳自己的腦袋:「要我說吧,就算不後悔,看到個孤苦無依的孩子,照顧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你也瞧見當日雁兒被棄在屍坑的模樣了……瞧著多讓人難過啊?只要還是個人,自然是會待他好些的嘛,這用得著說麼……」
  「……」這也是個道理,或許是我多想。


  兩個小時的休假即將過去,楊鵬看著工頭吆喝著工人們工作,知道聶雲的日子過得不容易……就算采苓有時在幕後出主意,也難為他一個大男人要拉拔個孩子長大……還是個極不平凡的孩子……

  「你師父給你的珠寶呢?有那些該可以過得好些。」先前已經悄悄去探過他們的住處,簡直是貧民窟:「好歹住在好些的地方,對小孩而言,環境很重要。」說到底還是為了子翎。
  「……但師父說過不到萬急別用啊。」聶雲難得嚴肅地瞇眼,看向楊鵬:「我說你從小是個少主,就是到了山上也有一堆嘍囉可以使喚,你知不知道男孩要窮養啊!?」
  挑眉:「啊!?」啥鬼邏輯?
  又是一本育兒經:「男孩要窮養,女孩要富養;你瞧……要塞保護的那些女人各個多有氣質?還有那些後來成就功名的偉人,不是小時候過得挺慘,就是從小得憑自己的努力獲得想要的東西。」
  「……是有這說法沒錯。」有些頭疼地揉揉腦袋:「我說你啊……」

  「啊?」
  無語:「你是真指望小子翎成為偉人?」真成爸爸了!?我該哭還是該笑?
  「嘛……同事這麼說,我聽著覺得是個道理……就這麼照做,總歸是為他好就是了……至於以後成就什麼,能行自然好,不行也好過養尊處優,」頓了頓,又繼續支持自己的說法:「再說了,這個世界跟我們熟悉的可大大不同啊,哪怕是在咱們那兒,錢財自是先存著些以備不時之需比較妥當……更何況還是這裡啊?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短短的紅髮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顏色……唇角勾起笑:「這倒是實在話。」也對,錢財有備無患,確實好過花光……再說子翎也沒提過自己是在哪種環境長大的。
  「那是!現在講到三歲到七歲的幼童,我可是內行了………………………………………………………」

  聶雲繼續絮叨到兩個小時結束,畢沙羅在不遠處喊人。
  分別前,楊鵬將手機交給聶雲,並且持有只有彼此知道的電話號碼,也將自己的住處告知……但因為子翎的記憶中並沒有楊鵬,因此交代:不到萬急,千萬別用。

  而楊鵬不知道的是,自己別過聶雲後,沒有回到魔羯市自己那視野良好的高樓住所,也沒有機會將小黑還給馬聰明,便踏上了另一個冒險之旅……




  「時光機?」六歲孩子一臉不可思議:「可是……嗯……就算真的可行,也頂多大幅度地前往未來吧?與其說是時光機,以狹義的相對論計算,坐上夠快的交通工具……或許不是不可能。」
  「嘿嘿嘿!真不愧是我兒子!爸爸就是這麼想!」
  聰明的孩子看著眼前的電腦資料,如獲至寶,開心地侃侃而談:「那回到過去呢?」視線離開螢幕:「理論上只要找到比光速移動更快的物質就可行囉?」
  馬奈搖搖頭,頓時出現一抹苦笑:「……不,只要能到未來就夠了。」
  「?」眨眨眼,念頭一轉:「是有人委託爸爸?」
  「……呃……」有個天才孩子好像也挺苦惱……

  亞麻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那不是馬奈熟悉的顏色,忍不住想像一下與自己配對的卵子,那位女性是不是也有一雙這樣好看的大眼睛……


  「是你所屬的東亞聯邦委託的,」抵不住孩子好奇心,馬奈還是說了:「主要是……生活環境的崩壞勢不可擋,高層認為若能避開這段毀滅的時間,直接把人送到未來,地球又再度復甦的年代,說不定比移民到外太空可行。」
  孩子再度眨眨眼,最後撫著下巴喃喃自語……一副小大人的神氣:「……嗯……不能改變空間,所以想改變時間嗎……真虧他們想得出來……誒?這麼說來……」
  「沒錯……不是所有人都能逃到未來,肯定只有被選出來的人吧……」長嘆……伸手摸摸坐在電腦椅上的棕色髮頂:「先前楊鵬無意間說對了……最好弄得乘載量高些,如此才能救更多的人。」
  「就是你那位保鑣?」話音剛落,孩子起身,突然開始來個地毯式搜索……

  不出意外,小小的店舖外加地下工作室,居然發現了多達五十七枚的監聽裝置,有東亞聯邦的,也有其死對頭TM的,更有其他不知名小組織的。
  沒有破壞,只是將這些東西妥善保持原狀,接著點出空白文件,開始打字聊天……


  「先前你的密碼信我都有收到,」小小的手飛般快速地打字:「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單純的關心,後來才發現你要傳達的意圖。」有些不解……猶豫著寫下接下來的話:「可是,就算我是你兒子,在此之前卻沒見過面……不曾有過交集,為何你要告訴我這些?」
  禿頭馬奈腦袋閃著微光,挨在兒子身後,伸長雙手使用鍵盤:「……當然是希望你知道這件事,然後能逃到未來啊。」
  「……」又更加疑惑了,繼續打:「爸爸不一起逃?已經知道什麼時候會世界末日了嗎?」
  搖頭:「只知道在三千年初期……可能是三○○一,也可能是三一○○,但是環境越來越差這點是不會改變的,即使不是末日,爸爸自然希望你能到更好的環境去!」

  回應馬奈的是一室靜默。

  小小的森沒有太大反應,當然沒有存檔保留對話,而是快速地刪除、抹滅剛剛交談的一切痕跡。正當馬奈在懊惱……是不是不該在跟兒子第一次見面時提生涯規劃、是不是他覺得目前的環境他能接受、是不是六歲的孩子已經有叛逆期……等時,孩子終於又有了動作……


  「到未來的話,」又開啟一份新文件,寫下剛剛想到的第一問題:「是不是我就不屬於東亞聯邦?」雖然也不是特別想要自由,但若能做些特別的事……
  用力點頭:「當然,聽楊鵬的語氣,未來已經有未來自己的政權,我們現存的這些組織再厲害,也不可能完全殲滅那個時代的國家吧……」
  「所以對楊先生而言是回到過去?」小腦袋想了想後,暫時先忽略楊鵬,繼續打字:「東亞聯邦或許不會,但是Team of Mars呢?搞不好會用我們意想不到的方式搞破壞,人類在這方面的潛力是很強大的。」

  平日裡笑口常開的馬聰明,一改游刃有餘的神態,神經質地左右張望一眼後,才高速打了一大串文字,靜默的地下室裡傳來無機質的噠噠聲響,悶熱的氛圍裡,此時聽來格外焦躁……

  「孩子,你不覺得Team of Mars這個名稱很沒意義?又很俗?」忍不住加上了個人觀點,確認孩子點頭後,繼續:「我們雖然戲稱他們為Trouble Maker習慣了,沒有人再去理會這個神秘組織的本名,但是一件東西的本質,特別是像組織這種有目的性的存在,本名是很重要的……」緩緩手,再度確認地下室入口無人後……深吸一口氣:「Time Machine,才是TM的真面目。」


  尋常人或許還好,但高智商父子腦子動得奇快,彼此間能互相省略的對話也直接跳過,兩人心裡都明白當下兩件重要的事,一、確認楊鵬是敵是友:雖然魔羯巿較鄰近東亞聯邦管轄的第二要塞,但中繼都市沒有戶藉控管,楊鵬若是TM從未來帶來的人,那究竟…………
  二、迫切需要TM製造時光機的詳細進展情報:東亞聯邦過去曾數度不惜成本地將優秀人才往TM送,卻始終得不到需要的情報,不是探子在那邊官階太低,掌握不住資訊,就是重金培育的人才在最後關頭失利,最終屍骨無存。


  孩子怕監控的人感到有異,隨意開起了音樂頻道,不知名的方言歌曲用老舊喇叭播放的聲音好像被悶在保鮮膜裡,另外又點出遊戲軟體,一邊跟電腦下棋,一邊繼續話題……

  「……那位楊先生……」仍舊是打字:「看樣子需要監視他了。」
  「我給他的車有監聽與發信裝置,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雖然看起來單純卻也難說……一開始我以為是哪個組織派來監視我的,想假裝毫不知情地把他留在身邊反監視,可……」總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厚道,趕緊刪除部分剛剛的文字,繼續:「他給我的感覺除了是未來來的,是真的應徵我的保鑣,而且……還……」

  孩子下了一手棋:「還?」

  「原先以為他天天散漫地混日子,但……我覺得他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嗯……」不知怎麼説……滑鼠游標閃著思緒:「他來自未來,我想是不是在等『時間經過』?」
  歪頭,又用滑鼠在十九路盤面上下了一手小飛:「意思是在等某些事發生?」
  「嗯嗯嗯……是這感覺沒錯。」這句話是用說的。
  「難怪你突然想跟我見面……」這代表楊先生企圖改變歷史……可能性極高。
  「多顆腦多些主意囉!」這句也是用說的。
  放棄鍵盤,意有所指的語氣:「什麼時候可以收官?」那監聽結果呢?
  「……等黑子峰迴路轉吧。」

  等小黑回來……畢竟沒經費做私人遠程監控,所以揭開謎底的關鍵仍在車裡。
【肆】 第一二二章 奇葩
  「這樣啊?」聶雲牽著雁兒,在黎光中往圖書館的方向走……一邊歪著大腦袋,邊想邊說:「可我總覺得這樣不好……嗯嗯,不好不好。」
  在聶雲的影子籠罩下,雁兒幾乎毫無身高可言……抬頭,單純:「為什麼?」有些鬱悶:「可是我明明能贏的啊……雖然不能用瞄準儀是怕被人發現,但那樣好欺負人。」

  隨著上次尿床事件的結束,聶雲覺得雁兒好相處多了……但單純的腦袋自然不明白自己觸動了孩子心中哪根弦,只以為好歹相處的時日漸長,放下戒心也屬常態,渾然不覺是自己在潛移默化中,給了雁兒心底深處最渴望也最需要的安定感……反正孩子好,就好。

  兩人還是照著平常的生活步調過著,聶雲記得楊鵬的交代,沒讓雁兒知道楊鵬的存在,自己倒也沒懷疑,反正采苓也是如此,既然大家都是為了雁兒好,自己自然不多主意,一心一意賺錢,供給雁兒更好的營養與讀書資源……自己倒是時常在烈日下工作,水也捨不得多喝一口……畢竟這時代飲用水除了少部分配給品之外,真正乾淨的水源實在不便宜,每分每秒都有黑戶渴死餓死,被聯結車載運到荒僻處丟棄屍身,畢竟配給品不會有黑戶的份。

  一切真感謝那雙黑手套,否則不可能如此幸運,第一次有了臨時工作後,便一直隨著畢沙羅打拼。

  另外,每當揮汗如雨想喝水的時候,聶雲總想起在白石山上時,自己就因莫名其妙的脾氣,摔子翎給的水壺,還摔了好幾個……每每想到此處便悔不當初,自己不但對弟弟起了歪念頭,甚至遷怒於他,害得他心裡難受,只得遠走他鄉……
  只要一想起這回事兒,便能忍著少喝些水了。
  當初子翎給的、好好的水不喝,現在水可珍貴了……有多少自然都盡可能讓給雁兒了。


  「雁兒啊,」步行至圖書館門口,聶雲蹲下身,將手中待歸還的一疊書本交到寶貝雁兒手中:「我覺得那樣不叫欺負哎。」
  噘嘴,有些不滿,又有些委屈:「為什麼?就每次讓他們贏我?」瞬時,懷疑雲哥哥是不是不再疼愛自己,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內心深處有些不安……
  粗粗的手指梳順軟軟的黑髮,男人的嗓音開口,成年人的道理:「可是啊雁兒,他們都很認真練習對吧?你說說看啊……咱倆每天傍晚都經過球場,都看見啦,他們每天每天都在練習投籃,是這樣對吧?」
  不懂:「那又怎麼樣?」不高興:「只要啟動瞄準儀,我也能贏過他們。」

  內心挺懊惱,一懊惱就沒什麼表情,本就生得不好看的臉沒表情就好像很嚴肅:「不能那樣,雁兒。」斬釘截鐵:「他們那麼努力,能進球很正常啊……反倒是你,雁兒啊,如果你沒有好好練習過,至少……嗯,我想想……嗯……就算你資質不錯,至少也得有他們一半的練習分量吧……不對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們每天努力練習,可是你卻沒有練習,然後為了贏過他們,使用一般人沒有的瞄準儀,那樣不就是很壞嗎?」這話好像是個道理,卻沒說到重點,佷難讓個六歲的娃兒領會……儘管雁兒已算相當聰明的孩子了。

  不懂,但又好像有點懂:「很壞?」
  雜亂的頭髮,用力點頭:「嗯,很壞。很壞的事情我們雁兒不可以做!」好爸爸的語氣!
  明亮的眼睛,但是眉毛捲到一起了:「……我還是不大懂耶。」雲哥哥到底想說什麼呢……
  「哎,」這都怎麼說比較好?小孩子要好好教啊……沒想到雁兒這麼好強:「因為那樣是作弊,不公平!是了是了,作弊你懂吧?」
  「嗯……」

  知道對於整件事,小雁兒依然沒真的弄懂……聶雲打算採取自己擅長的方式,身體力行!

  直接採用行動:「是啦!我說,就這麼辦吧!從今晚開始我也不教你打拳啦,咱們開始練球!」一副已經決定了的神情!
  「啊?」完全疑惑了……就為了這件事而已:「那以後晚上不打拳了嗎?不是說這禮拜教我連續技的嗎……」
  已經決定了,站直身:「那個緩緩,等教你贏了球再教。」雁兒的身體需要調養,不可以累壞他……是說……哎?

  為啥子翎的身體每到特別的那些天便弱成那樣啊?是啊……怎麼我之前沒想過?都跟雁兒住這麼久了哎……按我看雁兒就是那兩天有些虛,我稍稍用點氣加持著便挺舒服了,沒像子翎那樣嚴重唉……我看子翎總像是大大不妙哇……這還是他避著不讓瞧他病的模樣呢……光是病完隔天我就看著不妙了,那病著的當口豈不大大大大大不妙!
  可是雁兒的身體沒多大事兒啊……就算那兩天沒我的氣,倒也能慢慢走動……不像是頂嚴重,這我可想不透了……子翎跟雁兒是同一個人,既是同一個人,狀況該是一樣才對啊……

  聶雲臉上沒多少表情,雁兒自是沒理解雲哥哥在想什麼……反正絕大多數時候,雲哥哥什麼都沒在想。

  「喔……」乖乖地應了聲,同意練球的提議……接著美麗的黑色大眼睛眨了眨,歪頭,問:「但是雲哥哥會打籃球嗎?雖然我們只比罰球線投籃而已。」就為了投籃想贏……連續技得晚學了,雲哥哥在想什麼呢……
  「呃……」一句話被問得石化當場,完全把關於身體病痛的疑惑拋到外太空去了:「不會……那啥來著?什麼什麼線?」
  不信任的眼神,滿臉狐疑:「你這樣要怎麼教我啊?」
  「我會有辦法的!嗯嗯!」畢沙羅不知道會不會:「要不咱倆就一起練,也是好的。」

  是啦!都說家長不能只忙於工作的嘛,小孩子最需要人陪……就算雁兒是個小大人,多陪陪他總是好的……大人常陪著,孩子就不會變壞……是了是了,肯定是我不好,為了賺錢,太少陪他,才讓他想作弊!幸虧雁兒不是存心作弊,還會同我提這事兒……要不,可真學壞啦!


  「雲哥哥,」大眼睛繼續眨:「你在想什麼呢?」其實雲哥哥真的是個很難懂的人……
  「哎?噢!不,沒啥……哈哈。」
  狐疑,捧著書本,依舊抬頭望:「那我進去了。」
  「好好。」傻笑。
  害怕被遺棄的表情:「雲哥哥會來接我嗎?」每天早上,一定問。
  「當然,」每天早上,不厭其煩:「一定來接寶貝雁兒!」



  於是深夜,天空換上了星斗帷幕,刻意降低溫度的空氣讓夜晚顯得涼涼的宜人。
  畢沙羅被聶雲死拖活拉地拽了過來,抱著前幾年在清掃工作中撿到的古董籃球,遙想著自己家裡的電視節目哀怨,聶雲倒好,在一邊領著雁兒做熱身操……一大一小並排站著,做著同樣向玻璃帷幕伸展的動作……很滑稽。

  「打直!」儼然從雲哥哥的角色變成了教練。
  「是!」彎腰,膝蓋打直,手撐地。
  「平時就要常做暖身運動,雁兒要常常保持這種狀態,才會健康,才會長命百歲!」
  「是!」嗯?為什麼我要長命百歲……
  「今晚付出多少努力,明天你就會獲得多少力量!加油!」
  「是!」嗯?所以努力跟收穫是恆等式嗎……嗯嗯……

  「哎,我說聶老弟啊……你家雁兒太小啦,人小手短,罰球線對他來說太遠啦!」說著還朝雁兒擺擺手,一副『別練了,不可能』的神氣。

  雁兒知道雲哥哥的同事不看好自己,也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鼓起腮幫子低下頭……
  畢竟自己輸了兩天是事實,被嘲笑也是事實,說起來目前為止只有雲哥哥肯站在自己這一邊,甚至陪自己練習。

  「就算不能進球也得練,」聶雲回答,接過同事拋過來的球,看了看那球框……站了過去:「就是要投進那個小圓框嗎?」好像也不是頂難……
  被抓出來運動的中年人哀嘆:「不過就是小孩子遊戲,你幹嘛較真呢!?真是……連我都給拖下水……喂,罰球線的話大概是在那邊……對對對,就站那兒。」

  配給住宅附近的小場地,破敗的金屬球框邊緣早已沒有球網的蹤影,就連所謂的球框也只是一根鐵柱子豎立後,頂端焊著個圓圈……想要投擦板球的話可沒門。
  聶雲看看手中的球……第一眼的印象倒是想起了自己師父的地球儀,都是差不多大小的東西,將手中舊舊的橘紅色籃球拿在手中,大手彷彿掌握了整顆星球……
  模仿了幾次畢沙羅在哥兒倆暖身時做的射籃動作,未果……球碰觸到籃框後發出『啌』的聲響,被彈出老遠……

  見狀,歪頭……雁兒從下午就捲著的眉毛……捲得更厲害了……
  ……雲哥哥到底行不行啊?打球跟打拳可不一樣啊。


  「我說啊……你要不用你自己覺得好的方式試試?」畢沙羅坐在一旁懶得動,就出張嘴:「反正只是要進球對吧?又沒人管姿勢如何如何……」最後變成了喃喃自語:「……世界都什麼局勢了還玩這個,偶爾動動罷了……大家講究的都是如何濾水如何種出能吃的菜……執著這種投籃小事,聶老弟確實是奇葩了……」

  聶雲耳力極佳,即使是來到這個世界也一樣:「決定的事情就該認真,哪還分什麼吃的用的喝的還是玩的……全部都一樣,都該認真。」知道自己短期內大概抓不到竅門了,乾脆先讓弟弟練……拋過球:「吶!雁兒試試!」

  這一球力道不輕,畢沙羅聽到風勢一驚!這傻子怎麼對個七歲娃兒出這種重手!?
  覺得不妙的當下想起身攔住這球,怕砸傷了孩子……但自己畢竟缺乏運動,反應慢了許多!

  「啪。」單手,雁兒接得正好……只是由於手小,單手托住後忙用雙手拿著。
  畢沙羅一時愕然……這絕對不是正常六歲小孩該有的表現。

  似乎是發現了畢沙羅想『救』自己的動作,雁兒眨眨眼……有些囁嚅又有些靦腆,大黑眼睛眨巴著:「……謝謝叔叔。」這種情況應該是要說謝謝的吧?嗯……雲哥哥不會教我這種事,可是好像該這麼說,叫叔叔他好像沒意見,那應該就是沒有叫錯……
  「不會……」沒管小孩子內心在想什麼,畢沙羅依然很驚訝。

  倒是聶雲很以孩子自豪:「雁兒接得好!我就知道你接得住的!來來來,站這兒……」見到小小的雁兒帶球跑步,奔向自己,疲勞工作了一整天後,頓時幸福滿溢……疼愛地摸摸頭:「乖,就站這兒。」
  噘嘴:「我知道的雲哥哥,」低聲抱怨:「我都輸兩天了,自然知道。」
  「哈哈,那是……咱們就練到你贏,啊?」
  「嗯?雲哥哥也要練啊?」
  「是啊,我陪你練。」理所當然。
  「那畢沙羅叔叔怎麼辦?」回頭,看向男人。
  畢沙羅回神,頓時有些不滿:「喂,你小子叫聶雲哥哥居然叫我叔叔!?有沒有搞錯!?」原來這孩子是聶雲的弟弟啊?差這麼多歲,我還一直以為是兒子……

  也沒管畢沙羅抗議,聶雲沒多想:「其實我也不知道你該叫人什麼……雁兒就按照自己想的叫吧,不過啊,哪天見到我師父自是不可失禮,要聽我的交代,明白不?」
  「知道。」師父長師父短……你都說八百遍了……
  「那開始吧,」聶雲蹲下身,在雁兒身側相陪,指著被稱作籃框的鐵圈圈:「用自己的努力,認真練習,打敗他們!」
  瞄準……卻又放下手,捲著眉毛依舊不解:「那打不贏呢?」
  「再練!」
  「那還是不贏呢?」
  「再練!」
  「那還是還是不贏呢?」

  聶雲一懵,看向身側,單純地提出疑惑:「雁兒,怎麼你老想著贏啊?」
  不懂:「為什麼不想著贏啊?」
  「你練球是為了什麼啊?」
  「想贏啊。」
  鋼絲頭好像有些懊惱,手指抓了兩下後,又提問:「除了想贏,沒別的?」
  眉毛已經捲成三百六十度了:「……不知道,」頓了頓,看向手中橘色的籃球:「不知道,我真沒想過……除了想贏還有別的……或許我該想想?」提問。
  「嗯……這樣啊,應該是吧。」手指摳摳臉,接著又指向籃框:「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哎,我看還是開始吧,可能……可能你過兩天除了想贏,也會想其他的吧。」
  「嗯嗯!」


  這一夜,畢沙羅看著一對兄弟投籃至午夜……人造晚風,宜人的溫度。
  「……嘛,真奇葩了,傻歸傻,確實是個好哥哥。」
【肆】 第一二三章 同理心
  「雲哥哥雲哥哥!」大老遠聽到孩子的聲音。
  「聶老弟!你家寶貝來啦!」
  「哈哈哈哈!」

  時間經過了四天,這短短四天,聶雁的改變很大……雖然哪裡改變聶雲說不上來。

  「這些天老弟好像都沒上圖書館接孩子啊?」
  「是啊,說是雁兒跟西區那幾個小混混比投球……也真怪,這做爸爸的怎麼就讓孩子跟那幫子混混一塊兒?雁兒又生得標緻,這也能放心?」一臉不以為然。
  「哎!我說你情報太舊啦!聽老大說啊,是弟弟啦!弟弟!」
  「啥!?騙鬼!」
  「聶雲生那副德性……誒?指不定不是一個媽生的……」
  「哈哈哈!這事兒得問聶雲才知道!那小娃兒估計啥都記不清啦。」

  眾人一邊工作,一邊八卦,渾然不覺這麼大聲聊別人家的隱私是不妙的事,不過隨著孩子奔近,音量倒也稍稍收斂,那位傻奶爸自己傻歸傻,卻很重視孩子的學習,要是不小心教壞了他的寶貝,肯定讓人吃不完兜著走,要知道……那麼大的塊頭像個小娘子般鬧彆扭,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令人作嘔。
  當然,沒有人知道聶雲身懷絶世武功,會彆扭只是因為氣悶,畢竟自己不能欺負這些不會武功的人罷了。


  「我說……」肩膀挑起幾疊廢棄的塑膠紙,男人開口:「要不是咱們親眼見著聶老弟對孩子好,嘖嘖……這麼個漂亮娃兒,可真會想歪了去!」
  「啐!你怎就能想到這些個骯髒事兒?」
  「呵!你又知道我想著啥了?」男人笑得猥褻:「我也就說說麼!嘿……可別說你沒想過?」
  「要命!你可別讓大的聽到,當心他跟你沒完!我可不幫你!聶老弟是力士來著!」
  「就是就是!」
  「喂喂!」畢沙羅終於受不了了,獅子吼:「你們有完沒完?我才跟你們沒完!這下去還要不要收工?出張嘴算了,讓你手邊跟著停下的嗎!?」


  「雲哥哥雲哥哥!」聲音漸近,雁兒三兩下穿越了重重廢棄物,奔到聶雲身前。
  聶雲放下手邊裝著不明液體的大鐵桶,想也沒想便蹲下,伸手,滿身是汗地給了雁兒一個大大的擁抱:「乖雁兒,又來接雲哥哥放工啊?」
  親暱地摟著,用力點頭:「嗯,雲哥哥喜歡的話,以後我天天來接你。」這樣雲哥哥就能少走一段上坡路,他工作了一天很累的,晚上又要陪我練球練功……嗯,以後我會多注意這些。
  聞言,開懷……大大的髒手用力揉揉細碎的黑髮,笑容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那好,以後早上哥哥送你去讀書,下午換你來接我,咱倆說定啦!?」
  「嗯!」用力蹭蹭汗濕且沾滿汙垢的胸膛……
  「哎?好好的男孩子……有你這麼嬌氣的嗎?」說著責備的話,聶雲的語氣倒是很溫柔。
  「有!」
  不解、驚訝:「還真有!?」
  「就我啊!」賴皮的笑臉。
  「真是……」


  由於聶雲老是在眾人前雁兒長雁兒短的,長年做清掃兼粗工的大家夥兒又都是熱心腸的老實人,儘管不曾見過雁兒,卻早已將雁兒當自家寶貝看待,這幾日見到雁兒不但人生得可愛,又貼心愛撒嬌,頓時雁兒人氣飆升……眾人簡直羨煞了聶雲。

  ……嘖嘖,這麼伶俐又可愛的弟弟,當然會拼命養他了!當寶似的呢!

  「老弟!」畢沙羅眼見雁兒的粉絲們都無心工作了,無奈……估計時間也差不多,索性收工:「既然雁兒來了,咱們就收工吧,那邊那區塊明早繼續。」指指不遠處,一邊抹汗。
  「嘿!那小雁啊!你以後可得早點來啊!」某個想偷懶的大叔。
  「有你這樣利用小孩的嘛!?」
  「哈哈哈!」

  這邊眾人因為提早收工,樂成一團,手邊的工具原地扔著便往倉庫兼臨時辦公處聚集,離開老管著上工的畢沙羅,去領取一日薪資與一顆膠囊當晚餐果腹;而另一邊,聶雲隨意用手背抹抹汗,一面問今日進度。

  「今天怎樣啦?」
  笑瞇瞇:「我又輸了。」
  「你這孩子,」同樣是責備卻又寵溺的語氣:「有你這樣輸球還開心的嗎!?」
  「嘿嘿……因為雲哥哥讓我別老想著贏啊!」
  「啊!?那也不是盡讓你輸啊。」懊惱……果然是我教育有問題嗎……再度蹲下身,認真:「我說,好雁兒啊。」
  微歪頭:「嗯。」眨巴著大眼睛。
  聶雲用手指摳摳腦袋,好像想從裡面摳出些新名堂:「這幾天有沒有啥……感覺不一樣啊?」
  不解,頭更歪了……雲哥哥的詞彙有時候挺難懂啊:「哪方面不一樣啊?」
  「就是……唉,其實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覺吧!」也不管手有多髒,繼續摳腦袋:「啊啊!是了!就是輸了還會難過生氣嗎?」

  聶雁扶正自己的頭,微愣後彷彿開始思考,美麗黑眼睛眨了幾下……看著雲哥哥的眼睛,又看看人造夕陽。
  再度歪頭,視線又再度拉回雲哥哥眼中。

  「不氣了。」頓了頓……似乎也對自己的心情很不解:「這樣是好是壞啊?我不明白,按理說,我練習過了還輸,自然會生氣才是。」
  聶雲也不解……但總歸孩子沒老是想著要贏了:「那啥……輸贏啥的,其實雲哥哥我也不是很懂,自然也就沒放心上……就是希望你別老把輸贏這些事放心裡……但也不是完全別放心裡……不過啊,我猜是這樣啦……嗯嗯。」說著,自顧自地點頭認同自己。

  說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想說什麼,幾個靠得近的同事都無語了……

  雁兒歪著的頭更歪了,疑惑:「那樣是哪樣啊?你別自顧自地點頭啊!」
  「就是……」伸出一根手指,想嘗試教導小孩該有的語氣……最後卻語不成句。
  「就是?」我怎覺得自己常常跟雲哥哥溝通困難……是我的問題嗎?是不是因為我的觀察力不夠?看來我必須多多觀察別人才行。
  「就是……」最後選擇繼續用手指摳腦袋:「就是因為你自己也練習過啦,所以才不氣了!嗯嗯,就是這樣!」

  「聶老弟!你這是在繞口令啊?」一旁的同事聽不下去了。
  「出發點挺好,可你到底行不行啊?有人這麼跟孩子說話的麼……」
  「我看換我說……雁兒啊……」
  「別!就你那張嘴還是甭說!能比聶雲好哪兒去!」
  「就是!哪怕咱們雁兒再聰明,照這教法肯定誤了前途啦!」

  「才不呢,」知道雲哥哥被數落,雁兒不高興,鼓起臉,將雲哥哥護到身後:「我會努力聽懂的,請你們不要嫌雲哥哥不好,雲哥哥是最好的!」說完,還回身緊緊抱住雲哥哥的脖子,好像想要保護哥哥。
  「這……雁兒……」聶雲懵了……

  看著那黑頭髮黑眼睛,護衛著自己的模樣,一瞬間好像見到子翎……
  那個一直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著想的子翎、那個總是能懂自己想說什麼的子翎。
  原來……是了,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我一直太笨,所以子翎才能聽懂我每次想說的話……因為……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啊,雁兒從小就體貼我,因為我笨吧,所以只得學著懂我、照顧我……所以……子翎才會那樣……那樣總是懂我、待我好。


  「喲!你哥哥真沒白疼你!」
  「哈哈!讓你們說老弟壞話,雁兒第一個跟你沒完!」

  一眾工人也不在意小鬼頭撒賴似的回嘴,幾聲招呼過後,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各自該回去的地方;聶雲對往事的回憶轉了幾轉,難得在心中感受到些許悵然……眼見小小的子翎還在自己面前,一臉疑惑地瞧著自己,內心不禁五味雜陳。

  「雁兒。」
  「嗯。」
  起身後,拉起孩子的手,往家的方向邁步:「……哥哥我剛剛想啊,嗯……我說是因為這樣吧,」低頭看向走在身邊的孩子,手牽得更緊:「因為……因為你也練習過了嘛,所以知道辛苦,所以就算輸了,也不氣了……要我說,雁兒果然很乖很善良呢,只要懂了就不氣了。」
  一邊歪頭一邊捲眉毛,囁嚅:「……其實我還是不懂。」都不知道雲哥哥在說什麼呢……剛剛應該是在誇我?所以即使輸了也沒關係,雲哥哥不會因為我輸了就不喜歡我,嗯嗯。
  「就是……」唉,說不清楚……
  「是?」
  「……」


  畢沙羅看著一大一小兩條背影,手牽手,漸漸離開視線……不久後,人造風中竟傳來聶雲豪邁的歌聲,雖然不怎麼好聽,倒是能聽出發聲者的豪情……想來依然無法向孩子解釋什麼,身體順著情感,手拉著手,放聲高歌,還真是直截了當又讓人摸不清所以的性子……


  薄暮金輝下,工頭喃喃自語:「呵,話都說不明白,比我這讀書腦殘還扯……還真虧了那孩子秉性不壞,要不哪能領會!」至少我能說明白麼,比聶雲強些。

  才能或勝負只是次要,重要的是前進的勇氣。
  因為練習過,知道達成一件目標前所耗費的努力,是多麼辛苦,然後因為善良,進而有同理心,能理解對方的成就並非偶然,自然也不生氣了……當然,如此一來,輸贏固然重要,但也就不那麼計較。

  自己也伸伸腰腿,準備打道回府:「啐!要那傻子說出這番道理怕是不可能啦……只能讓雁兒自己去想了,這對兄弟也真活寶……」小鬼頭好像已經有些體會,只是說不出什麼來吧…………帶小孩真不簡單,瞧我……回家看電視比較實際。


  兩條人影,接近自家斗室時,拉著的手還持續晃著,但是聶雲突然停止了唱歌。

  「啊!今天接著練球吧!我也練!」又決定了!
  「啊?喔……」轉念一想,開口:「那要練到什麼時候?」
  「練到……嗯……我看就練到你贏吧。」
  「啊?」這下雁兒不樂意了:「那要是我一輩子贏不了,豈不永遠不用學連續技了?」
  聶雲不解:「……學不了拳,會怎樣嗎?」
  腦筋轉了幾轉,依舊拉著手,站在建築物前……細想過後:「……嗯……不會怎樣。」是啊,反正也不會怎樣……不過:「可是雲哥哥,我看書上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半途而廢是不是不太好?」
  「噢噢!那是!」對啊,看我這樣果然不成!我得以身作則才行,怎好讓雁兒教我:「我看今晚還是回頭練拳吧!」
  「那投球呢?」
  「一起練吧?」
  「那樣不會很怪嗎?」
  「哎?是嗎?可也沒人規定說不能一起練啊……」
  「是沒規定……」
【肆】 第一二四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難得來到第二要塞,別過聶雲的楊鵬四處轉了些天,全當散心,打發少許那彷彿無止盡的等待光陰……心中一邊估量著小鬼頭森能頂替保鑣職務多久,一邊看看子翎成長的城市。
  天曉得自己用了多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在第二要塞逛街、不回頭去看小子翎一眼?天曉得自己有多想就這麼遠遠地看著……看著,看著那整天被埋在書堆裡的孩子……
  而不可思議地,聽到聶雲喋喋不休地說著小子翎的生活瑣事、看見他們兄弟倆愉快親暱的相處,自己竟沒有半分吃味兒……有的只是放心。

  原來當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無論身處何種境遇,都會真心希望對方過得好。
  所以……是真的愛上了,無法自拔了,居然還是在這種倒楣透頂的情況下。


  「靠!我啥時變成善類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聶子翎!都已經兩年多了你還在我腦中轉悠!嘖!
  將小黑停靠在自動加水機旁,感應扣款後,已近而立之年的楊鵬一把抄起機器上擱著的水槍,加水……好像這麼用力就能把那人從腦子裡擠出去。

  這個時代的汽機車好比簡易型的自動濾水裝置,加入汙水後產生動能,所排放出的水氣可以幫助濕潤整個城市,雖然不是能喝的飲用水,但已對人體無害,相當好的發明,也是相當亡羊補牢的發明。

  等待小黑吃飽的時間,自然而然想起了鬥雪紅,不自覺地第一千零一次又想起那夜……不知那夜斷崖與子翎一別後,各自情況如何?這傢伙該不會真想不開、往下跳?若是回到平地,小紅應該有能力載他遠離那群粗暴的流星……

  「嘖!」又想起來了!兩年多沒點免疫?這樣下去我一天要打自己幾次?

  這可不符合我的性格!
  嗯?喂!等等……都兩年了,我既然成天擔憂斷崖上的子翎,還不如積極些幫助馬奈,看能不能真的回到五萬年看看,也好過就此牽掛一世,反正看樣子心思無法勉強,我楊鵬我行我素也不是始於今日……要不然也不會選擇落崖了,與其讓自己止步不前、終日鬱鬱寡歡,還不如做點什麼……就算不能成功,也好過無所事事。
  興許那禿子確實有辦法?畢竟是聯邦政府委託他的……聯邦又不傻,會投資他自然是有希望,有希望的事情試試也無妨,反正已經找到森了,其他時間閒著也是閒著,除了森之外,目前我也沒其他重要的事情要辦。

  是了,子翎說過他們要移民火星失敗,也就是說……聯邦判斷……
  馬奈的時光機成功率比移民火星來得高!?


  想通後,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自語:「既然決定了就別逛了。」等小黑吃飽,直接回去……靠!這車這麼破爛吃得比小紅還多?這我還要扣多少錢才夠?
  看著小黑大肚能容,似乎還得等些時候……由於內心主意已定,楊鵬的心情有些巧妙地轉化,提起興致環顧四周……繁華的商店、琳琅滿目的櫥窗……這就是子翎成長的地方。

  「不對不對!藍色的是補充鐵質,中午吃……橘色是晚上。」不遠處的膠囊販賣機前傳來一把不耐煩的聲音:「吼!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能記住啊?」
  「橘色是……」老頭兒面對五顏六色的膠囊,已經完全混淆了。
  「唉……橘色是B群,紅色是維生素C,藍色是鐵……要不是你是我爸,我還真……靠!都記清楚了嗎?」


  手上還提著加水槍,不習慣戴眼鏡的楊鵬……聽了這段對話,愣了會兒……
  有什麼念頭一閃即逝,就要連貫上…………隨即,像是被雷劈到般,震驚!
  突然有點暈……不知道是因為眼鏡壓得鼻梁太煩人,還是對於剛才的父子互動不感冒……抑或是因為突然意識到那時候、那些提問……背後的意義。
  我的天……那時候,子翎確實是……那樣問的……


  「這個黑色的是什麼口味?」當時,別過聶雲,在卡馬的房裡。
  「芝麻吧,嗯,是芝麻…………」我什麼都沒感覺到,以為子翎只是隨口問問……
  「嗯,那這個黃澄澄的呢?玉米?」子翎笑著,問我……對,我記得,他是笑著的。
  「哈!有人用玉米做糕點嗎?嘛……或許也可以吧,是鳳梨。」我居然什麼都沒發現……還笑他。

  我記得自己遞給他一杯茶,紅茶的顏色映在他眼底……他很認真地看著。
  那神情彷彿是在努力辨別,要加強自己的記憶……黃色的糕點是鳳梨、暗紅色的茶是紅茶。

  「那個粉色的你就應該知道了,川城最常見的梅子糕。」我就這麼不知不覺……
  「嗯。」而那傢伙,到最後都對我笑著。


  ……我完全不知道,他吞下去的是什麼味道?想來不會有鳳梨的香味,也不會有芝麻的甜。
  但他還是彎著眼睛對我笑……明明剛剛才經歷過悲傷的事,明明放了好多血……給聶雲。



  「砰!」用力把水槍扔回原位,咒罵:「該死!」那傢伙!

  而我居然在那種情況下對你要求!我居然在你受傷的時候在你的傷口上撒鹽!簡直該死!
  而你居然在那種情況下答應我!?就算只有兩分,但你答應了?就是那一天!你答應了!
  那你確定你真的只給了我兩分嗎?這不是兩分五分的問題!在那種情況下、對我的任性要求……你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不吭一聲?還要任我予取予求?要是我趁虛而入要了你的全部你要怎麼辦?你確定你給我的真的只有兩分?

  雁,其實感情,不是能如此切割,分成等分、收放自如的東西,對吧?

  「我當時……在幹嘛……」抱緊腦袋……蹲在小黑身邊……頓顯無力。
  為何偏偏是在穿越時空的現在,才體會到你的難受?
  而現在的我卻對萬年以後你所受的傷……無能為力,無法彌補,無法營救。

  「為什麼那時要這樣對你……為什麼不讓你好好的……糟了!」驀然抬頭,眼神瞬間失焦!
  子翎若已經失去味覺,甚至可能已經失去嗅覺……那多危險?他知道那麼多各城間的秘密,失去任何一種知覺,都很危險!萬一遭人暗算他只能後知後覺、受制於人!
  就算……就算還有痛覺,情況沒我想像得這麼壞……但即使他安然從斷崖上脫困,又怎麼可能好好進食?這彆扭的傢伙……就算我說衣服能拿他都會猶豫再三、就算我說要把小紅給他他都會推辭……那樣的話……已經沒有味道的食物,他怎麼可能吃!?

  「靠!完了!」似乎想起相當嚴重的事!突然起身……
  我得回五萬年去,督促他吃東西!
  就算不好吃……就算不好吃我也會想辦法哄得他開心,吃下去!就算小紅沒辦法載他離開流星雨我也會去救他!就算他想自己跳下斷崖我也會拉住他!就算拉不住他我也會再跟著跳一次!然後……

  若有人伏擊你,就算鬥不過,好歹死也有伴!

  「笨傢伙!幸好……幸好我時時惦著你……」對了,幸好我時時惦記著,不然萬一沒有人發現你吃不下東西,那怎麼辦?所以我一定要幫助馬奈,無論如何都得回五萬年去,親眼看到你好好的!安然無恙!


  「噢,美人,怎麼突然著急起來了,需不需要協助?」
  身旁不遠處一把聲音傳來,楊鵬還真沒意識到這人是在叫自己,直到自己準備帶上小黑加裝的陽春車門,卻受到不明阻力時,才定睛往那扳住車門的人看去……

  「磅!」這是楊鵬的反應,在意識到自己居然真遇到搭訕時,一腳把對方踹翻!撞上加水器!

  「唉喲,看上去那麼斯文……夠辣!我愛這款!」男人似乎沒受到多少傷害,立刻站起身:「要不是有隔離衣,肯定重傷了。」說著,還稍稍解開靠近衣領的幾粒鈕釦,露出貼身穿著的衣服……可偏偏解開扣子的動作透著猥褻,一切行為令人作嘔到極點。
  只瞥一眼楊鵬也能看清,那跟自己收在包包內的靛藍制服是同一款:「Trouble Maker。」果然是麻煩製造者!煩!我在趕時間!
  「嘿嘿……」
  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我有急事,算你走運。」快回三稀堂,讓馬奈詳細講解時光機。
  「……嗯……我看看……」一副評估的表情,眼神輕浮:「嗯嗯,那麼美艷熱情的紅色……你若願留長髮、拿下眼鏡,肯定姿色加分到破表!」

  楊鵬抽了抽臉,額上已暴出青筋……原本還想一走了之,這下真的怒了!
  想自己當初即使是被流放白石山,最落魄時頂多是餐風露宿,又有老友作伴……兩個大男人受點風寒挨過去就是了,沒什麼……雖然知道自己生得不錯,可多年來再糟的境遇都還沒人膽敢調戲!即使只是背地裡說說,楊鵬發誓,絕對沒人敢!

