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歌
作者:番茄炖土豆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一)
  “如此,赠你姓名为宋灼,可好?”男人盯着小乞丐,缓缓说道。

  “宋灼”

  “灼。”男人嘴角一扬,“意为炙也。”

  小乞丐抹了抹眼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抬头稚声问道:“你可以教我写字吗?”

  “好。”男人一口答应……

  “周家小少爷游街来了!快去瞧瞧!”

  “青风阁二公子!那小郎君生的可真是好看!”

  “周正林近日可威风的很,听说…”“嘘…说不得说不得。”人群议论纷纷。

  大街之上,见整齐的两队人身着绿色衣衫的青风阁弟子抬着轿撵,上面端坐着一个身着翠绿色外衫,系纯白腰带粉雕玉琢的笑吟吟的小郎君,也就是周家青风阁小少爷周斯愠,紧跟着轿撵两侧的是一对样貌清秀的双生子,名为繁弱、忘归。

  此时,街角一个衣着肮脏破烂小乞丐正饿的直发昏,恍惚听见有人说“有粥”,顿时眼里多了几丝光,使了仅剩的力气随着人群一路向前挤,“粥!吃粥!”他心里喊着。个子瘦小的他几个闪躲就生生挤到前排去。却是正瞧见那面目含春的小郎君,张了张嘴“这颗白菜生的可真好看…好想…吃一口…”说罢眼前一黑,便昏倒在轿撵前。

  人群哄闹,都在议论着周家小少爷,没有人关心一个脏兮兮小乞丐晕倒在路边。

  周斯愠见惯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不经意瞥见一块灰扑扑的东西倒在人群之前。

  “哪来的苍蝇。”周斯愠声音低低的对繁弱说,:“扔去西山,喂狼。”他说这话的此刻脸上仍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繁弱冲忘归一点头,便一跃跳进路边小巷,稍一变装,待轿撵走远,便悄悄拖走这小乞丐,朝西山而去。

  过了许久,小乞丐朦朦胧胧中感觉周身发热,意识渐渐清晰,突然后颈如针刺一般,疼得他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不知他哪来的气力,竟不觉饿了。

  “好多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入耳。

  “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久前我将你从西山的死人堆里捡回来,输了些内力,捡回了你一条命。”男人微微挑眉。

  “啊!怪不得现在竟不似之前那样难受了!”小乞丐细细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缺了一条右胳膊,鼻梁高挺,轮廓坚毅,面相威严,身材高大,衣衫整洁一丝不苟,想来也是个体面人物。

  “我为何会在西山?”

  “我怎么会知道。”男人皱了皱眉,深深地盯着这个孩童,“你,可有姓名?可有家人?”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至于家人,也是不算有的吧…”小乞丐道。前年他的家乡被一小帮派霸占,家人们生活不下去便南下投奔亲戚,家中孩子众多,便挑了最瘦弱的自己扔在临安城外,为了活下去便同城中其他乞丐一起住在城南破庙里,平时便出去乞讨求口饭吃。

  “如此…你我也算有缘,为了不再过乞讨的生活,你可愿同我一起住在这西山?”男人缓缓开口,眼底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颜色。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想到在临安城自己无依无靠,乞讨总被城中孩童欺凌,小小年纪的他一直渴望有天父母会寻来,渐渐的,他想哪怕是个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就算会被坏人卖掉,只要能让他可以有所依靠,对他有所关心,只一小会,就此死掉也心满意足了。想到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真的,真的可以吗?”

  十年后,临安城南小酒馆。

  “如今这江湖几大势力,剑法无双独步天下是周家青风阁、医毒两生修罗菩萨为落家藜芦堂、踏风而行过水无痕乃顾家天河宗以及行事诡秘的江家破空岛。李氏皇族虽不属于江湖势力,但也难免与江湖势力扯上些关系。就像十三年前皇室大乱,不得已请了落家老堂主落盛风同顾家宗主顾余容进宫相助,却是三日三夜未有消息,等到第四日一早,青风阁周正林周阁主,进宫一日之内便带回了落、顾二人且平息皇室之乱。自此这周阁主一战成名,风光无限。”小二对着酒客们滔滔不绝,“这可是皇家丑事,前些年管得紧,这说不得那说不得,这些年他们倒是想管也没那个心力啦,哈哈哈。”引得周围酒客一并大笑。

  “小二!”邻桌一少年唤来小二。

  “来喽,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所说的皇室之乱是什么?”