  思及此處,只一瞬間,氣場變了,殺氣頓顯!

  以楊鵬為圓心,直至街尾的距離,都陷入了緩慢而沉重的風暴,一股氣壓彷彿颱風來襲前的氛圍……想到自己的處境,原本是天之驕子,即便是落魄時好歹也自由自在,如今在這個時代一切都不適應不說……居然還狼狽到讓人當街調戲,簡直忍無可忍!

  「……呃……」肇事者感受到氣氛變了,覺得有些出乎意料:「我開玩笑,你別當真……」
  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冷澈骨髓:「玩笑,得看你開不開得起。」

  也沒見眼前美人如何跨步,待察覺時衣領已被提了起來,好歹自己也是特工,反射性地五爪伸去扒人面門直取眼睛、緊接著抬腿前踩……居然沒用!
  ……這人的手腳比目測的長了些,至少比自己長,力氣也比身材看上去的大……

  「我最討厭人用爪,特別是跟你一樣銀色頭髮的傢伙!」一切都由湖澄開始,那混帳!要不然子翎那天哪會傷得這麼重!?
  「夠了!」壓低聲音:「我們現在在第二要塞,你這樣會被發現!」
  「誰理你。」不知道在說什麼!

  稍稍冷靜後,想起要回三稀堂找馬奈,眼見對手已經示弱……想想便罷了,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情緒;畢竟目前不是生事端的時候,況且這時代殺人越貨都有刑責必須上身……倒是經此一事意料之外地發現,自己這兩年多閒來無事練功打發時間,居然進步不少。

  「滾!」語聲剛落,便又把人擲了出去……這是這時代沒有人會的氣勁。

  加水器這回終於承受不住衝撞,響起了警報,慎防有人偷水的警鈴響徹整條街,四周也引來不少人圍觀。
  狼狽起身的TM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趕忙把上衣都扣好,快速欺近身……但是依然有些後怕地保持自認安全的距離……

  低聲,嚴肅:「喂你不是來接我的嗎?幹嘛這樣……你不喜歡我不鬧就是,有必要在敵人的地盤鬧到警鈴響?」
  「……」掃了這人一眼……表面冷然,內心疑惑……這幾年自己也補充了不少資訊,看了制服,我知道他是子翎的死對頭組員……但他憑什麼認定我也是TM?他的言辭之間,確實是認為我跟他『是一夥』的意思……

  「怎麼?」狐疑……看了楊鵬手邊的包袱一眼:「我用透視鏡看的,你包包裡不是有制服?還不快接我離開?」說著看了小黑一眼……蹙眉:「我說上頭也夠寒酸!掩人耳目也不是這樣……」

  「夏丹,」
  又是另一把聲音出現,來人踏著優雅的步伐慢慢走近……看到楊鵬,微微點頭表示招呼:「那群混混還在跟那小鬼蘑菇投籃,看樣子我不自己出手可能弄不到了。」

  「啊?」歪臉:「就算是人造人,還是幼童耶!能強到哪去?要弄到幾滴血很快吧?」
  「或許是我太過謹慎,一開始自己來的話早便得手了……真不該委託那群混混跟他軟磨。」聳聳肩,面對楊鵬……似乎也認定楊鵬是自己人:「反正……我任務還沒完成,麻煩你先帶他回去吧,順便幫我跟上頭說一聲,我估計……後天可以自己回去。」
【肆】 第一二五章 Message之一
  楊鵬看著不遠處的屍體,烏煙瘴氣的要塞之外、小黑駕駛座上……心神不寧地喘息。
  時間拉回一小時前。
  夏丹與組員道別,準備坐上楊鵬的機車回到位於第一要塞的TM總部……

  「美人,我們在哪換車?」注意到楊鵬的殺氣,忙改口:「好啦不鬧你!這車是你自己改裝的?幹嘛不多花點錢……」邊上車邊抱怨:「我們在哪換交通工具?」這樣要到第一要塞,大半個地球……太勉強。
  「……魔羯市。」楊鵬表面不動聲色地駕駛,但心中著急。


  聽起來是TM基於某種理由需要子翎的血?雖然只有幾滴,但畢竟不妥……天曉得他們接下來還會對子翎做出什麼!?我既然陰錯陽差地從五萬年帶了一套TM制服過來,如今又被誤認,會不會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做的?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
  嗯……

  看來只有冒險一試……雖然想回去救子翎,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我若能查清楚這些人到底要對子翎幹嘛再好不過,如果從這人身上查不出,恐怕……嘖!只有冒險一點混入TM總部……儘管這種行為十分不明智,簡直九死一生,總也好過日後看著子翎被人抓去做實驗或者什麼亂七八糟事,啥都不做來得強!

  嘖!要是被戟知道了我的決定肯定被念一頓!
  對了,手機……聶雲別的不行,但是武功高強,只要我盡快聯絡他,他保護子翎綽綽有餘……糟,就怕剛走的那人有太多先進武器,聶雲看上去……這兩年沒什麼改變,不像是知道這些東西的人,就連手機也是我教他用的……算了,先別管他那邊!火槍他總見過,不至於太糟。


  「喂,你怎麼稱呼啊?總不好讓我一直叫你美人吧?還是你其實挺喜歡?」這話說到句末,又起了輕浮的音調……就差伸出手來摸摸眼前的『美人』。
  楊鵬此時心有所圖,自然忽略這些小事……不冷不熱:「達利。」夏丹好像是古代畫家,若這跟『磊』或『森』一樣是代號,隨便找個畫家名字應該可以蒙混……幸好某次偶然間對畫怪畫的達利有點印象……

  這邊楊鵬還在想著如何套話、如何盡快聯絡聶雲……身後的人卻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拔槍!槍口對準前座的人……動作快到楊鵬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一下!

  「說!你是哪個組織派來的!?」
  「……」將小黑緩緩停下,雙手舉高作投降狀……很顯然自己不知哪句話露了餡。
  「下車!」

  離開第二要塞與小黑的屏障保護,四周空氣糟得無以復加,且黃沙漫天蔽日,眼睛光要睜開便已十分勉強……踩在不明成分的暗綠色泥沙濕地上,隱隱還嗅得到化學藥劑的味道。

  「你是什麼人?」夏丹很冷靜:「隸屬於哪個組織哪個分部?」
  「……」楊鵬雖然雙手高舉做投降狀,但氣勢完全不像這麼一回事……悄悄往小黑看了一眼。

  『砰!』一個彈孔釘在腳邊:「說!」

  楊鵬拉回視線,冷靜得彷彿剛剛的槍響不存在:「楊鵬,沒人能指使我,我自有目的。」
  「……」灰色眼睛,逼視獵物的眼神,小心翼翼……想起剛剛這人的拳腳功夫,悄悄退了幾步:「你背包裡的制服哪來的?」換個方式逼問。
  被槍口指著的人想了想,心思動得飛快,聲音很清楚:「普羅透斯號上拿下來的。」
  「……什麼?」不解……
  「詳細不記得,只記得是微型潛艦,海神系列,普羅透斯號。」盡可能回憶那已經有點久遠的過往。
  「嘖……哪個糊塗蛋把潛艦亂停!?」這話顯然只是自己抱怨,不是提問……但已經相信了楊鵬的說法:「說,到底誰派你來?或者你有何目的?別以為我會相信一個沒事的普通人會自己上潛艦藏一套TM制服!」


  紅色短髮在漫漫塵埃中被掩蔽了光澤,要不是還有副眼鏡稍稍保護眼睛……在這種糟糕環境下,確實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危機意識使然,楊鵬知道……接下來自己沒有更多時間長考,只能盡可能清楚交代那些該被交代的細節……

  「在川城的望穿秋水水牢裡,」心念電轉,斟酌用詞:「普羅透斯停在那裡四萬七千年。」未來情況難以預料,子翎……我只能盡人事了。
  下意識地握緊槍:「啊?」這人在說什麼?
  又想了想,一字一頓:「我『們』在上面找到了兩套TM的衣服,另外還有雲豹三號的小紅書,書裡有『空的』項鍊。」這樣特別強調那幾個字……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

  「雲豹?你果然是PS!」語畢,毫不猶豫扣下板機:『砰!』

  塵埃由於剛才的槍響造成不自然的浮動,獵物已經消失在眼前。
  也不知何時,夏丹身後多出一道呼吸聲:「你問了一堆,換我了。」仗著手長的優勢,將還沒反應過來的敵人舉槍的手用力反折!

  「啊!」右手呈現詭異的扭曲角度,手肘以下無法動彈:「你……你!」
  「剛剛另外那位叫什麼?」見夏丹死命不開口,抽臉:「你可別讓我在外頭待太久,我們五萬年的人,不習慣三千年的空氣。」說完,又是一聲慘叫……驚悚入雲!

  左手發力將對方左肩直接扯落……自己都嚇一跳,來到三千年後無聊就練功,力道竟強了這麼多?原本只想稍稍警告一下對方,以利逼供……想來自己來到此處後吃沒吃好又害相思病,應該功力大減,這下可萬萬沒料到。
  ……是了,那些膠囊都是針對特定的營養素而製成,我又閒來無事常常上網亂逛,知道些許保健常識後也知道自己缺乏什麼營養素,自然而然會選用了……對症下藥加上練得比以前勤快,嗯……知道原因後倒也不奇怪。


  「不說?嗯……不知道我的腿力有沒有增強?」惡魔的音色,說著窮極無聊的提問。
  「知道又如何!?」夏丹雖已失去雙手卻毫不妥協,腰一側仰,嘴銜小刀以極快之速劃破楊鵬肩膀!

  僅僅一招已經氣盡,失去雙手後重心不穩,狼狽地摔落地面……一身惡臭泥濘。
  楊鵬肩膀雖微微滲血卻不受影響,

  明知剛剛夏丹的發言指的是同伴的代號,卻冷笑著故意會錯意……彎腰,在耳畔輕輕吹氣,柔聲細語:「呵,知道腿力增強的話……或許可以讓你欲仙欲死。」嗯……他剛剛那招怎麼弄的?他不像子翎可以變化兵器,確實是以口銜刃…………算了,管他的:「不愧是子翎的死對頭成員,還不說……嗯,以往逼供這種事情都不用我親自動手,嘖!傷腦筋了……」說著,又往小黑看了一眼。

  「鬼!惡魔!」若以原本的搭訕心態,聽到那樣意有所指的雙關語,或許會為那容貌與音色心動,但此時只有徹頭徹尾的不寒而慄!
  這人跟所有過往面對過的敵人都不同!說著奇怪的話卻不是瘋子!用的拳腳也完全不是常見的招式!動作快也就罷了,每一出手都好像有股力量把人釘死無法閃避……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從沒逼供過卻以嚴刑為樂!簡直不是人!


  挑眉,一邊摸出手機……朝有訊號的方位瞄了瞄:「你沒比較新鮮的詞罵?算了,我趕時間,你們打算拿聯邦的人造人幹嘛?」一腳往對方脊椎踏!發狠:「說。」話音剛落又是一腳!
  「啊……」慘叫聲弱了下去……
  楊鵬也沒理他,眼看手機接通了:「喂,子翔,你不動聲色地聽我說,最近小子翎是不是……」
  直至楊鵬交代完一切,掛斷通話,稍稍安心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烏煙瘴氣的氛圍裡。

  ……手指被一根根踏碎,接著是腳趾逐一被踏爛……原以為對方沒有任何武器便不至於太過難受的受刑人,在被削去雙耳後幾度暈死過去……眼見對方用的還是自己剛剛的那把小刀。

  楊鵬自己也不好受,看著素無冤仇的人被施以暴行任誰都不會好受,況且還是自己下的手。
  受不了外面的汙濁空氣與自己的心煩意亂,坐回駕駛座……煩躁地用有些哆嗦的手按了按兩側太陽穴……試圖讓自己好過些,冷靜下來。

  「……人事組夏丹,廿七歲……沒有家人……你殺了我也沒用……我能說的只有這些。」趴在泥濘裡的人反覆不斷、喃喃自語,就是這麼一句話:「人事組,夏丹……廿七歲……」
  「煩!」抬手一甩,隔空勁力給了地上的人一個耳光!
  不知道是因為耳光太痛還是死到臨頭的關係,夏丹突然清醒了些:「……你剛剛在我面前通話……是在意那個人造人……被我知道,反正你也不會讓我活……」

  語聲至最終,再無聲息。

  「……嘖!」額頭用力抵上儀表板,碰撞的聲音聽起來很暴躁:「居然死了!」難道這年代的人比較不經打?現在怎麼辦?唯一的線索斷了!怎麼辦?

  荒蕪的地表、詭異的綠色泥濘、混濁的大氣、血色的視野。
  不遠處由第二要塞方向緩緩駛來一輛高級的隱形交通工具……雖然看不見,但楊鵬感覺到,至少比小黑高級,是輛碟型車。

  「靠,管他!兵來將擋,沒在怕!」煩!

  最後再度對著小黑說了些話,繁雜的思路已經摸不清自己到底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總之,期待往後有機會能讓森聽見……自己現在想回三稀堂是沒指望了,就算能脫身,現下惹了麻煩的自己也不可能回去找馬奈。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原以為還有更多時間能跟森好好商量、原本以為可以好好坐下來面對面說話……可如今竟得依賴那不知道會不會被發現的監控裝置。

  馬禿子基於自身安全考量,不輕信人,我明白,他把車借給我的時候我便料到了,但我知道他並無惡意……畢竟身懷絕技又毫無自保能力的他,必須提早防範任何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我的能力該是足以自保,倒是禿子,你往後自己得看著辦,對不住也沒轍……總之我就是得去TM找出問題所在,其他我管不著,你要扣薪水就自己請了。」
  語聲至此,小黑身旁已停妥一輛碟型車……看過名駒名羊,自然也看得出來這車確實跟小黑不是一個檔次。

  ……不是剛剛去取子翎血的傢伙,看樣子那邊得交給聶雲對付了。
  嗯,也就是說,這位才是正牌的接應人、我被誤認的傢伙。

  神色從容地離開小黑,高級車裡也同時有一位紅髮碧眼的男子,關閉隱形裝置,下車。
  同樣火紅的頭髮,極短,戴著副眼睛…………只用言語形容長相的話,確實容易搞錯……況且好死不死,楊鵬還帶著件TM制服出現在接應地點,叫人不搞錯也難。

  「這是怎麼回事?」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對方倒沒有立刻擺出劍拔弩張的態勢:「我到接應地點後發現不妙,可連繫上維梅爾後發現夏丹已經被接走了。」
  「……」所以去找子翎麻煩的人叫做維梅爾……記好,指不定有用。
  年紀很輕,約莫不到二十歲:「哎!你說點什麼吧,我可不願就這麼被空氣毒死。」說話還有些孩子氣。

  評估的眼神,楊鵬掌心全是冷汗……說實話,要是以往的自己會認為直接做了他比較快!但如今自己迫切需要找到TM想找子翎麻煩的原因,雖然聶雲能保護小子翎,但是禍源不解除終究是個隱患,可如今面對正牌的接應人,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藉口……

  ……殺了他一了百了!?還是不殺他找個地方嚴刑逼供!?
  嘖!我雖下手俐落,卻極為厭惡這種事!但……子翎的事就是我的事。

  捏緊拳,下定決心……

  所以只能再度化身為鬼了。
【肆】 第一二六章 表裡不一
  「怪他自己,屢勸不聽,所以我直接做了他。」說得一本正經,倒是把自己被輕薄的一段省了。
  「……」紅髮少年盯著楊鵬看了會兒,若有所思。

  而這僅僅只是『盯著看』的沉默凝視……足足讓楊鵬心跳落了好幾拍!
  雖然氣質不同,髮色與眼球的顏色也完全不同……但那確實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子翎的臉。
  不但熟悉,而且懷念。


  「喂!看什麼看!?真他媽一群亂搞的傢伙!」看了夏丹的屍體一眼,抽起嘴角:「嘖,肯定是這笨蛋想調戲你吧?他的傳聞多了去,這種人早晚踢到鐵板,看來你就是鐵板!」視線又轉向殺人兇手:「現下怎辦?」
  「……」這人說話倒是完全不像子翎:「我哪知道。」

  少年有些煩躁地抓抓頭,似乎很懊惱……楊鵬倒是放心了些許……至少這代表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嘛!你不想說我也沒轍,」數分鐘後,少年開口:「管你是他媽的哪個組織,反正我想該不會有人出任務時蠢到把人宰了還不落跑,可你不說你的目的我很難做耶!」
  當下的心情有些複雜,看著眼前人頂著子翎的輪廓,用著完全不同的神態語調說話……實在很想問:「你……七八年前是不是曾被聯邦徵用過精子?」而自己也確實問了。

  不明白為何天外飛來一筆無關的提問,少年歪頭……而這歪頭的動作實在像透了子翎。

  「都什麼狀況了你他媽問啥蠢問題?我們TM怎麼可能……等等,」眼珠子轉了一轉,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暫停說話,又好像是在思考……隨後回頭往碟型車望了一眼,確認車門緊閉:「……你,不是TM的人,而且是……」
  少年的動作很快,像隻會飛的鷹,雖然楊鵬自認動態視力跟得上眼前人的步調,但是猝不及防下還是被少年欺近身……沒有多餘的攻擊,倒是多了奇怪的動作……

  少年移動的同時從身上摸出一把很像女人用的、極小型的離子燙夾狀的儀器,很像那日馬聰明手上那種,近身後將殺人犯從頭到腳迅速『掃』了一遍……不到兩秒的一切舉動直讓楊鵬目瞪口呆:雖然沒有平靜淡漠的言行舉止,但那種爆發力與動作完全是子翎的翻版……又或者,子翎是他的翻版。

  ……但是他看起來不滿二十,七、八年前能有幾歲?有可能嗎?
  不,人類沒有做不出來的事。


  「哎?」少年看著手中儀器的小小顯示畫面:「……你是雲豹的眷屬?這……哇靠,是特別申請款的水晶,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彷彿毫無防備地站在楊鵬身邊,呆愣後……再度歪頭:「喂……那你幹嘛還到這裡來添亂?靠!現在我沒法把夏丹送回TM會很困擾耶……你他媽的幹嘛這樣折騰我?」
  「……」楊鵬看了眼少年手中的儀器,突然切身體會到子翎常常無話可說的窘境。

  倒是看樣子這人剛剛用掃描儀掃出了聶雲的水晶,這還是我第一次知道水晶裡面的登錄資料,有機會知道一下也好,省得未來麻煩不斷。

  「聶雲,哇,你卅七歲了喔?真看不出來!靠,這年頭眷屬都比較悠哉保養有道……」一邊碎碎念一邊又往自己的車看了一眼,開口:「既然你是家眷,那還是快點回要塞啦,我這邊我自己想辦法……幹!真他媽倒楣!」說著,自顧自地往屍體方向走去……看樣子是在『想辦法』。

  「你沒回答我問題。」聽起來他沒有要開打的意思,但不知能從這人口中打聽到什麼。
  「啥!?」正準備蹲下來驗屍的人愣了愣……隨即似乎想起了殺人犯剛剛的提問……壓低聲音:「喔,那個喔,對啦!我家祖上各個都身手不錯,奧林匹克停辦後我們一直都在聯邦服務,嘛……我是不知道你在哪見到了誰誰誰長得像我,反正這也很正常,不是嗎?」

  「你是東亞聯邦的人?」原來他是……原來如此,運氣真好!
  「幹!你能不能小聲點!?」惡狠狠地瞪了惹禍精一眼,又看看自己的碟型車,低聲:「你害我害得還不夠嗎!?」
  楊鵬會意,馬上壓低聲音:「……你臥底?」看樣子車是TM提供的,很可能也被監控了。
  「幹!」暴跳起來:「你他媽一定要說出來?真真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說這話時雖然驚嘆詞用得比較多,但是同樣很小聲……蹲下身來驗屍時,清清嗓子:「咳,我是什麼人你就別問了,就算你是眷屬也不該過問……騎了你的車快滾。」

  楊鵬挑了挑眉……
  雖然說話方式不同,態度不太好,但是想要一人承擔一切的性格倒是一樣……當然,也或許純粹是因為以為我是雲豹眷屬的關係。
  「你打算如何收拾殘局?」

  「別煩我。」稍微檢視了一下……這人下手真狠,這傷勢好像不是單純洩恨:「喂……我說你這手法是在嚴刑逼供吧?從指骨看得出來。」無奈地站起身:「哎?你能獨自滅了夏丹,身手有一定程度,為什麼沒……」對了,他為什麼沒為聯邦效力?
  思及此處,立刻拔槍!
  少年這才感到不妙……即使身分是雲豹眷屬也未必就不是敵人,不是嗎!?是自己大意了!

  「說!你的目的與效忠的組織!」
  「……」這人是因為剛剛見我滅了對頭的人,又先入為主以為我是家眷,所以才放下戒心,現在則是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你登錄上是雲豹眷屬,我不想為難你,快說!」靠么!我真他媽的大意!
  沒有舉手投降,只是站著:「我沒效忠誰,但他們想打我朋友主意,所以想從他嘴中問出原因,找出禍源想辦法化解。」短短兩個小時內被兩個不同人用槍指著頭,倒楣透頂!

  但……為了子翎,沒辦法……不管境遇有多令人厭惡、作嘔,也得吞下去。

  「臨時起意?」
  「沒辦法,剛好到加水站加水。」說著,看了眼自己的破車。
  狐疑:「所以是私人恩怨?」
  「算吧。」

  少年用評估的眼神盯著楊鵬,槍還舉著,沒鬆手。
  楊鵬突然想起在川城停放嫁妝的倉庫裡,那個舉槍瞄著湖澄的身影……像極了。

  「哈……」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害相思?真是……無可救藥。
  舉槍的人聽了這聲笑,瞬間繃緊神經:「你笑啥?」
  搖頭:「你們太像了,就是我那被TM打壞主意的朋友……」頓了頓……知道對方不信,然而曾經被當作城主繼承人教育的自己,最擅長的就是掌握人心,立刻放緩語調:「你的頭髮與眼睛,應該是黑色的吧。」

  舉槍的手微微愣住:「你怎麼知道?」我可是包膜後暫時改變染色體耶。
  確認心中所想後,不明原因地……心中似乎略有安慰:「因為你們長得很像。」
  思索數秒:「……所以你才問我精子的事?」彷彿想通了什麼,抽著臉笑:「……呵,敢問你那朋友『今年高壽』啊?」
  「七歲。」
  「……人造人。」大概是第二類吧,我的某個兒子,不然也是姪兒外甥有的沒的。
  「在我眼裡他只是個人,沒什麼不同。」

  一陣髒髒黏黏的熱風吹過,少年的豔紅髮絲微晃。
  接著少年取消攻擊行動,放下槍,繼續蹲回去查看屍體……

  「他們想要我們聯邦人造人的血,倒也不是特定哪個人的血……只是你說的那位時常暴露在外,似乎不受聯邦保護,所以比較好下手。」低低的聲音,好似知道一切。
  「你知道子翎?」有些驚訝。
  「他叫子翎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鵬覺得眼前人有些落寞:「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是怎麼一回事……甚至不清楚他叫什麼名字,就向聯邦隱瞞了他的存在。」
  「你……」看來他還有是人性的:「你一直都知道他是你兒子?」

  「是兒子還是複製人還是人造人還是其他……無所謂,」隨意翻弄屍體……看上去動作像是在對待一件垃圾,語調輕快地說著悵然的話:「偶然在圖書館的視聽室擦肩而過,看他幫館員整理雜物,好像笑得很開心……很想知道他的DNA到底怎麼排列的,為什麼能無憂無慮……」
  「……所以你暗地守護他?」這個人其實很寂寞……在三千年,這種人太多了。
  「哈!?」一臉好笑的表情看向楊鵬:「我才沒那麼閒,人家要他的血,取些倒是無妨……要不然我怎麼能探出TM的目的?我不過就是對聯邦知情不報罷了。」

  楊鵬想了想,頓感落寞……
  有時自己人比敵人更恐怖,這少年很清楚子翎被聯邦發現生還後的下場……不是直接撲殺就是抓去實驗,最低限度也一定有某些處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敵人取點血,在最大容忍範圍內順其自然。


  「喂你!」說著,少年手腳俐落地放出小刀,彈指間剮了夏丹的眼球……從自己的腿邊口袋中隨便找了片薄膜包了包:「接著。」將眼球扔給楊鵬……好像在做一件極自然的事。
  「……」再次切身體會為何子翎經常無言以對。
  「喵的!得讓你代替夏丹跟我回去,靠么不然我真玩完了!」說著,又割下屍體的一指,同樣用薄膜包覆:「幾分鐘後眼球跟手指都會固化,你帶著到TM總部確認身分用得上,我可警告你啊最好低調些別給我惹麻煩!我們那主管很愛懷疑人,那邊可不是PS,三不五時都會被上刑……還有小心收好,尤其是指紋,真他媽的一天到晚都得用上。」

  「你要我幫你?」轉念一想,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夏丹的屍首:「也算是你幫我。」
  ……這樣我就成功潛入了。

  「與其把你這種不定時炸彈往外擱,不如放身邊……興許還有點用處。」又從夏丹身上搜出一些重要文件,快速閱覽後,全扔給楊鵬:「記好自己這回的任務內容與代號,『夏丹』。」
  「真有你的……長相怎麼辦?」認真讀起手中的資料……這人也是去竊取機密的。
  「你也真他媽的走運了,」從自己身上又摸出了一小瓶東西,往屍體身上倒:「人事組夏丹,最擅長的是易容,我剛取了他的細胞,回去再給你包膜,那個貴!費用得記你帳上。」

  「……確實是個辦法。」包膜?算了,搞不懂的配備一樣接一樣,搞不好根本沒人知道夏丹長什麼樣,即使是知道的人,也會以為他正在易容,興許日子久了我也不必包了。

  「上車吧,」對夏丹化做一股惡臭黃水的殘骸沒多看一眼,無可奈何的眼神望了望漆黑的天空:「為表誠意,飛鷹五號,臥底兩年,TM代號提香。」看向即將成為自己戰友的同伴:「上車吧,『夏丹』。」
  「……」當真無言以對,提起自己的行囊……難道真有命運這回事?
  「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我的眼睛確實是藍色的。」
  「……」


  碟型車啟動後,由於監控,兩人不再多談。
  由後照鏡能看見陪伴了自己好些天的小黑,逐漸變小……在成為小黑點前被漫漫塵埃遮蔽,楊鵬突然感到心頭沉甸甸地,莫名的傷感……
  一時間明白了為何自己在三千年待了兩年多,依然感到萬般不適應。

  過去在五萬年也殺人越貨,但滅的多少都是些行為不端的人間敗類,真正正經商者自己最多取點錢財……如今,與真正的夏丹素無冤仇,為了情報不惜重手傷人,已是極限,斷是無法像五號這般……為了方便連全屍都不留,直接剮下眼球,面不改色,毀屍滅跡。

  不是自己不夠狠,是這裡的人徒留人形,卻泯滅人性。
  至少……不那麼有人性。
  既無人性,又談何夠不夠狠的問題?

  若生而為人,最珍貴的一部份是感性,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人們雖然外表正常,內心卻早已遺失了這單純的一部份,而子翎卻正好相反,由秉性純厚的聶雲撫養,充分感受到人性溫暖善良的一面……偏偏身體不像個正常人類。

  身處在三千年,人類製造出的身體,卻擁有五萬年的溫柔誠懇……這到底是幸或不幸?
【肆】 第一二七章 約法三章
  「嗯?雲哥哥……」聶雁揉著睡得惺忪的眼睛,迎向開門聲,定睛看向回屋的人:「你不是說買個水而已嗎……這都已經大半夜了,你明早還工作呢,我都出去找你兩圈了。」

  「呃、這……哈哈……唉?出去半天結果忘了買……算啦,明天吧。」注意到孩子狐疑的語氣,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不知道該怎麼說謊的個性:「就……就……哈哈,把你給吵醒啦?你繼續睡啊,甭管我。」

  聶雁起身,動了動筋骨,抬手一揮……電燈開關『啪』的一聲響,斗室內轉瞬明亮。

  「嗯?」看著雲哥哥,嗅了嗅……末了眨眨眼:「雲哥哥,你……怎麼有血的味道?受傷了!?」跳下床,三兩步來到至親身邊。

  「這……哈哈,就是給槍不小心射了幾下,那個挺厲害的啊,我說雁兒,你以後要是看到那種東西可千千萬萬別靠近,明白不?」

  有些哀怨:「……我們只想安安分分地待這兒過日子,怎麼可能自己去靠近那種東西?」

  再說那種東西以前我天天用來槍斃同類,只求自己活命,就算靠近……除了腦中浮現那些同類一張張和當時的我一樣漠然的臉之外,還能有其他麻煩事發生嗎……

  或許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對生命可能消逝的態度,竟如此事不關己……當時的我究竟怎麼活過來的?我自己都想知道……

  聶雲本就不是會說話的性子,一句話被弟弟問得啞口無言……最後只得憨憨地摳摳自己的臉,又扒了扒鋼絲頭,在寶貝弟弟的若有所思地注視下稍做漱洗,不再多話。

  「哥,我幫你,」跟前跟後,繞著轉:「我看看……嗯,幸好只是擦過去,都沒傷到要害……可是好多,怎麼會有人對你下手啊?」到底還是小孩子,問題一堆:「又是上次那幫人嗎?肯定是想抓我回去的……」懊惱,給雲哥哥添麻煩了……

  「哎,那東西可跟咱家鄉的鳥銃完全不同哎,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兒嘛……要我說幸好是我啊,要不還真沒人能躲過,我這一點點劃傷算是萬幸啦。」自動跳過敵人是誰的話題:「你平時也機警些,知道不?上回你一個人時躲過了他們才來找我,就挺好,別硬碰硬……管他哪幫子人呢,反正雁兒就該是我弟弟,該好好過日子,懂不?」

  看著雲哥哥坐到矮凳上,聶雁幫忙除下寬大的T-恤,黑色的眼珠子轉了轉……知道雲哥哥不想提敵人的事,便識相地不問:「哥,我看我想辦法幫你搞件皮米衣吧,我個子小應該很容易得手……你若不想用偷的,我幫你存錢,別買那些有的沒的……」取過些飲用水,繞著好哥哥團團轉,清洗傷口。

  「哎?那些才不是有的沒的啊……那些魔術方塊是『益智遊戲』,給你這年紀玩正好,噢!是啦……」聶雲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忙對上那忙碌人兒的黑眼睛:「雁兒,你什麼時候生日?瞧我!都五年了這才問……真是……」

  不解:「十一月十九,怎麼了?」

  「哎啊,那過啦……沒關係!明年你就十歲啦,等你生日,雲哥哥買套皮米衣給你,從現在開始存該是剛好夠錢,這樣……」話說到此,傻笑著止住。

  ……這樣等到雁兒十一歲,我不在了,有人想打他壞主意也不那麼容易得手啦,再說雁兒有時自己遇上歹人也應對得很好……教他的功夫雖說都是外功居多,內功都是皮毛,但應用得當,有時還比我在管用些。

  嗯?剛剛想啥來著……是了,子翎說過衣服有彈性,九歲到十一歲,應該都穿得下才是……就差不多是那個大小來著,這些天該研究研究款式,錢不夠的話動用些師父的珠寶,這也算是護著雁兒周全,該用上的……雁兒的體質雖然日日讓我運功調養,算來已經不錯啦,但畢竟年紀小……像剛剛那樣的怪武器以多攻少,要待他能躲過,怕是沒再個七年八年練不成啦……

  一邊給雲哥哥用光束棒消毒背上傷口,一邊看著大個子兀自伸手在那邊比劃衣服尺寸,雁兒的秀氣的眉毛捲到一起了,無奈:「雲哥哥,我是在說你呢!怎麼想起我的衣服來了?我吃的用的穿的夠多了,你可是日日往外跑,再說我這年紀貪長,你就算對我再好,買貴的衣服終究穿不了多久,那多不划算……」比起聶雲,比較精打細算。

  「呵呵,」聞言,聶雲開心地轉身,粗粗的手指輕輕捏捏雁兒的鼻子:「你啊,好雁兒,知道你體諒我,要不咱倆都甭買啦!」

  自從與楊鵬通過一次簡短的手機後,聶雲再沒接到任何關於對方的消息,只剩自己每隔七天便傳一封信息到楊鵬的手機裡,內容千篇一律,『一切安好』。

  雖然偶爾會遭遇較強的敵人與武器偷襲,但像今夜這般對方人多勢眾實在躲不過的倒是第一遭……是何方人馬打雁兒的主意?聶雲沒多想,反正山賊少主警告過後,自己多多留神便是,此事自然也不敢驚動采苓,倒也不是瞧不起女人……自己的師母就很強,但……采苓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不會動武,還是甭提了省得他瞎操心。

  倒是與雁兒朝夕相處,一晃眼過了五年……五年間自己的改變不少,不但用字遣詞上稍微有些改變,聶雲心裡也清楚,至少自己沒再這麼傻,例如知道別讓采苓擔憂,也例如此時嘴上說著『咱倆都甭買啦』,自己內心卻是估量著微薄的薪水怎麼存才夠在明年十一月給雁兒買套刀槍不入的皮米衣……可能的話,還是別動用師父的錢,另外就是……尺寸或許該買大些?

  日常生活,教自己學會了一點點小心眼兒。

  真的只是一點點而已。

  雲哥哥的心思在那兒轉著,雁兒也沒留心,光束殺菌過的傷口看上去不那麼疼了,正想著是該用繃帶包紮比較好,還是向鄰居借那好用的熨斗來……那熨斗針對一點擦傷劃傷,只要熨過去,傷口立即密合,雖然比起自己的血還得通電預熱,準備功夫至少要個十來分鐘,沒那麼及時,但自己要是劃出血來治療雲哥哥,省不了又得被念一頓……

  兄弟二人各自盤算各自的心思,直到聶雲似乎突然想起什麼……

  「哎啊!糟糕!我說你這壞孩子!」聶雲突然來了大嗓門!

  「嗯?」愣住……我剛剛說錯什麼嗎?

  聶雲突然扳住雁兒的肩膀,語氣嚴峻:「剛剛你想偷東西?我可告訴你雁兒,咱們窮也要有骨氣!人窮那沒啥,連志氣都沒了那還了得!?」

  聞言,不甘願地噘起嘴,嘟囔:「……還不都是納稅人的錢給他們做實驗研究,現在倒好,有了成果竟高價賣還給贊助人……雲哥哥還心甘情願掏錢買,拿那些暴利來改善黑戶的工作環境或什麼的我還比較甘願掏錢……」

  聶雲耳力極佳,加上性格耿直,聽到弟弟把偷竊之事說得理所當然,歪理一堆,瞬間大怒!

  「你你你!誰教你做壞事還頂撞!啊!?」說話雖然結巴,動作倒是挺快,突然一掌拍下!正中孩子肩膀,掌力直把雁兒壓得跪在地上!

  「……雲哥哥……」我還沒偷就這樣了……唉。

  彷彿一個父親在對兒子咆哮:「偷東西能說成這樣光明正大麼!?不對就是不對,藉口沒用!要不是你……我、我……你你!我真想打死你!你這壞孩子!真氣死我!」

  「……」雁兒沒再多嘴,只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以為弟弟低頭認錯,內心稍稍平復:「我說你啊雁兒,你要是敢偷東西,你雲哥哥我第一個跟你沒完!小孩子就要學好!現在就這麼想,長大不成大盜也成小偷!」

  ……我得把弟弟教好才行,子翎好好的一個人,雖然我老覺得他交朋友這方面上有些問題,居然跟山賊混一塊兒,但是本身可是很潔身自愛的!雖然雁兒四歲前別人教給他啥我也管不了啦,但至少從四歲後我天天認真教,總也得是有用的!

  這邊聶雲說完『想打死你』、『第一個跟你沒完』後……跪著的雁兒還是低著頭,倒是吱了聲。

  「……雲哥哥想打死我就打死吧,」頓了頓,幾不可聞的聲音:「反正也是你撿到我的,死的活的,也沒多大區別。」這樣雲哥哥也不會再被槍傷到了。

  「哎?」聶雲一懵……弟弟在說什麼呢……

  「我說反正我死了你也比較輕鬆,」抬頭的時候,眼神淡淡的,好像什麼都無所謂:「我知道你有喜歡的女人,常常背著我見面……其實我自己也能活,你若不忍打死我,就放我一個人也沒什麼……」輕聲又補上一句:「總沒有女人想照顧個拖油瓶,我的身體又特殊,更加嚇人。」

  「雁兒……不是那樣……」是啊,這都這麼多年了,雁兒又機靈,自然是留意到采苓了。

  「那不然呢,你每次都說要打死我,又下不了手……」歪頭,還跪著:「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我畢竟不是你真的弟弟,趁著還年輕,你有喜歡的女人就去吧……」說到最後,別開目光,不到十歲的娃兒語調竟有些悵然:「興許我自己一個人過得挺好,長大後我也可以時常去探望你和雲嫂嫂。」

  知道弟弟說的不是氣話,是當真如此認為,聶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本來嘛……自己就不是很弄得清楚情緒這種東西,現在弟弟這樣……這該如何收拾?哎?我怎麼好像對子翎也是這樣?常常說些讓他難受的話?是啊……任誰聽到有人要打死自己,總會難過,雁兒以前又過得苦,這都才一丁點兒年紀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唉?可他說的也沒錯啊,采苓看上去就是不大想跟雁兒扯上關係,雖然他現在日子過得挺好,但總歸是我老婆,將來要是日子難過了,總也還是得靠我……或許等雁兒長大些,讓他自己出去闖闖,男孩子嘛,是該歷練歷練……只要逢年過節的記得回來看看我就好……這不也挺好?

  嗯!?不對啊,他這也才幾歲?這想法,就算是要出去歷練……少說也得等他十七十八才行!這麼小不點一個,我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過?別說外頭那些想打他主意的壞人,就是練拳的時候他也還不及我的一半吶……讓他一個人?那可不行!

  「雲哥哥,你是想好了沒有?」好像在問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啊?」想啥?

  「是乾脆現在把我打死了一了百了,還是就放我一個人在這兒?」頓了頓,又歪頭想想:「是了,要走也是我走才對,你辛苦工作拉拔我,這一屋子全是你的血汗錢,沒道理我佔用了。」

  「這……不是那樣的,」難道弟弟這是叛逆期提早來了?懊惱萬分、腦子打結……鬱悶了:「這屋裡也不全是我的東西……啊!對啦!我都給忘記了,真真幸好有想起來,確實有不是我的東西得交給你啊。」

  「……」

  七手八腳,將自己從五萬年帶來的那個包袱翻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摸索一陣……

  「找到啦找到啦!」把包袱重新收好後,傷口還沒癒合的大漢蹦回弟弟身前:「瞧!就是這個!山賊……啊不不!我是說……總之就是要給你戴上的,你可千千萬萬別再拿下來!要戴好,懂不?」剛剛差點說漏嘴啦!我就嘴笨!

  看著送到眼皮子底下的怪異項鍊,鍊墜部分是個皮米製的小匣子:「……那時被我扯下來的鍊子?」就是一開始我很怕雲哥哥,所以身上多出這條項鍊時,確認它不是炸藥後便被我一把抓下扔了。

  「是啊是啊!」大腦袋用力點頭……已經完全忘記生氣這回事了:「這回你可得戴好,來!雲哥哥給你戴上。」

  聶雲說著,直接將皮繩往孩子頭上套,發現套不上,又開始解繩結……粗大的手指配上擠成鬥雞眼的眼睛,對著小小一個結努力的表情,映在一雙黑眼睛底……繩結依然沒有鬆開的打算。

  「唉……」雁兒嘆息…………雲哥哥是真的想什麼說什麼、做什麼的個性吧,很可能很多話都是無心之言:「我來吧,雲哥哥。」但或許無心之言才是心底深處的渴望呢?

  「唉,那是……我就弄不好這些小東西……」交過項鍊,聶雲愣了愣:「雁兒,你怎麼跪著啊?」

  無語:「……你又沒讓我起來。」雙手與牙齒合作無間……什麼鬼東西:「嗯,解開了。」雖然內心腹誹,但還是雙手奉還給哥哥,極為尊敬。

  尷尬:「呃……那個……我出手……沒輕重……弟弟還是起來吧。」

  「你要是真沒輕重就會一掌把我打死,所以你是希望我跪著。」死活不起來,賭氣!

  「這……」懊惱地撓撓鋼絲頭:「唉我說你啊雁兒,這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其實你那麼聰明,該早知道偷東西不好,可怎麼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的……這能讓我不氣嗎!?真是……」眼見弟弟還跪著,心裡想到曾經自己也把子翎氣走、讓子翎傷心……頓時一陣不忍,單手一撈把地上的人兒撈到懷裡,愛惜地摟緊:「唉啊!行啦!咱們不提這事兒,你就乖乖答應雲哥哥,別偷東西,啊?那些買不起的,咱們大不了不要了,行不?」

  側耳傾聽雲哥哥的心跳,愛撒嬌地蹭了蹭……總覺得雲哥哥還是沒提到重點,但已經滿足了,抬頭噘嘴,水靈的黑眼睛轉了轉……犯錯的人還提出約法三章:「那雲哥哥以後不可以說要打死我。」

  「行!說了我是笨蛋。」

  「……」你本就不聰明,唉:「也不准說類似不要我的話。」

  「行!」大腦袋不解地想了想:「誒?我剛剛可沒說不要你啊,還不是你自己這麼想的嗎……」

  搖頭,生氣:「我覺得你有就是有。」因為雲哥哥想把我打死或讓我滾,於我而言根本沒有區別,同樣都是失去全世界。

  「可我沒啊,那不然以後這些難聽話我都不說,啊?」頓了頓,又覺得這對孩子的教育不妥,忙補上:「但你若真做錯事,可沒得像今天一樣啊,哥哥就算不說啥,你也得跪到天亮,懂不?」

  「行!」承襲了雲哥哥的語氣:「廣義的我知道你認為啥不好,我都明白!但你再也不可以說那些話,我會傷心的。」因為我是有心的……

  聶雲看著賴在自己懷裡抬頭的小臉……一瞬間想起了子翎。

  現在年幼的雁兒能夠坦然地說出『我會傷心』,可數年後的子翎卻沒開口……究竟是為何傷心卻不開口,心裡好像知道,卻又沒法說明白……

  只是想起當自己說起不再認他這個弟弟時,子翎那再無生氣的黑眼睛。
【肆】 第一二八章 天方夜譚
  「喂,你還在搞那臺古董二八六?」房門被無預警地打開,來人拿著兩罐瓶裝飲用水,問。
  盯著螢幕上的螢光綠字體,馬遠沒有抬頭:「離開時幫我把門鎖上。」
  「啐!怪人!接著。」
  依然沒抬頭,聽聲辨位,準確地接住了拋來的冷飲:「謝了。」
  「你要報考這一梯招募的PS嗎?」
  「半點不想,聯邦與PS之間矛盾越來越多,哎,勸你也再過幾年吧。」擺擺手,示意別再煩我了。
  「那倒是……好傢伙,別超過時間熄燈啊!」
  「囉嗦。」

  房門被帶上時聽見較平時沉重的喀噠聲,門確實被鎖上了,棕髮少年這才抬起頭,動動筋骨,接著打開那瓶飲用水,一口一口啜飲了起來……一邊夾雜著沉思的表情。
  「唉……」放下瓶裝水,嘆口氣……

  看向擱在自己腳邊的另外一台主機,裡面有老爸三年多前好不容易找到的、小黑駕駛座上的監聽音訊檔。當時由於保鑣楊鵬遲遲未歸,馬聰明於是啟動了追蹤系統,進而才在魔羯市與第二要塞之間的荒路上找到小黑……可想而知,人去車空。
  倒是父子二人似乎即將參與有趣的事情,至少比聯邦內第二類人造人的生活有意思。

  第二類人造人的生活很單純,從一出生就被買斷人生,上半天大體都在進行各種學術科的學習與訓練,下午則是針對各個領域的才能做個別強化,雖然待遇跟女人一樣養尊處優,但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去……想想下輩子或許當女人來得好些,基本不做什麼就能擁有高級待遇。


  「唉……其實楊先生知道老爸有監聽呢……」居然想到利用這一層將訊息傳遞給我們,第一次遇到這種人,知道被監聽卻若無其事,好像也沒生氣……真是怪咖。
  他怎麼就這麼有把握,知道我們會幫忙?聽起來是毫不遲疑地告訴了我們……會不會是因為我真的被老爸成功送去未來?若是,這本該好好詳談的事情,在楊先生當時那樣緊張的情況下,能說這麼多已經是極限了吧?
  不過……他身手這麼好,能秒殺TM特工,雖說只是人事組的內勤人員,也算不簡單了,幹嘛去當老爸的保鑣?待遇雖然不錯卻沒有聯邦好,對了……也不奇怪啦,光是自由度這一點就很吸引人,再說……也說不準他那雲豹眷屬的身分是哪來的,老爸說他水晶上標示的是『聶雲』……

  喂喂……就算我智商號稱有兩百,但不代表我擅長推理這方面吧?再說線索又零碎……
  與其說楊先生是留言給我們,還不如說是需要我去幫他做某些事情……那種語氣……

  棕髮少年確認離規定的熄燈時間還有些許空檔,兩口把瓶裝水吸完,瓶子扔進一旁的壁嵌式垃圾管道,聽著空瓶與輸送管壁碰撞的聲音,漸漸遠離……逐漸接近地表。
  接著以迅雷之速將腳邊的主機拼裝起來……整個房間除了電腦還是電腦,要不也是差不多的產品,多半來自那時常進貨的老爸,要說自己是玩電腦長大的一點也不為過……在三千年,玩具確實是奢侈品,當然……這些無法修復或者即使修復也不符合成本的東西,同樣也相當昂貴。

  能拿一屋子的電腦當玩具,也算是富豪級享受了。

  「……就是這個,雖然已經聽很多次了……」楊先生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在川城的望穿秋水水牢裡,普羅透斯停在那裡四萬七千年。』意思是,事件發生在五萬年,聽爸爸的描述,我想楊先生很可能是那個時代的人。
  『我『們』在上面找到了兩套TM的衣服,另外還有雲豹三號的小紅書,書裡有『空的』項鍊。』是我的錯覺嗎?他好像有幾個字咬得超用力?特別強調『我們』,所以是兩人以上?另外所謂空的項鍊又是啥?

  所以我得去考PS嗎?同期的朋友也都一直問我,確實……雖然選擇不外乎那幾樣,於我而言也是該想想出路的時候了……但要是考不上就是天意。

  「……感覺上……」好像是真的要拜託我們去做什麼事,也就是說老爸的時光機確實會完成?
  嗯?不對……也有可能是捲入TM體系,所以穿越時空?話說回來,雖然叫做TM,但我實在想不通,很想駭入TM系統,但又不敢用宿舍的爛網路……

  所謂『Time Machine』真的是一種Machine嗎?會不會是因為我跟爸爸都擅長機械方面的大小工程,所以才這樣認為?畢竟能讓外界以為是Team of Mars這種爛名稱這麼久,會不會爸爸得知的情報也有誤?也可能是他自己理解方向不對?畢竟……以現有整個宇宙發現過的物質來看,沒有什麼東西是能促成時光機誕生的……即使有,也不該這麼頻繁地讓人穿越,這一切都太荒謬了。

  楊先生是一位,若我算進去就有兩位,楊先生在遇到TM前先去找了真正的聶雲,從真聶雲那邊聽了許多一個叫做『雁兒』的孩子的事,好像還跟我同年?他既然這麼在乎又不參與雁兒的生活,會不會是因為如今的時空對楊先生而言其實是『需要守護的過去』?或者至少是『需要平靜度過的過去』?

  所以他的日子才過得這麼無聊?而那位真聶雲與雁兒也是穿越時空的人?

  依照他們差距這麼大的年齡與互動情形來看,忘年之交的可能性太低……楊先生畢竟不可能在那種情境下全說真話,確實還不如選擇相信認真相處過的老爸……


  「楊先生、真聶雲、聶雁好像又叫子翎的傢伙……算算知道的就有三位了……」哪有什麼物質能促成三個人在差不多的時間點,通通都穿越?好像天方夜譚,簡直荒謬!而且聽楊先生的語氣好像也把我或老爸算進去了,這樣少說就有四個人。
  而且四個人之間並不是毫無關連,關係如此接近的四個人……都能一起穿越?靠,我怎麼想都不可能,宇宙目前沒有發現這樣的促成物質,要不……老爸不早就完工了?還眼巴巴盼著聯邦資助金?

  「唉……不知道爸爸現在怎樣了……」那次我回聯邦後,保鑣罷工的消息傳開,老爸又數度被人綁架:「真是……也不知道他今晚在哪個組織過夜……這兩天又失去聯繫,都已成家常膠囊了……看樣子早點解決這惱人問題對我們也有好處。」或許我跟爸爸先入為主的觀念錯了?真不是Machine?那會是啥……難道是某些物質合成?那變化就多了……很難定論……


  將已經反覆聽過N百次的音訊檔關閉,也實在是第二類人造人的生活窮極無聊,才會這麼關心這種生活中的一丁點微小波瀾,其實吧……裝作不知道也能安穩度日,何苦自尋煩惱?
  坐在自己的工作桌前,出神片刻……少年撫著下巴,以不符合年齡的思考速度運轉著大腦。

  「啊!那個在哪兒呢……我以前很喜歡的說!」棕髮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從宿舍的椅子上跳起,接著踩上椅子將身高墊高……開始在較高的櫃子上東翻西找……不時轉著腦筋回憶物品擺放處。
  「我記得在這兒……喔喔!就是這個,嘿嘿……」總算看到目標物,一個小皮箱,十歲少年站在椅子上,在房裡自言自語兼自鳴得意:「珍本中的珍本,聖經紙版的……我四歲前的最愛。」

  站高高,雙手捧著小皮箱,接著單腳維持平衡,用另一隻赤腳將環繞四周的大大小小電腦與各種周邊配備掃出一個空間,十歲的森緩緩坐回椅子上,將小皮箱珍惜地擱到桌面上……以十歲而言算是相當優秀的平衡感與肌耐力。
  雙手交互搓了搓,好像要開啟一件很重要的寶貝,將小小的雙掌湊到口邊呵呵氣……

  「嘿嘿,芝麻開門!好懷念……噢噢……這是西班牙語,馬來西亞語是兩歲時的枕邊讀物……啊啊,真是好懷念小時候啊,現在回想起那時候的課程真是輕鬆。」雖然我現在也沒多大就是了……哈:「……正經事要緊,得把使用字母的字典都找出來……嗯?或許我可以縮小範圍?」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舍監的聲音響起:「再三分鐘熄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嘛。」
  「知道啦!」白了門的方向一眼,低聲碎碎念:「最好是你知道我在幹嘛啦!哼哼……」監控系統早被我入侵竄改了,你們看的都是咱們上個月的畫面,有啥好看的……我在同期中可受歡迎了!呵呵。

  燈光供應準時在十一點整切斷,從第二要塞市中心看過去……東亞聯邦總部的第五十層在一瞬間如被圍上黑幕般轉瞬漆黑……當然不包括門牌上掛著『馬遠』名牌的那間房間。

  「……早睡早起身體好……呵呵呵。」開啟自己設置的手動電源,十歲的森絲毫不受斷電影響,站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臉詭異地看著眼前各國語言字典,其中不乏已經消失的政權,也有些正在苟延殘喘……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人類能流傳後世的絕對不是那曇花一現的政權,任何朝代的興衰遞嬗,最後都將化作幾行文字記載,甚至文明毀滅會將僅僅的幾行輝煌事蹟瞬間抹去,而能保留下來的東西卻永遠是不拘形式的精神,或許是文化、或許只是口耳相傳的枕邊搖籃曲。

  「依照現有的情報……嗯嗯……英文字典是必備的,其他……第一要塞通用語言中,用字母的政權不少啊……」還是今晚先找以M開頭的單字吧?就這麼辦!
  挑了幾個版本的字典往床上搬,最後將光源弄得昏暗……似乎是想在燈光美氣氛佳的情境中讀字典,也或許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悠哉空檔中,享受同期們都不知道的推理遊戲。

  「沒錯……玩玩吧,當個遊戲挺好的。」打發無聊時間,反正對己方也有益處。



  夜空星座長得都一樣,只是今晚比較明亮,天頂帷幕的隔離裝置才定期維修完畢。

  「你這麼聰明,或許可以去考考看?」畢沙羅躺在人造草皮上,很累……
  「不要。」噘嘴,雙拳握緊,拳面撐在地面上,標準的伏地挺身定格姿勢:「我討厭東亞聯邦。」我討厭那裡,非常非常討厭。


  聶雲手把手地教雁兒武功也不是秘密,住在配給住宅一帶的人們總能看到深夜時,兄弟倆站在人造草皮上努力練習……有時候只是站著不動,有時候又動得飛快,偶爾也有好奇的人想學幾招,聶雲也不擺架子……想學就來,不想學就走,畢沙羅就是偶爾會來湊熱鬧的一位。

  「誒?」畢沙羅愣了愣:「我說你啊小雁,雖然聶老弟沒說過啥,但你總有天得自己個兒獨立的吧?要你幹我們那一行哪行?我們那是腦子不好才去幹粗活兒……你的話,當然還是去做些好點兒的工作……要知道,你們名份上是兄弟,可你哥是真當你是兒子在拉拔,你有好工作,多賺點錢孝敬他也屬應該。」
  「我知道哥哥好,」將身體撐起,手臂伸直,依舊面地:「我一直把雲哥哥當自己的爸爸尊敬,我也很愛他。」
  挺起腰,偷懶的人坐起身:「這就對啦,那你要好好對你雲哥哥,懂不?」小鬼瘦瘦的,臂力倒挺好……我果然老了麼。

  再度將身體貼近地表,手肘彎曲,拳面撐地:「但那不一定得進聯邦工作,更未必得考PS。」臉不紅氣不喘:「就算是做粗工也沒關係,我也會陪著雲哥哥到老。」
  「沒人讓你一定得考PS,那個危險,可是咱們要塞不進聯邦工作的話……」畢沙羅摳摳臉,想了想:「其他待遇好些的工作還真少!你又聰明,能文能武,我想你哥哥肯定不想埋沒你才是……別說他不想,大夥兒看著你長大的,都指望你吶!」

  依舊是幾乎與地面平行的姿勢,十歲的聶雁好像在做很平常的事情:「埋沒也沒關係,即使裝笨,也不進聯邦,寶物自汙,常有的事。」想了想……平時叔叔伯伯們確實都對自己不錯:「至於大家的期望,最多我另謀出路就是。」當圖書館館員好像也不錯,業務我都熟悉。
  「嘖嘖!你也知道自己是塊寶,可又不想做大官賺大錢,那還幹嘛練這麼辛苦?讀那些撈什子書?」說著,中年男人站起身,伸伸腰腿:「就算你雲哥哥沒說啥,但他見你做大官,肯定高興!再怎麼說,做官確實是不錯的,我家也有些……親戚是當官的啊。」
  再度撐起身,依舊面地,語調平穩肯定:「不,雲哥哥會認為讀書只是為了讀書,不是為了做官,武功也一樣,只為練而練,為的是武功本身,或許用在我身上可能是為了強身健體吧……總之不可能是為了做大官,即使要我做官,也是要我做好官而未必是大官。」

  再說我死都不要進聯邦,要我進聯邦工作,天方夜譚。
【肆】 第一二九章 一切安好
  「啊?」十歲的聶雁少有的呆滯……露出一臉驚嚇與愚蠢的表情,黑眼睛都忘了眨。
  「就是……這樣……」聶雲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

  前一晚解決完伏擊者,回到練習的空地,聽到畢沙羅與雁兒的對話……聶雲心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沉,這種感覺自從來到三千年後,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原本就不是擅長隱藏的性格,在聽到兩人討論雁兒往後的出路問題後,開始覺得自己必須有些打算才行,特別是為雁兒打算。

  從數年前楊鵬的那通電話之後,直至最近這一陣子,伏擊雁兒的人似乎已成慣性前來,但好像志不在得手,而是在測試雁兒的實力一般,因此不可避免的,也讓雁兒遇上過好幾次,雁兒倒是什麼都沒再問,或許是認為自己都不知道了問雲哥哥也不會管用,只是對對方時有手下留情感到不可思議,或許除了測試實力外,留著活口尚有用處?

  也或許到了兩人該搬家的時候了?

  「雲哥哥……你剛剛說……」雁兒歪著腦袋,對於新訊息有些消化不良。
  這些年,聶雲已經很熟悉雁兒的神情與內心……雖有不忍,但依然直說:「我得在你十一歲時離開你,雖然我也不知道為啥要這樣就是……」

  聶雁吞了早餐的膠囊,如此進食的好處似乎就是不必擔心食慾問題,特別是聽到驚人消息的時候,聶雲眼看時間差不多,也吞了自己的那一份,兄弟倆每天如此,算得上是共進早餐。

  「中午的便當帶沒?要記得多喝水啊。」好爸爸的語氣。
  「帶了。」拍拍自己的口袋示意:「為什麼說是十一歲要離開我?什麼時候知道的?」非常不解:「那之後會回來嗎?你要往哪兒去啊?帶上我不行嗎?」問題一籮筐。
  這回換成聶雲歪頭了,動作看上去自是沒有弟弟可愛,只是更蠢:「這……我想我是不會『回來』吧……但這也不好說……」腦子不好使,又用力想了想,突然一拍掌:「噢對!等你十九歲我們又會見面!就是這樣!」
  「……啊?」老大不甘願地捲起眉毛,噘嘴:「那得等多久啊?十九歲耶……」有沒有搞錯啊?
  「這……十九減去十一的話……」
  無語的眼神:「八,就是我們要八年才能見面的意思。」好久啊……而且好遙遠。
  「可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

  聶雲無奈地抓抓自己的鋼絲頭,最後眼見出門時間差不多了,只得牽過還在鬱悶的雁兒的手,兄弟倆關上棲身多年的斗室大門,走入晨光……
  星期四,第二要塞的新氣象設定上,週四上午一般是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市區不少正準備開門營業的商店,看得出來又是一日繁忙的景象。

  聶雁的身高已至聶雲腰腹之間,踏著小步伐,抬頭問:「雲哥哥,其實我……我一直都沒敢問你,你是從哪兒來的啊?」頓了頓,想想乾脆一股腦兒全問了:「還有當初為什麼要救我?再說了……當初救我的真就只有你一個?我好像記得還有個女人……紅色長髮的影子……」
  「女人?」聶雲想了想,直覺地回答:「應該是黑色頭髮,就我常常見的那女人。」緊了緊孩子的手……都這許多年過了,我是不是該讓采苓跟雁兒見見面比較妥當?怎麼說都是一家人……
  「黑色嗎……」可能是我重傷看不清了。
  「是啊,」很肯定地大幅度點頭:「是黑色不是紅色。」采苓的頭髮本就是黑色的,怎會看成紅色……啊,定是弟弟昏迷中看錯啦,怪可憐的,當初受那麼重的傷。

  「你還沒回答我呢!」知道雲哥哥肯定忘記了自己不只問一個問題,忙重複:「當初為什麼救我啊?」
  聶雲想了想,教育模式啟動:「我說雁兒啊,」緊了緊交握的掌心:「你看到人受傷不救的麼?」
  雁兒歪著腦袋:「那是……能救的話自然該救的。」所以雲哥哥救我純屬意外?
  「這不就結了麼。」
  似乎很不甘心,跟上步伐趕忙問:「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不就是剛好救了我嗎?還養我這麼久?」其實雲哥哥也可以就此不管的吧……
  大個子挺老實,說不出原因,只得想了想:「……對你好本就是應該的嘛,你說,我們做人啊就是要常常對人好,人家才會對你好,你不覺得雲哥哥那夥兒工作夥伴都挺有人情味的?勝過其他好多人?」

  聶雁踏著腳步,思索……確實人性冷漠,但雲哥哥周圍的人們似乎都挺熱情,自己也受到感染,雖然經常在大街上都能看見受傷的人被往來人群忽略,也常聽到父子無情、棄養老人,但好像總不會發生在自己四周,或說是不會發生在雲哥哥四周。


  「人跟人相處啊,就是要互相!」老生常談的語氣:「再說了,我也沒理由對你不好啊,你說是不是?」就是啊,子翎待我極好,我卻辜負了他,這不說……明明我就是容易害死老婆的體質嘛,還親他,也幸好弟弟沒跟我計較。

  「那你為什麼救了我後又養我?」

  「誒?你今天問題怎麼這麼多啊?」沿著斜坡向上走,聶雲低頭,看向走在身邊的小傢伙:「你說我不養你,那你怎麼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啊!一條人命吶。」
  「……那是。」似懂非懂,只知道這是很典型的『雲哥哥式解答』,說不定他當時是真的沒多想。
  「咱們就到啦。」見到圖書館大門……鬆手,輕拍寶貝雁兒肩膀:「去吧,把裡頭的藏書全給讀了!替雲哥哥長長見識,啊?」
  「……」不明原因地……微微不安,抬頭,試探的語氣:「那今天……還會來接我嗎?」
  「當然!」就怕又有人要來抓雁兒……圖書館是聯邦管轄範圍,怎麼說都安全些。
  雁兒歪頭想了想,繼續發問:「……雲哥哥只是因為怕人來抓我或殺我?」鬱悶了:「雲哥哥……你會不會有一天在類似的公眾場所,以為對方不敢來亂,就把我給扔了?」

  這回換成聶雲捲著粗粗的濃眉了……似乎是能體會到孩子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思,雖然具體依然說不明白,但還是很直覺地蹲下身來,以相同的視線高度安撫……

  「這我也說不準啊……可是雁兒,哥哥希望你明白,」很認真地轉著腦袋:「就算真是這樣,雲哥哥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要不是不得已,唉……其實嘛,就算再不得已也是得護著你的。」想了想,好像又不妥……當初子翎要自己離開時別猶豫的嘛:「我說雁兒啊……」
  「嗯。」乖乖聽的表情。
  「有時候……人嘛,」大掌摸摸頭,安慰:「就算是分開了,只要掛念著,心裡想著,也就是了,總會再見面,所以啊……假如雲哥哥真是要離開,那一直到咱們下回相見前呢,雁兒可得努力才行!」
  不解:「努力?努力什麼?」你都走了……我一個人也沒意義……
  「當然是努力練功,充實充實你的實力,或者多讀書……總之到下次見面時別讓雲哥哥想『怎麼雁兒這些年都沒長進』,你說吶……我還得帶你去拜見師父的嘛,我師父他老人家文武雙全,你啊……要是沒有一點使得出檯面的看家本領,哪行啊?」

  圖書館大門口,晨光微微往中天移動。
  歷經好些年,聶雲此時已是工頭等級,比較不需要被人管著幹活……但依然十分守時。


  「懂不?」怎麼我覺得弟弟在這方面挺鈍的?
  有些不甘願地點點頭,依然有些噘嘴:「那是……不管什麼時候跟雲哥哥分開,我想我總會惦記的……而且要是真能等到十九歲,那時候師祖看了我的武功,問起雲哥哥怎麼徒孫這麼遜,也會讓雲哥哥沒面子的。」
  「哈哈!所以啦,好雁兒記得啦,」直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就當給雲哥哥掙面子吧,即使雲哥哥哪天不在,你也甭想偷懶啊。」這樣的話,雁兒也不會懈怠練功,日子有事情做,時間總能很快過吧,對他身體也好……啊,糟,我都還不知道他為啥之後會按月發作吶。
  「嗯……因為雲哥哥總會回來的。」好像是這樣吧……我也可以去幫畢沙羅叔叔做工,日子也不算太無聊寂寞。

  對於那『回來』的用詞沒放心上,聶雲看看時間,揮手向寶貝弟弟告別……
  走在前往工地的當口,行進間倒是想起了徒孫這用詞……

  ……誒?聽雁兒的說法,是將我當他師父,師父的師父就是師祖,這也沒說錯啊……可我跟他以兄弟相稱,但他又是我徒弟?不對不對,五萬年那當口他還是我大師兄來著……啊,不是,子翎說過他不是我大師兄,但若他日拜見師父他老人家,若師父願意,怎麼算子翎也總得稱我師兄,那他就算是我的師弟……可是雁兒的武功是我教的,雁兒跟子翎是同一個人……

  哎?這不全都亂了套嗎?
  如此,雁兒得稱采苓師娘還是嫂嫂?那子翎還是叫我雲哥哥?那還是嫂嫂?可是子翎跟雁兒……哎啊,我看我還是甭想了!越想越亂!又這又那的,弄得我一腦子糨糊……


  「你一個人在嘟囔些什麼?」一把聲音從身邊出現,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聶雲站定,看向倚在人造樹旁的年輕人……愣了愣,隨即欣喜:「山賊少主!你終於來啦!?」
  對於聶雲這聲稱呼已經懶得糾正,楊鵬連抽起嘴角都懶了:「你們最好能盡快搬家,小子翎的存在太過招搖,他很像第二類人造人,卻又擁有絕對自由,測試已經差不多了,據我所知,下一波將會來硬的。」放了那麼久的線,可恨是我依舊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嘖!

  兩步來到楊鵬面前,聶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剛剛的警告放在心上,左瞧右瞧:「哈,你還是有頭髮好看些,感覺跟子翎的髮型一樣啊?雖說我還是習慣你長髮,哎!是說總歸勝過沒有。」又看了看同鄉的穿著:「上次一別,你好像又發了不少財,日子過得不錯?哎?但是就是瘦啦……」看來幹山賊也挺辛苦的……

  對於聶雲的熱情有些無語,雖說有同鄉之誼,是有些親切感,但一心在意子翎的安危,實在不想浪費時間敘舊……況且本也是聶雲自來熟,原先也沒多好的交情。

  「子翔,你聽好,我要說的話很重要,」左右看了看,確信與聶雲之間的距離不至於引人懷疑:「我現在在與第二要塞敵對的組織工作,但是目前以我的官階,探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啊?」滿腦子問號,逼近一步:「少主啊,我說這就是你不對,你幹嘛跑去」話未說完,直接被楊鵬打斷……
  後退一步:「我沒多少時間,你別插話。」繼續保持適當距離,以免被人監視。
  「喔……」大個子有些委屈……每次都來無影去無蹤的,實在很難讓人親近啊。
  「唉。」知道聶雲事實上一個人帶著孩子,也挺辛苦,緩了緩口氣:「我們倆都是為子翎著想,對吧?」
  用力點頭:「這個自然。」
  再度左右看了一眼,壓低音量:「那你聽好,最近快些搬家,越快越好,別告訴任何人你們住在哪,也別告訴我。」他們住的地方雖屬於聯邦直接管轄配給的區域,但畢竟是貧民區,若是這次情報無誤,敵人測試結束,真想要拿下子翎,只要出動先進武器,就算聶雲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抵擋。

  不解:「為啥不告訴你啊?那萬一有個什麼萬一,如何照應?用手機?」
  「別告訴我,我怕我萬一被發現細作身分就會說漏嘴,」見到子翔一臉疑惑,略微猶豫一陣,才無奈地掀起衣袖……
  「少主!你怎麼……哎!這……」聶雲盯著那左手手臂,吃驚得瞪圓了眼:「這可多疼!?是什麼人把你搞成這樣?這傷我看上去跟子翎身上的差不多……你……唉!這可怎麼好……」

  抬手止住聶雲的絮叨,繼續:「這是剛混入TM時烙下的,反正我位階不高,現在他們抓不到我的把柄也不想追究,但……就算我經得住嚴刑,難道就沒有什麼自白藥這類玩意兒?這些三千年的人,什麼藥都弄得出來!」子翎身上有傷?水牢太暗,當時兩人都太狼狽,也沒注意……
  「那是。」完全同意!雖然具體依然不明白:「總之我要做的就是搬家?可你怎麼辦啊?」又想到啥似的表情,大悟:「噢!原來你只是假意投效敵人啊?真難為你一個堂堂城主……」

  確實啊,想當年,就差一點形式上的禮數嘛,山賊少主就是洛城城主了……雖說我常覺得子翎交朋友不夠謹慎,與山賊為伍,但楊鵬還真是一心向著子翎啊,唉!這可怎麼才好?我看那條手臂就差點報廢,這……傷得這麼重……怎麼熬過來的?這傷都凹凸不平……體無完膚,跟子翎一樣了……這三千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城主?」整理衣袖時,乍聽到這個詞,楊鵬還真愣了愣……隨即才意會過來:「喔,那個啊。那個早在決定前去喬先生家腹地前,就放棄了。」
  聶雲歪頭,這歪頭的動作與雁兒如出一轍……當然沒這麼討喜:「你……一早知道自己會落崖?」那為什麼我不知道啊?
  「沒錯,有人告訴我,但現在先別提那些,」有些傷神地伸出手指,揉揉太陽穴:「總之你們盡快遷移,若我得到的情報不差,最快明晚就會行動,最慢也是三日之內。」
  「唉?那我得今天就搬!雁兒的安全自然第一,我我……我去跟大家夥兒說一聲,說我這兩天不上工啦。」說著,就要邁步。

  一陣人造風吹過,楊鵬削薄的紅髮輕晃,準備目送聶雲,這個同樣一心為子翎的人離去。
  而聶雲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回頭……

  「對啦,我已經告訴雁兒啦,說我們之後會分開,十九歲會再見面。」
  微一挑眉:「那他反應呢?」肯定不會太好……
  「……我說不上,就是有些悶。」頓了頓,又撓著頭問:「這樣算不算『一切安好』?」
  「……我不知道。」

  在這個公元三千年的世界裡,每每行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肆】 第一三〇章 差錯
  別過聶雲,放眼望向不遠處的圖書館……位於小山坡上的精緻玻璃建築,想起五萬年時的玻璃技術,與此時空相比,簡直是粗劣的玩具。

  ……但是子翎比較喜歡五萬年,無關他的雲哥哥,只因那才是最適合生物居住的環境。

  「靠么,剛剛不是隔老遠看過了嗎,差點給小鬼發現!」提香(飛鷹五號)緩步來到同伴身邊:「你也真他媽大意,我剛擺脫了兩個……到哪兒都被跟,幹!那小子周圍已經成了特工聚集地了!我看他自己也有所覺悟啦!」

  收起渴望的視線,微微勾起嘴角:「這才是常態。」一語雙關,一指會被小子翎發現才正常,二指被壓抑的刺探行為本就不合常理,此時危機本就是意料中會發生的事。

  ……只可惜位階太低,沒有足夠的時間讓聶雲搬家。

  四年前,剛到TM便沉不住氣,冒險往核心一探,埋伏竊聽的結果卻誤觸監控裝置,搞得手差點被廢了,嘖!我果然很不習慣這些科技產品!老為這些破銅爛鐵栽跟頭!真幸好夏丹原屬人事組,要是工程組之類的……我肯定第一天就穿幫!

  每次派出去攻擊子翎的TM,有半數左右都被我所滅,雖然每次襲擊人選都不同,但每每出事的當下我人都不在總部,雖然提香時常掩護我……但……

  提香本就是一直都入不了他們核心的一員,原本我的情況尚可,但時日越拖越長,擅長易容的夏丹已經『久未露面』,原先與本尊交好的同伴已經開始懷疑……這一方面,提香就比我好多了,至少他還有PS當後臺,而我即使初衷未變,卻仍是敵人身分。

  未來的子翎,雲豹的敵人。

  「嘖,你太在乎那孩子,總會遭殃,」同樣望向圖書館的方位:「雖說他勉強算我親戚,或甚至是兒子,但我可不至於願意為他送命,這一點你要搞清楚。」每次都幫他先滅了半數敵人,搞得我自己都天天腰酸背痛,靠!

  轉身背向圖書館建築,邁步離開時看不出任何猶豫:「嘖,你老提醒我別太在乎他的語氣,像極了我一個老友。」內心強忍著驚濤駭浪般的不捨,沒讓人察覺。

  六年,來到公元三千年的世界已經過了六年。

  一開始時常想起家鄉的一切,鷲妹和孟戟、城邦間的勾心鬥角……當然還有白石山上悠哉的生活,到後來純粹地只想念子翎,如果可能的話,想快些回到五萬年,想知道那人有沒有好好吃飯?該不是還掛在懸崖上?到底知不知道要拿衣服穿?

  「哇靠!我看你是思鄉情切!見了我像這又像那的,得了吧,我就是我。」比肩緩緩步下坡去,遠遠眺望東亞聯邦總部,突然間有些悵然……輕聲:「這段期間避免節外生枝。」

  「……囉嗦。」雖說過程粗暴,但提香也是好不容易才把我搞進TM,雖是互利行為,但非親非故,這幾年,確實幫我不少……或說他也是看在子翎的份上?

  兩人身著便服,緩步走在早晨陽光下,隨著腳步,下坡路面漸漸將東亞聯邦總部的高樓建築隱蔽在視野中。

  「這次潛入困難度如何?」怎麼說他也是飛鷹五號,潛回自己地盤,該很容易。

  深吸了一口氣,伸伸腰腿:「爽斃了!好久沒這樣好好呼吸家鄉的空氣,幹!真他媽的被你傳染了思鄉病!」

  微微挑眉,看著這張臉滿口髒字,怎麼都不會適應,明明與提香相處的時間漸漸超過了與子翎相處的時間……但不習慣就是不習慣:「……我倒不覺得三個要塞間的空氣有何不同,好吧,第一明顯差了些。」但都稱不上好。

  「呵,大有不同,」又大口吸了吸,直到把肺部脹滿:「咱們第二要塞有添加負離子。」

  「啊?」原來是差這兒……啐:「說真的,第一要塞的空氣真的太糟了。」

  「沒辦法,有煤炭啊。」一邊活動頸部,一邊回憶資料:「第一那邊每年因支氣管炎死亡七千人左右,冠心病的話死亡人數也有近三千了,心衰竭死亡去年的話是二三五五人,嗯……結核病死亡也是近千了,光是要保障這些自然人,真他媽的耗資不斐啊……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享有醫療資源,你說看這病因沒什麼大不了,一千年前就能治,可沒錢的話,他媽的小命也沒了,這才是現實。」

  「哼,愚蠢至極。」開始越來越瞭解子翎當年在銀河畔對我說的話……

  大氣破了,這回沒有女媧能補天,便自己把自己罩起來生活……這裡的人類真是愚蠢至極。

  沒管夏丹的想法,提香頂著子翎的面容,但是話多到爆,轉回話題:「我連繫了同伴,其實就是我同一顆卵子的哥哥啦,雖然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幫我們,但總歸不會有問題,他會用他的職權把部屬南側的警備都降低些,方便我們,畢竟我們還在總部外時得做出潛入的模樣……特別是你剛剛跟那位聶雲說話,不知道有沒有被回報TM。」步調依舊,壓低聲音:「……幹!我又忘了問……雖說這次任務是潛入,但自家地盤,相對輕鬆,本來我是想進入總部後直接回隊上打聲招呼、看老大在不在好匯報一下在那邊的情況,但你應該會想『真』查那孩子?」

  「當然。」冷然的眼神,投射身邊的人。

  「吼!得了吧,真他媽的你別這樣瞪人行不行啊?我又沒說不讓你真去!靠!」無奈地努努嘴:「明明隨便偽造一份資料交差就行了,吶,還不都是為了你才來真的?可我話說在前頭啊,你要真他媽的出事可不干我的事啊!別忘記你自己可是沒有啥後臺,被發現只能以敵人論處,而我兩邊都還行,至少得等這次把假資料交給TM,我才能回飛鷹隊上。」林林總總不算有組織地說了一長串,不忘補問:「瞭了吧?我沒差,可是你情況堪慮!」

  沒管提香的直言恐嚇,轉移話題:「假資料來源呢?」我自己去查也好,事關子翎,本就不想假手他人。

  知道對方脾氣倔,懶得理,聳聳肩:「我哥說PS人事部門會瞎掰一份給我。」

  「……」聞言,微皺眉,略感不對……自己在TM也在人事組任職:「我們是要查聯邦製造的人造人資料,怎麼會扯上PS?」為什麼突然感覺不對勁,一時也沒想通,但……好像……

  「幹他媽的你腦子裝糨糊喔!?反正不都一樣?一個官僚系統,一個作戰體系,反正也差不多啦。」一臉抽搐的表情:「難道你以為那群官僚能偽造出像樣的資料?畢竟那傢伙是人造人吧?再說了,那些高官哪有辦法保護機密文件?當然還是全權交給PS保護,所以不管是真假資料我們都得回PS拿……你放心,我這人別的不行,就是辦事實在。」

  楊鵬心裡總覺得哪兒怪,但說不上來……

  是因為自己知道子翎未來也會成為PS的一員?那又如何?能通過類似招考的以人造人居多,優秀到那種程度的自然人太過稀少,但子翎肯定不能以第一類人造人的身分去考,登記上也不屬於第二類,所以是以自然人身分?

  但是現在TM已幾乎確信他是人造人,所以才會屢次試探企圖拼湊出他的詳細資料,甚至往東亞聯邦竊取,可是……這麼久以來,子翎一直都生活在聯邦管轄的第二要塞,甚至成天進出直屬管轄的圖書館,住處又沒刻意隱藏,聯邦真的對他的存在毫不知情?

  嗯……至少TM總部派我們來,是以子翎(流落在外的人造人)的事聯邦知情為前提,或許TM以為聯邦是基於某種理由讓子翎住在總部之外,興許也是一種實驗……對了,我想我明白了。

  TM對人造人很執著,雖然暫時無法探知他們為何執著,但緊接著發現有個不被嚴密監護的子翎是人造人,多方攻擊測試過後的結果,子翎出乎意料的優秀,所以才想要我跟提香潛入聯邦,竊取資料,提香於是求助同事,也屬正常。

  奇怪的點是因為只有我知道子翎是第一類,聯邦既然已以那種不人道的方式銷毀,怎還會有資料提供?聯邦想抹去曾做過這類殘忍實驗的痕跡,當年不惜撲滅一堆孩童,怎會有官方資料留存?照理說,PS是風評良好的組織,簡直堪稱代表這個時代的正義了……官僚怎麼可能把第一類這種慘不忍睹的資料送去給PS保管?

  但……提香委託同伴製造假資料……不好!

  「提香……你……是怎麼知道,PS會有子翎的資料?」就是這一點……

  「阿他不是人造人?當然會有啊。」剛剛的話你都沒在聽吼!

  「你是跟同事要求偽造『子翎的資料』,還是『第二類的資料』?」

  歪臉,但長期相處下來知道眼前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配合回答:「我的要求算都有吧,『偽造一份那孩子人造人(或其它相關)的背景資料,給我帶去TM交差』。」

  聞言,楊鵬得承認自己的心跳差點停止:「所以……」聲音甚至有些顫……

  「怎麼?」人造微風中,不解地抓著頭髮。

  「……聯邦即使原本真不知道子翎的存在,但經過這次也肯定會知道,並且調查他的底細……糟了……忘了叫聶雲必須搬離要塞比較妥當。」腦子又轉了幾轉……隨後……

  『砰!』大庭廣眾下,楊鵬直把旁邊人打趴的聲音!

  「你這傢伙!」接著暴怒:「出賣子翎!」

  「啊?」雖因猝不及防而被打趴,但提香還算冷靜:「你幹嘛啦?吼!我說過我還不至於願意為他送命好不好!操!」用力踹了身上的人一腳:「發啥瘋啊?幹他媽的滾遠些!」

  兩人在大庭廣眾下打了起來,一下子互掐脖子、一下子這個手被擒、一下子那個小腿被踹……但又怕真打會破壞任務(查不到子翎的資料),所以又彼此手下留情著……微妙的爭鬥。

  驚恐至極,近乎歇斯底里:「那是你剛剛才說的!之前沒說!」我以為我們至少有共識?可惡!是我的錯!是我太不小心!我為什麼不靠自己就好?為何要提香幫忙?

  「你瘋子啊!還是白癡!子翎被發現又怎樣啦?我們還不是照活!?」手背擦擦嘴角的血:「幹!牙斷了!你不知道人造人的牙要整整五天才能再長出來的嗎?靠!」

  楊鵬沒管自己已經變得邋遢的衣服,依然在消化驚人的訊息:「你……你居然把子翎出賣給聯邦?你明明知道人造人被發現的下場!若真是那樣我倒不如當初遇見你時就讓TM取點血算了!」

  冷笑,拍拍衣服,緩緩直起身:「然後?」一臉不爽外加看白癡的神情:「然後等我們探聽到了TM到底要血幹嘛?接著TM把子翎的血抽乾?讓他被TM抓去實驗?你他媽以為我白癡啊!?」

  楊鵬煩躁:「那可以用我的血蒙混過去!多少都沒關係!」

  「怎麼可能!人造人什麼基因?你算啥?你就是個自然人!」一愣,提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唉?不對,你是雲豹的眷屬……你的基因……」

  「我……」我不是雲豹眷屬……確實沒有優秀基因,嘖!

  深吸一口氣,稍稍將紅髮理順些……

  兩人還一身狼狽地站在坡道邊,提香雖然說話粗俗,但實際上脾氣不壞,也沒要跟楊鵬計較的意思,撢去了一身塵埃,有些煩躁地準備走人……關鍵時刻懶得為自己分辯的性子倒是與子翎有些相似。

  楊鵬冷靜過後……細想前因後果,確實有些歉疚……畢竟是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

  「提香……我一直沒告訴你,是因為不信任你。」提香肯定一直以為子翎是第二類。

  「隨便啦。」留了個背影,頭也不回往前走……懶得理你!

  「子翎他……不是第二類。」第二類被聯邦發現,最多失去自由,對於提香這種從沒自由過的人而言,比起到TM去接受未知的事態,自然覺得聯邦安全些。

  「嘖!他說是複製人或什麼的我就申請聯邦保護他啦!行了吧?你真他媽的煩人,」嘟嘟囔囔,一邊走遠:「開口閉口都是子翎,簡直瘋子!這還讓不讓人活?我都夠累了……」

  「……他也不是自然人,」頓了頓,決定輕輕說:「他是第一類,據我所知,是六年前聯邦欲撲滅的終極兵器實驗型之一。」

  楊鵬說得很小聲,一方面是怕人聽到,一方面這種等同於要說『子翎不是人』的句子,自己是怎麼也不願意說出口……明明那人比任何這裡的人,都還有人味。

  隨之而來的,是人造風帶來的沉默。

  「幹他媽的我真想扁你。」良久後,提香說。

  「……」剛剛不已經扁了?

  「靠!幹嘛讓我知道這種事!?」火大地轉身,快步踱到楊鵬身前,好像跟地面有仇似地用力跺:「你!」一把提起楊鵬的衣領!