  “哟,您说那李姓皇室啊,十三年前三皇子李弈叛乱,竟去请江湖势力相助,这皇室可不是越来越没有能力?这几年更是什么内斗不断,哪有闲工夫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话说这几大正派势力对我们那可真是不错啊…”眼看这小二越说越闸不住,宋灼本来也只是随意好奇一下而已,不禁扶额,“打住打住,你可知道青风阁周阁主在哪?”

  “哟,客官您当我是万事通啊…”这小二突然露出诡异的笑,两根手指搓了起来。

  宋灼满头黑线,摸出仅剩的几枚铜钱拍在桌子上。

  小二边拾着铜钱边说,“周阁主当然是在周府之中,你出门左转向前走到临安大街上,瞧见最高的房屋,那便是青风阁,青风阁本他周府内一高阁,后来渐渐就变成了周家江湖势力的名号,还是……哎唉唉,客官慢走,常来啊!”

  宋灼出了酒馆便向着周府而去。

  少年一身灰布麻衣倒也穿的整齐,一头黑发梳理的极为服帖,高高的束在脑后,一丝不乱。

  宋灼睁大了眼睛,舒展了一下腰身,临安城,倒有些年没来过了,义父管的严格,平日里极少不让自己离开西山,日日在家中练剑法,识字写字。昨日突然命自己独自带书信给临安青风阁阁主周正林,好不容易到了外面,送完书信一定要在这临安城好好玩一玩。

  这临安城分内外两城,这内城不必说,便是皇家居住之所,外城则是百姓所居之处。

  这周家青风阁好歹也是几大势力之首,府邸壮观之景,也是可以想象的。且不说这临安城最高的阁楼,越是临近才发觉竟是如此高大却又不失精致。

  来到府前,朱漆大门顶上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飞扬地写着金色的大字“周府”,门旁护卫皆身着墨绿色衣裳,腰间一柄长剑。青风阁一直以精妙的剑法独步天下,府中藏剑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甚至护院的佩剑都属精品。

  宋灼收了收下巴,从胸前掏出一把木梳,仔细的梳起了头发。半晌走向前去:“咳咳,内个,这位小哥,麻烦通报一下,我要见你们家阁主。”

  守卫看着这个梳了半晌头的傻子,说道:“我家阁主岂是你这种等闲之辈相见就就见的?快走快走!”

  “哎?不是,小哥,是家父拖我带了一封信要我亲自交给周阁主的,麻烦小哥通报一下…”

  “你这样的我们见的多了!快离开快离开。”小哥心想,这傻子若是被周家人瞧见在门口转悠,免不了一通责骂。便向外驱赶宋灼。

  “唉唉唉?小哥好好说话别动手!唉唉唉!别推啊!我是真的要紧事见阁主啊!你信我信我啊!唉唉唉?!你再推我就喊人了哈!”宋灼嚷嚷着。

  “这是怎么回事?”冷清的声音传来。

  宋灼抬眼望去,只见一青衣公子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头乌发整齐的梳在头顶,套在一个白玉冠之中。面部轮廓分明,眉目疏朗,鼻若悬胆,白皙的皮肤衬着嘴唇上的淡一抹浅红,好一个丰采高雅的翩翩公子。其腰间一柄属极品的黑色长剑,极为惹眼。

  “公子,”护卫恭敬的行了礼,“有一痴傻之人,妄想进入府中,被属下拦住了。”

  “你才痴傻!”宋灼嚷嚷着,“你是这家公子?那能否麻烦你带我见你家阁主,家父托我带了一封信,让我务必亲自交给周阁主。”

  “一封信?”公子微微皱了皱眉。

  “是家父让我务必亲自交给周阁主的。”宋灼答。

  “随我来吧。”公子转身进门。

  宋灼一惊,这家公子竟然这么好说话的么。

  “公子…这…”护卫傻了眼,就这么又放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进去?得快去禀报二公子。