  「……」又是那種無言以對的窘境。

  提香很煩躁,當真怒到了:「你這………吼!幹!」酷似子翎的美麗臉蛋抽搐了好幾下後:『砰。』直接把人擲往路邊……與體型不相襯的力氣。

  而這次楊鵬沒生氣,也沒掙扎。

  兩人都知道,這次事情大條了。

  「你就祈禱那個大傢伙把小傢伙弄遠點吧!幹!」再度留了個背影給楊鵬,邊走,腳一邊踹人造行道樹……顯然心情惡劣至極。

  「……」狼狽地起身,心情跌落谷底……很想上坡去守著子翎。

  「吼!煩!」離去之人又折了回來,用力跺步……好似要貫穿地球表面似的:「你去守著他啦!我提早回總部看看!幹!真他媽的給我找事做!這下要保子翎恐怕得放棄TM臥底,靠!你居然害我任務失敗!」

  聽著提香不爽的語氣,楊鵬很不合時宜地想像著……若那樣的表情出現在那淡漠的人臉上,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只可惜,自己怕是無緣再見了。
【肆】 第一三一章 蓄勢待發
  「嗯?原來下雨真的就這麼簡單?」那樣為什麼要塞內不真的下雨?經費不夠嗎?
  「是啊,」白石將手中的書本歸類到氣象學的軌道上:「空氣中的水氣經由風,遇到高山阻擋,凝結降雨……可能是因為現在光要過濾空氣已經耗資太多了吧?我猜的……」

  聶雁看著那本《宇宙氣象學概論》順著軌道滑行,直至在約五百米遠的一列書櫃前,被卸落進同類書目的提籃裡……本就明亮的黑眼睛更添光采,嘴角微微地揚起一丁點幅度。

  「安裝這套運送系統不少錢吧?」說話依舊淡定。
  「哈哈……你越來越可愛了!」隨意用手上的不知名讀物,輕敲了小雁的頭:「回想起小雁你剛開始來這裡看書的時候,常常讓我跟張叔吃不消,哈……現在居然問我書軌貴不貴……噗!」
  雁兒朝上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這麼問的。」
  「意思差不多啦!」
  「……」

  從小到大都待在圖書館,自然跟館員及常進出的人們熟識起來,雖然不會與其他借書的愛書人做太多交流,但倒是與兩位常站服務台的館員熟識了。真正有興趣或者該讀的書籍,雁兒自是早已熟悉,整間圖書館八成以上都是看過的書,其他的多半是全然提不起興趣的類別。

  比方說……

  「小子,」從前介紹其它讀物的張大叔從不遠處走來:「今天這本有人還了,就是我之前提過的……可搶手了,你要不要先看啊?」
  「嗯?早期人造人理論……」這種書我怎麼可能有興趣?
  「吶,沒興趣的話就幫忙歸類一下吧,看你挺想玩新的書軌的。」
  美麗的大眼睛看著大叔,倒是噘起嘴:「……張大叔你每次都利用我幫忙,自己偷懶。」
  「哈哈……」

  由於時常待在圖書館,除了讀書之外確實有些無聊……也不知從什麼時候什麼原因起始,聶雁開始幫忙。此時,立在服務台內,由外面看來完全看不到小個子的身高,但聶雁倒是手腳伶俐,將那本雷諾瓦著的《早期人造人理論》掃描入庫後……

  頗有些期待地、小心翼翼地將書本輕放上對應類別的書軌上……

  奈米表皮的書封與光滑的軌道,沒有發出任何細緻的微響,但聶雁感覺自己好像能聽見一點點摩擦力不小心露出的聲音,不斷尾隨著書軌上那本書的背影,沿著挑高屋頂錯綜環繞的書軌,滑了開去……

  美麗的黑眼睛眨了眨,輕聲:「……滑出去了。」噢!真有趣!
  「噗!哈……」白石忍不住笑彎了腰:「你這小傢伙,真淡定啊!明明心裡覺得很有趣吧?」
  『鏘鏗嚝!』

  白石哥哥還沒止住笑,張大叔還沒開始偷懶……圖書館天頂上的特殊強化玻璃便應聲碎裂,玻璃碎片如雪花般紛紛墜落,閃爍著美麗光輝。
  空氣靜默數秒,隨之而來的是群眾的尖叫聲!


  「這、這怎麼回事啊!?」大叔本能地蹲下!順便把小雁的頭按在服務台下方。
  「不知道啊!」平時愛笑的男子也蹲了下來,將《可蘭經》頂在頭上,自認為比較安全:「對了,按警報鈴!警報鈴……」說著,回身往平時不常注意的紅色按鈕前去。
  『咻——』

  一個彈孔清晰地烙在塑膠製的服務台上,圓孔周圍有微微的熔痕,彷彿狙擊手有透視能力一般,輕易將白石的手指斷了一根。

  『裡面的人稍安勿躁,我們拿了要拿的人就走,只要配合,或許大概應該不會傷害你們。』

  「……」年輕館員抱著自己的手,擰緊了眉,齜牙咧嘴的疼!卻是不敢出聲!
  「……」雁兒看了看平時與自己相談甚歡的白石,同時感受著壓在自己黑色髮頂上的厚實手掌……一時有些前所未有的情緒流入心中。

  這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心』這個器官,但卻是前所未有的情緒……大概叫做情非得已,也似乎是有些不捨,不願在『朋友』面前表現出自己非同類的一面,更好像是害怕被朋友厭惡,甚至背叛。

  觀察了彈孔,以及靜止在地面上的子彈,接著轉頭看向狙擊手的估計方位……
  沒有猶豫太久,但不代表自己願意面對。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毫無選擇,而是你必須選擇自己最不想要的。

  「他們要我。」十歲的雁兒在心中嘆息……沒辦法,雲哥哥說過要誠實。
  「啊?」掌心傳來愣住的脈動:「對了小子,你是人造人吧?我們一直沒問,你怎麼這麼多自由時間好放風?不是都有管制外出的嗎?」
  「……」

  『砰。』狙擊手似乎是刻意恐嚇,拿掉了消音器……這次響聲震天。
  比槍聲更響亮的還有人們緊接著的恐慌尖叫,雖不震耳欲聾,卻令聶雁心如刀割。

  聶雁很清楚的知道,無論敵人是何陣營,為了抓自己,用的絕對是性能相當優異的配備,要不聯邦第一的圖書館屋頂強化玻璃不會如此不堪一擊,對方也不會像是對自己的位置瞭若指掌般,只攻擊服務台。
  許久不曾有過如此危機,終極兵器所有被培育出來的作戰細胞都在體內躁動,只能拼命克制臨敵前的戰慄,微一凝神,DNA便能感應到五公里以內所有帶著煙硝味的兵器,以及哪些方位釋放出敵意意圖撲滅自己,或何處潛藏著捉拿自己的敵人。


  「……」沒有說話,一方面是克制自己的細胞,一方面……以自己的智商居然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小小的個子輕輕站起身,身高不及服務台檯面,眨眨眼睛……歪頭,看向白石哥。
  「白石哥被我連累,對不起。」努力穩住躁動的細胞,蹲到平時笑口常開,此刻冷汗涔涔的男人身前:「這樣比較不痛。」手指化成刀刃,切開指尖,鮮血治癒了被子彈蹂躪過的手指。

  雖然雲哥哥說過不可以在他人面前表露這種能力,但……白石哥為我受累,卻是事實,雲哥哥也說過做人要負責,我想這次他能諒解的。

  瞪大雙眼:「你……」小雁的血……我居然好了?這都怎麼回事啊?
  「如果見到我雲哥哥,請幫我跟他說……嗯,具體我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就說『我去了,請他好好結婚生子吧,不用擔心我』。」似乎是耳濡目染,摳摳自己臉頰的動作像極了聶雲:「還有……這些日子謝謝你們。」應該沒有其他該說的了吧?嗯……

  原地站著想了想…………
  捉拿方似乎很有耐性,容忍獵物把話說完,或說是把遺言交代完。

  「小子!」眼看小雁就要孤身離開服務台的保護,張大叔雖不明情況,但約略感覺到了些關鍵,連忙出聲:「你這一去萬一回不來怎麼辦?走我們員工專用的通道先到地下室再想想其他法子!」
  「是啊小雁,」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指,白石也有不祥的預感:「或許你不知道,事實上這座圖書館是直屬聯邦的,官方那些黑暗勾當我多少也聽過些傳聞,你這種能力……呃,我是說,他們這種陣仗擺開,若是真針對你,你去了肯定悽慘!」

  即將離開服務台掩護的身影,回首,眨了眨黑眼睛……頓時有些疑惑。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怎麼跟雲哥哥說的不一樣?我沒被當妖怪?
  「啊?」
  「啥啦?現在先想辦法……」
  聶雁歪頭,對張叔的亂七八糟計畫充耳不聞……黑眼睛對上白石哥:「你不覺得可怕嗎?」末了又看了看那剛痊癒的手指,意有所指。
  白石不解:「可怕?」與張叔互望一眼:「什麼?好了不就好了?難道我還希望它爛著?」
  「……」聶雁眨眨眼,幾番尋思,喃喃自語:「……所以白石哥是利己主義嗎……」但他說的也沒錯,總比廢了強。
  「先別管那有的沒的,我說小子,你就這樣出去有把握逃嗎!?」依舊關心的語氣:「沒把握還是先躲著吧?等救援來了再說,我們這棟建築有保險理賠的,保安也會過來。」

  「……噗。」聞言,聶雁還當真笑了出來:「那是沒用的,我去了,你們躲好,再見。」我想以後不會再見了吧……現在這種情緒就叫做『不捨』嗎?
  不過心情突然安定了下來,畢竟我沒被當怪物呢……果然雲哥哥說的話有時做不得準的,畢竟世界上什麼人都有,看事情的方式還真是千奇百怪。

  腳跟一點,急速躍出服務台直往方才使用擴音器的司令奔去,不意外的所有埋伏的狙擊手好似彈藥免費般一股腦兒全往自己射來……所幸只射穿殘影,體積小果然還是有好處。

  「好快!」
  「B隊上前!」




  急匆匆在坡道巷弄間穿梭,以房屋做為掩蔽,楊鵬傾盡來到三千年後所有修練的功力,以極光之速全力往可能埋伏狙擊手的定點趕去,卻在半途便聽見讓自己心跳差點停止的攻擊聲響,玻璃碎裂聲好像將碎片直接刺入心臟般痛苦。
  管你大的小的子翎!你可千萬要沒事!
  不然……就連我苦守的相遇回憶都會消失,靠!我不允許!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退縮……還有!因為這種爛原因讓我失去那一點點曖昧不明的回憶我可會真的殺人!
  我還要幫馬聰明製造時光機回五萬年找你!你給我好好活著!


  急速之下,削短的紅髮化作一道虹般……光一樣轉瞬掠過少數幾個目擊者的視野。
  「聯邦的標誌……嘖!」找高處……哪裡才有可能埋伏狙擊手?為什麼經過這麼多年我還是搞不懂狙擊槍?
  一道龐大黑影由上而下籠罩住自己,楊鵬這才緩緩腳步,抬頭:「……靠!居然連空中部隊都出動了?」就為了抓子翎?嘖!我還真不懂為何子翎後來還會成為PS?

  『嗶。』胸前口袋TM配給的通訊器響起,是提香。
  有些腦子混亂地接起:「你那邊如何?」提香若是被發現隱瞞了子翎存在的事實,恐怕也會有很糟糕的懲處:「我這邊聯邦已經把自己的圖書館炸了,也不清楚傷了多少人!嘖!」

  「操!少見多怪,傷人的事常有,官僚做法嘛……」數位音頻傳來提香淡定的聲音:「炸你媽啦還不到炸的程度吧?我連上了軍火庫清單,炸藥庫存都還在啊,那東西要塞內畢竟禁用啦。」

  沒再管炸藥的問題,焦急萬分:「我剛看直升機的標誌,出動的是PS!」腳下沒敢停,楊鵬已經著急到有些頭腦短路:「你怎麼那麼悠哉的語氣!?不對,你怎麼那麼快回到總部?」

  「哈?你白癡喔……」似乎早已習慣(不得不習慣)對方對『自家晚輩』的執著心,只得寬容以對:「就跟你說我是『連上』的好不好!吼……」雖然語氣不是太好,但這種相處模式也是習慣的一種:「那樣看來出動的肯定是轟!只有他特愛在要塞內搞破壞,特別是他對那棟圖書館早有意見了……啊!看來我暫時不能回總部。」

  耳機傳出切斷通話的『嘟』聲,此後只聽得見自己急遽跳動的心臟鼓譟聲。

  「靠!搞啥?」扯掉耳機,忙往視野所及的最高樓層奔去:「能狙擊的話總會是高樓吧!?要是我發暗器肯定也想居高臨下!」真恨!
  為什麼就沒找些閒暇時間熟悉這些先進武器?真他媽的白癡!總之順路先想辦法幹掉幾個狙擊手!然後最好能幫子翎做掉轟,畢竟子翎這才幾歲?怎麼可能是正規軍的對手?可恨!都是我不信任提香,才搞出這種蠢事!
【肆】 第一三二章 秒殺
  「……呼……幸好……」全部都是聯邦的人……嘖!來的真快!

  紅髮迎風微亂,楊鵬吁了口氣,看看地上被打趴的聯邦狙擊手……如此就解決了三人,雖是九牛一毛,但這三人站的地理位置最佳,應該多少能緩緩子翎的危機。

  探頭從高樓天臺往外望…………只是不知道能否躲過此劫,畢竟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

  迎風微瞇雙眼,透過鏡片,企圖讓視線穿透重重障礙物,好不容易看清了遠處的情形,居然是瞠目結舌的驚悚畫面!眼中如米粒般微小的黑色人影……居然暴露在重重槍口之下。

  「這傢伙找死!」眼見小子翎非但沒找地方躲起來,反而翻身躍出屏障,隻身暴露於危機之中,楊鵬氣急敗壞:「靠!聶雲怎麼教小孩的!有危險不會躲麼!讓他出來領死!?」

  如果是曾與自己交心的那位子翎,自己興許不會如此著急,放手讓所愛之人用自己慣用的方式處理事情,也是一種愛的方式,況且子翎不會連幾個狙擊手都不敵……只是……

  如今的子翎也才十歲!十歲能幹嘛!?你他媽的快給我躲好!

  雖然狙擊手通常不是最魁梧的優秀戰士,但也具備最起碼的肉搏能力,楊鵬急速穿梭於巷弄之間,接連與三位狙擊手對戰,雖是偷襲,但也有些疲憊……特別是最後一棟樓電梯竟在維修中!

  「你來得好快。」剛剛手持擴音器的行動指揮,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是個相當高大魁梧的男人,眉毛卻描得很濃,畫了個大濃妝……很像中國古代唱戲的那種臉譜。

  「……」聶雁一發勁避過所有火力,轉瞬站到這位指揮官面前,保持狙擊手有可能會失誤射傷長官的角度與距離,用以自保。

  濃妝男低頭,化妝品過量的味道讓聶雁有些微嗆:「聽說你是『那個』的漏網之魚?」

  「……」他是想說終極兵器……既然我不知道該回什麼,那就別回,雲哥哥說要誠實。

  見小鬼不答,於是自我介紹:「我是……」話未說完便被聶雁接了去。

  完全不是十歲小孩該有的語氣:「你是誰我沒興趣,我只想知道接下來的事。」雲哥哥說,做人要務實,所以緊要關頭直接點比較好,省事。

  親眼見到第一類實驗用人造人用自己的意識說話,男人頓時愣了愣……神情有些驚訝。

  雖然官僚做的不少實驗都很令人詬病,但基於現實需求,許多事無可奈何;以轟的階級自是聽說過當年實驗製造出許多不同系列的終極兵器,皆屬高危險群,也正逢此時期,除了東亞聯邦之外的許多組織也先後成立,其中TM更是在那個實驗時代急速成長,間諜前仆後繼,不少被聯邦人道處分。

  因此,正好在總部的鱷魚小隊轟隊長,乍聽見極機密人事部門傳來消息,報告東亞聯邦遇上麻煩,有『活的終極兵器』在圖書館內晃悠,便匆促調集可利用人手,趕來撲殺,總部刺耳的警報聲伴隨明滅不定的紅色警告閃光,彷彿猶在耳際,整個過程可算是一級警戒!

  這邊正值壯年的轟腦子沒閒著,那邊聶雁已經有些疑惑了……就差沒有歪頭表現出蠢樣。

  見眼前濃妝男沒有要回答自己問題的打算,只好改口,嘗試溝通:「我可以問你其他問題嗎?」這人好高……還是因為我太矮了?但他在想什麼呢……棕色頭髮的人都比較難懂嗎?

  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突然被第一類提問,還當真有些好奇小鬼將會問些什麼:「說吧。」

  小個子環視了四周,一面藉此留心所有狙擊手的正確位置,一面開口:「平時就算我雲哥哥在,應該也有許多機會,為什麼要挑這種時候……」微微有點噘嘴,明顯很不滿:「我很喜歡這棟圖書館啊,新裝的書軌我也才玩過一次而已,那個應該很貴的……」

  附近待命的狙擊手們,在數位頻道中聽到了這聲孩子氣的提問,那明顯有些不滿的語氣,以及有點孩子氣的玩樂需求……俱是愣住當場……

  這東西是第一類人造人?還是認錯了?眼前所見充其量不過是個很有膽識的小孩。

  「因為我討厭圖書館,所以就藉機搞破壞,不然PS是很難得這麼配合聯邦的。」轟抬頭,望向頭頂那剛剛被自己轟爛的玻璃屋頂:「我的家族都是建築師,只有我例外,而父親為聯邦建造了第二要塞以及這座號稱『人類智慧最後保障』的圖書館後,由於過勞,便與世長辭。」

  頻道上的狙擊手們都明白,雖然轟說的是事實,但會在此情形下多話,很可能是為了觀察第一類,不明白的只是為何PS的轟隊長要如此急忙地調集所有不在任務狀態的狙擊手,如果只是無害的實驗品,回收也就是了,犯不著趕著撲殺。

  十歲的聶雁這回真的歪頭了,眨著黑眼睛……不解。

  轟關閉了鎖骨上的通訊器,以高姿態輕聲發言:「我沒跟埋伏在外的部下提及你是終極兵器。」

  這回聶雁更不解了,歪著的頭更歪:「雖然我好像該感謝你,但若我是你就會交代清楚。」

  「喔?」

  「因為這是你的職責所在,我不清楚你有多厲害,但我雲哥哥說過做人要負責,」頓了頓……語調不滿:「……我懂了,原來你這麼瞧不起我,覺得一定能滅我達成任務。」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不過是個十歲孩子,就算你是終極兵器,也不可能抵擋得了身經百戰的我,我可不認為自己托大啊,大費周章只是保全那些官僚的顏面罷了。」

  黑頭髮黑眼睛,小小的聶雁彷彿身上每個細胞都充滿疑惑……

  「怎麼?」

  微捲眉,略歪頭:「沒,就是覺得你好奇怪。」

  「喔?」

  「你好像不是很喜歡聯邦政府吧?」見到濃妝男頷首後,繼續:「所以你很奇怪啊,為了保全不喜歡的人的顏面,就願意隱瞞部下,先不說這樣是不是會陷部下於險境中,單就做人就有種很討厭的感覺……」

  「很討厭的感覺?」被第一類教導做人?而且還是小孩?我?

  「嗯,很討厭,因為你這個長官根本沒有為他們的生命安全著想,就算我沒能力殺他們,我雲哥哥也總有能力傷他們。」

  「噢!」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倒是。」可是這些也不是鱷魚小隊的人,不能算我的親密戰友。

  語調平淡地數落比自己高的男人:「而且你這麼做擺明了不信任他們,那怎麼還能站在同一陣線?」好像覺得自己廢話很多,聶雁努努嘴,愛說不說的脾氣,低聲:「對自己父親辛苦完成的遺物就這麼輕易破壞,對自己討厭的官僚卻拼命維護顏面……我覺得你奇怪極了。」

  聞言,轟頓時額角有青筋浮起!

  ……雖然心底深處明白,心事完全被小鬼命中,但就是氣不過!也正因為心事被命中!

  「算了,你的事情你高興就好,既然圖書館是你家的遺物,那你要破壞我也沒話說,」淡漠的語調好像火上澆油,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爛脾氣:「可是你傷了白石哥哥就是不對,這邊的人又沒有得罪你。」好像話還沒說完,雞蛋裡挑骨頭:「就算他們全都得罪過你好了,你要殺他們也不能用PS的彈藥跟聯邦部隊吧?那樣就算是公器私用……嗯?這麼算起來,你還真是不應該耶。」說著,還用手指摳摳自己白嫩的臉頰,一臉天真樣。

  話聽到此,原本惱羞成怒的轟已經不知該作何表情了……笑是笑不出來,要氣又感到無力。

  「嗯?」小雁再度捲起眉毛:「你怎都不說話啊?我一個人說很悶的……你到現在還沒回答我,我們接下來的事。」這人不是要來抓我或撲滅我的嗎?怎麼老發愣啊?難道棕色頭髮的人都很喜歡發愣?

  遠處,楊鵬眼見轟尚未採取行動,似乎與小子翎兩人正在交談,一腳踩趴剛剛已重傷倒地的第四位狙擊手,一邊遙望著兩人猶豫……

  畢竟自己知道子翎接下來會去考PS,如今又正在與轟對話,看上去沒有要即刻開打的打算……這麼說來,會不會這段對話是維護歷史的關鍵?子翎當初是為了自己的生活著落『賣身』給聯邦,抑或是受到轟的影響?也有可能兩者皆是?

  「……綠色九號求救!遭不明人士……啊!」下巴立刻接了楊鵬一腳!失去語言能力。

  「砰!」「砰!」「砰!」

  楊鵬正聚精會神思索的當口,剛剛踩趴的人居然因暈厥後再度清醒而立刻警告同伴,雖然立即阻止其發言,但只一瞬槍聲便響徹整個小丘,等楊鵬回過神,自己的雙肩已經中彈!左腳踝也被射穿!重傷倒地!

  綠色九號掙扎起身,沒時間理會自己的下巴,還沒來得及站穩便立刻用狙擊槍指著倒在血泊中的紅色腦袋……

  絡繹不絕的槍聲瞬時暫停,同伴們已由各自的瞄準鏡中看出綠色九號已掌握了主導權。

  「看來遇上了點麻煩。」轟望向聲源處,雖因濃妝完全看不出表情,聲音卻聽得出得意:「說不定你那雲哥哥已經遇害了。」雖然我們沒想管那黑戶自然人就是了……重點還是終極兵器,不過今晚還是得查清楚,畢竟今天出動得有些倉促。

  「……」沒有說話,但小小的掌心握了起來……緊張。

  「你在緊張?」

  「沒有。」對不起雲哥哥,但我想這種時候是該說謊。

  「呵,真彆扭。」雙手交互扳了扳,十指傳出喀喀的鬆筋聲響:「針對你剛才的高論,為表感謝,我想奉勸你……」

  「嗯?」瞳孔收縮,全身DNA都進入備戰狀態……這個人,跟以往那些來路不明的測試傢伙不同,很強!

  轟伸手探向鎖骨:「小孩子最好別管大人的事,終極兵器也最好別管人類的事。」語畢,開啟通訊裝置:「怎麼樣了?為何開槍?」詢問屬下的聲音,透著不善與不耐。

  也不知道眼前的濃妝臉譜男聽見了什麼,聶雁雖想保持安全距離,卻又忌憚狙擊手而不敢後退,瞥眼見到張大叔與白石哥躲在服務台後,只敢露出眼睛……往自己的方向望……

  ……對喔,最好能讓這個人撤退,但他有很多手下,先不說我能否擊潰他,就算我打敗他了,他有多少手下我也不知道……手下就算不馬上追來,也會回報上級,這下會派出更多敵人……

  ……唉。看來最實際的方式,就是我擊潰這怪臉男後趕快遠離圖書館了,這樣這裡的人才不會為我所連累。

  聶雁兀自思索對策,近在咫尺的轟似乎與屬下通訊完畢:「你雲哥哥剛剛想救你,但約莫是不成了。」

  黑眼睛,瞳孔再度縮了幾分:「……什麼是『不成了』?」

  「胸肩多處中彈,腳踝被射穿,現在就剩一口」話未說完,便被驚人的風壓打斷!

  乍聽聞雲哥哥遇險,聶雁心頭火起!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左上臂放刀便往轟脖頸處砍!

  轟到底身經百戰,又正值壯年,這一下雖猝不及防卻也不至於要命,條件反射下仗著身形優勢,右手直接抓住刀下手腕!左手直捏纖細的脖子!雖然招式霸道毫無美感,但卻快又有效!

  「唔……」可惡!雲哥哥……

  轟將掌中軀體提近自己眼前,距離不到五公分,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發言:「原來是能夠變出武器,這就是終極兵器,」頓了頓,無奈,雙手捏著脖子的勁力卻是絲毫未鬆:「雖然你有人性,但我此行不得不殺你,反正你雲哥哥早晚上路,也算有伴。」

  轟正欲捏碎掌中頸骨,卻反倒大噴一口鮮血……始料未及!

  聶雁摔落在地後連忙找掩蔽,深怕狙擊手攻擊!同時一邊咳嗽,一邊大大吸了幾口氣!

  從軀幹部位如刺蝟般長出無數利刃,直接貫穿敵人五臟六腑,這下臉譜男不死也殘廢!

  卻沒想到轟只是倒在血泊中苦笑,努力動了動手指,關閉通訊,沒有下達狙殺指令……

  「小鬼……」氣若游絲,卻很堅定:「其實你是對的……我的人生確實陷入盲點……」維護自己討厭的對象,卻毀了父親的心血……

  不敢從掩蔽的閱讀小沙發步出,只得遠距離回話:「那也沒什麼,你靜靜躺著,未必會死。」言下之意是,以後再好好補救。

  沒有力氣搖頭,轟只覺得疲憊:「……你知道……咳、漂浮之都威尼斯嗎?」眼前越來越黑。

  「書上看過,在義大利。」現在已經沒這國家了。

  「那是……我所嚮往的、傳說中的城市……如果人生能夠……重新來過,我也想成為建造城市的人……咳咳、能為、人們建造遮風避雨的房子,是多麼光榮的事……」

  沙發後,聶雁眨著黑眼睛,沒很在意轟說了什麼,只想著雲哥哥不知道怎麼樣了……

  「真想看看……千年難得、一見……你知道有些、隕石是咳咳,很好的建材嗎……今天的隕石……」聲音,漸漸成為連人造人的聽力都聽不見的、空氣通過氣管的咻咻聲:「時間……差不多了吧、該是撞上地表的時候了……」
【肆】 第一三三章 天外飛來一筆
  保持安全距離,繼續掩蔽在沙發後,十歲的小雁剛剛在幾乎氣絕的情況下硬是讓自己的胸腹長出兵刃,一擊幾乎耗盡全力,胸口不斷起伏喘息,一方面稍作休整,另一面小腦子轉得飛快。

  當務之急自是去尋雲哥哥,不知雲哥哥怎麼樣了?真的出事了?總之必須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就算他們的領頭死了,但其他埋伏的部下恐怕已經通報上級……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但要往何處去尋雲哥哥?剛剛聽他說雲哥哥想救我,所以應該是在解決狙擊手的時候出事,那麼該在附近?但既然重傷,那肯定被俘,還是我故意讓他們抓到我,待進入聯邦後再作打算,尋找雲哥哥?
  不,那樣太危險了,我跟雲哥哥肯定不會關在同一個地方的,若是我也被俘,光要自保已是萬難了,還要在總部層層戒備下找到雲哥哥再一起逃,成功率太低,不如我在外頭另尋他法。

  「嗯。」就這麼辦,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興許我可以拜託畢沙羅叔叔,假借打掃名義潛入,最好先探清楚,是被關在聯邦還是PS。
  「噓噓……小雁!」服務台方向傳來的輕聲呼喚。

  只見白石頭上依然頂著《可蘭經》,伏在地上用手掌圈著嘴巴呼喚,聲音極細微,若不是小雁此時神經緊繃至極,肯定沒辦法聽見。

  看見小雁發現了自己,服務台的兩人很高興,白石用誇張的嘴型無聲呼喊:「你要不要走員工通道啊?快過來這邊。」實在是非常小聲,至少聶雁是死命盯著雙唇外加聯想,才能知道白石在說什麼……看來自己有機會的話是該學習唇語。
  眨眨漂亮的黑眼睛,搖搖頭:「會給你們添麻煩。」這一句話撓上了自己僅有的一點點氣,雖然雲哥哥總說體質太差沒法練得很好,但說句話倒還行,能把聲音稍稍送遠些,也不至於驚動敵人。
  「不會啦!快過來!」白石換用雙手圈著自己的聲音,張大叔一邊幫忙扶著《可蘭經》,一邊四下張望,慎防敵人。

  見到兩人這模樣,也不知怎麼的,小雁心中暖洋洋的……
  雖然沒辦法靠近說話、雖然馬上就要分離,但總歸心裡知道自己視為朋友的對象沒有歧視自己,心裡頭好受許多。

  「我就從正門走吧,」無意識地……露出了感激又不捨的淺笑:「大叔與白石哥往後自己保重,別來尋我,拜拜。」
  「小子慢慢慢點!」張叔眼見小雁就要起身離開掩蔽,忙將書放到前往正門必經的地板上,伏著地繼續小聲說:「《人造人》你還是看看吧!你討厭我大約也明白原因,但總歸有用處的!」又摸出一本關於人造人的專著。

  不明原因地……突然覺得這些人造人書籍變可愛了,或許是因為張叔見了自己的恐怖能力,卻沒有收回對自己的情誼,所以那本書,變可愛了。
  沒再多言,黑眼睛快速環視一周,眼球屏幕上準確顯示出所有狙擊手的位置,腦中計算子彈通過彈道所需耗費的時間,準確計算以自己的腿力該以秒速多少才能躲過所有可能的攻擊並且拿到那本紀念品……

  出發!

  『砰!』在小雁躍出沙發掩蔽那一瞬,所有的狙擊槍跟上殘影!
  『砰!砰!砰!砰!』沒有消停的趨勢,可見新的拘拿指令已經下達!
  「謝了!」一陣黑色小旋風,張叔還沒瞧見啥,一聲謝已經遠在圖書館門口!

  雖然剛剛做掉敵人首領的那一擊太超過,耗盡全力,但總不能坐以待斃,小雁幾乎是以自己的極限速度飛奔,但……免不了依然中了幾槍!敵暗我明的包圍之勢,最糟糕的情況!這一點不論是從哪個出入口逃都一樣,想必都被敵人堵死,還不如自己熟悉地形的正門,也幸好自己選擇了正門。

  「雁兒!」此時最想聽見的、聶雲的大嗓門:「我在這兒啊!」
  聶雲不知哪弄來了一大片太空夾板,一邊當盾牌使,一邊往斜坡上衝刺,只一眨眼便到了雁兒身前:「我我我……我就聽聲響那麼大肯定出事啦!果然!幸好畢沙羅弄了這玩意兒給我擋擋!好用!」邊說,邊一把把雁兒往懷裡撈:「快躲這兒!跟哥哥一起殺出去!這下完啦!都不知上哪去啊!」山賊少主說要搬家,可這下搬哪兒去啊?

  「雲哥哥你沒受傷嗎?」奇怪?那是誰受傷?

  聶雲無暇多言,懷抱著受傷的雁兒,又揮舞著太空夾板可不輕鬆!下坡路更讓行進跌跌撞撞,不多久,敵人便已放棄遠端攻擊,兄弟倆看見已有不少敵人以近身裝備逼近……

  「雁兒怎麼辦啊?我我我……我拿不定主意啊!」
  「雲哥哥放下我吧,我知道你待我好,但他們就要我一個罷了。」雖然知道雲哥哥不喜歡,但還是用能力將傷口全數復原:「我都好啦!雲哥哥放手吧!」說著,還用力咬了雲哥哥抱著自己的大手一口!
  「不放不放!天殺的!這麼多人打一個娃兒成啥了!?」腦子也不知是靈光還是傻,居然此時提及:「要是皮米衣早些幫你買了就好啦!你幹嘛要十一月才生日啊!」彷彿對剛剛的死命咬,完全沒感覺……皮粗肉厚。
  雁兒無語,一邊躲過一道灼熱光束,一邊無奈:「我什麼時候生又不是自己決定的!況且也沒人讓你非得生日送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都行!怎麼你不是說不再打皮米衣的主意嗎?」

  這邊聶雁很淡定地說完,聶雲半點沒法回答……本來自己就不是頂聰明能跟人鬥嘴,此時又是情況危急,雁兒少了平時那分敬重,自己又多了更多的魯鈍,自是被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哥哥我們怎麼辦啊?」也沒指望雲哥哥回答,自己接著說:「我看你真別再護我了,總好過兩人都被抓,這些年我很快活,剛剛又知道張大叔跟白石哥是真心待我好,」一邊說一邊啟動雙眼的鎖定裝置,鎖定接近中的敵人們的方位:「你就去吧,總之人只要開心,其實活的死的也沒多大分別。」
  「啥啦?活的死的差別可大著!」聶雲自是不明白雁兒的心情與心意,揮舞著太空夾板咆嘯,人高馬大加上聲若宏鐘的氣勢,竟也駭得敵人暫時不敢上前:「活著的人會動,死的不會!活的會說話,死的不會!差別可大著!雁兒千千萬萬別不信啊,人死了啥都沒了!」
  「……我不是這種意思。」唉……
  「那啥意思以後你再慢慢說吧!」眼見包圍之勢尚未聚攏,聶雲忙把雁兒提高:「準備好了就上去啦!其他人哥哥我解決!」說著,便把雁兒往天外一擲……

  這一下猝不及防,雁兒這幾年來也從沒想過要防著雲哥哥,連聲驚呼都來不及喊出便直接被聶雲的臂力拋出去!若不是天頂帷幕罩著,當真是要飛到九霄雲外去……
  與此同時,聶雲似乎覺得不必護著雁兒,這麼大的太空夾板反而礙事!身體比腦子先動作,灌入氣勁,一聲虎吼!

  『吼吼!』能防彈並且抵擋大氣壓力的太空夾板,頓時分為兩半!

  周圍靜止了,敵軍剛到的新任指揮官大驚失色!忙下達調集裝甲戰碟的命令!所有狙擊手與準備近身搏鬥的戰士彷彿都被眼前的一幕定住了,失去行動能力。
  聶雲渾然不覺周遭氣氛迥異,挑了大小合用的那一半當作自身防護,看了看周圍的地形走勢,雖然再熟悉不過,但還是立刻將師父教自己的陣法用上,利用人造樹、路燈、發電箱……等周邊之物隱蔽身形。

  喬老先生當真高明,雖說聶雲沒學全,周圍又盡是些不可移動物品,但聶雲內功深厚,加上孤身一人,身法極快,隱蔽在得宜之處,用以自保尚還足夠……主要也是剛才徒手震斷太空夾板一擊,嚇傻了所有敵軍,才讓高大的身形就這麼溜走。
  「好弟弟你等等我啊!我這該是把你扔到工地去啦!想想大家夥兒該是有辦法藏你一時!」喃喃自語,腳下飛奔:「師父神人啦!我早覺得了,菊城風城用不太上這些不會動陣法的嘛!硬是要我學果然是有用的啊,回頭若能見到師父該和雁兒好好謝他老人家!」



  小雁凌空見到雲哥哥力斷太空夾板,當真瞠目結舌……雖說自己知道雲哥哥和某些古董武俠小說中的角色是同一掛的,卻怎也沒想到離譜至此!別說聯邦人馬石化當場,就連朝夕相處的自己也吃驚不小……一個閃神,即將落地時沒注意到周圍有人接近,便被空中攔截!抓個正著!

  「你是子翎對吧!?」也不能算是問句,來人此時才從空中落地,還沒站穩便又往某處奔去:「真他媽的聶雲那傢伙老給我找麻煩!幹這下受了重傷,我也不知道能否用權限救他!去他奶奶的!」
  「……」聶雁觀察抱著自己的大人,二十多歲年紀……自己不認識這個人,雲哥哥截至剛剛為止也都沒受什麼重傷……但倒是記得雲哥哥曾提過自己的表字,確實是子翎沒錯。
  「你他媽表態一下吧!到底要不要見他一面?」竄進一間類似倉庫的地方,來人似乎判斷此處尚屬安全:「嘖!幹!我幹嘛雞婆!?喂你聽得懂吧!你不是會讀書嗎!?」

  小雁歪頭……當真困惑至極。
  這個地方是雲哥哥那一班叔叔伯伯們用來堆積打掃器材的倉庫,自己曾經過幾次……看樣子雲哥哥也不是把自己亂扔,約莫是要自己待在此處等他會合的意思。

  倉庫昏暗的光源中,小雁抬頭凝視時,留意到對方的長相……撇除那惹眼的一頭紅髮,倒還跟自己有七成相似……緊接著感應到DNA躁動著親近的意圖,頓時內心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我識字,但我確實聽不懂你說什麼。」淡定的語氣,雖然比較想問眼前這人……到底跟自己是何種親屬關係,但依然沒有貿然開口。
  「你、靠!」提香抽搐了幾下嘴角:「那我直接問你!聶雲要是受傷你救不救?」
  用力點頭:「自然要救。」這人說話莫名其妙,倒也不是壞人,至少是雲哥哥認識的。
  「那好!」提香伸手,意圖一把扯過小雁。

  手還沒觸碰到孩子,聶雁本能地後退一大步!
  接著是警戒的眼神,沒有說話……

  「靠!」煩躁地換抓自己的頭:「吼!我要把你的條碼弄掉!幹!我自己任務都被你們搞砸了!現在你居然敢不配合!」雙眼要是能噴火,估計這附近一帶都成焦炭了。
  不解,十分疑惑:「條碼?」
  「就是終極兵器啦!你是吧?」見眼前孩子表情微微透著吃驚,卻也沒否認,便繼續:「我得把你的條碼弄掉!不然你逃哪兒都一樣,聯邦製造很多東西都安裝上了發信裝置!你肯定也一樣!之前幾年你很太平是因為大家都以為終極兵器完全報廢了,現在出了你的事,肯定重新追蹤所有發信器!」
  略顯相信:「你是說……」我真不知道自己有條碼。
  「吼!」

  一把把孩子抓過,這次沒遇到抵抗……雖然能感受到孩子依然隱隱有些戒備,但也懶得理,再度摸出那支像是離子燙夾的東西,將小鬼徹頭徹『尾』掃了一遍:「找到了!脖子後面!K7428對吧?」
  「……」因為平時沒人提,所以沒察覺……這還是第一次產生想否認自己是終極兵器的情緒。
  「會痛,但我得用刀取出,必須挖深些才保險,你可別捱不住叫出來引人懷疑。」這句話雖說得極快又沒啥感情,倒是少了髒字,語調也平緩許多。

  提香話音剛落,便接著以口銜掃描儀,摸出小刀往小雁脖頸後方切去……雙橫雙豎,手法極快地先沿著條碼邊緣的皮膚割出一個四方形,再下第二刀用力挖深……
  鮮血隨著雪白的脖子慢慢蜿蜒而下,小雁微微蹙眉,咬著唇……
  比起痛,自己心中倒是千萬個問號,很想問明白,但也知道時間緊迫,怕是沒機會問……


  「這樣該行了,」提香雙指捏出一個米粒大小的顆粒:「靠埋得夠深!你該感謝我及時想起這回事,哼哼。」
  「請問……」這該從何問起……

  提香抬手,示意噤聲……接著一大一小模樣極像的兩人側耳傾聽……
  一幫工人結伴而過,沒有入內。

  「那個……」聶雁的話再度被打斷。
  「你之後想不想再見夏……幹!我是說聶雲啦?」我得想辦法把夏丹救出來,嘖!
  用力點頭,毫不隱瞞:「想。」畢竟這人確實是在幫自己,至少現階段是。
  「那你去考PS,相準時機就去!」接收到孩子疑惑的視線,快速解釋:「PS雖然出自聯邦,但擁有與聯邦官僚制衡的權力,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安全,你若考上,就算聯邦知道你是終極兵器又如何?大家都知道你的存在反倒沒人敢動你!先自保再說,至於聶雲我來想辦法,你自己好死不如歹活!往後相見總有機會,去考吧!」隨手收拾了自己的小刀與掃描儀,準備趕回總部!

  幹!這都是些啥鳥事啊!

  「……喔。」我還真沒這麼想過,但雲哥哥他……到底:「請問……」
  準備離去的背影拋下一句:「幹他媽的你別問了啦!我不知道自己是你的誰啦!吼!簡直是飛來橫禍!大的小的全是災星!」
  「……嗯。」我也不是要問你這個啊。

  總覺得兩人間的交談有些誤會,但沒機會問個明白,對方連姓名都沒留下便匆忙走人……
  倒是幫自己把發信器帶走了,確實是在幫忙……

  昏暗光源中,小雁的頸肩處血染一片,卻似無所覺……歪頭自語:「好像接受了奇怪的幫助。」
【肆】 第一三四章 消失的遺體
  「會是三號的眷屬嗎?可他人在前羅馬尼亞耶。」
  「聽起來不像是,而且我沒見他有家人……可是水晶是真的。」

  楊鵬雖然沒有失去意識,卻失去反抗能力,被子彈貫穿身體的痛非常人能忍,更何況腳上那顆子彈還留在體內,肉體被迫吸收動能干擾,不是鬧著玩的……
  由於水晶上的顯示是雲豹家眷,聶雲,所以雖然失去自由被拘束帶綁在椅子上,倒也沒遭到其他不人道的待遇,至少目前沒有……但楊鵬心裡清楚,那面魔術牆外肯定有雲豹小隊的人正在試圖認出自己,等到七個人都確定不認識他後,待遇肯定比現在差。

  彆扭的傢伙,真被你折騰死!

  「……」嘖,傷口被簡易處理過,剩下腳上那個很麻煩!不把子彈取出肯定沒機會跑!也不知道提香如何,說來他又沒欠我卻幫我不少,算得上我的貴人……還有,很在意的……對面房間那個人,剛剛匆匆一瞥,側臉好像子翎……

  嘖!真如提香所說,我肯定是瘋子……什麼人都能像!幹嘛啊我?神經病!
  「搜出的手機被安裝了相當高級的反偵測裝置,查不出什麼,你們沒人認出來嗎?」劦用食指推了推眼鏡:「他連傷數名聯邦狙擊手,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人要來的,你們認不出,我就直接把他扔回去。」

  雲豹五號愣了愣,視線離開密室內被鎖在椅子上的人:「扔回去?」

  「當然是扔回聯邦的意思啦。」六號給了五號一記玩笑意味的手刀:「不等三號確認嗎?二號也沒來……話說你怎麼有機會把他弄回我們這兒?」
  劦再度推了推鏡片:「用暴力。」

  面對『特別危機處理群(PS)』非常態極機密人事部門負責人,劦,那斯文的臉與時常吐出『驚點』語句的嘴……不管是負責前線的三支小隊,或是其他如財務收支、科技工程……等部門的人,都時常無言以對。

  「你該不會又自製炸彈了?那東西要塞內禁用啊。」話多的六號懊惱地揉揉自己腦袋:「對了,那這一次招考也要招考鱷魚隊長了吧?聽說是裡面那位做掉的?秒殺?」
  「秒殺轟隊長……真的假的?」唯一的女性,七號微蹙秀氣的眉。
  「不,」劦轉頭,視線穿透魔術玻璃,看向裡面強打精神苦撐的人:「那個另有其人,這傢伙只是幹掉狙擊手而已,哼哼……」
  依舊是話多的六號,聳聳肩:「我早看不慣那幫人,跟殺手差不多了,不過轟的行事常引人非議,實在很難同情他……唉。」說來那些狙擊手專門替聯邦除去持反對意見的對手,其中也不乏真正為地球著想的政要學者。

  「這話我們自己人說說就好,別讓鱷魚小隊知道真相。」一直沒發言的財務部門負責人,贔,調整了輪椅方位,面向劦開口:「從我們這邊的資金流向來看,也看不出任何一位雲豹小隊的隊員有這麼一位親屬,當然裡面那位也很可能財務獨立,就無從追查。」

  魔術玻璃外陷入一片沉默,眾人皆是基因優秀的高智商分子,此時竟有些不明所以……
  ……裡面這傢伙,哪來的?

  「我說……」簡潔俏麗的短髮,七號舉手發言:「那個,我是今年才進來的,會不會我之前的那個七號……」
  眾雲豹會意,一張張或英俊或美麗的臉轉向贔與劦。

  贔翻了翻腿上的報告,一邊回答:「你們人沒到齊,現在說實在白搭。」
  劦收回望向密室的視線:「要不先麻了他。」肯定句。
  六號暈,扶額:「夠了,劦……他都重傷了,就算意志力很強,我看等會兒手術後他自己就暈了,話說……科學醫護部門還沒派人來嗎?子彈已經在體內很久了吧?」
  「他們在觀察,」五號用眼神示意密室裡的監控裝置:「剛剛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說是這傢伙的血液樣本有問題,其他我沒聽清楚。」
  「誒?」

  「啊啊啊!你們都在!」一把聲音闖入眾人耳膜:「夏丹如何了?」
  飛鷹五號急急忙忙奔過來,到眾人面前趕忙緊急剎車,腳底與地面磨擦出刺耳的聲響。

  「……飛鷹五號……他跟我同期。」話多的六號熱心地向新進的七號介紹,一面招呼:「怎麼這兩年很少看到你?以為你掛了?」
  「幹他媽的哪這麼容易掛!?靠,倒是我跟你說啊!為了裡面那傢伙確實九條命都不夠賠!」雙眼看向裡面的人,見到至少還清醒,稍稍放心:「詳情沒我們隊長許可我不能說,不過,唉!他算是我的搭檔了,不是別組織的可疑分子。」一臉無可奈何……但仍然求情。

  「你很無奈?」負責財務的贔看了看手腕上的軍錶:「據我所知,你們森隊長再過七天又十一小時就要判定死亡了,他最後出現地點是在紅海南端海底三百浬處做現金交易,我看你,假如正在執行臥底任務最好快撤,省得最後沒人替你做證,若禍不單行得背黑鍋就玩完了,這類案子屢見不鮮。」

  一張張漂亮的臉又齊刷刷地看向飛鷹五號,提香瞬時尷尬……
  雖然整個PS體系不管是前線或是內勤,都該親如手足,但自己隊長賦予的任務自然不透露比較好……可是隊長失聯已久,自己也明白,前有懷疑自己的TM組織,甚至連裡面的傢伙都受過嚴刑,失蹤的隊長更是後方壓力來源。


  「雖然我不清楚,不過既然回來,別再去了?」還是六號……飛鷹五號的狀況怎麼聽起來很糟啊?贔肯定知道什麼,人只要用錢,就逃不出他的監控。
  「嘖……」瞪了一眼魔術玻璃內的人:「當然是以任務成功為前提,全身而退擺後面!」還不都是裡面那傢伙害的!
  歎:「你這人就是不夠小心,這樣任務能成功嗎?」頓了頓:「怎麼感覺上你好像改變了很多?是受到裡面那人的影響?」
  「要你雞婆!我就快……」轉過念頭,立刻抽臉:「你想套我話?靠,當我傻子啊 」

  此時一陣腳步聲走近,眾人自動消音……為首的是一位大叔級人物。
  白衣的醫護人員推著必備器材,對幾人微微點頭致意,便輸入開門密碼,進入密室。
  劦看了看在場眾位,雲豹五、六、七號,贔與飛鷹五號……連同自己在內,六人。

  彷彿是嫌走廊回音不夠響亮似的,語不驚人死不休……

  「等那四位把裡面那傢伙搞定後,讓他暫代轟。」
  「啊!?」安靜的五號立刻反應,一臉『你白癡喔』的表情。
  「……」年僅十四歲的七號,沒說話。
  「……」其他人等面面相覷……

  劦冷眼看向魔術牆另一面,聲音與其說平靜不如說冰冷:「飛鷹,你在做什麼任務我大概知道,細節不提,反正聯邦與PS唯一的共通目的,是要取得TM的終極目的資料。」見飛鷹沒反駁,繼續說:「但現實面而言,目前PS處境很糟,我負責處理人事大小秘密都必須三緘其口,職務上不宜干涉作戰系統,另外贔畢竟不方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雙殘缺的腿:「讓他暫代森這麼久已是極限,至於雲豹的磊……」

  聽到此處,眾人又一次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另一面玻璃,真正的通透玻璃。
  一位黑髮男子輕閉雙眼,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儀器螢幕上的跳動生命線比躺著的人生動許多。
  「……昏迷超過五個月,我看是……」
  「別說了。」話少的五號:「總之你的意思是三位隊長懸空,狀況空前糟糕?」
  「不止,」視線從磊隊長身上收回:「贔暫代森,司令暫代磊,原本這回招考名額就不多,但轟確認死亡就必須立刻遞補,本該重新選拔,但公文已發,來不及,再說三位隊長都出事,傳出去太難聽。」
  「……這倒是真的……」
  「不然就隨便選一尾比較資深的鱷魚吧?我看他們二號不錯啊。」
  「不……」懊惱地拿下眼鏡,揉揉眉心:「我們的司令死了。」
  「啊?」
  「啥!?」
  「你吃錯藥喔?」
  「我沒開玩笑,」重新戴回眼鏡,再度換上冷靜的神情:「剛剛正好人也在圖書館,算是被轟那白癡給誤殺,強化玻璃的飛屑在重力加速度與毫無防備下,是很難躲過的,」鏡片寒光一閃:「而且司令是特別推薦的文職出身。」

  走廊靜得好像聽得到密室內動手術的聲響,以及眾人的心跳聲。
  幾乎與此沉默同時,那面通透玻璃內病床邊的儀器,傳來了令眾人除了傷心之外更加無語的聲音……

  『嗶。』雲豹隊長心臟停止跳動的儀器顯示聲。

  「……」目前的PS,空前悽慘……劦轉頭面向幾位雲豹:「請節哀。」

  同樣是特別推薦,新進七號對磊的印象不深,趴在玻璃上頓時有些說不出情緒。五號沉默,也沒等科學醫護組的人前來,便自行進入隔離室,來到磊身邊,將儀器盡數抽離肉體,表情像是歎息,連話多的六號此時都無法言語。
  雖然隊員來來去去、生生死死,家常便飯,讓眾人有些心淡,但死亡的場面不管如何平靜,總是負面情緒。


  劦繼續發話,彷彿剛剛沒發生什麼似的:「剛剛在聯邦要人時,他們似乎有空降司令的意圖。」接到眾人不可思議的視線,忙抬手阻止大家:「讓我說完,我自然想照舊由PS體系一同推舉投票,但……」
  「嗯,前線三小隊,戰力驟降。」雲豹五號走了出來:「讓其他組織知道不妙,特別是聯邦知道的話恐怕馬上空降。」往後PS怕是無法再與官僚制衡,辦事就處處受限。
  「雖說我們是由聯邦所創,但也不想被他們接管……」七號輕聲發言。
  「就是這樣,所以在此的,連同我六人,我希望能保守以下秘密。」頓了頓,繼續冷靜地爆料:「會讓裡面那傢伙代替轟,一方面因為就近監視,我懶得給他造出其他身分,原雲豹眷屬成為鱷魚一員沒什麼,表面看來都是自家人,另一方面……嗯……嗯……」
  「幹嘛?要說不說的?」飛鷹沒好氣……煩啊!
  「嗯,咳,」清嗓,復又看了磊的遺體一眼,彷彿是在確認什麼似的:「轟的遺體消失了。」
  這回沒有大驚小怪的回應,而是陷入死寂。

  「你騙誰啊?在圖書館耶,你說森的屍體撈不上來我還信。」
  「靠么你幹嘛咒我們隊長!?」提香馬上抗議!
  「呃,你們別吵啦……」七號畢竟對幾位隊長沒有太深的感情,所以冷靜些,但因資歷最淺,說話比較沒分量。

  「咳,」劦再度清了清嗓子,繼續:「直接取代他,我比較有把握處理得不被官僚們發現,且飛鷹五號既說是搭檔,就不能算敵人,先穩住聯邦政府,不指望他作為,當他個花瓶放著即可。」看向那火紅的頭髮,確認……
  「嘛!對啦!我保證他不是別組織的啦,」看向裡頭手術結束正被熨斗撫平傷痕的傢伙:「依我看他真的是雲豹眷屬,看年齡與他日常喜好,搞不好是你們磊隊長的情人…….」對雲豹們還以顏色地壞笑。

  「隊長有情人嗎?」這是與隊長相處最少的七號,好奇。
  「這個……說真的我也……」六號懊惱。
  「不過隊長階級的話確實擁有一次申請水晶的權限吧?用條件交換的話,申請應該都會過。」
  「反正現在已經死無對……」
  就在劦再度看向磊遺體的瞬間,所有人隨著視線,表情凝固。
  恐怖。

  良久,還是七號出了聲……

  「不見了……」
  「怎麼可能……」五號啞然:「剛剛明明……」

  圖書館就算了!這裡有內外勤加起來六個PS特工,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遺體被盜?就算是隊長復活自己隱蔽跟大家玩躲貓貓,也都未必能逃得過幾人眼睛,更何況如此明顯的……
  那床棉被的位置、那管線散落的狀態……在在證明了遺體是『消失』的。


  「好了,你們要問話的話等他醒就行了。」領頭的醫生走了出來,察覺氣氛不對……一愣:「怎麼?你們那什麼表情?」順著大家的視線,四名醫護人員望過去……

  倒吸涼氣……
  緊接著,死寂一片。
【肆】 第一三五章 黑色
  「雲哥哥,這哪兒啊?」小雁環顧四周……高級華廈。
  「……就……一個朋友以前住的地方,哈哈……」

  兩人有些狼狽地在倉庫相逢後,小雁一見雲哥哥尚算安然無恙,便開始問長問短,深怕雲哥哥受什麼內傷,以至於聶雲也無暇細想雁兒為何頸肩處都是血?權當是被剛剛的攻擊所傷,牽起雁兒的手準備開溜,還一面叨唸『說過別使用那種癒合能力了,你就不聽話……』之類云云。

  因此,原本想告知剛剛遇見怪人的事,在踏出倉庫、乘上畢沙羅借來的民用碟趕忙逃離要塞的當下,全數嚥了回去……怎麼說還是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妥當,總之雲哥哥沒事,自己便安心了,至少現階段還能和雲哥哥在一起……滿足了。
  至於到底是什麼人受傷?似乎還是為自己受傷?為什麼會有長得像自己的怪人來接觸自己?雁兒也不是沒放在心上,只是沒那麼上心。


  「朋友?」眨巴著大眼睛……雲哥哥的朋友不都住配給住宅嗎?有算得上富裕的朋友?
  「啊嗯。」明顯想迴避問題,手指摳摳臉頰,就怕雁兒往下問……自己還真不擅說謊。
  「……喔。」雲哥哥看來是怕我問東問西,那我就別問了……反正現在好好的就好。


  畢沙羅很夠義氣,雖不是太清楚前因後果,但將兩人接出倉庫後便藏得密不通風,一直送二人到魔羯市入口,才又折返,至於畢沙羅敢不敢回第二要塞?敵人會不會逼問他兄弟二人的下落?雁兒對於畢沙羅叔叔的應變能力之強,滿腹疑惑,卻沒敢問,聶雲則是壓根兒沒想到要問。

  抬頭,仰望……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極高的建築,由於地球毀滅危在旦夕,地層不穩,在像魔羯市這樣的中繼都市,一般樓高最多也不過三十,這一棟華廈住宅顯然是有一定經濟水平的人才能住得起的,哪怕只是之中的一小戶,肯定都貴得要命。
  對於周遭的人造花草設置,兄弟倆沒多看,只是知道華美中不失優雅,大小兩人腳步步入電梯,聶雲從胸前口袋摸出張塑膠紙……

  「在……廿四樓。」
  「……」看樣子雲哥哥自己也是第一次來,這種情況下……到底是準備投靠什麼人呢?
  冷氣涼涼的風吹得雁兒有點冷,畢竟今日別說沒正常飲食,甚至還中槍失血,只是看似已然痊癒的傷口很容易讓人忽略身體承受的傷害。
  而當兩人跨出電梯,在華廈迴廊上彎彎拐拐……最終聶雲總算停在某一扇門前時,聶雲做了讓雁兒覺得吃驚的事……

  微微張開嘴,歪頭:「雲哥哥……」原來雲哥哥有手機啊?
  「……」不太明白雁兒為何驚訝,滿心期待電話接通……卻苦等無效,最後只得耷拉著一頭鋼絲髮:「……沒人接,哎?就怕他也出事……這下該如何是好啊?我又沒他家鑰匙……這找房子住也不是三兩天能有著落的,偏生這情況我腦子就沒其他主意……」我自個兒也算了,雁兒還小,我清楚落魄街頭的窘態……又何必讓雁兒受這種罪?可是這房子終究不是我的。

  見到雲哥哥懊惱,雁兒貼心:「是呢,我們是回不去原來的家了,這房子我們突然進去,屋主不會介意嗎?是不是有鑰匙就行?」立在門前,細細觀察四周。
  「要我說還是問問比較好,但他該是不會介意,咱倆同鄉嘛……別說住三五天,就是住三五年,我想他也不會說啥,就是不知道怎麼進去……」

  雖說山賊少主這些年自個兒打拼能有這成績,肯定辛苦……但如今我實在沒法找更安全的地方護著弟弟了,這樓前前後後都有護院,看樣子挺好……就算這些護院打不過那幫人,也總會驚動,這樣……再加上我抵擋一陣,雁兒總有多些時間逃跑,他手腳伶俐,光逃不鬥,該是能行……山賊少主對子翎極好,這我明白,所以讓雁兒住這兒他肯定沒意見……
  可我就怕他這時候回來,那兩人豈不是撞個正著?那樣好像不大好?雖說具體我也不懂有哪裡不好……啊!對啦對啦!少主就是因此才戴上眼鏡的啦!還弄了短髮!果真周到!嗯嗯……如此說來,我還是打個簡訊通知一聲?唉!我手指這麼粗,打幾個字還真要我的命!這方面山賊少主還真能適應,看來他也真下過不少功夫……是說為了子翎,我們倆怕是幹啥都願意了……


  「門把是舊的,有非常不明顯的……由上而下的鬆脫痕跡。」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出毫釐之差。
  「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拿著手機發愣:「雁兒你說啥呢?」

  沒有回答雲哥哥的提問,倒是自問自答了起來:「……為什麼剛剛那些大樓所屬的保鑣沒有攔下我們?嗯……太奇怪了,但這裡沒有任何監視系統,理應對出入監管嚴密,一般這類住宅該是掃描血液成分吧……我還以為剛剛在經過大門時會被攔下……嗯嗯,雖說疑點重重,但前後對照,只能解釋為保安認為我們是住戶。」雖說幾年來的日常生活,可能雲哥哥沾上過我的血,所以我倆一樣,但難道跟屋主也有雷同成分?或者是雲哥哥跟朋友見面時,也給人沾上過?應該是這樣……沒其他解釋。

  「?」大手捏著手機,根本忘了打字,第一次看到弟弟自言自語、獨自沉吟,怪嚇人。
  「嗯……」不高的身長,又繼續盯著那長型水平門把,瞳孔對準黑暗的小孔,調整焦距:「是二段鎖。」
  「……喔。」一愣一愣,扒扒頭髮:「多讀書果然什麼都知道。」完全不明白剛剛弟弟做了啥。

  也沒理會雲哥哥判斷錯誤,要是雲哥哥知道自己使用了那種能力,肯定又要碎碎念個沒完;但不可否認,不管是否出於自願,這與生俱來的能力,確實好用,也確實難以為人。

  「雲哥哥的朋友,應該是身材修長、手勁不小的人,」看了看門前的灰色奈米布,十字織紋踏腳墊,繼續判斷:「是男性的機率高達九成,沒有灰塵應該是因為大樓有僱傭定期打掃……這樣的話,現階段看不出什麼線索了。」畢竟也沒多少女性會單獨住在中繼都市,雲哥哥又不像是會找特種營業的人……線索很少啊。
  「哇,雁兒,哥哥知道你聰明,但沒想到這麼行!真給你說中!」好像與有榮焉,挺了挺胸,覺得弟弟聰明自己也自豪……儘管周遭沒人。

  沒很注意雲哥哥的小動作,雁兒稍稍退後三步,盯著那扇普通到無以復加的門。
  「……身材修長的人,要藏東西的話……」應該會以正常人的身高拿不到的地方為原則,但既是雲哥哥的朋友,那也有可能是笨蛋……原諒我,雲哥哥,我不是說你笨:「雲哥哥,」
  「哎?」低頭,認真細聽,聽憑吩咐貌。
  「噗呵,」略顯蒼白的臉掛上常有的笑容,彎起眉眼:「每次看雲哥哥這表情,都很有趣。」
  「哎?」又說啥呢……左顧右盼:「我說雁兒啊,咱們要是進不去恐怕得快走啊,要是追兵來了……嗯?是說追兵來了有沒有這扇門也沒多大差別。」 
 「呵呵,雲哥哥,」指指上方:「找找看門框上吧?會用灰色,而且腳踩的東西竟是織紋整齊的高級品,雲哥哥的朋友有一定程度的細心謹慎,因為謹慎,所以偷藏鑰匙的可能性較高。」自己倒是彎下身去翻地墊:「……」不在這兒,果然屋主不笨也不懶。

  『喀噠。』山賊少主對不起!我們進來了啊!

  隨著聶雲欣喜地摸到了那枚隱蔽的鑰匙,緊接著內心開始對少主懺悔……
  毫不起眼的門應聲開啟,小雁突然愣了愣……

  一種令人安心的氛圍輕柔和緩地迎面而來,又似乎是種熟悉感,無比陌生卻又似曾相識……彷彿自己本該來到此處,甚至長住在此。
  放眼望去幾乎沒有色彩,黑灰白,黑灰佔了絕大部分,看得出來屋主除了不是笨蛋外,是個生活相當考究的人,家具不多,風格簡潔,讓不算大的室內感覺格外寬敞,擺設也算得上是嚴謹,綜合觀察得知,雲哥哥的這位朋友該是頭腦不錯、有條理……內斂的人?
  只是十歲的雁兒說不上來,為何對於最後一點『內斂』,自己在做出這種判斷時竟會有所質疑……一切只是一種直覺,但如今顧不得這種一閃即逝的直覺,只感到所有的DNA都在愉快地活動,好像這裡本是歸屬……睽違已久的歸處。

  「黑色……的桌椅……」茶几、雙人沙發……感覺上……

  不明原因……能感應到……好像這種黑色,充滿了深深的懷念。
  或者是……屋主對黑色,有強烈的眷戀……絕不是內斂,而是想要張狂,卻無可奈何的感情。


  「怎啦?杵這兒?快進屋吧。」也沒管寶貝雁兒是什麼情緒,聶雲直接提起孩子的後領,拎起:「快點梳洗一下,讓雲哥哥看看你的傷,哎啊不好!你看我又忘了,唉!都讓你別亂用那種能力嘛!你瞧這不……雲哥哥看不到你傷哪兒啦!」
  忽略心中那異樣的熟悉感……噘嘴:「我沒亂用啊,前面不知是否有埋伏,後頭又有追兵……哪能沿路繼續失血啊?雲哥哥你身材高大,自然不覺得流點兒血算什麼,我可是會暈的。」

  聞言,拎著孩子的人一時愣住。
  想起子翎了,那罐血……還有,自己在菊城海邊亂親他、白石山上與他嘔氣,若是能有機會,真想好好問問子翎,在那時的海邊,他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喜歡著……我?
  唉?我在說啥呢!我得對采苓負責的,再說了,肯定是我癡心妄想,子翎神仙般的一個人,當我弟弟都有些說不過去了,他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喊我哥哥,敬我愛我,也是因為我拉拔他長大,他是懂得感恩的好人。

  那是自然!我聶雲教出來的徒弟哪會是壞人呢……嗯嗯。
  一陣胡思亂想過去,什麼也沒想明白,便繼續拎著雁兒進屋。


  「雲哥哥,剛想什麼呢?」留心到雲哥哥的情緒,關心。

  「這……唉,就……一個故人,」將雁兒妥善地安放在沙發上,環顧:「好像是裡面有間房,這裡是外間……」少主住的地方挺不錯啊,有兩進……在外邊我還可以挪挪家具弄出個障眼法,要高明的那種這兒空間小,不成,簡單的該行,用來忽悠敵人一陣……總之得讓雁兒平平安安,嗯!

  「……嗯……」被放在柔軟沙發上的孩子突然皺眉,摀住後頸,嘴角不自覺地洩漏了痛苦的音色。
  「雁兒?怎麼啦?」正觀察四周的聶雲頓了頓,留意到牆上的電子鐘:「是了!這麼折騰!早過午夜啦!」大個子突然在原地團團亂轉了起來:「這怎麼好!?要糟!也不清楚少主這兒有什麼……怕是沒膠囊!至少該有水才好!」趕忙四下裡亂找一通。

  沒聽清雲哥哥在說些什麼,只是聽到了『水』字,雁兒皺著的眉更皺了:「……雲哥哥……別……」蜷縮著,伸出手,意圖挽留那離開自己身邊的背影……

  別離開我!


  「都這節骨眼兒啦!你個傻孩子怎麼還跟哥哥我客氣!?說啥『別忙』!雲哥哥自然是要忙的!」誤會了雁兒的需求,倒是水找到了……也沒管孩子渴不渴、放了多久能不能喝,便七手八腳地把人先扛起來,直往裡間的床上放,接著餵水……確實是標準的奶爸。

  「……雲哥……」微弱的呼喚,被強迫吞完兩大口水後,直接往床上倒。
  「好雁兒,」將玻璃杯擱在床頭櫃上……發覺不大的房間倒應有盡有,很舒適……於是放心:「雁兒好好休養,今天實在太累啦……哎啊!是了……我都還沒問你呢!」
  「嗯?」這床……以灰塵的厚度看來,很久沒人睡了……但是怎麼會……這種顏色,好安心的感覺……雲哥哥的朋友到底是……
  「雁兒,你怎麼好像今天特別嚴重?是因為剛剛太累了麼?」懊惱,但立刻又放心下來:「是說這兒環境不錯,你安心休養一陣該是沒問題,明兒個雲哥哥四處去探探,啊?」
  眉頭皺到從未有過的幅度,一陣痛楚又鑽進了今日稍早子彈劃過處:「那本……《人造人》……」

  「唉!我說雁兒啊!」聶雲開始說教:「勤學固然好,但也要看情況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聞言,雁兒也不知該有何種情緒:「雲哥哥,你忘了、我沒有父母的。」
  好痛!這次用能力好像太超過了……以後都會永遠這樣了。

  大個子立在床邊,抓抓頭:「那倒是。」頓了頓,對著寶貝弟弟:「可是、可是你有我啊!有我不成嗎?」

  雁兒眨眨眼,黑眼睛泛著疲憊與虛弱,卻突然笑開:「成!」
  是了,我有雲哥哥,至少我還有雲哥哥。

  「哎?都你岔開話題啊!哥哥想弄清楚,怎麼你好像這回特別嚴重?」沿著床緣坐下時,床鋪陷下不少:「我就說你那讓傷復原的能力別亂用,你瞧!是不是今天用了就疼?」
  驚訝:「雲哥哥知道?」
  歪頭,手指摳摳臉:「約略猜猜,你說嘛,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這種事肯定遭天譴。」其實這是子翎說的,看來雁兒越用這種能力就會越疼!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有藥醫,他若有個萬一,我難過,而且關於那些三千年五萬年啥的問題……總之對大家總是沒好處。

  十歲的孩子露出苦笑:「今天是……痛,」一陣痛楚捱過去,感受到雲哥哥正運氣輕輕安撫自己,略感溫暖舒緩:「今天實在是被逼急,這些年我也……嗚,沒用幾次,每用一次……就……下回就嚴重一分。」
  「唉!」認真安撫,最後索性也躺了下來:「這這……雁兒啊,你這樣疼下去也甭睡啦,哥哥抱你,你可要乖,別踢被,哎……瞧我忘了脫鞋……」

  強壯的臂膀、充滿眷戀味道的黑色……明明稍早才生死攸關,此時卻難得的安心。
  好像這種安心可以一直延續到永遠似的……
【肆】 第一三六章 音同異義
  「你的手機暫時無法歸還,」劦推了推眼鏡,依然是平靜到有些冰冷的口吻:「開始吧。」
  「……」

  楊鵬清醒後發現自己依舊坐在原先的椅子上,不同的是這回連同剛手術完的傷腳都被拘束帶扣緊,完全失去自由,倒是換了個房間,同樣是密室,但至少沒有魔術玻璃這種討人厭的東西……不至於單方面成為被觀察對象。
  面前有一排人,端坐在長桌後,似乎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記錄,這種事情曾經在混入TM後不久也遭遇過,被懷疑的人,去到哪兒都差不多是這等待遇。
  瞄了眼自己手上的舊傷……至少PS的人目前為止還沒對自己動粗,算不幸中的大幸,當然……很可能是提香暗中幫助。


  「你手機上安裝的反偵測系統是自製的?」
  現場唯一的女性,科技工程組,代號:晶;略長的亞麻色長髮與眼睛,渾身透出瀟灑的美,身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裝飾,聽說話的速度,推測是爽快的個性。

  「?」一陣觀察與一瞬茫然後,坦言:「應該是。」這裡是子翎日後工作的地方,我最好適度坦白,況且老給提香添亂弄得我好像很沒用,嘖!
  「……意思是,不是你製出的?」不奇怪,能製造出這東西的人屈指可數:「馬博士?」
  「這……」該說?不該說?
  晶看向一旁擺弄儀器的科學醫護組長,剛剛為楊鵬治療的中年男子立刻回答:「汗腺沒有異常,準確率九成,確實是『說中』的脈搏。」

  至此楊鵬才明白自己手腳上的拘束帶,原來還有這一層功能,確實比TM人道又有效率。

  「我們查到你的身分,曾為馬奈保鑣,他是聯邦贊助的要人之一,」晶看向劦,頓了頓:「說來也算半個自己人,以下時間交給你們,我問完了。」說著,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腰包,掏出工具,直接在物主面前支解手機。
  掌管整個PS機密與人員安排的劦,對晶微點頭,隨即看向對面椅子上的人:「聶雲?」
  「………………嗯。」

  怎麼好像往不太妙的方向發展?如此接近PS,難道我真成日後傷害子翎的那個聶雲?
  如此被拘於此處我倒不擔心,可我真的很難想像自己會傷害他……無論如何,只有靜待時間到來,才能明白前因後果……然後,若有可能,我想回五萬年,告訴那個人……
  將不需要傷心的理由告訴他,前因後果理清楚……他就不傷心了。
  如果真的發生過很糟糕的事,那我願靜靜陪伴……只要能回去。


  「……」觀察儀器的白袍醫生對顯示脈搏微微蹙眉……但最終沒說什麼,似乎不好解讀,就此放過。
  眼見白袍大叔與被詢者都對這稱呼沒意見,似乎已定案,劦繼續:「你是哪位雲豹的家眷?」開門見山,既然脈搏偵測沒特殊反應,水晶該是真的……雖說看上去較實際年齡輕些,但目測年齡本就很難說得準。

  雖盡可能保持冷靜,但楊鵬不禁還是在這密室露出許多表情,該說每次提問變一次臉。
  只能說前面這排人的提問句句重點……跟咬緊牙關便可忍住的變態酷刑大不相同。


  「……我不能算家眷。」這話說得也不是很肯定,畢竟真聶雲是義兄,也不知道結義兄弟是否稱得上家眷?至於自己那還真的不是。
  劦鏡片寒光一閃,瞥見監視脈搏的白袍沒其他反應……繼續:「直接說你跟PS的誰有關係?」這人態度尚算配合,那麼開放式問題應該較有效率。
  「這……」靠!我怎麼覺得很繞腦?真難回答!
  「聶先生,請謹慎回答。」
  「曾與飛鷹五號合作。」這個他們肯定已經知道……其他,子翎還沒考取PS,我也不能說是他,這下怎麼辦!?
  微微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劦很重視效率,直接:「你跟磊是什麼關係?」

  這一問,列席的PS都微微一愣……畢竟在偵訊中,這類狹義問題在此情況下最好能夠避免。
  幾人左右互相交換幾個眼神,但終究對劦的提問沒有異議。
  ……聯邦政府給的壓力太大,大家都希望速戰速決,況且問都問了,難道還收回來!?誰都不希望空降司令來管自家的事,對吧?


  「這……」突然明確地聽到子翎的代號,心跳落了好幾拍……想起很多往事,很想動動手做點什麼掩飾不好意思的情緒,卻想起雙手被縛……良久,才冒出一句:「你們怎麼連這種事都知道?」時間上不對,難道是我自己混淆?嘖……說實在,我確實有點混亂了,還是子翎有為我鋪路?只是有所隱瞞?或者我一陣昏迷醒來又不在剛剛的時空了?

  一直沒發言的雲豹小隊代表,最資深也是話較多的六號,見到那似乎是想刻意隱藏靦腆的表情……自行接過話題:「你真的是隊長的……」眼神中含有不可思議,也帶有幾分曖昧。
  意會到那曖昧的眼神,連忙否認:「不,也不算是……」我跟他算啥關係?最多算是戀人未滿……吧?
  「熱戀中的脈搏。」白袍大叔適時發話,有些促狹的語氣。
  「啊?」忍不住抽臉,轉頭看向揭穿自己的人:「靠!這也能測出來?」

  「看樣子是真的。」這是贔,與邊聽邊拼裝手機的晶交換了眼神。
  「……浪費時間,」劦語氣不善:「你怎會不知道你的水晶裡是『家眷』身分!?」
  「知道,但……」目前我是受到水晶的保護,不過……
  贔打斷楊鵬的話,轉向劦:「磊是沒有人造人定義上的直系血親,他的財務收支上也沒有婚姻紀錄……你掌管人事,他若有法定配偶,你該知道。」
  「這正是我介意的疑點,」收回看向同伴的視線,盯著被束縛的人:「所以,你們的關係是?」
  「就……」這還真不知道怎麼說,別開眼神也不知是因為靦腆或是因為不擅應對:「他說過喜歡我。」


  『鵬,我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子翎,你可知道,曾幾何時,這句話,成為我這些年等待時光流逝,生存下去的唯一憑藉。


  「噢!」這是六號,一臉八卦:「戀人未滿?那你不喜歡他?真的只是喜歡?嘖嘖……但水晶已經在你身上了,原來隊長也會霸王硬上弓啊?哇哈哈!」
  「……靠。」低聲咒罵,被縛在椅上的人臉抽到不能再抽了……當真虎落平原!
  六號繼續:「那你知道隊長哪兒去了嗎?」遺體消失,會不會有什麼聯繫?或者磊還活著?
  「我要知道現在還被你們綁這兒!?」耐性耗盡,火大了,煩!
  「嘛,也對……」直接叫磊出面就洗清嫌疑了:「所以你還是『喜歡』他的吧?」不然應該也不會是這種表情……倒是隊長們的遺體都消失?我看是跑哪兒去了……哪這麼神一起消失。
  沒好氣:「我很愛他,但他只是喜歡我……別再問了。」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比酷刑更難熬!
  「哎喲!他要真只是喜歡,幹嘛把你當家眷?」
  火大!瞪眼:「……為什麼我是他家眷不能他是我家眷!?」我能不能滅了他?看上去我未必會輸!
  「噢!原來你是下面那個!」
  「你!」


  懶得再聽接下來雲豹六號的沒營養提問,一直主導偵訊的劦疲倦地捏捏鼻梁,與身邊幾位交換眼神、達成共識後,下令鬆綁。
  至此,楊鵬莫名其妙地度過一次難關……
  但是偵訊並沒有結束。


  「手機還你。」晶拼裝完後,一揮手扔了過去,手勁不小:「反偵測我拆了。」
  反手接住:「……我看到了。」
  「我走了。」亞麻色長髮,瀟灑離去的背影……走到門邊,突然頓住……沒有回頭:「我替父親謝謝你,接下來才是關鍵,你最好配合,免受苦頭。」
  「?」父親?
  知道被詢者疑惑,晶帶上門後,六號繼續多話:「他是馬博士的女兒。」
  「……」眼神望向那扇被帶上的門……那禿子不知道現在怎樣了,倒是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哼哼……人造人,人真是什麼都造得出來。

  稍稍轉轉自己被縛已久的手腳,站起身後才感覺到手術後的麻藥未退……腿部有些不適應。
  剛剛揭穿『熱戀』心跳的醫生將儀器略作收拾,接著一邊看著一份報告,一邊來到眾PS列席處,直接坐到了方才晶的位置上。


  「我得走啦,」見狀,六號起身,準備離席,對重獲自由的人拋了個微妙的眼神:「接下來的話孩童不宜。」自以為幽默。
  「……哼。」楊鵬沒說什麼,倒是滿臉寫著『你快滾』。
  「我是品,科學醫護組。」落座後,塑膠紙報告底端輕敲桌面,疊整齊,放在眼前……抬頭:「我們抽了你的血化驗,得到奇怪的數據。」
  「?」依舊在活動筋骨,同時也繼續聽。
  見到對方似乎真的不解,於是簡單解釋:「意思是你的血液有問題。」
  「啊!?」瞪了品一眼……實在對一開口就揭穿自己,接著又說自己有問題的人沒好感。
  品約莫已是接近五十的年紀,不跟年輕人計較那白眼:「你不覺得自己的傷口癒合狀況比起常人迅速?至少比多數人造人不遜色,但經過檢查,你是很明顯的自然人。」

  這話到讓楊鵬一愣,隨即大感不妙!
  確實,仔細回憶這些年偶爾受到的小傷,以及在TM嚴刑下也平安捱過……雖然當下沒人察覺,自己也沒意識到,但被這麼一說……仔細回憶,確實如此……想也知道為什麼!肯定是當年在川城望穿秋水的水牢裡,接受了子翎血液的緣故!


  「看樣子你想到了什麼,」品向身邊的贔等人交換了眼神,繼續:「說吧,為了尊重磊隊長,只要你交代清楚,我們不會對你動粗。」
  「……」還沒從震驚的情緒中回神,有好多細節不知該如何措辭,說錯了會不會時空錯亂……嘖:「我想我是受到感染吧?真沒想到會這樣。」
  列席的幾位彼此交換視線,最後依然由此專業的品提問:「感染?時間、地點?」
  裝出懊惱與回憶的表情不難……此時楊鵬腦子動得飛快:「應該是……在我廿六歲那一年,嘖,詳細記不得了,有個人救了受重傷的我,用血。」

  ……子翎的能力還是不要隨便告訴人,也不知道這些人知不知道……這麼回答應算安全。

  「……用血?」眾人狐疑……
  「如何用血?」完全不解……

  實話實說:「嗯,當時我受了重傷,周圍都是髒水,情況惡劣,有個人用血滴在我的傷口上……嘖,」確實是現在才發現:「確實,現在仔細回憶,自那之後我受傷總是能較快復原……原來如此!」
  幾人又互換了眼神,品低頭在塑膠紙上輸入了些訊息,劦似乎問累了口很渴,在喝水,贔提問:「你不認識救你的人?」懷疑……
  微瞇眼,好似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我傷得很重,只隱約看到……黑頭髮、黑眼睛,似乎跟我差不多年紀。」子翎……你知道嗎?對我而言,六年了,確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為何救你?」

  收回思念的情緒,楊鵬很慶幸現在那詭異的脈搏偵測沒啟動……擺出疑惑的表情:「我還真不知道,可能是……我嚷著要人救我?所以就有人救我?」演戲,自己算得上拿手。
  ……是了,這種時候要掌握這些人的心思不難,說謊一定要帶三分真相,不然容易被揭穿。我人目前在PS,於歷史而言肯定有某些用處或理由,算算明年就是森與子翎開始考試的年份,這一考含受訓,要三年,這三年,我肯定必須做些什麼!


  「其實……這些年我有時也會想起那次的事,」一副回憶的表情,十分配合的語氣:「雖然對方當時什麼都沒說,但我總覺得那人對我有很深厚的感情……可是我本是黑戶,父母雙亡。」
  「你確定是血液?」品對血液成分比較在意。
  「很確定。」
  「對你有感情,願意以血療傷,你卻想不起這人?」劦,懷疑的語氣:「你本該是哪國人?」
  聳聳肩,擺出無所謂的態度:「洛城。」
  「那就是美國人。」看那髮色,倒也不無可能。
  「大概吧。」
  「……」
【肆】 第一三七章 千里傳音
  雖是高級住宅,但久無人煙,難免有灰塵的味道。
  冷汗直流,酷熱難捱,一整夜,雁兒翻來覆去,心中不禁哀怨往後每個月都得如此發作一次,隨著年紀增長,使用癒合能力的機會將只增不減,未來……只有越來越痛的份。
  ……雲哥哥說的對,是不該用。

  「雁兒,」聶雲大掌輕輕撫著痛得全身發顫的孱弱軀體,憂心:「怎麼天都亮了還沒退燒啊?這這、這裡的水放久了,你也不能多喝,再說如此下去終不是個辦法!好雁兒,你能一個人嗎?」看著那緊抓著自己衣袖的小手,頓時有些不忍:「就一會兒!我得去找吃的啊。」
  「……不要一個人……我不要。」太過脆弱,會變得黏人的性子。
  「可你得補充營養哎!」聶雲懊惱:「這屋子我都翻遍啦,沒有膠囊,你昨兒個起就沒吃東西,這樣忽冷忽熱又痛又燒的哪成啊?」
  「不要……丟下我。」抓緊衣袖的手,又更緊了。

  聶雲頓時陷入愁雲慘霧……就算再傻,理智上清楚雁兒該補充營養,可任誰被個孩子死命抓著,要說捨得才有鬼!轉著腦袋思來想去……沒啥好主意。
  「哥哥若、要走,」硬撐著從柔軟被褥上起身:「就帶上、我……」話好不容易說完,又倒了回去……畢竟年紀太小,又是第一次承受這種不自然的巨大痛楚。

  身上所有曾受過的傷總會以劇痛提示著曾經的傷處,但從前畢竟多半是小傷,忍忍尚可,可昨天受的卻是槍傷,非同小可,雖說自行確認過子彈沒留在體內,但幾處貫穿身體的孔痕,硬是想要撐破如今已經癒合無暇的皮膚,恢復到最原始的自然狀態;還有脖頸後方原先的條碼位置,也在叫囂著想要爆裂!


  「這、你你你、哎!有男孩兒這麼愛嬌的嘛!?明知道哥哥得走的!」雖然看到弟弟如此不堪一擊,需要照顧,可現實所逼:「哥哥我總不能讓你就這麼沒吃沒喝乾耗著啊!?」
  「……哥……」

  「雁兒乖,」將被子掩了掩,掌心意圖撫息孩子痛苦的情緒:「傻雁兒,你平時總比哥哥聰明,你說,你這麼求我,我是肯定捨不得走啦……唉。」我這下可把雁兒養成懦弱的娃兒啦,這下如何是好?