  宋灼冲护卫哼了一声,就屁颠屁颠的跟这青衣公子进了门中。

  那高阁之前有个前院,倒都是些寻常走廊交错着,“没想到里面竟如此普通,想来周家的钱都用来修这高高的阁楼了。”宋灼心想。

  “公子公子,多谢你带我去见阁主,在下名叫宋灼,灼烧的灼,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宋灼问道。

  “为何告诉你。”淡淡答道。

  “额,不想说便不说吧。今日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了吧,今后我再来这临安城一起喝酒啊!”宋灼见周斯戚并不为所动,也知趣的闭上了嘴。心想,这人长这么好看,怎么性格么这么冷淡不讨喜。

  宋灼跟在周斯戚背后转过高阁,眼前豁然开朗,后院之中竟有一片湖水,清风吹过波光粼粼,湖水漂浮着几朵荷花显得极为雅致,亭台楼阁,皆以白玉砌成台阶,错落有致。花木繁茂,其中来往着许多身着绿色长衫的束发少年,一片赏心悦目之景。

  宋灼顿了顿,“没想到这府邸竟别有洞天!公子,你不打算带我好好逛逛嘛?”

  然而,周斯戚并没有理睬,仍是自顾自的走着。

  “哎,公子,你这么冷淡的对待客人可是不对的啊!”边嘟囔边四处打量。呵,这府中真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周斯戚,我的名字”周斯戚说道。

  风乍起。

  “兄长要去哪里?”一个温柔男声传来。

  宋灼抬眼望去,只见眼前这男子,面带如同春风一般的微笑,黑发随意挽在脑后,面如中秋之月,目如朗朗星辰,薄唇如施了胭脂一般。宽大的淡绿色衣袖和几缕松散下来的发丝随微风清扬。颇有谪仙之姿。

  宋灼只觉这时间停滞,世间景色便只剩眼前这一人,以为遇到了下凡而来的仙人。

  面带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听得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如此让自己…忍不住想…想…亲近…

  这“仙人”走至斯戚面前,偏头望了一眼呆滞的宋灼,笑道:

  “兄长,哪捡来的一只苍蝇?”

  “苍蝇?”宋灼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破碎了,“说我?”望着眼前美人,心头一颤,这家伙,根本一点也不想让人亲近!

  “斯愠,不得无礼,他说有信要交给父亲,我便把他捡来了。”斯戚说道。

  “公子,原来你也没那么冷淡嘛…等等!‘捡’什么‘捡’!注意一下措辞好不好!”宋灼狂汗,怎就真成捡来的了。

  周斯愠轻笑:“兄长,这个月,你光是捡进府中的人,可快把各色人等凑齐了,上次那个卖鸡蛋的大婶,还有上上次那个抱着父亲门前柱子死活要拜入阁中的老大爷,还有…”

  “走了。”斯戚脸色一沉,大步走过。

  斯愠无奈的摊了摊手:“兄长真是可爱。”

  宋灼满头黑线,快步跟上。

  看着宋灼远去的背影,斯愠嘴角勾起一抹笑:“痴傻之人?送信?呵,有意思。”

   宋灼随斯戚来到一处清静的庭院。

  “公子。”院中两名绿衣弟子恭敬行礼道。

  “劳烦通禀一声,斯戚求见。”周斯戚回礼。

  不过一会,一淡绿衣衫中年男子从房间里出来,眉宇之间透着威严。

  “父亲。”斯戚作揖。

  这便是青风阁阁主周正林。

  他看到斯戚领了一少年而来,皱了皱眉,道:“戚儿…这又是谁…”

  “父亲,此人说有一封信要亲自交给您。我便带进来了。”斯戚道。

  周正林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宋灼:“少年郎,可是如此?”

  “周阁主,我是真的有信要交给您。”说罢便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家父让我务必交给您。”

  周正林微微一愣,向一旁弟子微微点头。

  一绿衣弟子,接过信封,转身上前去,恭敬地递给周正林。

  周正林打开信,开头“正林,许久未见…”细细读下去,眼眸越来越深,不自觉,持信的手越捏越紧。信的落款一个“赫”字,周正林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待稍稍平复,哑声问道:“他是你亲生父亲?”

  “是我义父,”宋灼如实回答,“家父还让我到您这里后,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他,可还好?”周正林淡淡问道。

  “家父一切都好。”答道。

  “他要你暂且留在青风阁等他,既是他要求…你便先留在青风阁吧…”看了一眼宋灼,“…斯戚,去西院安排一间空房,再找一身衣服换上罢。

  “走吧。”斯戚心下奇怪,还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失态过,这宋灼定然不简单。

  带着宋灼到西院一间空房。

  “你先住在此处,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斯戚转身欲走,“我去给你拿一身衣裳,你在此地不要乱走动。”

  “好好好,都听斯戚兄的。”宋灼笑嘻嘻道。想到义父在他临行时对他说:“此去周家,他们定不会亏待你,你暂且在周家住下,日后,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去找你。”今日见周阁主看到信时的反应,就知道义父定与那阁主关系匪浅,只是义父为什么要我留在周家,又是在等待什么时机?转念想到,这临安城那么大,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要去哪玩呢?

  正想的出神,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宋公子,在吗?我送来了衣裳。”

  宋灼开门便看到一个圆圆脸,相貌喜人的少年拿着衣服站在那里。

  “多谢。”宋灼道过谢,接过衣裳:“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我叫徐来。”少年一笑便露出浅浅的酒窝。

  “一会你可有事情?一同去大街上玩一玩如何?”宋灼坏笑靠近徐来。

  徐来小脸一红,连忙挥手:“不妥不妥,公子赶紧先换上衣裳吧,阁主让我一会引公子去东院找他。”

  “好吧好吧。”宋灼耸耸肩,转身进了屋里。心想,这周家这么好绿色么,从进门到现在,所见之人穿着的都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色。想着,从怀中掏出木梳,抚摸了两下,放在一旁,开始换衣服。

  不一会。

  “那个…小兄弟?你还在外面吗?”徐来听到宋灼在屋里呼喊。

  “公子,我在的,怎么了?”徐来回答。

  “那个,你进来,你们家衣裳不大好穿…”宋灼窘迫。

  少年一愣,正要推门进去,忽然一道阴影从后面出现。“嘘…”男子拨开少年,推门而入。

  “快过来帮我一把,你们家这衣服真是太繁琐了…”宋灼匆匆道。

  忽觉一双手从腰间环住:“好啊……”声音低低的从宋灼耳边传来。

  宋灼浑身一紧,急忙挣开那人双手,转身一看,竟是今日说他是“苍蝇”的那个男人!顿时又羞又恼:“你…你怎么在这!你你你你……你给我出去!”

  “我来帮你穿衣啊,”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说着越发向前凑近宋灼。

  临近了看,宋灼才发觉他右侧眉尾处有一颗小巧的黑痣,在白瓷一般细嫩的脸上显得十分诱人?!现在宋灼的脑子突然蹦出“诱人”二字。

  “你快给我出去,周…周斯,斯…”宋灼满脸通红。

  周斯愠眉毛微扬,身体继续向前倾,凑近宋灼的耳边:“思、你、啊…”一字一顿,柔声道。温热气息在他耳边惹得一阵酥痒。

  “你…你…你…”宋灼羞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我父亲一会还要见你,不快点穿好衣服怎么行呢…”说着便自顾自的在给宋灼整理衣服,“我叫周斯愠,记好了。嗯,要我写给你看么?”

  周斯愠拉过他的手,在手掌上缓缓写下斯愠二字。

  宋灼大脑一片空白,动弹不得。

  待整理好了衣服。

  “嗯,不错,还算是个翩翩美少年。”斯愠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么一身整齐的绿色衣裳换上,宋灼也称的上一个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

  宋灼轻哼一声,起身拿起木梳,开始细细的梳头。

  “你这是…”周斯愠不解。

  “还不是你!刚才突然过来…”顿了顿,偏过头去,声音弱了下去,“吓了我一跳,头发都乱了!还得再重新梳梳才好!”宋灼道。

  “…”斯愠看着宋灼梳的整齐的头发,抽了抽嘴角。

  “好了吗好了吗?”周斯愠催促。

  “闭嘴,别打断我,梳头要屏气凝神的!”宋灼冲他嚷嚷,一不小心有一缕发丝垂了下来,“哎呀!”