  彷彿聽到某些關鍵,撐開眼皮,緊握住那雙大手,確認:「是不是、只要我求求你……你就不會、拋下我?咳……」明明已經痛苦難當,卻硬是要想著更痛苦的事。
  「唉!雁兒,哥哥是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的……」也不知有沒有意會到寶貝弟弟意指何事,聶雲開啟教育模式:「人生在世,總會有別離的時候,哪怕感情再好,如何承諾……最後最後也逃不過個死字,那時還是一樣得分離啊。」

  虛弱地晃著小腦袋,緊緊握住粗糙的大手:「不……我、我懂,死別是沒辦法的事,可……咳,可是有生之年,不想與雲哥哥分離……我、我不要過生日!雲哥哥,我不過生日……就沒有十一、歲了,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渴求的大眼睛,眨巴著……冷汗涔涔。

  接收到如此渴望、挽留自己的眼神……聶雲真有想答應的衝動!
  可想到子翎好像交代過……


  『屆時請你放心,不要猶豫。』


  聶雲捲著粗大的濃眉,懊惱了……直盯著躺在床上虛弱地喘息的雁兒,很想說些什麼,最終心浮氣躁,什麼也說不出來、開不了口……踟躕許久,最後只在那無助的黑眼睛前,心煩意亂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不敢多看一眼。
  「……」雲哥哥……果然是要走的。

  強留也沒用,說過會走的……至少他先前便跟我提過了,是我自己不相信,看來我剛剛提了很無理取鬧的要求,雲哥哥從沒這樣……突然轉身離開過……

  死別真的是別離嗎?如果感情還在,是不是死了也沒關係?可是生離的話,人總天天都有新事物出現呢……容易被轉移注意,感情容易淡去,我還真覺得死別比生離好上千百倍了,至少被人永遠惦記了……

  我只是好想好想有人,能像我時時惦記雲哥哥一般,惦記著我……

  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扇未闔上的門,橫躺的視野將空間映得歪斜不真實……好像能穿透空間,好像能千里緊隨,好像能看見雲哥哥的身影,還在。
  也不知就這麼呆望了多久,疼痛不斷凌遲著空寂的心,卻無力掙扎了,只是望著那扇門,落寞依舊……直到意識漸漸飄離,還是面向著門……似乎捨不得閉眼,就這麼微闔。



  好像有什麼人進門了,驀然一驚!完全清醒!
  「……」非常時期,屏住呼吸,趕忙起身,躲到門後。

  是個中年男子,細聽腳步聲,只是個尋常人,卻輕而易舉地入屋,有鑰匙。
  依照身高判斷,這人不是屋主,卻在見到客廳處被雲哥哥特別安排的障眼法後愣了愣……似乎是常常進出因而對眼前景象吃驚的表情。


  聶雲的陣型似乎起了點作用,對於半點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而言,確實沒有把一切破壞殆盡後再行前進的資本,以至於馬聰明呆站在玄關處,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馬聰明撓了撓自己沒多少頭髮的腦袋,用沒有提著行李的那隻手帶上大門……遂又盯著眼前以家具擺出的陽春陣型發愣…………隨後,似乎決定了什麼,隱身門後的小雁看到禿頭男子拿出手機拍照,意圖保留畫面,接著點開工程計算機功能,內心瞬時瞭然……

  ……來人雖不會半點武功,卻也不是省電燈泡。


  馬聰明如完全進入開機模式的電腦般專注,雖然知道來人不諳武功,隱身於門後的小雁依舊小心翼翼地屏息,悄悄從門縫窺望,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約莫過了十來分鐘,馬聰明尚未完成他的破解計算,小雁卻聽到遙遠的一樓傳來了聲響……不太妙的那種!
  小雁蹙眉,由門縫窺探的動作轉為以耳貼壁,試圖忽略自身的不適,聽清更多來自一樓處的聲音,僅管周身疼痛難當,卻死抿著唇不敢洩漏半點聲響,虛弱卻努力集中注意力……
  ……是一群人,約五六個、腳步聲很重,應該都帶著武器……難道是昨天的追兵?要是動用武器的話,這種家具擺出的唬人障眼法不用一秒便被轟爆,根本沒有作用……可惡!雲哥哥還沒回來,眼前又有個不明所以的人……我現在虛弱無力,該如何是好?


  直至馬聰明收起計算機,也開始聽見來者不善後……已經來不及了。
  肥胖的身軀以所能達到的最高秒速趕緊躲到雙人沙發後,卻敵不過敵人的紅外線裝置。

  「在你店裡的監聽器似乎起不了作用啊?」來者五人,領頭的那位綠髮軍官笑著,語帶嘲諷:「這是怎麼了?三稀堂老闆不守在自己店裡做買賣,跑到這兒……」非常確信馬奈在沙發後頭,直接對著那深色沙發說話:「聯邦不是決定繼續資助你了嗎?怎麼還跑到別人家混吃混喝?怎麼你老是愛甩掉聯邦保鑣的習慣也不改改?」

  知道對方帶著紅外線裝置,自己斷難藉由如此陽春的小陣防衛,馬奈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站直現身:「哼哼哼……若不是你們這些Trouble Maker,我需要變成兔子嗎!?」
  聞言,已經為避免被紅外線發覺而如壁虎般貼身到天花板上的小雁,頓時會心一笑,儘管全身上下還是很痛……但這禿大叔說話風趣,狡兔三窟的成語信手應用,恰到好處。
  「呵……那得怪你自己研究不到家,倘若你夠格,直接住到聯邦總部去,我們哪這麼輕易發現你?」穿著TM常備軍制服,持槍的最後一位……
  小雁有一種近乎是兵器對兵器的獨特直覺,見那槍管,彷彿能感應到槍支本身的狀態……看樣子樓下的大樓保鑣幾乎都是被這些人手中的槍斃命的,TM這個組織,行事作風,確實蠻橫。

  「嘖嘖嘖!你說這話就不對了,」馬聰明畢竟是馬聰明,唇槍舌戰自是難不倒他:「第一,聯邦提供給我的研究室太爛太摳門,外頭又有你們,我才三窟的。」天花板上的小雁再度微微一笑,馬聰明繼續:「第二,我要是研究不夠力,你們也不會老纏著我不放,對吧?」
  雖然馬聰明看上去話說得輕巧,但聶雁微微一低頭,偷瞧一眼,便看見那光亮的腦門全是冷汗,涔涔不下於渾身都疼的自己。

  「呵,還真沒一次說得過你,但這回你別想逃。」為首的綠髮軍官掃視了一眼室內:「這些破爛東西怎擺成這樣?你以為這樣能嚇唬我?」
  後面隨從聞言,抬腳就要踹開一張矮几。

  「別別別!」這下馬聰明的學究精神發威,忙阻止:「這可是暗含了三次方程式的有效障眼法,我從沒見過實跡,只在理論上看過!你們可別搞破壞啊!」
  「誰理你!」大腳一踹!
  一干組員立刻開始亂砸,小雁一眼愛上的無彩客廳頓時面目全非!馬聰明也立刻就範!
  「先報告上面,說馬博士在我們手上了,」綠髮軍官吩咐屬下進行通訊,隨即轉頭看向馬奈:「乖乖跟我們回第一要塞,我相信我們提供的研究設備會比聯邦好些。」

  馬聰明抽臉,乾笑:「……呵呵呵,但願如此。」

  直到一行人完全走遠,小雁聽到連鄰居都出來探探情況後,才稍稍放鬆戒心離開天花板,只一著地便四肢發軟地倒地,少了轉移注意力的東西,疼痛感有如排山倒海之勢,襲捲而來!
  ……卻在臉頰蹭上柔軟的灰色地毯時,再度感受到昨夜那趴在黑色被褥上的安心感……
  那是自己從不曾體會過,卻十分嚮往的一種情感……只是此時,還不知名為何物。



  「……」楊鵬看著震動中的手機,頓時一愣……是聶雲。
  雖然最初是自己提議保持最低限度的聯繫,但在這種混亂情況下,接到從未接過的電話,實在不是好兆頭……可自己也迫切想確認小子翎的狀態!

  「怎麼了嗎?」PS總部走廊上,飛鷹五號走在前頭……回首。
  「沒,我接個電話。」也沒有迴避,該說是自己覺得兩難……指不定晶已經把新的監聽器放入手機了,但此時自己除了接起來外,毫無選擇。
  直接轉個身,在廊上貼牆而立,按下通話鍵。
  短髮、戴著太空鏡片穿著皮米衣、卅二歲的楊鵬看上去似乎本就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與第二要塞的所有人類沒有多大差別。

  「哎!出事啦!」楊鵬微挑眉……聶雲的嚷嚷聲足以讓距離僅僅只有五步之遙的飛鷹五號聽見。
  飛鷹自覺該迴避,於是繼續往前走……刻意走得慢些,好等身後人跟上。

  「剛剛一位叫做馬博士的人在你家被逮啦!就是你那假裝去的什麼什麼組織!」
  聞言,楊鵬微微吃驚:「你在我家?」已是八成肯定的語氣……轉念一想,也不奇怪,昨天那種情況,聶雲帶著個孩子,應變不及,要逃自然只能往自己那閒置已久的屋子去了。
  「是啊是啊。」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忙解釋:「我也真不是故意的,弄壞家具的不是我!唉,我會賠你就是……因為實在沒處可去就想暫窩一陣,鑰匙給雁兒找到啦!雁兒正在發作中情況不是很好……」

  沒去理會前面那一大段毫無組織可言的句子,直接:「子翎發作?現在呢?」手捏得手機傳來陣陣抗議聲……彷彿主人的情緒即將毀滅這昂貴的古董。
  繼續毫無組織的句子:「主要是想說……怎麼說那人可能也是你朋友,我去弄了不少食物和水回來,我聽雁兒說他似乎半點不會防身招式啊……」話說至此,楊鵬聽見手機被人接過的聲音……換人說了。

  心念微動……這種情況下,代替聶雲傳達重要訊息的人……會是……

  「他被抓去一個叫TM的組織。」楊鵬的心臟整個揪了起來……小子翎的聲音!真的聽到了:「雲哥哥的陣型不足以抵擋火力稍強的武器,所以……抱歉,您的朋友怕是凶多吉少。」
  「……」走廊上,捏著手機的手微微抖著……很想說些什麼。

  最終,只是喉結不斷上下移動,痛苦揪心得說不出半句話。
  為此時此刻,短暫的命運交錯。

  「先生?」禮貌性的稱謂,尚未變聲的童音:「我……很抱歉,我們擅自住進您的屋子,又眼睜睜看著您的友人被抓……實在是萬分抱歉。」彷彿……能看見子翎那張常常嘆息的臉了!
  努力嚥下不該表露的情緒,用盡全身力氣使聲音維持鎮定:「不要緊,他的事我會想辦法。」頓了頓,忍不住關心,語調也放得更柔:「倒是你,身體好些了嗎?」
  「這……嗯。」這人可能很擔心朋友被抓吧?聲音都在發抖……卻仍然關心素未謀面的我,雲哥哥的朋友是這麼體貼的人?
  「記得多休息,千萬別逞強,」儘管努力壓抑著,楊鵬依然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這麼多年來……終於能好好說上一小段話:「你們儘管住,屋子裡的東西也儘管用,不必顧忌。」也沒等小雁回答,控制不住地繼續說:「要記得多補充水分,即使喝不下也得喝,懂嗎?」

  「……嗯。」這個人……好溫柔……這種感覺,應該就是書上說的,『溫柔』。
  「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要好好休息,其他我來處理,」萬分不捨,也必須捨……咬緊牙關的齒縫努力迸出聲音:「拿給你哥哥聽吧。」

  不是不想繼續說下去,只怕自己把持不住,情緒潰堤。
【肆】 第一三八章 整裝待發
  緊握著手機,最後倚著牆,身體直接墜地。
  彷彿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只能將臉埋在手中……額頭貼緊掌中的手機……

  「靠么幹嘛一副死人樣!」飛鷹走了回來,雖說是第一次見到夏丹如此模樣,但就是沒好好說話的習慣:「出事?」
  「……」幾度嚥了嚥情緒,足足用上自己所有的功力,才忍住想要找藉口回撥電話的衝動。

  良久,才好不容易低低地發出音節:「廢話。」
  看出對方情緒不好,飛鷹五號努努嘴:「呃,想說啥的話……你到底要不要去你的新房間啊?」似乎說話不帶髒字已經是自己表達安慰的方式。

  楊鵬抬頭,看了看那酷似子翎的輪廓……再看到那相差十萬八千里的表情,歎……
  忽然念頭一滯,愣了愣神……

  「提香,」
  皺眉:「在這裡叫我五號啦!幹嘛?」
  楊鵬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人,人生地不熟的孤寂感從來到三千年後不曾稍減,若說此處有什麼人能說上幾句話,就只剩下說話極其不雅的飛鷹五號:「磊幾歲?」
  「啊?你問這啥鳥問題?」雖說沒有直接參與剛剛的偵訊,但也大致聽說了內容……皺眉:「我們這個家族喔,我想想……他的話大約不到卅五吧?怎樣?」

  楊鵬完全傻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緩緩站起身。
  ……那剛剛跟自己通話的是……小子翎沒錯?

  「……完全混亂了。」心煩意亂地摘下眼鏡,捏捏鼻梁:「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這有啥?」見對方起身後,自行往前帶路,邊走邊說:「磊……跟他不算熟,靠么你們不是一家人了嘛!還來問我他幾歲?森倒是說過要退休,喵的哩,算算該是卅八歲,我說活著的話啦,說起來你頂替轟真他媽的合適……雖然只是當花瓶放著,不過你若想的話或許真有能力……可以漸漸熟悉工作內容,雲豹七號也是破格推薦的,偶爾也有這種狀況。」畢竟還不能信任,劦他們也是迫於外力因素不得不妥協……嘖嘖,這時局緊張哩。

  「……森……」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試探:「所以下次是要招考森?」

  「還有磊,這兩個名銜本該由隊員中挑選繼承,但大家年紀也他媽的該退休啦,喔,雖然規定上可以做到四十五,但我們一般都只做到四十就退休或轉其他文職,像品原本也是鱷魚小隊的,後來再進修相關學程,慢慢升遷,」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側頭看向身邊:「嗯,唉?喂!你這樣說不就是要我們隊長注定回不來?去你媽!那我任務怎麼辦?」
  「放著吧,反正PS很快得出動精銳去TM,去不去不差你一個。」
  「啊?」
  「因為馬禿子………………」

  原來……森、磊、轟……這些代號是繼承的,不是考上後再起的,看樣子剛剛的偵訊我僥倖躲過一劫,也或許這就是歷史的不可抗力?否則天底下怎有這麼湊巧的事。




  「雲哥哥……」看著在客廳忙碌的聶雲,小雁虛弱地出了聲。
  「哎?」手邊忙活著……得盡量將少主家恢復原狀:「雁兒你身子還虛,快去躺房裡!啊!是了是了!午飯吃了沒啊?」
  微微點頭便已感到頭暈目眩:「剛剛吞了。」
  「那趕緊去歇著吧,雲哥哥得把這些收拾收拾……多虧得這些年啊,你雲哥哥我最擅長的就是清理這些大件垃圾。」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些什麼的語氣。
  不想躺回床上,因為躺到床上就看不見雲哥哥忙碌的身影……小雁背倚著剛剛隱蔽自己的房門,無聲地滑落,坐到地面上,幸好地毯柔軟,否則這麼虛弱的情形加上毫不留心自己的身體,疼痛感肯定雪上加霜。

  「……雲哥哥,」頓了頓:「你吃過了嗎?」
  「等等再吃,我這麼大一個人啦,就是少個七頓八頓也沒事!倒是咱們到底還能不能繼續待這兒啊?」剛剛忘記問山賊少主,這會兒這房子到底算不算得上安全?
  小雁聞言,微點頭,依舊倚著門蹲坐地上:「剛剛那位大哥哥說我們儘管住,我想也該沒問題……而且剛剛那群人也不是針對我們而來。」
  「哎?大哥哥?」聶雲定格住清掃的工作,細想了會兒,恍然大悟:「噢!是該叫大哥哥沒錯。」是啊,雁兒不是子翎,自是不能直呼名諱……只是突然聽見還怪不適應……

  小雁眨眨眼,看著雲哥哥繼續手邊的工作,沒有要提及神秘朋友的打算,便望向那擱在一旁的手機,若有所思……

  「雲哥哥,」
  「嗯?哎?」聶雲這才注意到氣若游絲的雁兒:「我說雁兒啊你怎麼還沒躺床上去啊?你這不是病著嗎?雲哥哥我手髒,你先自己上床吧!多躺躺,別老讓我拎著你,這都多大了!」
  再度輕輕搖頭,再度覺得天旋地轉:「不……雲哥哥,我剛剛在想這樣是不是不太應該?」
  「誒?怎啦?」歪頭。
  努力挪了挪身體,企圖稍稍靠近,無奈卻毫無力氣:「你說……我們住人家的房子,已經是受人恩惠,可是又眼睜睜看著屋主的朋友被抓走,卻沒出手相助,是不是不應該?」剛剛隱蔽到天花板上,已耗盡我所有的力氣了吧……

  聞言,聶雲愣住……
  半晌,著急了起來!

  「是啊!我怎都沒想到!?」彪形大漢在小客廳裡做家務做一半,慌得團團亂轉:「這下如何是好?我只一心想著你人不舒服自然無法相助,但……怎麼說人家被抓去也不知是吉是凶。」
  無奈,答覆:「自然是凶了,雲哥哥,要是好事需要殺了樓下保安硬闖入屋嗎?」
  「是啊!」

  聶雲本就重朋友,一時間對楊鵬有些過意不去,別說過去在五萬年時常對山賊有意見,就說到了三千年,雖沒有時常聯繫,但緊要關頭總是他出面提醒自己該如何如何,這下對不住人家,該如何是好……
  是啊……咱們兄弟倆擅霸了人家的屋子住不說,還對人家的朋友見死不救?這實在不是大丈夫當為!太不仗義!難得雁兒能想到這一層,他現在身體不舒服幫不上忙了,我這做哥哥的得盡力彌補才是!


  「雁兒,你有主意麼?」心裡想是想幫忙,可是讓我扔著雁兒一個人在這剛剛落腳的地方……未免不妥,昨兒個還追兵處處吶!
  眼睛已經累得快要闔上了,撐起一條縫:「雲哥哥就去吧,該是第一要塞。」細若蚊蚋的聲音,幸虧聶雲武功高強,要不還真聽不見。
  「誒?」這會兒緊張了,再也不管手髒不髒,兩步上前抱起孩子:「雁兒雁兒!你醒醒啊!唉啊!這下要糟!怎能放心!不成,我得守著你!」

  感覺到自己被輕放在床褥上,再度睜開眼睛:「雲哥哥放心,我這下已經比昨天好多了,也不咳了,若有人來,我會像剛剛一樣上去,」眼睛微瞟了天花板一眼示意:「倒是雲哥哥你性格單純,到了第一要塞,別輕信他人。」
  「雁兒你到過第一那邊麼?」將被子掩了掩,關愛備至:「雲哥哥也不是沒想過問你,就原先你過的日子,都上過哪兒去做過些啥?但想剛遇上你時模樣極苦,也就不好多問……唉,你放心,至少到十一歲,雲哥哥是不會走的!那位馬博士……」咬咬牙,彷彿下了個極難受的決心:「算了吧,讓哥哥的朋友自己去救。」
  興許……少主自己去救還比我強些……這畢竟可不是個會武功就行的地方啊!再說了……即使心裡明白雁兒很快能好,但要我就這麼放著他不管?怎麼成?


  看得出來哥哥其實心裡放不下馬博士,又對朋友有愧,只因自己正生病,因此向自己的正義標準妥協……小雁心底突然感到暖洋洋的……
  ……雲哥哥果然是對我最好的人,就只因為放不下我,所以違背自己的理念……可見我說要求他十一歲之後也留在我身邊,肯定讓他為難了,我不想……讓對我好的雲哥哥為難。

  「雲哥哥,」輕言細語,依舊不是很有精神:「要不這樣吧……」
  「唉?怎都不好好歇著淨想些其他啊?」
  十歲的聶雁苦笑,語音緩緩:「雲哥哥,反正第一要塞這麼遠……看來也不是想去便去的,得多些準備,你多陪我兩天,我也好替你想想該帶些什麼妥當……或許兩天後我能跟你一道出發也未必?」對了,雲哥哥雖來自遠方,但他一人上路,終究不妥……

  「嗯……嗯?嗯……好像是個道理。」果然弟弟從小腦子就好麼!
  見到雲哥哥似乎內心不那麼難受的表情,繼續寬慰:「再說,你朋友剛剛聽上去是挺機敏的人,我們沒事先知會他自個兒跑去說不定還給他添亂,我們這邊緩緩……TM畢竟不好對付,就算只是救個人,弄不好萬一需要後援時,我們正好到了,也能幫上些忙。」
  「噢噢,那是……」大臉盯著寶貝雁兒瞧,眨了眨眼睛:「唉!你就是聰明!不像我……一下風一下雨的,結果啥都沒做好。」
  「怎會呢……」語聲至此已幾乎悄無聲息,輕閉雙眼:「雲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看著已然陷入夢鄉的雁兒,聶雲正準備安撫的大手頓了頓……
  隨即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傷感……


  五萬年那會兒,不止一次了,子翎總說我是對他最好的人了,或說些類似的話……可我竟現在才發現,不管是子翎還是雁兒……好像……是因為他只有我而已罷。

  曾經那會兒見子翎跟山賊少主要好,有些吃味兒……唉!現在想來本就是自己不該啊,誰讓我老氣他激他?人麼……自然是向著對自己好的人多些了!人生在世也沒多少年,幹嘛還要跟個老對自個兒擺臉色的人在一塊兒?自己找罪受?唉……
  這些年……其實我心裡也明白,山賊少主對子翎真心真意,多個人對子翎好總是好事,這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五萬年跟山賊少主道歉……以前是我錯怪他啦。

  唉?不對,少主不就是跟我在一塊兒的這個少主麼?要道歉啥時都行!
  是了,我有沒有啥辦法把雁兒帶到五萬年去啊?要我說這兒環境太糟,雁兒身體不好,不該在此逗留啦,管他什麼歷史不歷史,有機會我就想讓他先去再說,人家說留得青山在,其他的等雁兒養好了青山再說……

  「……雲哥哥……」氣若游絲,微微撐開雙眼……
  「哎!」忙從思緒中回神!
  「快打掃……」白住就算了,還搞破壞……
  「是!是!」




  第二要塞PS總部與聯邦總部各自確認,發現綽號馬博士的馬奈再度甩開保鑣鬧失蹤,這已經是第N回了,且提供情報的是鱷魚小隊的轟,雖然幾位親眼見到轟在圖書館躺平的聯邦官員不大相信,但特別危機處理群PS則是命令代表一切。

  確認了魔羯市某棟大樓確實有一群保鑣被TM常備基本兵襲擊身亡,加上馬奈下落不明,當下派了熟知敵情的飛鷹五號偕同精銳人馬前去,並且通知所有在TM的內應,務必救回馬博士。
  「我要去!」雖然知道抗議無用,但楊鵬坐不住,一臉認真:「馬禿子於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去。」當初剛到三千年,要不是正好成為馬禿子的保鑣,我哪能混下去?
  「就說你還在觀察期吼!」五號煩躁地一邊發話,一邊將一串藍星世代炸藥貼身藏著:「乖乖回你的房間啦!」

  「提香!」很懊惱……儘管理智知道提香手上並沒決定權。
  「幹!就說在這邊叫我五號吼!」頓了頓……見對方一臉焦急,就差下跪求人了,以更加懊惱的表情回應:「靠!自從遇見你就沒好事!你就不會趁這段期間找點事做喔!?這種事還要人教!」

  一愣:「……找點事?」若有所悟……
  努嘴:「對!找點事!」意有所指……
【肆】 第一三九章 不明白
  第一要塞如同其他兩個要塞般,被玻璃天頂罩得嚴嚴實實。
  不同於聯邦總部與PS總部分別矗立於第二要塞,TM總部沒有高樓,只有一整片的營區,從天頂帷幕往下看,好像一個個灰色的火柴盒,灰階城市,連空氣也是灰色的。

  「這麼多年不見,你看上去還不錯,」
  繁華的商店街上,魁梧男子在街邊小店裡吹著冷氣,身邊立著一位看似管家的便裝軍官,管家的筆挺西服將肩腰都襯得直如箭,魁梧男子眼前有讀一半的數位報,

  「就是黑了點。」男子說。

  畢沙羅注意到站著的人聽到如此形容,憋著笑,也不介意:「達利,咱們真有夠久沒見,能見到你倒是不壞,」坐定後,對眼前遞過型錄的人可沒對管家客氣,發話:「幹嘛?有屁快放。」
  「還是一樣沒耐性。」替畢沙羅向服務生要了一杯用馬克杯裝的冰鹼性離子水:「冰水要用厚些的杯子裝,喝久了才不會變熱。」
  「龜毛!我可沒想跟你閒耗。」
  畢沙羅看著落地窗外異常整潔乾淨的市容,與第二要塞相差無幾的街道,較多不同種族髮色的人們……直到服務生將透明液體送到,對面的人收起數位報,才收回視線……

  「達利,麻煩你去辦剛交辦的那些雜事,」見對方邁步離去後,緊接著繼續面對兄弟:「爸一直希望你回來。」
  「哼,你找錯人說,當初是他把我轟走,」沒有毫不領情,吞了口水潤喉:「媽呢?」
  男子聳聳肩:「總是那樣,睡著的時間更長了。」

  「那我回不回去也沒差,反正他又不認得我。」嘖嘖,在這時代失憶,也不知是福是禍:「再說我過得挺好,也沒必要回去搶你鋒頭。」
  輕蔑一笑:「就憑你?」
  沒理會那笑容背後的挑釁,畢沙羅一向直來直往:「得了,啥事快說吧,我還得趕回去明早開工。」這些有錢人真閒麼……連時間都能浪費。

  兩個魁梧男子,在冷飲店裡的情人小圓桌邊脈脈相望的畫面,實在不怎麼動人,康丁斯基無奈地反覆看了看眼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後,開口……

  「就想請你替我幾天。」
  「不成。」頓了頓:「就算是雙生,我現在這麼黑,不可能。」
  「……可以擦粉。」
  「咳!」彪形大漢岔了氣,差點沒效法傳說中的鯨魚,把吞下去的水全噴出來:「你作夢!怎麼我看起來像是會擦粉的男人嗎!?」
  看著那跟自己完全一樣的濃眉大眼:「……當我沒提。」
  「這才像話。」
  康丁斯基突然微微一笑:「你會後悔,總部這些天恐怕會有你的熟人來找我麻煩。」
  「啊?」一頭霧水。

  二人外表極為相似,但比起畢沙羅,康丁斯基內斂優雅得多,雖說畢沙羅也不傻,可同樣輪廓分明的五官對照下,顯現出截然不同的氣質,絕對不是擦粉可以掩飾的……


  「你對那對兄弟知道多少?」康丁斯基直白地問,旁若無人。
  畢沙羅著實還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噢,聶家兄弟?」
  「我手邊的資料,確實,幾乎他們周遭的人都這麼稱呼,」攪拌了自己的高腳玻璃杯,大漢用攪拌棒追逐著星星造型的冰塊,模樣逗趣:「黑戶的資料本就不易查明,所以才來問你。」
  「小雁不是黑戶吧,」倒也沒多想,照實說:「不清楚,不過聶老弟是有老婆的,他們雖以兄弟相稱,我總覺得像父子。」
  康丁斯基微挑起濃眉:「像父子?」眼睛望著逐漸消融的五芒星:「各方面都像?」
  「嘛,那得看情況,小鬼年紀越大,反倒提點哥哥多些。」轉念一想,略感奇怪:「幹嘛?他們得罪你了?呵呵,要不要派人去做了?」最後一句顯然只是玩笑話。
  一本正經:「派去N回,被打發N回。」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開來。
  鄰桌的幾個年輕人針對最近實施的政策高談闊論、吧檯前的獨座上有個少年低頭玩著環狀電腦,服務生正將乾淨的水倒入不同形狀的模具裡以製造冰塊……


  「他是我朋友。」良久後,畢沙羅說,難得的嚴肅。
  「小的那個不是。」

  有些暴躁了起來:「靠!那還不一樣!」沒有提高太多音量,依然維持正常說話方式:「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小雁……」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好吧,我知道他是人造人,相處過的人應該都知道,那又如何?我可先跟你說啊!」伸出食指,警告:「他們已經不在第二要塞了,你若讓我吞自白劑我現在就剁了你!這些年你養尊處優,我可是天天鍛鍊!」

  「……唉。」
  也不知這聲嘆息是有意或無意,畢沙羅知道哥哥雖然有張與自己一般粗獷的臉孔,卻比自己精打細算千百倍,小時候就常常被算計……嘖!要不是看在親兄弟的份上早扒了你的皮!

  「我知道他們不在要塞了,」停止了追逐冰塊的遊戲,凝神望向對面:「你護送他們到魔羯市,我知道,所以才想問清楚你們的關係。」我也真夠仁至義盡了……
  倒也不意外自己被家人監視:「……那你知道了要拿他們怎樣!?」不自覺火大了起來:「都說說清楚,到底搞啥?」
  康丁斯基左右微微瞄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我需要那個小的,大的隨便。」眼見畢沙羅就要發作,馬上伸出手掌示意稍安勿躁,制止:「這是最大的讓步了,我真沒功夫跟你這麼攎的傢伙談判。」

  店家玄關處又進來三位男子,彼此正討論著前些天覆滅的幾個小國政權,旁邊的年輕人依舊高談闊論,話題轉到新款的五指奈米襪上……服務生趕忙將冰塊放入冷凍櫃,上前招呼。

  「你們到底要小雁幹嘛?」畢沙羅十分無奈,也有些著急:「好吧,我知道他人造人的來歷挺怪,居然不受管制,但也沒必要抓個孩子……」基於聶雲好友的立場,強調:「他真的是個孩子,有時候確實挺孩子氣。」
  搖頭:「那些我不管,我們需要他的細胞,」拿起高腳玻璃杯,潤潤喉,繼續:「實話告訴你,我們要人造人的資料好幾年了,這你知道的。」
  「我離開前就這樣了。」雙手抱胸,一副『快說』的神氣。
  「『那個』快要完成了。」正經。

  又一輪新的靜默橫亙在兩人之間,隨後畢沙羅的臉抽起前所未有的弧度:「啐,怎麼可能?」我也讀過幾天書,穿越時空這事怎麼想都很蠢,這我還是知道些的,哪這麼容易!?
  「我沒騙你。」康丁斯基優雅地放下高腳玻璃杯,透過冰塊,戶外光線在桌面上折射出詭異的波光:「就差那孩子。」

  「啊?」越聽越糊塗:「好吧!就算是真的,那不過就是個時光機器,幹嘛要小鬼?」
  微微搖頭,沒回答弟弟的問題,直接提出此行目的:「那孩子挺謹慎,幾次出手都被他避過,你願不願意幫我引他上鉤?」
  「哼!」沒答應也沒不答應,也挺直接:「你還沒說要他幹啥!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你讓我傷他自是沒可能!」

  似乎對弟弟的脾氣瞭若指掌,對於拒絕彷彿是意料中的事,沒多大驚訝:「先前東亞聯邦制造大量人造人時,我們常態情報科依慣例採取行動,之後每回新一批人造人出現,我們手上就多一份資料。」
  「這事常有,本也正常,有啥好拿出來說。」依舊沒好氣。
  「可大約十年前,正逢我們組織擴大,有一批情報斷了,所有派出的人都沒了下文。」再度拿起玻璃杯,好像想為死去的TM嚥下什麼似的,吞了一大口。

  「那事不是懸著麼?我也差不多那時跟老爸鬧翻走人。」

  「也就在差不多的時期,『聯邦終極兵器』的傳聞傳出,但連特別情報科也沒法掌握確切資料……說真的,我這些年如坐針氈,我們TM興起快速,正處於內部爭權階段,若我手上沒有有力的情報等於沒有力量,就算我是創建者的兒子,現在營裡多半事務都由我掌管,但沒有力量的人最先扳倒自己的不是敵人,而將是自己的屬下!」語末,竟激動了起來!

  翹起二郎腿,不屑:「那是你自個兒情願的事,又沒人逼你爭權,哼,沒事找事做。」

  「你不明白!」
  「我哪會明白。」


  鄰桌高談闊論的年輕人又換了幾個話題,最後轉到了女人身上去,獨座上瘋網路的少年要求續杯,挑選了小舟造型的冰塊放入飲用水中。
  畢沙羅撇撇嘴,自己確實不明白這些人怎麼想的……
  還不就是那啥先天性失讀症,治療又不很順利,反正平時說話好好的,可是到現在我也只能幹工頭,甚至沒法發放薪資,嘖,在家正事有哥哥頂著,爸媽便也罷了,把期望放在哥哥身上,說起來……唉,算來康丁斯基也有些是代我受罪,可在外邊工作確實不大方便……


  「得了,然後呢?我聽就是。」勉強算是放緩了語氣。
  深呼吸,控制情緒,拿起冰涼的杯子輕貼額頭:「……那小鬼該是那一批人造人。」若按年齡推算,加上東亞聯邦先前確實不知道它的存在來看,極有可能:「一開始,我想查出十年前懸案,過程中便試探他數次。」

  「然後都被聶家兄弟打發?哼哼……」聶老弟超強,這你哪知道……
  沒理會弟弟的冷嘲:「大概三年前吧,我要求部下在完成任務後順便取他一些血液或染色體樣本,補足人造人欠缺的資料,接連數次派出人馬,總算到手,不料有驚人發現。」

  「嗯哼?」一邊喝水一邊聽。
  「『回歸』,在那小鬼身上,爸說的。」

  畢沙羅提著馬克杯的手頓了頓……
  啊?『回歸』?
  那不是大概十年前發現的病毒?我記得電視上有說是什麼傳說中的病毒?用量剛好的話還能讓人受傷盡快『回歸』原狀,當時就想說普及的話咱們這些工人階級就有福了。

  但那是在生化實驗室的東西吧,嗯?那東西十年前就能用在人類身上的麼?一般我們打掃實驗室都得全副武裝,非常小心……所以那東西應該不能隨便碰的吧?

  那為什麼小雁身上會有?聶雲沒事讓個小鬼感染病毒幹嗎?不,聶老弟那腦子比我還笨,沒這種能耐……等等,聯邦政府之前好像不知道小雁的存在,難道是聯邦政府幹的?十年前?


  「我還是不明白……」
  「你哪會明白。」

  康丁斯基無奈地盯著眼前人……不論何事,不明白的那個永遠是弟弟。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年?能如此不明不白地度過,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畢沙羅起身準備離開時,丟下話:「但我不幹引小鬼上勾的勾當,你要就自己搞定。」
  「那我只好暫時讓你失去自由,」彷彿是某種暗號,將玻璃杯與馬克杯輕碰,發出乾杯的清脆聲響:「你就當回家探望父母吧。」


  當畢沙羅意會過來時,自己已被八名康丁斯基手下的基本兵扣住,直往街邊的車上拖去,本想想個辦法知會聶雲一聲的打算,也被康丁斯基看穿並扼殺。
  最後映入眼簾的竟是哥哥微笑著為騷動向店家賠禮的畫面,襯著吧檯前獨座上,少年因此被迫中斷玩電腦而異常火大的氣憤表情……更為這攤在陽光下的真真假假感到莫名可歎。
  也罷,聶家大小加起來向來有商有量,康丁斯基這傢伙未必討得到啥便宜,這太陽都不太陽了,還指望世界太平?哼……




  楊鵬在短短七十二小時內,不但被射傷好幾個孔、被審問、還被槍指著數次。
  幹!
  心裡幹譙也沒用!只得用急智脫困。

  「真是稀客。」
  用自己最討厭的姿勢,舉起雙手投降,皮笑肉不笑:「飛鷹五號讓我做自己想做的。」
  劦瞇眼,聲音極冷,手中的音速六代並沒有因此放下:「所以你就上我這裡偷人事機密。」肯定句。
  「沒偷,只是想查明真相。」這傢伙真令人火大!傲慢的態度從一開始就跟我不搭!
【肆】 第一四〇章 交易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舉著的音速槍前流逝,來到三千年明爭暗鬥的世界浮沉許久,楊鵬即使不認得那是音速六代,也知道那是高級貨,被射中不妙;特別危機處理群,文職官員也都是經過萬中選一的人才,格鬥方面也都經過層層考試篩選,真要發起狠開打,重傷初癒的自己未必討得到便宜。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不太久,至少燈光死白的走廊一直無人經過,但以如今PS為了馬奈幾乎傾巢而出,各自嚴加戒備的狀態,沒人經過實屬正常。


  「請。」嘴上說著『請』,劦依舊用槍指著不速之客,開啟了身後自己負責的厚重大門:「走進這裡,沒有能說服我的理由,你得躺著出來。」若非看在磊的份上,早把你滅了。
  「……你實在有夠討厭。」忍不住還是說了。
  「這對我而言是至高的讚美,謝謝。」
  「……」這人腦子有問題!


  非常態極機密人事部門內的景象,讓楊鵬為之一愣。
  本以為門的背面會與TM的人事部門一樣一派森然,或是毫無人煙的一整片數位資料櫃,但眼前所見真令人瞠目結舌……

  「那邊把那疊資料給我!」這位大叔隔著黑壓壓一整片人頭朝對角線嚷嚷。
  「我要前緬甸駐外大使詳細資料。」這位大姐邊說邊踩著鞋跟快速移動。
  「把最上面的那一層刪除,對!就是那些回收,空間不夠了!」簡直像是鬧區競價拍賣。
  「誰能把磊的死因寫詳細一點?去找科學醫護的人過來!」也像賭坊正沸騰的景象。

  雖然知道此磊非彼磊,但聞言,楊鵬還是挑了挑眉……凡是有關子翎的負面消息,哪怕只是同名都不想再聽見!
  而這個細節自然落入劦的眼中……

  「你們真是情侶關係?」
  「算不上,我回答過了。」
  「哼,」劦習慣性地推推眼鏡,領著人自顧自地往前走……混雜的噪音聲中,楊鵬似乎聽到有些悵然的音色:「那是不可能的。」
  「?」你既然知道我說謊幹嘛還讓我頂替轟?一群利己主義者!

  穿過人山人海的大辦公室,來到一扇氣密門前,劦用掌紋開啟門扉,回頭示意『轟』踏入。
  森冷的空氣迎面撲來,空調很冷……放眼望去全是紙本資料,有些是塑膠紙,有些是真紙。

  劦隨意推了張滾輪扶手椅坐下,也沒請楊鵬就坐的打算,自顧自地翹起二郎腿,盯著眼前人看:「我知道你跟磊不是情人或者曖昧關係,你說謊。」這次,沒有上回聽見的悵然若失,聲音冷得堅定。

  「……」懶得管眼前這號人物,自行張望起周遭環境來……
  知道對方有在聽著,繼續:「說吧,你想要什麼?交換條件只要你暫時頂替轟的職位,直到PS擺脫聯邦政府準備空降的難關。」我們自是不會派艱難任務給這不可信的傢伙。
  實在很難對這人有好感,觀察資料櫃,漫不經心:「我沒想要什麼,就想知道真相。」
  「什麼真相?」懊惱地捏捏鼻梁……這人肯定跟我不對盤!
  「……」

  沉默在特別乾燥的空氣中蔓延,塑膠類紙張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刺鼻味道,混在真紙微腐的氣味中,刺鼻感直衝腦門,惹得不習慣的楊鵬雙眼發酸。

  「你不說,我們無法互惠,找不到互利的方式,雙方都不好行動。」

  楊鵬總算看了劦一眼,雖然討厭這人是真的,但這人是人才也是真的,要不怎麼幾位PS幾乎以他馬首是瞻?其實這人跟自己也略有雷同,明明討厭自己,卻以大局為重,沒把自己這顆炸彈往外擱,看在提香與另一個磊的份上,也不好拘禁,這才安排頂替了轟。

  於是,來到三千年後第N回,將討厭的情緒努力嚥下,開口:「嘖,最不想跟你這類人協商。」
  而這一眼完全讓自己愕然,也總算明白為何劦如此篤定自己跟磊毫無瓜葛。

  劦靠坐的滾輪扶手椅旁,那張似乎是他慣用的辦公桌上,剛才還顯示著宇宙曆的數位相框,似乎每隔一定時間會顯示不同畫面……只一眼,楊鵬便認出畫面上的兩人,肯定是那位已故的磊。
  與劦,兩人搭肩彼此相視而笑的畫面……
  劦還是那副討人厭的眼鏡,只是眼神真好看……雲豹隊長拿著瓶裝水咬著吸管,一臉幸福,楊鵬不禁覺得,子翎若到了卅五歲左右,也該是這模樣與長相。

  令自己心念一動的是相框中的劦,那在短暫相處的數小時內不曾流露的溫柔笑容,而他似乎也沒對其他PS體系的人露出過,據觀察,其他PS與他之間的交談與態度……劦與雲豹隊長的關係八成是彼此之間的秘密。


  「原來如此。」看來有必要跟他澄清,就算不是情人,也是私交甚篤,不好讓他誤會。
  注意到轟的視線,劦也看了一眼相框:「人出事了,我才擺出來,我掌管人事,知道太多,盡量少與作戰體系的人多接觸,磊是唯一理解我的一位。」
  語聲不禁放緩了些:「他那人一直都很懂別人。」可能這種長相的人都一樣吧,提香除外。
  對轟的態度轉變微愣,也對說話內容驚訝:「你們真的認識!?」語氣激動。

  楊鵬想了想……略作思量……
  自己雖然不是絕頂聰明,但也不傻,已經陷在PS中,想來那位往後傷害子翎的聶雲八成是自己,歷史發展至今,很多時候想逃也逃不掉,時間只能一直過下去,況且要解開謎團、要回公元五萬年,自己即使再不情願也勢必得過下去。

  如此,必定需要助力,聶雲肯定是得好好帶大子翎的,不能動他,提香的位階不高,況且就性格而言不是能分享祕密的夥伴,那劦呢?
  縱然自己不喜歡這人,但這人各方面條件都很合適,倒是真的……他掌管極機密資料庫,擁有解謎的鑰匙,又隱隱是這群目前暫缺司令的PS的領導人物,似乎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再說事實上他也能直接監禁我,但他好歹尊重了提香而沒有這麼做,也算間接賣了我一份人情。


  「嘖……到了三千年,什麼都很麻煩。」越接近子翎十一歲,腦子越不夠用。
  「……」黑框眼鏡抬了抬,沒有說話。
  楊鵬順著數位資料櫃的陳列方向閒逛,雙手插在褲袋了……一派悠哉,完全不怕被身後的犀利視線給刺殺:「我從公元五萬年來的,為了完成磊的歷史。」

  劦眨了兩下眼,沒有驚訝……至少看起來沒有,仍舊坐在滾輪扶手椅上,從容的神態。
  「……馬博士的時光機。」不到十秒,劦結論。

  沒對劦的推論作評價,楊鵬繼續:「來到三千年後……我成為馬禿子的保鑣,但我想你們應該沒查到,我本名不叫聶雲,」回身看見劦微蹙起眉,立刻繼續:「水晶是真聶雲讓給我的,他也從五萬年過來,目的是養大磊。」
  「我不明……」話至此處,已然住嘴,顯是想通:「……嗯,看來你我認知上的磊不是同一位。」

  「嗯,但在偵訊時我的確沒弄懂,」收回視線,看向一整片資料:「陰錯陽差下給過關了……我不禁在想這是不是歷史的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放下翹著的腿,不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
  回敬的視線沒有挑釁,楊鵬突然明白為何子翎總是淡然,因為太多情感,沒有經歷過,不能明瞭箇中滋味:「我雖沒想抗拒過歷史,但總巧合得令人吃驚,我很珍惜與子翎的回憶,如同你珍惜磊的回憶。」傳遞出將心比心,希望動之以情。

  數位相框又換成了宇宙曆的數字排版,沉默的氛圍起了微妙的變化,至少不再僵硬。

  「他叫子翎?」劦皺眉:「哪一梯的磊?」放眼望去資料櫃,似乎想直接用眼睛調閱出資料。
  對這聲提問,楊鵬又愣了愣……隨即撫著自己下巴思索起來,自語:「他叫子翎嗎?其實他的本名……或該說他也沒有正常名字,只是我一直都這麼叫他……」
  無心理會這種細節,劦繼續:「既然你出現,代表馬博士的時光機肯定『能』成功,這次他們去營救也就務必『得』成功,我無法想像TM的傢伙拿到時光機會做出什麼事,你家的磊是哪一梯的報上來,我來找,別隨便亂翻我的資料。」
  「我還真不知道他哪一梯。」其實就是下一梯吧,但也不確定能否告訴劦:「倒是我需要的是終極兵器的資料。」試探……就算聯邦蓄意隱瞞,但未必不會有……

  又是沉默,只是這次沉默更加短暫,至少劦那穿透力極強的眼神以極光之速貫穿楊鵬。

  「這麼巧,」恢復到極冷的聲音,帶著不怎麼討喜的笑意:「你在撲殺終極兵器的任務中出現搗亂,終極兵器追殺令也才剛放出去,現在你就站在我面前要終極兵器的資料……呵呵,再傻也想得到……」

  楊鵬得承認自己心臟落了好幾拍,自己實在不擅長鬥智,鬥力也是一般,原本就是被培育為指揮文臣武將的城主,文武雖說兼備但也就是通才,不是頂尖,在這三千年的世界裡,要不是閒來無事時只有練功的份,武功還真不會長進,但腦子可沒得練,智商永遠就是如此,這下可有好多秘密怕是會被劦看穿……

  心跳還沒恢復正常律動,劦又開始推敲,發話:「你剛說為了完成磊的歷史、真聶雲養大磊,意即你口中的子翎目前人在這個年代,以你說的話都是真話為前提,子翎目前是小孩的機率相當高,所以需人撫養,你問終極兵器,手中該也大致有些資料,知道是十年前的聯邦醜事,綜合以上資訊,你口中的子翎是終極兵器,目前十歲;這種可能性高達九成九,」得意的冷笑,依舊翹著二郎腿,手指推了推眼鏡:「怎麼?我說對了吧。」肯定句結尾。

  楊鵬啞然當場,實在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為什麼這些人單憑一點點口風就能知道這麼多?子翎在嫁妝那檔事上猜到楊鴞的行蹤,那時我還能說他特別,那眼前這位又算怎樣!?嘖!歷史確實是不可抗力,我都搞成這樣了聶雲那傢伙來還得了?豈不是全世界都知道!?