  周斯愠扶额,若不是自己手拙,总束不好发,真想夺来梳子替他梳头。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青风阁就他一人不束发。

  待一切完毕,周斯愠带着宋灼到了东院。

  “二公子。”守卫弟子行礼。

  “阁主在哪?”周斯愠问。

  “回二公子,阁主在流光亭同斯大公子下棋。”恭敬答道。

  “好,走吧。”周斯愠顺手牵起宋灼便要走。

  “放…放手!”宋灼急忙要挣脱,脸骤然红了起来。

  “这不是要带你去找我父亲嘛?”周斯愠笑吟吟说道,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紧了。

  两人这样拉扯之际,宋灼突然想到还有人在这,心下一紧,朝守卫弟子们望去,他们!竟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拉扯的两人!宋灼更是又羞又恼,刚要发作,周斯愠便松了手,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宋灼一愣,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吧。居然还有一丝愧疚,“不对不对,明明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我,我只是,我…”考虑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愣神儿,发现周斯愠已走了一段距离,急忙追上去,无比纠结地跟着走。

  流光亭顶以琉璃瓦覆盖,阳光照射之下,流光溢彩,如梦如幻,周正林、周斯戚正在亭中对弈。

  “父亲,人带来了。”听着周斯愠正经的语气,宋灼更加不安,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过了一会。

  “戚儿棋艺越发高超了。”周正林起身道。

  “儿子受教了。”周斯戚亦起身,行礼。

  “灼儿,你义父可曾教你习武?”周正林走到宋灼面前。

  “家父曾教过我一套剑法。”宋灼答道。

  “哦?可否展示一番?”周正林道。

  “在下学艺不精,在周阁主面前露拙,还挺不好意思的。”宋灼急忙答道。

  “无妨。”周正林唤来一随从,抽出他腰间长剑,递给宋灼,“来吧。”

  宋灼接过剑:“是。”

  他轻身跃起,使出一套剑法,一气呵成,但是···

  周正林目光深深,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回想起他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之时。

  “正林!不如将这几套惊世剑法相互融通,以彼之长补己之短!你觉得如何!”记忆中的少年意气风发,如六月骄阳,热烈而富有朝气。

  周正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宋灼这一招一式,更是眉头紧锁。

  一旁的斯戚、斯愠瞧出这剑法的诡异之处,剑法招式说不是青风阁剑法,却又有自家剑法的影子。不得不惊叹这剑法招式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更加凌厉且无法琢磨。然而,这宋灼使出剑法却徒有其形,剑气微弱,他是不曾修习内功,还是刻意隐藏内功?

  “献丑了。”宋灼舞毕将剑还给那随从。

  “你一直以来都是如何修习剑法的?”周正林问。

  “义父一招一式手把手交给我的。”

  “仅此而已??”

  “恩···还教我识字写字。”宋灼答道。

  周正林忽然提掌而起,直向宋灼左肩头去。宋灼被掌风震得肩膀一痛,连连退后了几步。

  周正林心道,果然是内力极其微弱。

  “周阁主这是为何。”宋灼捂着肩膀痛的龇牙咧嘴。

  “戚儿,去取‘听风’给他。”周正林并未说明缘由。

  周斯愠心下一惊,这宋灼剑法诡异,内力薄弱到还不及阁中新进弟子,父亲竟然还将视如珍宝的“听风”取来要送给宋灼。

  宋灼,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周斯愠轻笑。

  斯戚手持一柄通体黑色属极品的长剑递给宋灼。

  他接过拔剑出鞘,剑身玄铁而铸,泛着淡淡寒光,即便是不懂剑之人,也看得出这绝非凡品。

  还未等宋灼开口,周正林道:“此剑名为‘听风’,曾有一剑相配,名为‘血雨’。”顿了顿,“其中曲折,‘血雨’不知所踪,我便一直收着这把剑,如今便交付于你了。”

  “周阁主,这未免太过贵重,我…收不得。”

  周正林道:“不过是看在你义父传你的剑法…或许…正配这把剑。”便转身离开了。

  宋灼心里还在纠结,周斯愠到底有没有生气,要不要道个歉,他怎么还不理我?转念一想,自己所做好像并没有错,这负罪感哪来的。

  平日里众弟子所居住的西院内,各房间连在一起是围成一个圆,中间围成的圆则是稍微凹陷地下,形成一个宽阔的圆形场地。

  天刚蒙蒙亮,宋灼迷迷瞪瞪披着外衣出房门梳头,向下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绿衣的青风阁弟子正在齐刷刷的练功。

  真像一把齐刷刷的小葱,想到这宋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欲转身回房,却见一浅绿色于圆形练功场之中,衣袂飘飘举,不由得看直了眼,周斯愠一身宽松衣袍,手持一柄细剑,晨光之下,周身银辉,剑锋凌厉,身姿同剑气带动衣袂翩跹。只觉风姿卓然,仿佛不在尘世。

  就这样看了许久,周斯愠停了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负剑而立。

  宋灼猛然回过神,他,不会看到我在看他了吧!心下一惊,急忙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心想,“他不会看到我了吧,天哪,盯着一个大男人看那么久,太羞耻了。不行不行…”脸如火烧一般,“不行,越躲着他就越确定我是在看他,嗯!”于是,宋灼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梳头发,一身正气的又站了出去,依旧望着练功场,为了显得“理所应当”,拼命挺直了甚至,昂着头,硬气的不能行。

  而周斯愠这边,练完早功,站立在场中,在头疼怎么才能让兄长不再乱捡些东西回来,这是每天都要认真头疼的问题。忽然看见宋灼趾(傻)高(里)气(傻)昂(气)的站在圆台之上,忍不住轻笑一声:“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周斯戚外出时时常会随心情“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回府。现在各个地界上人人都知道周斯愠公子的“平易近人”,于是,每次斯戚外出都是人群簇拥,而后牵着人就要回青风阁,同行弟子伤透了脑筋,尽力赶走那些人,却还是总有那么漏网之鱼被带进府中。

  周正林也知道他这个儿子,不管怎么“家法伺候”都改不了随便带人回家的毛病。好在公子带人回阁中也是有原则的,只带没什么危害,武功低下之人。宋灼自然也算一个。

  赤峰山上。

  “你应该助我变得更强大不是吗?不要再离开我了,快,跟我回岛上,我们一起让破空岛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势力!”一身黑衣的江重阳几近癫狂地嘶吼,“我们要撕碎他们伪善的嘴脸!我们才是最强大的!才应该是主宰!!”

  “疯···疯子···”面前的是已身负重伤江重帷。

  江重阳忽的瞪大双眼,运掌再起,直朝着前面男子胸口劈去:“为什么不听话!你在找死么!”凶相毕露,“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啊!为什么离开我!”

  江重帷闪避不及,身形一偏,被一掌击中肩头,飞身坠下后方悬崖。

  悬崖并不算太高,下面是湍急河流。男子眼睛紧闭,心想:“此命休矣。”

  崖上江重阳双手颤抖,掩面痛哭:“重帷!你回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你。”随即又陷入癫狂状态,面部扭曲,“是你!是你不听我的话,是你不肯帮我,是你背叛我!重帷!是你逼我!!”。

  江重帷落入河中再不见踪影。

  池田镇。

  “戚哥哥,好久没有一起去巡视池田镇地界了,你最近可好?”说话的少女身着紫色绫罗纱衣,简单的发髻上簪一支精致流云纹银发簪,眉目灼灼,耀如春华。

  少女名为落九天,是藜芦堂新任堂主落冬洲的妹妹。

  “一切都好。”周斯戚望着少女答道。

  池田镇为藜芦堂和青风阁地界交汇之处,为两帮友好,商议共同管制。从前江湖势力所占领地界只管自己帮派之人在此地经商生意,那时皇族依旧权利滔天,威严赫赫。如今皇族式微,更是有混乱的小股势力冲突难免殃及无辜百姓,渐渐地各帮派势力连带着护一方百姓,清扫小股势力,皇族倒也没说什么。

  就在前几日池田镇地界出现了一小股山匪组成的势力,占池村后的赤峰山为赤峰王,丝毫不把两家放在眼里,以为天高人远便为非作歹。不得不说,无知真是好,什么都不怕。

  周斯戚奉阁主之命同藜芦堂落南风之女落九天一同带几名帮派弟子前来探查这边作坊运行情况,顺便处理了这些杂碎。

  两家也绝非是轻敌,而是摸清了对方的底细,都是一些没什么真本事,靠一身蛮力的野匪。哪能比得上两家门下练功出身的弟子们。

  一到池田镇,两家弟子便一同去了赤峰山。

  “不好啦不好啦,河边上有个死人!”一工人跌跌撞撞跑进作坊,却看到两位贵人在,连忙噤声。

  “你这兔崽子,嚷嚷什么,冲撞了贵人!”作坊管事朱福小声责骂道。

  “小的罪该万死……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那工人连忙跪地。

  周斯戚皱了皱眉倒没说什么。

  落九天眼冒精光:“死人!?在哪!”