  但城主,必須有識人的才能,這人既隱隱有令其他PS聽命的架勢,代表他至少是個重視承諾,且極少出錯的人,但願我沒選錯。


  「目前十歲的話,難道是下一梯的雲豹?」也不是在等對方答案的表情,自顧自地開啟手腕上的環狀電腦,似乎正在審視重要資料:「如此算上考試加培訓,日程算來剛好,嗯……那麼看樣子是得撤回終極兵器的追殺令了,」頓了頓,似乎這才想起轟還在現場,抬頭問:「你暫代轟,我撤回追殺令,就這樣,或是你比較想要終極兵器的資料?二選一。」
  「……」抿緊唇……此刻,在這人面前實在不敢再多話。

  自己自然希望追殺令撤銷,但是TM要子翎的細胞的原因至今未解開,雖然曾在TM待過,但官階不夠也不清楚什麼,只知道他們先後測試過數次子翎的實力,並且異常地想要得到他,至於TM知不知道子翎是終極兵器?直覺上似乎他們不知詳情,最多是以時間推測得到『確有關連』的結論,並且執著於子翎,而眼前的劦明顯知道終極兵器是人型兵器,以及死去的轟應該也知情。


  「看樣子你現在不敢多話了,」一副有些懊惱的神態:「從你為難的表情可以得知,即使追殺令不撤回,你自信子翎也未必會出事,看來我該高興磊有優秀的接班人,此外,終極兵器的資料在你心中有極高的價值,不僅是因為『子翎是終極兵器』,而是『這事關係到子翎』,對吧。」又是肯定句結尾。

  楊鵬現在簡直想抓狂了!說實在想撲上去直接結果了這人也不過分!
  兩句話的差異楊鵬自是聽得明白,人心被透視至此,好像被剖開一般,令人遍體生寒的厭惡,相較之下,子翎那是『懂人』,而不是看透自己,讓人舒服千百倍!


  「二選一。」
  「嘖!」我到底該怎麼做?這人看上去就不是有協商空間的個性!
  「慢慢想,我等你。」還是那副討人厭的眼鏡。
  深呼吸、深呼吸……儘管此處透著腐朽氣味的空氣難聞至極:「兩個都要!但我再多答應你一個條件!」如何?這樣行吧?聶雲再過一年得離開子翎,那時子翎沒人保護,我可不敢冒險!
  輕蔑的眼神:「你沒什麼值得我開條件。」
  被人看輕至此不說,心急倒是真的:「但我能提供馬禿子時空轉移的經驗,讓他順利完成時光機。」

  一句話,點醒了劦……刺鼻的塑膠與紙張腐朽味中,劦輕閉雙眼,正在評估。
  楊鵬突然覺得立場很微妙……自己雖然已放棄城主之位,年輕時過得也不順遂,但到底是一山霸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為了子翎,在三千年不斷向現實妥協,現下甚至被人以上對下的姿態評估……可歎自己被人折辱至此,還只想著將有利於子翎的條件都談攏!

  思及此處,也沒管交易是否成功,楊鵬輕搖頭……暗自傷神自嘲……
  ……子翎,為了你那句『好喜歡』,我真的……很痛苦,卻又只能苦守你我的初見。

  天知道,能不能與熟悉的你再見一面,在五萬年。
【肆】 第一四一章 倖存者
  小雁休養兩日後,算得上康復,只是想到往後每個月這種疼痛將有增無減,便憂心忡忡……這類事情自是不會讓雲哥哥知曉,畢竟知道也沒用,與其讓雲哥哥往後走得不安心,不如別說。
  聶雲盡可能將楊鵬的屋子回歸原樣,雖然相同的家具未必能買齊,總也是份心意,好過破壞後沒有建設,另外也就著手邊的現款提早給雁兒買了皮米衣……被追殺的日子怎麼想怎麼可怕,類似的事要是再遇上未必如同這回幸運,思前想後不是堅持生日送禮的時候,還是買了!

  小雁欣然接受的同時,對雲哥哥哪來這麼多錢感到很疑惑……畢竟逃離倉促,雲哥哥的寶貝包袱還在舊屋裡,但聶雲只說是賣了樣東西……具體身無長物的聶雲能賣什麼?小雁雖好奇卻也貼心地沒多問,只是強烈要求雲哥哥也給自己買一件,才能到第一要塞去。
  對此小雁覺得是去TM找麻煩的基本配備,聶雲則是感到有些奢侈……無奈爭不過雁兒的大眼睛攻勢,還是給自己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款式。

  「真不用我去麼?」雁兒手拉著雲哥哥的衣袖,不捨之情溢於言表:「雖然我也沒去過,但雲哥哥一個人……我總覺得非常不妥。」
  大個子蹲在寶貝弟弟身前,輕撫頭頂:「雁兒還是安心待家裡吧,雖說這兒比不上我們那間小房間啥都有,好歹挺舒適的……」
  噘嘴:「咱們那兒是雜七雜八東西多,就你老愛買東西給我才搞成那樣。」捲著眉毛抱怨,嘴上這麼說,卻是幸福的語氣:「雲哥哥……我還是想跟你去。」扯扯衣袖,晃晃……

  「不成,你待這兒,雲哥哥去去就回來。」斬釘截鐵。
  「可是……」扁著嘴……欲言又止。
  不解的眼神,滿臉疑惑:「怎啦?」轉念一想,瞭悟:「噢!雁兒一個人害怕啊?」
  「那倒不是,你一個人搭飛行船沒問題嗎……」我覺得問題很大:「是永森機場,真不會搞錯出口嗎?」
  「沒問題,你就好好待著吧,」一臉『交給我就搞定』的神氣,聶雲起身,輕輕掙開被拉緊的衣袖:「好啦,哥哥走啦,雁兒放心,哥哥沒問題。」

  送雲哥哥到了電梯口,按下一樓按鍵,雁兒只想跟入電梯……

  「好啦!」聶雲進入即將密閉的鐵箱,回頭:「快回去休息吧,你這次挺嚴重的,雲哥哥就不在幾天而已,你自己可要好好注意營養啊!」
  「雲哥哥,我……」其實……
  「好孩子,哥哥盡快回來,說不定過些天就有好消息啦!你等著!」

  盯著闔上的電梯門,小雁雙眼眨了眨……隨後低下頭。
  這才發現自己竟赤腳走了出來,緊緊跟著雲哥哥的步伐,甚至顧不了穿鞋……

  ……其實我只想在十一歲之前,盡量和你在一起,久一些而已。




  畢沙羅扶著重重的腦袋,在缺乏人氣的空氣中醒來……用力甩甩頭,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情況。
  「操!」十年前的房間,怎麼沒被拿來當倉庫?總之這股霉味代表這兒十年都沒人用吧。

  伸展筋骨後,感覺到身體沒有異狀,想來好歹是親兄弟,自己就是粗勇了些,半點打不過正規軍,所以也沒被人提防……倒是門外肯定有人監視。
  「……回都回來了。」去看看媽吧,只要讓外頭的人跟上,想來不會限制太多……嘖,是說這會兒不知道工地怎樣了?還回得去麼……也不知道大家夥兒是不是都好?聶老弟究竟……唉!
  「喂,」亂想也沒啥用,索性開了門直接行動:「我要去看我媽,就你們司令的媽。」

  不出所料,監視的二人相當客氣地行了舉手禮後,便往一旁退開,隨後緊跟著畢沙羅的腳步……畢沙羅熟門熟路地在沒有窗戶、毫無裝飾的走廊上移動,雖說此次返家並非出自本意,但一想到能見到久未見面且又嚴重失憶的母親,頭腦簡單的性子,一下子倒也高興了起來。

  怎麼說……終歸是自己的媽。


  腳步踩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經過三個轉角,往營區更深處前去,一盞燈閃爍了幾下後恢復明亮,腳步聲持續。
  畢沙羅很難想像這樣清冷的地方如何養病,回想當初與父親不睦便憤而離去,確實不孝。
  只是在這個人人自顧不暇的年代,不孝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處處都上演著,幾個律法無法徹底執行的中繼都市更加猖狂,弟弟殺哥哥、朋友砍朋友、不認識的人殺不認識的人。

  「嘖,果然一起久了就會變。」聶老弟規矩老實,要是從前,我八成連這半分愧疚感也沒吧。


  「司令正在裡面與夫人敘話。」此行目標的房門前,一位綠髮軍官見到一行三人,便立正後開口:「大約再五分鐘之後可以會客。」似乎沒認出所謂的『客』,也同樣是夫人之子。
  「嘛……」畢沙羅也沒在意這些小細節,倒是注意到眼前三位肩上的軍階相同,彼此也沒行禮,約莫認識:「我也進去應該沒差。」說著,便伸手推門……比印象中清冷許多的門。

  充當門衛的軍官沒有抬手阻攔,這讓畢沙羅內心閃過一絲不解,卻沒連貫上……只以為自己與哥哥畢竟是雙生子,長得太像。
  門內的情景出乎意料,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房間擺設,只有一位平躺在手術台上的年輕男子,即使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畢沙羅仍能看得出來對方奄奄一息……而康丁斯基坐在一旁的舒適沙發上,讀紙本小說。

  「你還是來了。」放下手中的《二十四個比利》,向門口三位擺擺手……示意退下。
  「搞啥……」皺眉不解……但依然跨步朝兄弟的方向前進。

  直到房門被帶上並反鎖的聲音響起,畢沙羅才突然驚覺自己走入一個圈套。

  挑起濃眉:「你耍我!?」
  「不算是,」頓了頓,沒有起身,康丁斯基解釋:「我們見面的那個當口,TM大電腦被駭客入侵,距離很近,手法高明,恐怕不該讓人知道的都知道了。」
  「啥?所以?」完全摸不著頭腦。
  「據查,對方的位置就在你我敘話的店裡,我在想你是不是跟吧檯前那少年是一夥的……當時店裡只有一個人在使用環狀電腦,我記得。」
  「?」丈二金剛摸不著腦:「啥跟啥?」
  起身,緩緩走了幾步,來到手術台與弟弟之間:「總之我懷疑在第二要塞待久了的你,因此趁著移送母親的空檔,設局。」
  「喔……」畢竟是自己哥哥,想氣也氣不起來……怎麼說自己也不再是十年前那少年脾氣了:「所以媽好嗎?」

  康丁斯基頓了頓,盯著弟弟的雙眼……
  良久後,語氣溫和堅定:「他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以後再也不會為你我擔心受怕。」

  「噢!那就好!」什麼也沒多想,更沒意會過哥哥意有所指:「那現在這樣是怎樣!?」眼神瞟向那突兀的手術台。

  「你不妨走進看看,興許你認識。」語氣平淡,好像是要讓弟弟去認一盆塑膠盆栽似的。
  沒多想,抬腳掠過自己哥哥,走近……凝視那昏迷中的人數秒後,發話:「……說真的,是有那麼一點面熟……是在哪見過……」回首,面向事件主導人:「這傢伙還有氣,是怎啦?」
  「呵,也是你不會想到的損主意,看來你還真不是聯邦一掛的。」背向著人。
  「喂!」快步來到兄長面前,語調表現出相當的不滿:「你別以為早我幾分鐘出生了不起,我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不讓我見媽也就算了,現在還懷疑我是東亞聯邦的混帳,我可告訴你!康丁斯基!」
  「嗯。」平靜聽著的眼神。

  「我可要翻臉了!別以為這兒你的地盤就屌!」快步來到那唯一的座位,一屁股坐上沙發:「真他媽的幹!是!是……我是脫離組織,但那是因為我覺得現在活得挺好!沒必要發白日夢跑到過去未來!可好歹我也沒到出賣家人的程度!要我投效聯邦哪可能?你前後懷疑我兩次是幹嘛!?想打架我未必輸你!哼哼……」
  一段話自是發於氣憤,說得有些孩子氣,也透著被親哥哥冤枉的委屈……彪形大漢盤踞在單人沙發上,有些憋悶。

  「知道了。」對於弟弟的單純,無言以對……只得用下巴指指手術台,據實相告:「那是白石,任職於第二要塞圖書館,你該見過。」
  「白石……」畢沙羅聞言,愣了會兒……才想起白石何許人:「喔!他啊,見過幾次,很照顧小……雁……」話說到此,為之愕然:「我說你抓個自然人來幹嘛?你要抓的是小鬼吧?跟他有啥關係?還是你又想用誘餌那一套?太賤了吧?」

  皺眉,雖然不喜歡聽到這種刺耳言論,但畢竟剛才自己誤會弟弟在先,不好發作:「你睡著這十幾個小時,在確定駭客已盜取我方機密之後,我立刻動用人手蒐集目標人造人周圍人等的細胞,發現這位白先生也被感染『回歸』,雖然不多,但是很新鮮,是近期的。」

  畢沙羅抽了抽嘴角,冷哼:「都不明白你在說啥?要不要連我也一起化驗一下?」
  「那倒不必,有他就夠了,我只想告訴你,我們會放棄抓目標人造人。」
  「你是說放棄抓小雁?」也沒管白石死活:「好是好,但你到底把我騙來這裡幹嘛?媽呢?」站起身,伸展伸展筋骨:「我去看看他吧,就算跟爸在一起也罷了,唉!今天都是什麼鬼日子……」

  康丁斯基的眼神穿過那正在伸展的手腳,好像在看向很遠的地方……隨後輕聲:「駭客在入侵到大電腦的主系統前,發生失誤,將維生儀器關閉……你知道,母親沉睡的時間很長,睡著時沒有儀器運作……」
  「啊?」
  咬唇,少有地顯現出沉痛的表情:「嘖,你不明白!」
  依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我是不明白。」

  寂靜中的寂靜。
  手術台周邊的儀器持續分析白石的身體組織,昏迷中的人早已無從在乎光陰流逝,只能呼吸,也只剩下呼吸,一息尚存的不知是生命還是認知。
  沉默在偌大空間中沒有持續太久,畢沙羅終究不習慣尷尬……率先發話……

  「喂,我說,媽哩?」幹嘛這傢伙一講到媽來一大串有的沒的。
  「你煩不煩!?」真被怒到了!
  「嘖……」看得出兄弟心情不好,只得轉移話題,反正探視母親不急著這一兩天:「對了,你打算讓白石怎樣啊?」好歹也是有過幾面之緣……總不好不聞不問。
  「這得看生化組、醫護組、科技組……等,他們的綜合報告而定,暫時不會弄死他。」死了就沒用了,有些東西還是新鮮比較好。
  「喔。」看了看手術台上昏迷的傢伙,畢沙羅嘆:「唉!我說……你們利用完後,會放了他吧?」雖然明知可能性不高,還是問了。

  回應畢沙羅的又是一是靜默,所有儀器的運轉聲持續,維生的,與維持意識昏迷的。

  「好吧,當我沒問。」比起小鬼被抓,好歹白石沒見過幾次面……也算對得住聶老弟了,白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去看看他最後一眼。」
  「請便。」

  畢沙羅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但權衡了自己哥哥與組織利益,加上私交……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只能捨棄白石,思及此處,腳步便跟著沉重不少。
  來到白石身邊,看上去維生儀器將人體各項機能維持得極好,至少氣色比起時常久站的圖書館館員健康許多,但畢沙羅知道,即使跟白石沒說過兩句話也知道……要是有得選,這傢伙情願整天站著工作,也不願就這麼躺這兒。

  「……」站在白石身邊,很想對沒意識的人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沒必要,也說不出口。

  卻在此一瞬,畢沙羅感到額頭發熱……有滾燙的液體從眉心淌下。
  來不及伸手觸摸,巨大的身軀便應聲倒地,睜著的眼睛看向自家兄弟被從天而降的人以槍頂額……

  自此之後,黑暗一片……耳邊彷彿聽見康丁斯基的低嘆……
  「終究還是有人陪伴母親……可惜不是我,真可惜了。」
【肆】 第一四二章 不可抗力
  「哇靠,你手腳會不會太快了點?」飛鷹五號從天花板躍下。
  「還好。」雲豹七號。
  「……我的藍色行星居然沒派上用場!啐!」將一把湛藍的掌心雷貼身收好。

  為了營救聯邦花了大筆金費資助的馬博士,特別危機處理群這回精銳傾巢而出,各憑本事進入第一要塞後,雲豹與鱷魚再各自與一名主要管理情報的飛鷹隊員,兩兩一組潛入TM總部,並且各自執行分配到的任務細項。
  時間拉回五秒前,被分配到聲東擊西製造混亂任務的五號與七號,透過聽覺判斷,認為在達成目的的同時可以順帶將白石帶回總部,若有可能,生擒康丁斯基是再好不過的大功一件……

  幾個手勢與眼神交換,五號與七號達成共識。
  不過從沒與這年僅十四歲的女孩合作過的五號,確實有些驚訝……難怪破格錄取一位女性。

  沒有挪開天花板,也沒有啟動熱感應裝置,幾乎是計畫剛經由手勢確認完畢,七號便將皮米靴中的T19亞光速掏出並直接滅了多餘的畢沙羅,隨後躍下,在龐大的軀體尚未倒地前,瘦小的身影便已到了康丁斯基身邊,小刀祭出,貼心地等人質說完最後一句話,立即切斷氣管,使其暫時失去言語能力又不致死。
  三秒,飛鷹五號落地站穩,門外兩名軍官同時聽聞畢沙羅龐大身軀的落地聲響,破門而入。
  三秒半,五號欲拔槍支援七號時,女孩亞光速已然出手,消音器下,悄無聲息地連發,兩人均命中眉心,當場身亡。
  四秒,房間回歸寂靜。


  「呼……新的亞光速果然不同凡響,總算有把槍能跟得上我的速度。」女孩看看銀色的新武器,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哎呀,糟糕,我忘了該拿掉消音器,這樣才能把人引來。」一臉懊惱的神色,好像為了剛剛做了白工有些失望。
  「……哈哈。」居然還嫌以前的槍不夠快,這女孩長得漂亮但我死也不娶這一型的:「靠,預料之外這位怎麼辦?你下手也太狠了……我這裡有音速槍的說……這傢伙算是白死的。」

  聳肩:「想說聽上去不是什麼好人,也不能帶著他辦事,只好送他上路……」抬眼瞄天花板:「他好像挺重的,不能藏上面,不如放手術台顯眼些?反正我們得帶這位白先生走?」
  「也是個辦法,乾脆死人都堆手術台吧。」畢竟是勞力活兒,飛鷹五號很有自覺地捲起袖子,準備動手:「靠么這樣堆不堆有差嗎?讓他們繼續倒在門邊……嗯,巡邏再兩分鐘會經過這裡,還是先拖進來,媽啦我想現在鱷魚二號他們還沒到營區的關押樓!」

  「嗯,晚點發現比較好。」此時七號注意到康丁斯基的小動作,用力一記槍托,便碎了人質慣用手手腕,避免其拿出武器:「倒是意外的豐收,沒想到能生擒這傢伙,帶回去不知道能問出什麼……」
  「他這類型的人……」一邊堆疊屍體,一邊發話:「靠么也不知道自白劑有沒有效……搞不好我剛剛聽到的有用些,嘖嘖……真他媽的我長期內應多年,但近距離見面今天還是第一次。」這下總算能回PS了。
  七號,姣好的臉蛋點點頭:「嗯,你官階不高,我明白,別自責。」
  五號抽臉,低聲碎碎念:「……靠,為什麼這安慰的話聽上去這麼刺?」
  「嗯?」正觀察房間的雲豹回首,滿臉疑惑:「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啦!」

  堆疊屍體不用三分鐘便能搞定,飛鷹背著白石從原路先行離去,雲豹拿槍指著康丁斯基的腦袋留在原處,靜待耳中傳來鱷魚的訊號,拿捏良好的時機製造混亂。




  十歲的森在第一要塞四處遛達。

  「唉!要不是突然遇上大動作抓人,我也不會出錯啊……」這都不知道老爸怎樣了……

  知道TM總部肯定在第一要塞出口處,永森機場,意圖逮到駭入大電腦的自己,於是不急著離開,漫不經心地四處晃,甚至在魚眠居(如同停屍格般的抽屜旅館)睡了一晚,不能隨意伸展身體的結果是……全身痠痛異常。
  在街上大大打個呵欠,想到出入口附近看看鋒頭是否已過,揉揉落枕的肩膀,上了加水公車……站站停靠、看著各式各樣的乘客上上下下,晃晃悠悠地來到出入口一帶。

  第一要塞並非一般中繼都市,少了民營的交通工具轉運中心,只有官營的唯一機場,選擇自然少,在通緝人犯的時候,這種制度倒是格外好用。


  「小子,」航警眼見一位落單少年四處亂逛,看長相與公告的通緝內容頗為相似,便上前盤查:「你要上哪?水晶讓我掃。」說著,便站直身擋住少年去路。
  棕髮張揚的少年眨著清澈的眼睛,伸出手讓人掃描:「我在找我爸。」此行意圖也確實是想擾亂TM,直接對他們造成重創,自然能讓潛入的PS更加順利地營救老爸了。
  「走散啦?嗯……馬遠?你是東亞聯邦的人造人?來這裡幹嘛!?」突然大聲了起來。

  挑眉,一臉不爽的表情,立刻抽回手:「幹嘛?不行喔?我們也是有休假的好不好?」
  「是沒錯……」瞇眼評估……
  「再說你們這兒了不起嗎?出入這麼麻煩,人都擠成一堆了還不讓過……」一臉觀光被打擾的不滿:「我說你們這邊不但空氣差,連制度都有問題,這樣以後誰還敢來?」裝蒜到底。
  航警收起掃描儀,努努嘴,這才壓低聲音:「你當我願意麼……這不就是有通緝犯……」
  「啊!老爸!」完全沒在聽的模樣,拔腿便走:「我看到我爸啦!拜!」溜之大吉!

  紛紛擾擾的混亂空間中,航警兀自站在原地,看著少年使勁兒推開摩肩擦踵的人群,往一位同樣棕色頭髮的魁梧男子走去,男子亦左右張望著……似乎沒聽到孩子叫喚,卻好像也正忙著找尋孩子……

  沒理會航警,十歲的森總算將自己隱蔽到人群中,幸好自己身材瘦小,要隱藏很容易,倒是身邊站著一位身高至少有兩米的高大鋼絲頭男人,實在頗有壓迫感……但剛剛要不是這人適時出現,恐怕還脫不了身……好險。
  眼角餘光偷偷瞄到航警自語著一邊抱怨,一邊自顧自地忙碌離去,趕忙也要趁機混上飛行船……只是才一轉身,便被一隻大手提住……落枕的少年差點慘叫出聲!

  「剛剛是你在喊我爸爸?」聶雲一臉老實,盯著提到眼前的少年臉龐:「可我不是你爸。」這孩子怪可憐的……這兒都是人,他跟自己爸爸走散了,一個人挺危險的……
  「呃……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踢了踢懸空的雙腿:「能不能放下我?」
  「喔。」

  聶雲輕輕將人安放到地,周圍依舊萬頭攢動……一艘飛行船駛離航廈,又一艘駛進視野。
  航班顯示屏幕刷新了一回,最近一班飛往魔羯市的航班將於六分鐘後飛離地表……只要到了魔羯市,就能搭乘碟型車或者其他交通工具回第二要塞……該是趕得上休假結束,回去報到。

  「謝啦,拜拜。」轉身便想走,時間緊迫啊。
  「慢!」聶雲大手一帶,一臉真誠:「唉!我陪你找爸爸吧?他長什麼樣啊?」雖說我也有要事在身,但這孩子一個人這樣總不是個辦法……
  少年好看的臉抽了幾抽,按捺住情緒,也忍住落枕的痛沒嚷嚷:「唉,我自己會找他,你忙你的吧。」說著,又是腳底抹油,忙想開溜!
  「不成!」大手又是一提……馬遠真懷疑自己的脖子會不會斷掉:「你還是個孩子嘛,走失了萬一以後都見不到爸爸怎成?不成不成,今天沒瞧見你們父子團聚,我可不敢放人,這都怎麼回事啊……為啥第一這邊人這麼多……雁兒啥都交代了,就沒跟我說會遇上這種人擠人的場面……」
  「雁兒?」不是吧?這麼巧?

  十歲少年雖然個頭不高,但智商很高,眼珠子一轉,心中已有了個大概的譜……
  哼哼……果然歷史很有趣。


  「你……」人潮湧動中,棕髮少年瞇著眼睛細細打量聶雲。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噢!我叫聶雲,你叫啥?小朋友?」還沒把人放下。
  「……哈。」抽著嘴乾笑……看來想要對那段歷史裝作毫不知情也挺困難,這下是自己找上人家的:「……你來第一要塞做什麼?」沒回答聶雲的問題,劈頭直接問。

  面對這簡單的問題,聶雲卻傷透腦筋……原因自是雁兒交代過,此行目的不可讓人知曉,否則更添凶險……可轉念一想,內心有些為難……
  眼前也不過是個與雁兒年齡相仿的娃兒,能凶險到哪兒去?打小師父就對自己千叮萬囑不能說謊,說來自己不論是為子翎還是雁兒,還真撒過僅有的幾次謊……實在是不想再對個娃兒也騙人。


  輕輕放下人,聶雲蹲低,神神秘秘地附耳,壓低聲音:「我是來救個人,可是才剛到,還沒救著,便撞見你啦。」
  所謂無巧不成書……馬遠心念一動:「你要救什麼人?」不是吧?歷史的不可抗力?這麼強大?見鬼!
  「噓!」大塊頭鬼鬼祟祟的模樣挺滑稽,悄聲:「據說是個很聰明的人,大家都叫他博士。」誒?說來我還沒見過馬博士吶!這下該怎麼救法?
  「……」曾將那保鑣楊先生留下的音訊檔聽爛的馬遠,嘴角又無奈地抽了幾抽……真無語!

  「怎啦?」顯然會錯意:「想爸爸?沒關係,我想想啊……是啦,這兒該有人能廣播的嘛!我帶你上那兒,你跟人家說你爸爸叫啥,是啦……這是個好法子!」難得的得意,聶雲少有的覺得自己聰明了一回。
  「哈……不了。」乾笑過後,盯著眼前憨厚的男人,開始思索……

  航班顯示屏幕上,那班原本自己想搭乘的飛行船再一分鐘即將啟航……十歲的森咬咬唇,陷入天人交戰。
  基於窮極無聊的好玩心態,那段音訊檔確實陪伴自己度過一段童年歲月,但時隔數年,坦白說已沒了當時的熱情,正想將那件事從人造人忙碌的生活中淡去……可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事件核心之一的聶雲,馬遠不傻……知道自己要抽身得趁現在當機立斷、抓緊時機,否則以後萬難切斷這千絲萬縷的瓜葛……


  『美聯航空飛往魔羯市TN4869號航班,即將起飛,還沒登船的旅客請往……』

  「嘖!」煩死了!就算現在拔腿飛奔也來不及上船了!
  聶雲眨眨眼,難得的細心……注意到孩子好像很在意那即將起飛的航班:「啊!難道你爸在上面?」說這話的同時,也沒管孩子有沒有答應,便又是提起衣領飛奔:「孩子你等等啊!我這就送你去找爸爸!哎呀不對,是飛行船等等啊!」

  一時間,馬遠只感到腳下生風,當意會過來聶雲雖然看似笨拙,身形步伐卻靈巧非常,在人群中穿梭毫不費力時……自己已經被提過了兩道閘門,航班已近在眼前……
  ……好吧,若你趕上了我就不蹚這渾水,這可是你自己把我送走的啊!

  「呼!讓讓讓讓!」聶雲火力全開,為了護送個孩子見到爸爸認真起來!
  「……」這位大叔級人物倒真是這年代的人少有的真誠……是說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年代……
  「借過借過!謝謝啊!」話音剛落,人早已到了數步之外……
  「……」這傢伙身手肯定了得,這麼人山人海,他的速度簡直如入無人之境,而且沒撞翻任何東西,要是嘴巴管得住少嚷嚷些……應該能顯得更從容吧。

  見到素不相識的聶雲認真為同樣素不相識的自己奔波,馬遠內心頓時有些異樣情緒滋長……
  說來自己也不是沒幾位同梯的人造人朋友,但畢竟競爭激烈,自己與老爸又極少見面……這人看上去腦子就不好,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便幫我,再說他此行目的也是為了救老爸……唉。


  「要糟!趕不上啦!」眼見航務員就要將最後一道閘門關閉,聶雲再度嚷嚷:「等等啊!」
  「別嚷了,我爸不在上面。」被提著走的人總算開口了……往後要怨就怨自己心腸好!嘖!
  聶雲愣了愣,腳下緩了下來:「……原來你爸不在船上啊?」
  「我說他在船上了嗎?」唉……果然是個老實頭。
  恍然大悟:「噢!是沒有……是我搞錯啦!」遠處航務員已經關閉閘門,航班緩緩駛離航廈……漸漸加速準備飛升:「哎?那我們別耽誤,趕快去找人廣播吧!」說著,繼續提著人,轉身便走。
  「唉……雁兒肯定是很有耐性的人。」而且應該很聰明……要不這時代處處陷阱,怎麼可能跟這傢伙一起存活到現在?
  才剛邁步的大腳一頓:「你認識雁兒啊?」也沒等手上提著的人接話,自顧自地繼續說:「是啊,你們年齡差不多,雁兒認識幾個年紀差不多的朋友也不奇怪啊!」

  對聶雲的解釋不置可否……馬遠遇到聶雲後,第N度抽臉……

  「我叫馬遠,」人聲鼎沸中,脖子繼續疼……用被提著的角度認真看向提著自己的人:「是你此行想救的馬博士的兒子。」
【肆】 第一四三章 一兒一女
  聶雲與馬遠,一大一小,在永森機場航站外頭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大眼瞪小眼。
  航班顯示屏幕早已跳到不知第幾班飛行船去了,人來人往中,有歸人有過客。

  「你好好待這兒啊,」一副哄小孩的語氣:「叔叔我去去就來,定能把你爸爸帶回。」
  「站住。」馬遠可沒受過聶雲的養育之恩,自是不會多客氣:「你去是添亂,我有九成九的把握PS能救回我爸爸。」都已經破壞系統了,TM所有人都忙著修復,他們自己應該也有聲東擊西戰略,再救不回人就去死死算了。

  「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人群中,聶雲雙手叉腰,頗有訓誡的意味:「要知道,對人禮貌就是尊重自己,我是沒在乎啥,可你爸爸會沒面子,明不明白?」

  馬遠翻了翻白眼。
  適才盤查的航警遠遠望見……確實是一個爸爸在教訓孩子的模樣,便轉身離去。

  馬遠盯著聶雲,內心一邊腹誹著自己幹嘛突然大發慈悲?一邊幹譙自己落枕的脖子……
  最後,只得向現實投降,也是向別人的歷史舉起白旗。
  「你是五萬年來的傢伙,對吧?」看樣子跟這人說話還是直接點好,省得他答不上來。
  「誒?」聶雲一時愕然,隨即明瞭:「啊!是了,是雁兒告訴你的吧?你們是朋友嘛!」眼珠子轉了幾轉,又是一臉不解:「嗯嗯?不是啊,雖然子翎知道五萬年的事,但是雁兒該是不知道的才對……他應該沒法告訴你啊。」

  馬遠略顯疑惑:「所以子翎跟雁兒是不同人?」怎麼我聽起來是同一個?
  「噢!他們是同一個……這……不不不,」大腦袋晃晃:「咱五萬年那邊,有些人有用表字的習慣,我來到三千年這邊為了區分方便,就把雁兒和子翎分開說,這樣我才不會弄混。」

  一段話,馬遠稍稍組織了一下……

  智商兩百不是擺好看的,不到十秒,馬遠已經想通了個大概:「也就是說……嗯,雁兒本該是三千年的人,而你是五萬年的人,他……很可能是長大後因為種種因素到了五萬年遇見你,現在你又來找小時候的他,對吧?」

  「唉啊!你小小年紀真是神人!」聶雲睜大雙眼,驚嘆:「你說的沒錯啊!我師父,我是說我在那邊的師父,有一天就叫我去風城等人,後來嘛……子翎就從天上掉下來了!你說,師父也是神人吶!要我說我夠幸運,這輩子不到三十吶,神人就出現了三個!」
  馬遠又是慣性地抽抽臉:「先不管你師父,總之你說的話我記得就是了,現在我得回第二去,你別阻攔。」說著,又是邁步要走……
  「唉?你不等我去救你爸爸嗎?」聶雲趕忙拉住正要離開的少年:「你父親現在可危險啊,雁兒說了,雖然TM的人暫時不會對他如何,但是利用完了的話可就難說啦,咱們還是儘早把他給救了,我知道你肯定心裡擔心,要不你就跟著我,躲在遠遠的地方看看就好?嗯?」

  馬遠只覺得自從遇見聶雲後,不知道翻了第幾次白眼,也不知道抽了第幾次臉……都不知道這人是由怎樣的DNA排列而成的?居然蠢到極點!不就跟你說你去是添亂?既沒裝備又沒常識……哼哼……
  不過治蠢人,得用蠢方法。

  「我說,」回首的時候努力按捺住情緒:「雁兒有沒有交代你要怎麼救人?」
  大個子搖搖頭:「那倒沒,他就讓我在總部附近晃晃,說是別太靠近……興許馬博士出來後會需要幫助,若真需要幫助,我就上前去接應。」
  「這不結了?連你家小鬼都讓你別接近,」渾然不覺自己也是個小鬼,頓了頓,撇撇嘴,隨便瞎掰:「再說了,我可是神人來著,我的父親自然也是神人,比我厲害,哪輪得到你救他?他是神人嘛,真要想出來,十道太空閘門都攔不住。」哈……好爛的說詞……我也變蠢了嗎?
  這話聶雲聽了倒是很受用,簡直有如當頭棒喝!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唉?」一臉恍然大悟,扒扒鋼絲頭,又有些無辜:「可是雁兒讓我在遠處接應……我把他一個人留家裡,自個兒跑來,現在啥都沒做就回去,你說是不是不妥?」
  哀怨的眼神:「那你趁早回去陪他不是挺好?再說了,他又不知道我老爸是神人對吧?所以才會擔心,你回去告訴他,不勞他費心,不就結了麼?」到底要讓我錯過多少航班啊?我的天……
  大個子手指摳摳臉……猶豫:「……我還是覺得該去看一眼,一眼就好。」說著,也沒等馬遠表態什麼,大手一提:「而且啊,你畢竟是博士的兒子嘛,哪怕是神人,見到自己兒子總也是會高興的,你爸爸這次被抓了,一出來就見到你來接他,肯定歡喜!」


  不待馬遠再度提出抗議,聶雲又是大手一提,將落枕的肩膀脖子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抄起……人潮來來往往,聶雲提著個孩子如入無人之境,迅捷異常,馬遠除了痛得齜牙咧嘴外,這才留心到傻大個兒所踏出的每個步伐,似乎都透著玄機,好像某種數學公式。
  想起大個子剛才談到自己的師父,心中倒是隱隱有些期待……
  聰明人總是寂寞,沒什麼人真能與自己相談甚歡,倘若老爸真能弄出時光機,把自己送去五萬年,興許現在認識了聶雲,還能透過這層關係去看看另外一位神人?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神人自是對神人感興趣。


  腳下生風,奔出航站不知多久……簡直與一般汽車比擬的速度下,馬遠的小腦袋也沒閒著,最後開口:「你師父什麼人?好像很厲害?」
  「喔喔!我師父他啊可是當世高人,說到川城,大多都會先想起他,」步伐不停,繼續飛奔:「他姓喬,你肯定沒聽說過。」
  抽臉:「我怎麼可能聽說過……」頓了頓,被提的著人挑眉:「這麼跑下去,到底知不知道路啊?」我們好像錯過好幾個路口?

  簡單一句提問,聶雲頓時收起步伐,只一瞬便已立定站好……彷彿剛剛只是信步走動罷了。

  「是啊!」大掌一拍額:「唉啊!雁兒畫了圖給我!瞧我給忘了拿出來!」說著便放下馬遠,自顧自地往背上包包翻找:「是雁兒給我的……哪兒去呢……」
  「行了,別找了,我帶路吧,」雙手插進口袋,率先往前領路:「這樣省得你又提著我,討厭死了。」神人嘛!哪能給你說提就提?我脖子還要不要啊?
  「你去過啊?」忙收拾起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包袱,跟上:「是了!你父親在那兒,你肯定擔憂,自然去探過了!」
  對身旁傻大個兒的話不置可否,雙腳繼續領路,內心倒是整合不少資訊,關於聯邦政府的、關於保鑣楊先生的音訊檔、自己的父親馬博士、東亞聯邦政府、PS特別危機處理群……雖然這回取得的TM核心資料還沒來得及詳細瀏覽,但其他事情卻也夠耗腦力了。


  「對了,」領路的少年像是突然定住步伐:「幾年前我曾入侵聯邦的……原來如此!」
  「啊?」一臉茫然。
  少年抬頭時雙眼閃閃發亮:「你認識一個聯邦政府的女人對吧 她是不是也從五萬年來的?」

  聯邦政府的資料說這女人來自純淨世界,那不就是指五萬年世界?所以聯邦政府知道肯定有辦法穿越時空才對老爸的時光機有信心,進而出資……那女人雖然姓名、出生年我都查不到,最嚴密的防範莫過於根本沒有建檔……確實,若是根本來自未來,怎麼可能輸入電腦,說是來自未來的人處在現在這個時空?


  「喔,你是說……」話未說完……
  「慢!」忙被馬遠以嚴肅大聲的語氣打斷!
  馬遠此時腦子動得飛快……
  歷史的漩渦已將我捲入了,意即現在每一道資訊都無比重要,必須謹慎處理,幸好這人似乎有問必答,狀況好得多,問題是我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什麼?既然我已涉入其中,將來我到達未來世界的可能性極高,幾乎成為必然……若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難保我到了未來後不會被綁手綁腳,受人擺布?


  「怎啦?」聶雲自是不能理解一個小小少年有多少花花腸子:「不就是我老婆麼?」
  愣住:「你夫人?」這算是他自己說了,所以我該知道?或是我知道後,往後每每行事也必須斟酌再三?
  「是啊,我們成親沒兩天他就失足落崖,當時我以為他死了……」兩人緩緩步行,聶雲低頭,不知是對比自己矮小的孩子訴說,還是只是想說:「說起來我該去尋他屍首才對,幸虧這回換我落崖了,沒遇見前面幾位老婆,否則在這邊的世界突然見到……知道他們苦等我多年,讓我怎生過意得去……」

  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好像是在一遍遍說服自己,一些……已經沉澱,卻又歷久彌新的心思……

  「看來是個女性人口比例正常些的地方,」順勢問出口:「所以你有幾個老婆?」
  大個子少有地出現了悵然神色:「那些都不打緊……總歸我心裡記掛著一些,也就是了,可我真心喜歡上的人,看上去是喜歡上別人了,也怪我老對他兇巴巴的,又容易傷他心,唉,明知子翎總是一心向著我,不但一見面就救了我,平時連梳頭更衣都幫著我跑前跑後的,我卻……唉,偏偏總在最重要時對他不好……我知道我笨了些,可我對太多人是真的虧欠……」

  馬遠歪頭,歪頭的時候不免又牽動了脖子,痛得要命:「所以你愛上了子翎,也就是以後的雁兒?」
  「是吧,可我其實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過我……」低頭,這回是真的看著少年:「我說的不是那種我養他,所以他就喜歡我的喜歡。」

  「喔,」言情小說看過一些,大概算是明白吧:「你怎麼對我一個十歲少年說這些?」這人怎麼想的?
  聶雲沒有停下步伐,話接得十分順:「咦?你是雁兒的朋友嘛,又是神人!自是什麼都特別明白的啊!」一臉『我自然得告訴你』的神氣。

  馬遠抽抽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後你說因為你對他不好,他愛上別人?」那你自作自受,干我啥事?我幹嘛要聽個大叔級人物的戀愛煩惱:「如此也好,你也說了自己對他不好,終歸你們想對彼此好,卻也未必合適……再說了,你老婆還活著,你總不好老想著別人。」說得老氣橫秋,一點都不像十歲娃。
  「你說的對啊,所以我也就現在盡可能待雁兒好些……」
  話音剛落,聶雲突然想起曾經,楊鵬似乎也很在意自己待雁兒好究竟是為了要彌補子翎,還是單純地為他好?當時自己不曾細想,可如今再次提及,要說真沒一點感觸那可就不是個傻字能解讀,而是無情。

  聶雲傻、隨波逐流、拿不定主意,但非無情之人。


  「唉,我是不清楚你們怎麼搞的,反正你得清楚前因後果啊,」馬遠踏著小步伐,在一個街角轉彎:「你看你現在待雁兒好,之後雁兒變成子翎,又發覺你對他不好,肯定大大不適應。」
  「好像真是這樣。」是啊,我怎就都沒想過?是了,我就想著自己以前對他不好,所以現在盡量對他好,可好像沒為弟弟想過:「要是我沒對雁兒太好,是不是子翎就比較沒這麼難受?」
  雙手依舊插在口袋裡,領路的少年大大打個呵欠:「……那是必然的吧,這就是相對論。」
  「果真是我的問題嗎……」耷拉著腦袋,也跟著邁小小的步伐:「我都沒站在弟弟那邊為他想想……總以為自己這麼做就是對的……可你說,我又怎麼可能對個孩子不好?那是錯的,雁兒無依無靠的,就只有我而已……所以我養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已經到了有些懶得搭理的程度,漫不經心地回應:「你就做你想做的不就好了嗎?哪這麼多是非對錯雜七雜八,要是有閒情逸致想這些,還不如除了雁兒之外,多陪陪自己的老婆女兒。」

  不解,手指摳摳臉:「我沒有女兒啊。」我把雁兒當兒子養,雖說也不是親兒子。

  「是嗎?」微微有些不解,終於抬頭看向傻大個兒:「可這件事挺有名的,你老婆來到這兒的事情雖說沒有太多紀錄,但好像被很多人看見吧……就是剛到這裡的瞬間,傳言很多,據我所查,他似乎來這兒前就有身孕了。」

  「……啊?」來這兒前?我們新婚兩天,是……同房了……沒錯……就一次啊 

  「聯邦政府保護可周到了,是個女兒沒錯,」回憶某件舊新聞的神情:「嗯嗯……你老婆叫什麼名字我不清楚,當年沒查到,總之當時傳言可多了,新生兒什麼奇怪名字都出爐,有叫什麼夕陽晚霞的……大概那陣子流行浪漫派吧。」
【肆】 第一四四章 愛人
  「不可能允許你外借,在我的監視下,容許你現場翻閱,」劦伸手,指著面前一整櫃資料,坐回滾輪椅上,拿出一本小說:「要看多久,我都奉陪。」

  此處是非常態極機密人事部門,劦所守護的大資料室中,最後一隅。
  從劦將厚厚的《未央歌》日文版放到椅子上,推著座椅領路時,楊鵬便料到資料量肯定龐大,卻沒想到如此驚人……也對,看當初那屍坑的屍體數量,其實不難想像。

  資料室所有的櫃子都屬於頂天立地的款式,資料櫃上附有梯子可以滑行,便於拿取資料,眼前所見的每格櫃子都堆滿了塑膠紙,據楊鵬所知,這個年代所有的塑膠紙都有儲存少量資料的功能,有點類似平板電腦與普通樹造紙張的綜合體,一張塑膠紙大致可以儲存十份的人事資料。

  仔細查看每小格,發現上頭都有編碼:「……東亞聯邦見不得人的事,為何這裡資料這麼齊全?原以為即使有,也保存不多。」編碼?我不知道子翎的號碼……他好像沒提過,應該沒有,他應該很不喜歡提起這類事情,曾經在森面前不小心想刺探他的本名,都讓他受到傷害了……那時也怪我自己遲鈍。
  劦已經坐定位,翹起二郎腿,翻開書本:「憑他們?想得美。」官僚體制下的敗類,怎可能敵得過受到嚴格訓練的我們?事實上聯邦資訊系統九成都在我的掌控中,更何況是這種想大量毀屍滅跡的蠢事?作法粗糙,可以想見。

  楊鵬不再多言,隨意抽出一份資料瀏覽,隨後……再次抬頭,放眼望去,只盯著眼前成千上萬的資料發愣……確實傷透腦筋。
  即使想把這裡的資料全都瀏覽一回,單就上頭的照片……嗯,幼年時的子翎自己也就見過幾回,但都是多年前的記憶,況且很多人照相過後會有些失真,若是不小心錯過了……這下如何是好?

  「在打什麼主意?」劦沒有抬眼,手中讀物翻過一頁……古董級版本。
  「……」實在不想跟這人搭話,但人在屋簷下……是了……呵呵。


  記得第一次跟子翎說話,是他們被菊城軟禁時吧?那晚他好像很不舒服,呵……我當時就識破了他孩子的模樣,現在想來……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確實好久了,一晃眼,距當時,過了七年……是七年,對吧?
  當時……也忘了聊到什麼,你就一句『人在屋簷下』,我便起了愛才之心,當時的我真的只是惜才嗎?其實我也記不清了……總之你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住進我的心底。
  「……」沒聽見轟答話,劦抬眼,只看見一抹寂寞的笑意……真是麻煩:「沒頭緒?」
  收起寂寞的微笑,眼神看向坐著的人時已是充滿戒備:「……」不語。

  劦再度擺出蔑視一切的態度,但幫助的話最終還是脫口而出:「你到底都知道對方些什麼?說說吧,長相?」看出對方一臉不樂意,彷彿連將相貌形容予自己聽都是一種褻瀆的行為……冷哼:「你好像還搞不清楚狀況。」

  「?」將手中那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子翎的十份資料,安放回原處。
  劦沒有闔上書本:「你搞不清楚狀況,真正的資料庫根本不是你眼前那些,」騰出手指指自己的腦袋:「真正的資料庫,在這裡。」好像在說著一件極為稀鬆平常的事。

  「……全腦開發。」聽說過愛因斯坦只用了大腦的百分之二……
  「開發?」低頭,繼續小心翻閱那平裝的古董書:「想太多,我不過是將整顆腦袋都用上,犯不著特意開發。」

  楊鵬其實不喜歡劦,從個性到說話調調都很厭惡,但佩服卻是真的。
  同時,自己多少也能感受到劦失去摯愛的寂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那份孤單。
  ……他的摯愛已死,我至少還能守護,誰幸?誰不幸?終難論斷。時間不斷向前推移,我們處在這時空中也不過渺如塵埃……何苦相互過不去?
  心思轉念即逝,倒不是自己看這人順眼了,只是突然釋懷了,或許思念一個人真能感染到對方的脾氣,過去自己可沒如此豁達,換個角度說,態度轉變能如此之快,也是我行我素的一種?


  不再多想,找子翎要緊:「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反正不是剛剛手中那疊金髮人的資料:「另外……若我沒記錯的話,他被掩埋的時間是二九九六年,四月七日左右。」就是那天,我來到這個世界,但我不知你被遺棄在屍坑裡多久……
  「……」眉毛都沒抬一下,故事翻過一頁傳來清脆的聲響:「那個家族的精子,K系列吧,你找中間兩櫃看看。」跟磊是同一個家族……就不知道是配哪個卵子……不干我的事。

  沒有道謝,但楊鵬知道自己確實感謝。
  忙往中間的櫃子走去,同樣頂天立地的資料……但範圍已經縮小到百分之一了,這下自己恐怕除了消耗眼力之外,也得碰碰運氣。

  子翎,若是你我還能在五萬年再次聚首,拜託了……歷史的滾輪一定要讓我找到你!

  「你找不完就別出去了,」翹著的腿換了一隻,繼續閱讀:「放心,我陪你。」說著體貼的話,卻是冷得可以將人凍傷的語調。
  眼見為憑。
  遠遠埋伏,看著TM總部三分之二個營區冒出噁心的藍色煙霧,聶雲馬上摀住口鼻,連帶也幫忙身邊小傢伙用大手摀上,發覺情況不樂觀,又趕忙腳下翻飛,提著落枕的少年往上風處奔去。

  直至目力極佳的聶雲,遙望馬博士被人連拖帶扛地救出來後,才少有地……輕聲嘆息。

  「……唉。」
  看著身邊的大塊頭,原先不大好看的臉上突然出現詩情畫意的愁緒,馬遠連抽臉的力氣都沒了:「我說你行行好,說要來的是你吼!幹嘛來了又魂不守舍?嘖……搞清楚,我可是快要遲到了!」

  「遲到?」聽到了關鍵詞:「什麼遲到?那可不好!人無信不立啊!」回神。
  「這下你可知道我犧牲大了吧?」哼哼……左右張望一陣……

  遠遠見到老爸已經經由四名PS戒護,安全地上了高級碟型車,TM總部未起濃煙處此時倒是出現了火花,裡面喊救火的救火、督促戴上防毒面具的也四處逃竄,偏偏所有臨危應變系統不知怎的,通通癱瘓;馬遠見此,便安心了下來……
  管他別人怎麼死的?反正自己人活著便好!
  「趁他們還亂,走吧,」推了推兀自恍神的某人:「再慢就跟不上我爸了,而且我假期快結束了吼!」這人搞啥?
  聞言,聶雲起身,基於習慣,又提起少年痛得要命的脖子:「你說……為啥他不告訴我?」

  「啊?喂,你提都提了到底要不要走啊 」這人真的很脫線……
  聶雲著實還想了一下,才意會到孩子正等著自己邁開腳步:「啊,是了是了,追爸爸去!」也沒管自己的語病,總算是邁開了追蹤的第一步。

  雖然剛才已經感受過,但馬遠依然覺得這種媲美科技交通工具的速度不可思議,說真的……要不是自己落枕痛到爆,應該會好好享受這種高級的速度感……就不知自己有沒有辦法練就如此實力……
  暗自留意身形步伐,打算回去利用電腦計算出合理公式,指不定自己也能練練。
  「……喂,你剛剛是問你老婆嗎?」應該是吧?

  「是啊,」聶雲只是本能地單純回應:「他幹嘛不告訴我我們有孩子了?這下孩子都多大了?你說他一個女人家……人生地不熟,生活也大不相同……我們五萬年那會兒好山好水,你說他這懷著孩子的日子要怎麼過啊?這都吃些什麼了真是……生完後吶?這裡的人與他非親非故,會好好幫他補身子嗎?唉……」
  采苓就這樣什麼都沒說麼……雖然我大概也能猜想得到,約莫又是怕改變歷史什麼的……
  這都到底為了什麼啊?為什麼這麼多人得因為這種奇怪的事情過得這樣?就為了雁兒?都不能好好過自個兒想過的?

  說起來我莫名其妙便到這兒了,原以為就養大雁兒罷了,以前待他不好,現在待他好些,也算得上彌補,可好像……很多事情不能這樣想啊?具體我還是不明白,但就說采苓吧,我這不又多欠了一份情?說起來他是我老婆,有我的孩子很正常啊,雖說不是我願意他墜崖的……可是他等我十年總是事實,就算他沒等我也沒墜崖吧,我們總是在川城登記過的夫妻,就算我心裡其實不瞭解他,但按道理說,也總有待他好的責任……

  ……可我都沒做到,現在那孩子,我也連見都沒見過……


  「我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可原諒啊?」聶雲腳下豪邁……眼看已經遙遙跟在那輛碟型車後,卻是語氣囁嚅。
  「我哪知道!真實情況我又不清楚,」哇……好快的速度:「可我老實告訴你,一個女人嘛,要真有心想隱瞞你啥,你可是啥都別想知道。」說得好像自己是情場老手似的……
  「是這樣麼?」聶雲遙遙跟著車,不敢跟進……思索過後微微點頭:「是了,像我這麼笨,但這些年不也瞞著雁兒山賊少主的事……」
  聞言,機敏地反問:「誰啊?」很多事情要弄清楚。
  「喔,他叫楊鵬,算得上我的同鄉了……唉,子翎他現在就喜歡他吧……」確實啊,少主總一心向著他:「而且……好像……少主為了子翎,連城主地位都放棄了。」

  「呵呵,你也真有趣。」被提在手中的少年簡直要拍案叫絕了!
  「有趣?」難受的眼神:「哪兒有趣了?我心裡喜歡子翎,可我有老婆孩兒了,我老婆又沒對不住我,我還對不住他了……唉。」

  「是啊!看著你就有趣,哇哈笑死我!」受不了了、這人腦殘了吧:「連我這幾歲的少年都明白,你居然蠢到不懂,嘖嘖!」
  倒也沒介意馬遠說自己蠢,繼續跟車:「那是,可你是神人,自是另當別論了。」


  十歲的森想要搖搖頭,但想起如今的姿勢與落枕的肩,還是作罷……只是開口時倒是換了個平緩認真的語氣。

  「你先前說你對子翎不好,所以現在對雁兒好些,想要彌補,這我自然瞭解,可你也真夠自私了,沒想過雁兒長大後有天發現你待他不好,又是怎樣的心情?」
  「……我現在想到了,」越說越鬱悶,小聲:「只是遲了。」
  「呵,再說吧,你都說你對子翎不好了,那位什麼少主可是為了他拚了連城主都不要……你說他能不心動嗎?哼哼……又不是自虐狂,當然是挑對自己好的人交往了,傻子都知道,再說你有老婆,子翎知道吧?」

  聶雲神情木然,半天才不甘不願地應了聲:「……他知道,我有四個老婆。」
  「……四個。」翻了翻白眼:「真沒藥救了,你回教徒啊?娶這麼多晚上不累嗎?」

  聶雲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對十歲少年開的小玩笑當耳邊風吹過便算……根本沒聽進去。

  「喂,我說這樣吧,你回去後就去陪你老婆,」嘻皮笑臉:「以後我來幫你看著雁兒,啊,不過你得教我這招……跑超快這招。」
  「喔。」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聽見……半晌後,才回神:「不成,子翎交代過一定得陪他到十一歲的……」頓了頓,突然傷感了起來:「似乎再沒幾個月就十一歲了……」也不知道那時會發生什麼事啊?就不說情分吧,一邊是老婆,一邊是結義弟弟……要我如何是好?

  眼角餘光觀察到大個子的心思,十歲的森搖頭……人蠢,連個小圈子都繞不出來。

  「你自己都說了子翎喜歡那位保鑣……不,我是說少主,你自己又有老婆孩子了,這不就結了?成人之美嘛,我覺得這是對子翎最好的補償,反正就你所說的,你離開五萬年時子翎挺傷心?」
  用力點頭,此時才稍稍放緩速度,回憶:「他傷心,總因為我,而少主總能安撫他。」

  「說的跟個孩子似的,長大還要人安撫?」
  「那是因為子翎人好!所以常常傷心,自然要人安撫了……我……」
  「你知道他人好,所以欺負他,」眼見大個子停下腳步,就要否認,連忙打斷,伶牙俐齒:「喂,可別說你沒有啊!你現在不就是有了老婆小孩,還一心計較他喜歡上少主了嗎?這不就是欺負人?你看吧,你是愛世間的規矩正義多些還是愛子翎多些?或者根本愛自己的羽毛多些?」

  具體少主是個什麼身分職位?十歲的森當然不明白,但說話倒是一針見血,明確乾脆。
  聶雲繞在自己腦中,死活繞不出圈圈的問題……此時看來竟如此容易……

  容易得令自己無地自容。
【肆】 第一四五章 給你幸福
  揉揉痠痛異常的眼睛,除下眼鏡,捏捏鼻梁……楊鵬持續尋找子翎的工作。
  在資料中尋找,也在自己的心底深處尋覓……
  資料室維持乾燥的空調讓人直想喝水,吞過三顆膠囊的意義,代表時間至少已過了一天一夜,但仍一無所獲。
  背倚著資料櫃,將眼鏡再度戴上,手指點擊滑過一頁終極兵器K系列的資料……在心中低低歎息的同時聚精會神,再度凝聚起注意力。

  「……」難不成剛剛看落了?我需不需要再重新檢查一遍剛剛那一櫃?不,那樣反而容易混淆,不如先把這些都看完,比較符合搜索程序……K7426了,竟不知不覺看了七千多份資料嗎……嘖,確實累人,以前孟策叔叔總是日理萬機,現在切身體會,嘖嘖,真不是人幹的。

  抬頭看了一眼劦,已經換了一本讀物,《艾瑪》,不知道是不是楊鵬的錯覺,雖不知是什麼樣的題材,但劦顯然很喜歡看小說,而且從昨天到現在,似乎特別喜歡這一本。
  「一個喜歡看小說,而不是其他文體的人,應該是相當熱情浪漫的。」所以這傢伙應該是悶騷形。

  劦抬頭,輕輕看了轟一眼,沒有多餘的表情:「小說可以讓我維持最後的人性。」因為裡面有許多我們這個世代再也無法深刻的親情、友情、愛情。
  「……喔,原來如此。」所以這傢伙是想要變得感性,但生錯環境……嘖嘖,其實生在這年代的人也怪可憐。
  「查完了?」一種『還沒查到就閉嘴』的語氣。
  「……我在想,」其實從剛開始就一直在想:「若是我們都不能違抗歷史,說不定即使我放棄尋找,資料也還是會到我的手上。」
  「哼。」這聲,或許是表示有在聽著。

  楊鵬沒有繼續多話,再度將視線拉回塑膠紙張上,雖然如此反覆檢視每份都相差無幾的資料,能夠集中精神的時間逐次減短,但仍苦苦支撐;而劦依舊不緊不慢地看書,一頁一頁,古董樹紙的味道,翻閱著時間。
  空調很乾,楊鵬是個自然人,不像劦三兩天不喝水不成問題,但始終不敢開口……當然不是自己怕了對方,只是擔心因為自己離開,若有錯漏,喪失找到子翎的機會。

  喉嚨乾到極限後,耳鳴了起來,彷彿聽得見溫控系統全面運轉的聲音。
  指尖點擊……再度滑開一筆資料……
  隨後楊鵬眨眨眼,凝神細細審視,突然微笑了……很溫暖的那種。

  「……」總算見到你了,連到了三千年也這麼折騰我?不……說起來以前我給你添麻煩多些,這七千多份資料,真是彼此彼此了,看得我眼睛都脹了……可在五萬年,說不定你現在正在處理數量更加可觀的洛城軍火吧?
  7428,父親看起來還真是提香說的那家族的人,母親是……

  片刻後,楊鵬再度打破沉默:「人造人……都會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嗎?」不會吧……可我記得那時候提香確實說過……
  「第二類都會,也會開放與親人會面,當然是在他們雙方或三方都有會面意願的前提下。」劦的視線沒有離開英國古典情愛:「第一類通常怎麼拿來使用屬未知數,若用完就丟,怎麼可能有那種福利,不合成本。」
  對那討人厭的用詞皺了皺眉,努力嚥下想動怒的情緒:「我曾聽飛鷹五號提起,人造人似乎能感應到親人的DNA,面對面的話,很容易知道彼此是親屬,尤其是直系的父母子女。」
  「沒錯。」我也是這樣。

  眼睛盯著手中的資料,楊鵬握緊拳……復又攤開掌心,接著再度握緊,如此反覆數次。
  來到公元三千年,不是第一次努力把痛苦的情緒吞回肚子裡……可要真能全都吞下肚,倒還好,最討厭的是這些令人厭惡噁心的事情,每每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令人犯噁、窒息,最後直想崩潰。
  ……我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我要等馬禿子回來完成時光機器!管它是膠囊還是貨櫃怎樣都好,我不能倒下!我要見到子翎!我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真的只要一面就好,至少給我……勸他好好吃飯的時間,我的要求真的很低!


  「怎麼?找到了?」似乎是能令人無所遁形的聲音。
  「……是找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精彩。」也沒想要隱瞞,只是有些感歎。
  「喔?」也不是很感興趣,細心地記住了讀到的頁碼,站起身,彷彿沒坐多久似的,直接推著椅子往來時路走:「那你可得記牢它的資料,不外借。」再度嚴肅聲明。

  劦的背後,楊鵬輕輕觸摸塑膠紙張上顯示的照片,三歲的子翎。
  ……只看一眼就認出來了,那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只可惜,沒有五萬年那時的光采神韻。
  但是依然想念,好希望就這麼看著那小小的影像,哪怕是多一秒也好……

  「你還沒記好?」
  「不,記好了。」跟其他被拿來製造終極兵器的第一類一樣,資料少得可憐。

  唯一值得讓我記住的是你的生日,小雪,只不知我們是否還能再次聚首,為你慶賀,但即使再度相聚,想來你也不會想過這個生日吧。別問我為何知道,我就是知道罷了。




  渾渾噩噩地遠跟著馬博士的碟型車,復又換了幾種交通工具,一路上幸虧馬遠腦子機靈,要不聶雲首次出遠門,哪能在跟蹤的情況下不露餡地轉換交通工具?跟蹤對象還都是一幫高手。
  經過魔羯市,聶雲的腳步很沉重,似乎完全沒有想馬上回去看看雁兒的意願……帶著自己很難拿捏的情緒,眼看著馬博士的座車安全回到第二要塞,自己也被光束趕麵棍來回輾了幾回。

  一直到了東亞聯邦與特別危機處理群,兩棟總部相對而立的中間地帶……

  「嗯?看起來……」馬遠微微瞇眼,盯著前方:「聯邦出現了,看樣子是要把老爸從PS接過來……這樣的話我就能跟老爸在同一棟樓了吧……好像也不壞。」
  「……嗯。」魂不守舍。
  看了身邊同樣作埋伏狀的大個子一眼,歎:「唉,我話是說重了些,但你也犯不著這樣吧?」人自私些也是有好處,況且這呆頭呆腦的,若是再不會為自己想那哪還能活?
  「……嗯。」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聶雲恍恍惚惚:「你進去吧,回你爸爸身邊。」

  無奈地聳聳肩,見這回PS似乎沒有堅持要留下自家老爸的打算,欣喜:「嘿,這樣見面容易多了!」這一動作,才發覺經歷了大半天,落枕症狀減輕許多:「我走啦,這奔了大半天了,謝你教我快速移動啊!」看多了就會的聰明腦袋。
  「嗯。」依舊是魂不守舍的狀態……

  孩子的背影進入聯邦總部,隨後大個子好像失去了移動的動力,就這麼杵在原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步帶自己,到常與采苓相見的會客室。
  仍舊是渾渾噩噩的,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情緒……

  ……本來嘛……在五萬年,我虧欠子翎,所以遇見雁兒後盡可能彌補……這該也說不上對或錯,忽略采苓也是因為實在對他……反正當時終究說不上有太多感情,是到了三千年這邊反而比較常說話……加上采苓似乎也沒想與我再續姻緣。
  可是……這些聰明人腦子想的真的就是這樣麼?我總覺得……很累啊。
  我固然愛惜自己的聲望,可也沒想過要虧欠周圍這些人啊,就算是在這邊這個世界也沒人認得我……闖禍不會給師父添麻煩,可是即使沒人知道,人不就是該去做對的事情嗎?

  就算有很多不明白……即使沒有人會知道,也該堂堂正正,這才是勇氣吧。

  可是采苓怎麼想的?真會是因為什麼歷史所以沒告訴過我我有孩子?這下孩子都多大歲數了?他就這麼一個人……就算、就算養尊處優,但總歸聯邦不是自己人吧……如此過日子哪有什麼好的?還真不如我在他身邊好好陪著,雖說沒多深感情,但在此處好歹也是同鄉,再說了……我實在不能如此虧欠他……因為那是錯的。
  可是以前也不是沒想過讓采苓跟雁兒一道住……偏偏他又不答應,這要我如何是好?我自是不可能放下雁兒不管,我欠子翎的雖說彌補在雁兒身上不大好,但也總好過沒有……他這會兒還在等我回去,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啊……

  好像……就連山賊少主也是啊,加上我,三個人為了子翎團團亂轉……這下也不知誰欠誰了。
  嗯嗯?其實我們是結義兄弟,我既是哥哥,怎麼可以同弟弟計較?采苓既是我老婆,也算是子翎的嫂子,那也不該跟子翎計較,那鵬少主自個兒對子翎一心一意,那是他願打願捱,他自是不會計較的。
  那我在糾結啥呢?果真如那孩子說的,我愛惜自己的羽毛多些?原來是我小心眼兒?
  是啊……我不該小心眼兒,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跟弟弟計較……不該這樣的。

  「……唉。」嘆氣。
  「……阿雲,」會客室入口傳來聲音:「你怎麼……今天原本沒約的吧?怎麼會在這兒?」卻是高興的語氣。

  聶雲回首,見采苓走了進來,動了動嘴唇……霎時無言以對。

  不解的美麗黑眼睛,眨眨眼,左手為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前些天好像有騷動,我很擔心你出事了,所以最近每天這時候都過來看看……」溫柔的笑容帶著淺淺的魚尾紋,歲月的痕跡在臉上:「見到你好端端的,就好了。」確實啊,造化弄人……被時間作弄的我們又能求什麼呢?
  聶雲再度動了動唇……隨後邁開腳步,來到采苓身前,隔著小桌,坐下:「……采苓。」
  「嗯?」這麼今天怪怪的?
  「我……」
  又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隨即似乎意會到什麼……微笑:「是雁兒怎麼了麼?」該是吧?可你這呆頭鵝就是沒想過自己有親生女兒吧。
  「我……我是說我們,」頓了頓,扒了扒頭髮……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該說什麼……

  在采苓溫柔又帶著點疑惑的視線中,戶外的人造夕陽透過落地窗,照得人發燙。
  聶雲的腦子仍在打結,最終只低了頭……復又驀然抬首,一臉認真地盯著眼前的明亮雙眼……

  「我會給你幸福的。」無端端只冒出這麼一句。
  「?」滿臉疑惑,最後一臉不信任地笑了笑:「要不是種種內幕原因使得聯邦不追究,撤回奇怪的追殺令,你這下都自身難保了,還給我幸福?」
  「……我會的,」這是用盡全力思考的結果……手指摳摳臉,一臉憨樣:「其實吧,我也不知道往後會是個什麼情況,可是雁兒也快要十一歲了,這一段似乎是要結束?我不明白……但你總歸是我老婆,這倒是清楚明白的。」

  是這麼說的吧?嗯嗯……我雖喜歡子翎,可也不知道子翎究竟是什麼心意?再說我們怕是得在這邊終老了,反正十有八九再也見不著面,不如好好待采苓。再說了……我前前後後害死三個老婆,好不容易采苓還活著,總不好再不好好待他了。
  我自己能不能幸福怕是沒準了,我害死三個老婆又傷了子翎,不能幸福也是報應,可總能給個女人幸福吧?


  思及此處,又是重重地點頭:「嗯,我會給你幸福,往後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呵,你今天怎麼了?」歲月的風霜沉澱在臉上,采苓沒相信身無長物的傻大個兒,卻笑著回答:「是,我知道了,我等你給我幸福就是了。」其實有你這句話,此生等待,也值了。

  火紅夕陽下,兩人一時無話。
  聶雲想問問自己的女兒到底今年幾歲?算起來當初采苓早了十年到這兒,自己又陪了雁兒六年,算算起碼十六了……可這該怎麼問?就說咱們的女兒好不好?還是先問他幾歲?我怕我算錯啊……為什麼要叫晚霞夕陽的……馬遠雖說是神人,到底也只是個孩子,會不會說錯啊?


  「對了,雁兒好嗎?」為了避免尷尬,采苓打斷了聶雲的思路,找話題:「我聽說聯邦這回反被自己一手創立的PS施壓,具體不清楚……但我一聽到是圖書館被毀,直覺上想來是針對雁兒了。」
  「這……」扒了扒頭髮:「我剛從第一要塞回來,還沒回去看他……」又頓了頓:「我們現在住在少主魔羯市的屋子裡。」
  「少主?」采苓著實還想了一陣,才意會過來:「喔!楊先生,他過得可好?」
  認定要給采苓幸福後,本就老實的人更加老實:「他好像很忙很忙啊,他給了我手機,用來跟他聯繫,也總沒說上幾句話,」
  「這樣啊,」掌心撫上自己的臉頰,撐著頭,望向遠方殘紅:「能忙該是好事吧。」
  「那是!能者多勞吧。」
【肆】 第一四六章 煉獄
  康丁斯基在聯邦自白劑以及PS科學醫護組的助力(?)下,能招的不能招的,七七八八全說了,雖然招的未必是真話,但謊言總是真相的影子,有智商等級與劦相差無幾的幾位組員在,要推測出TM的種種情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也因此,康丁斯基自是不可能再回到TM,至少短期內不能回去,別說PS不願意,指不定他自己也不敢回去,甚至TM可能會來滅口也未可知……因此,依照聯邦法,康丁斯基不意外地向關押自己的東亞聯邦提出最低限度的人權需求,要求保鑣一名。

  此外,為了『已故的磊的接班人』劦動用了相當大的權力,軟硬兼施,將原本該規制在東亞聯邦下做研究的馬博士硬是由PS接管,大方提供所有需要的設備器材;馬遠申請來探望過一回,父子二人彷彿有打不完的啞謎,監聽器上聽到的幾乎都是語帶玄機的雙關語。

  白石暫時軟禁在PS提供外賓使用的客房裡,待遇自是比在TM好上百倍,身體也恢復了九成,就是因為不得自由而有些煩躁,但情況未明朗前,自是不可能踏離房間半步……看著難以見到地球表面的高度,想逃的勇氣才到了嘴邊,又給嚥了回去……

  聶雲自上回見過采苓後,恍恍惚惚地又回到過去曾與雁兒同住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斗室……開門,看了幾眼,隨後才想到要將師父給的包裹收拾妥當……雖是腳步帶著恍惚的身軀而來,但既然來了,能收拾一下總歸是好的。

  既來之,則安之……自從來到三千年,總一遍遍這麼告訴自己。

  倒是回到過去工人時常聚集的空地,沒見著畢沙羅,其他相熟的同事也都說不知去向……聶雲扒了扒自己的頭髮,不明所以,心想或許是自己兄弟倆給他添了麻煩,所以他為了躲麻煩而藏匿起來避避鋒頭也未必……
  思前想後,沒個所以然,也沒覺得什麼不妥,便就這麼返回魔羯市。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著,魔羯市由於近期經費短缺,天頂一直沒有清洗,造成灰濛濛的印象,就連每週四下午的雷陣雨,閃電都顯得無精打采,絲毫沒有霹靂的效果,只像一道白光在天上緩緩閃著罷了。


  雁兒看著站在窗檯邊發呆的聶雲……歪頭、蹙眉。
  從上回確認馬博士平安後,這近兩個月來一直如此……時常看著遠方,正確而言,是看著魔羯市天頂帷幕的盡頭……好像這樣盯著看就能用眼睛清掃頑強汙垢似的。

  倒了杯水,輕手輕腳地來到雲哥哥身邊……小雁撇撇嘴,頭歪得更歪了,努力想要感應好哥哥這一陣子都在想些什麼……

  「雲哥哥,」頓了頓,將杯子沿著窗檯,推到聶雲面前:「要不我們回第二住吧?是不是這兒你不習慣?」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是不是想念畢沙羅叔叔他們?」
  「是有些掛記……但不成,那邊危險。」怎麼說雁兒的安全還是最重要。
  「不是說不明原因……就不會再追殺我了麼?」
  一臉嚴肅,緩緩搖頭:「人為刀俎……哎!不妥。」
  一臉疑惑,緩緩點頭:「喔,那是……」


  雁兒自是不知道楊鵬與劦在極機密人事部門交易的一切,已使自己獲得最基本程度的安全,該說是壓根兒不知道有這兩個人的存在,采苓也是一切純屬揣測,自沒法與聶雲多說什麼,只覺得突然撤銷命令其中多半有鬼?還是盡可能離遠些比較妥當,這一點聶雲自是同意。
  這一陣子小雁長得奇快,就連過去看似瘦弱的身體,也結實不少,有時一餐還得吞兩顆膠囊才有飽足感,對此聶雲是過來人,知道長身體多半如此,也不意外,幸好之前賣掉的『東西』夠兩人坐吃山空好一陣了,再加上喬老先生給的財寶,兩人衣食無憂……只是小雁始終不知道雲哥哥究竟賣了什麼……值錢的東西。

  此時,一長一幼兩人望著窗外,聶雲似乎仍舊努力想看穿天頂帷幕的污漬,小雁則時不時抬頭看著身旁的雲哥哥……


  「雲哥哥、雲哥哥,」企圖拉回好哥哥的注意力,小雁拉了拉聶雲的袖口,裝出撒嬌的表情:「以後我能長得跟你一樣高大嗎?」像現在這樣也就是正好能看到窗外罷了。
  「……」聶雲怔了怔,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杯……彷彿這才注意到雁兒早已來到自己身邊,隨即大掌撫過柔軟的黑髮:「雁兒會長高的。」
  狐疑的眼神……盯著最近老魂不守舍的哥哥,噘嘴:「你別敷衍我……」
  見到孩子噘嘴了,聶雲突然笑了出來:「哈,即使是現在,雁兒在我心中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如以往,蹲到孩子身前,粗糙的手指捏了捏臉頰……好像這樣捏很舒服。
  「真的!?」唉?怎麼老愛這樣捏我?要不就揉我頭髮?很好摸嗎?
  自信滿滿:「嗯,真的!我聶雲絕不欺騙弟弟!」

  ……子翎確實長高了,而且是個很好的人……想來怎麼說也比我強,我先後害死三個老婆,又害了他難過,他從不計較我這哥哥無能,確實大度,那時候吧……洛城的事情辦起來果斷俐落,哪像我?一介武夫,連自己女兒都不知怎麼個認法比較妥當……做起事來猶豫不決。
  好子翎……確實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跟我不一樣啊。


  見雲哥哥又不知在想什麼,平時就呆的臉,此時顯得更呆了,小雁忍不住開口:「唉,雲哥哥,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這些日子來老這樣,你不煩我都煩了。」到底年紀小,實在沒太多耐性,磨了兩個月,確實是極限了。
  「啊?」還真不知道弟弟指的是什麼。
  「你在煩惱什麼就說吧,好不容易你不用整天工作能陪我,要知道,再兩個月我們……」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們就隨時都有可能分離了……」

  聶雲再度怔住,驀然想起那『十一歲』的預言,再加上最近事多不斷,心裡確實有些忐忑,此時知道因離別在即,雁兒不捨……心中又添了另一番滋味……

  「雁兒,要記得啊,」厚實的嗓音,安撫:「十九歲就見面啦,在這之前忍忍,你可要好好活,知道不?」又捏了捏臉頰。
  「嗯……」
  注意到脖子上的項鍊,再度提醒:「還有記得時時戴好,別給落了啊!」
  挑起眉,嘴巴噘得老高:「……怎麼說得好像現在就要走似的……」伸手開啟那個皮米匣子鍊墜:「這玩意兒有什麼好啊?是說雲哥哥讓我戴我自然是會好好保存的。」雖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東西,雁兒倒是心滿意足地珍視著。

  看了雁兒的動作,聶雲再度愣住……
  是了,鵬少主也沒特別交代什麼,但這東西有目的的吧?當時在卡馬他說什麼來著?我都給忘了,就是記得要雁兒別拿下來……看樣子我得在雁兒生日前跟鵬少主見一面比較妥當,該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的,需要交代……雖說我知道他人忙得很,可總是得把雁兒的事情安頓好,相信他第一個同意,嗯嗯……


  見雲哥哥又兀自想心事出神,小雁鬆了裝出來的孩子氣表情,著實鬱悶……可也沒辦法。
  雲哥哥總說不清楚他從哪兒來,也許是想念故鄉了……說起來他對我很好了,我畢竟不是親弟弟,雲哥哥在家鄉總有家人的,卻陪了我這麼多年,我該知足了才對。
  至少……現在即使沒有雲哥哥,我也不至於餓死了,第二那邊確實是別再去妥當,魔羯市這邊應該有不少流動工作,有配給食物加上打點零工,自己一個人該能過得不錯……

  對了,那個在電話裡的人,雲哥哥的屋主朋友……讓我一直住這邊……雖說過意不去,但能省下一筆開銷,或許我可以住到自己能有安身之處為止?


  「雁兒,」這回換聶雲留心到寶貝弟弟恍神了:「想什麼呢?」
  輕搖頭:「沒,就想以後該怎麼過日子,想說有能力後,總不好老住人家家裡。」說著,還環顧了一圈……滿目都是令自己莫名心安的黑灰色:「說真的,我還挺喜歡這裡。」
  「喔?嗯……雁兒喜歡就住吧,」左想右想,好像總比讓雁兒一個人隨便亂住好:「這樣……雲哥哥雖然離開了,但……興許哥哥的朋友能代我照顧你?我也安心些……」
  「可你到底要上哪兒去啊?」疑惑……
  「我也說不準會上哪兒去……」摳臉……



  聶雲就是帶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與楊鵬見面,以及采苓,在東亞聯邦總部。
  不是以往在一樓大廳的會客室,而是在東亞聯邦第一百零一層的病房。
  聶雲與采苓的女兒,在裡面。

  雖說是病房,但是采霞沒有躺在病床上,隔離室內也沒有病床,而是一個尚算寬闊的女孩房間;此時采霞正坐在小沙發上,對著眼前立好的畫板,用黑色炭筆,畫戶外的彩霞。
  黑白的筆觸企圖彰顯出人工化的色彩,需要技巧,也需要勇氣。


  「……阿雲,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采苓長期焦慮的魚尾紋上,隔著病房隔離玻璃,更添深刻:「這孩子雖說是在這裡出生,卻比我還不適應這裡……或許是因為新生兒太過脆弱,父母雙方又都是純淨人類……許多器官衰竭極快,用醫生的說法說……」偷偷瞧了丈夫一眼,采苓似乎不知如何措辭……

  聶雲沒有答腔,坦白說采苓突然主動告訴自己,連自己都很意外……多少還鬆了口氣,畢竟知道自己不善說話,這該怎麼問?問自己的老婆『我們的女兒今年幾歲了』自是怎麼想怎麼怪,如今采苓願意自己提,真是再好不過。
  楊鵬看了看房內的女孩,二八年華,遺傳到了聶雲的棕髮,但幸好髮質像母親柔順,若是一個可愛的鵝蛋臉女孩,搭上聶雲那爆炸般的鋼絲頭,天曉得會是怎樣的情況……


  「說是不適應三千年這邊的一切,所以……這孩子,若沒出現轉機,該是不能活過二十了。」
  「……不能活過二十?」楊鵬頓了頓,不明原因,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對於現狀,采苓多年來早已接受,陳述,對孩子的愛憐之情卻從嗓音中透出:「除了飲用水得再三過濾後蒸餾外,所有的食物都不是膠囊,而是亞蔬提供的新鮮食材……」再度將視線拉回女兒身上:「一日三餐都有正常的食物,當然只有素食,包括每日一千八百CC的水分,這是聯邦所能提供的極限,也是最好的待遇。」

  「……據我所知,」楊鵬其實不清楚亞蔬是什麼,但聽說過極少數億萬富豪確實擁有正常食物:「這算是極罕見的富豪級待遇了,應該也有相應的代價吧。」肯定句結尾。
  聶雲只好像蛤蟆聽見了雷,瞪大雙眼盯著自己的漂亮閨女看,有些陌生又有些感動的情緒……說不上半句話,可又想到那句『活不過二十』,心裡真說不清是何滋味。

  「嗯,」采苓開口:「除了與其他女性一樣提供卵子,在不傷害到采霞的前提下,也提供細胞做為研究使用……另外就是『金絲雀』。」
  「金絲雀……」楊鵬愣了數秒,會意:「指標性……意思是這麼脆弱的生物若死了,表示這附近受到生化或者其他感染,其他人類也即將喪命?」
  采苓輕嘆,微點頭:「約莫是這意思……除去器官衰竭這已預測到的原因,若是采霞在重重保護下依然不明原因死亡,我想第二所有有能力的人應該會馬上逃亡……若在平時,豢養一隻寵物或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在沒有生化攻擊危機的情形下,我女兒不過就是收藏品罷了。」
  「……收藏品。」雖然下意識地重複了這個詞彙,但一時間實在沒有任何感想……只有感歎。
  微側頭,雙眼對上楊鵬:「楊先生,你曾對我認為第一類人造人不過是物品而感到厭惡,但……我們這些看上去過得養尊處優的女人又如何?」

  聶雲在乍見骨肉的情形下,沒有深思,只覺得女人嘛……能過上好日子自然最好,腦子還想著那句『活不過二十』的預測,但不代表楊鵬沒有細細思量,畢竟那得這些女人都樂意……

  「代價,失去自由就是最昂貴的代價,采霞走不出這一層病房,就像女人與第二類得透過重重申請才能外出一樣,女人被迫以卵子換取衣食,幾乎沒有其他選擇,第二類則在女人提供卵子後被製造出來、被買斷人生……如此不斷反覆,可怕的是女人們以為自己理當如此,並引以為傲,深深為自己身為女性感到慶幸,」
  眼睛盯著自己的女兒,眼神卻穿透老遠:「無知,就是煉獄,這就是三千年,你們不是早都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