  那工人胆怯地抬头看了看朱福,朱福一脚踹过去:“问你话呢!说话啊!”

  “小的方才路过河边想洗把脸,结果瞧见旁边黑咕隆咚的一块东西,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个人!我就吓得赶紧跑过来了。”

  “确定是死了?”落九天连忙问。

  “我估摸着,是…死了吧…”

  “带我去瞧瞧吧,就是死了,没人收尸也怪可怜的。带路吧。”落九天这就要走,“不如,戚哥哥就就在这里查账吧。”少女转头娇笑道,查账这种事实在无趣得很。

  周斯戚皱皱眉,他对“尸体”这档子事也实在没什么兴趣,便说道:“好。”

  落九天刚随工人出了作坊就才想到刚才自己在戚哥哥面前失态就羞的脸通红,“啊啊啊!千不该万不该在戚哥哥面前提到尸体就这么失态,戚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怎么办怎么办…”一路胡思乱想着。

  “贵人贵人?”工人连喊了几声,手指着一处,“就是那。”

  “好,你在此处等着吧,我去看看。”

  落九天来到“尸体”旁边,一番检查发现此人一息尚存。

  “哎,还活着啊…”落九天虽然很失望,却还是本着医者仁心,掏出随身携带的月华散给他先吊住了一口气,“算你走运遇到我…”

  “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继而转头对工人说:“快去镇子里找人来把他抬回去!”

  “是是是!”

  落九天将男人仰面平躺在地上,向他体内不断地灌输内力。

  “啧啧啧,伤的真重,在河里漂了那么久,这还实实的吃了一掌,好是在肩头,不然我纵有逆天医术也也救不回你。”小声嘟囔着,“不过,你若死了,我也好拿你去养毒虫。”

  好一会。

  “贵人贵人!来了来了!”那工人带了两个大汉拉着板车,急吼吼喊道。

  “行了,慢点把他抬上去,小心点。”落九天嘱咐。

  那两个大汉一人抬着肩膀一人抬着双脚,就抬上板车,落九天轻身一跃也跳上板车,坐在男人身边。

  “走吧。”落九天冲那三人一挥手。

  落九天看向手边这男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五官倒生的不错。”心道,“看衣着打扮,也像个有身份的,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直接去镇中医堂吧。”落九天说道。

  “是是是,遵命。”

  镇中的医堂是藜芦堂设下的,行事也自由。

  安顿好这个男人,落九天就再次检查一番就到药房抓药去了。

  “也是内力浑厚的人,还被人伤的这么重,真是匪夷所思。”落九天心想,“谁让自己是个好人,想捞尸体却捞回来一条人命。”

  换了身干净衣服,服了几幅汤药,又输了些内力给他,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还挺人模人样的。”落九天嘟囔着。

  天色渐晚。

  “差人去告诉戚哥哥来药堂用晚饭吧。”落九天吩咐。

  “是,小姐。”

  “哦,对了,给戚哥哥准备的房间收拾好了么?”

  “回小姐,已经按要求收拾妥当了。”

  “恩,那就好。”落九天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两家弟子一同回来复命,那一伙野匪已全部处理的干干净净。

  落九天听着消息撇了撇嘴:“啧,这么垃圾的货色连给我养毒虫都不配。”

  周斯戚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药堂的账本你准备何时看?”

  落九天一听脸色一僵,吞吞吐吐的说:“那个…那个啊…我…”

  “哎。”周斯戚叹了口气,扔给落九天账本,“昨夜我帮你看了看,重要的地方给你标记出来了,快去看看吧,回去也好交代。”

  “嘿嘿嘿,戚哥哥最好啦!”少女乐呵呵的接过账本,就要回房间去,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药堂的伙计说:“你们,记得按时给楼上那位按时擦药,喂药,若是他醒了就赶紧来告诉我。”“遵命。”

  落九天在房中愁眉苦脸的看着账本:“啊啊啊…真搞不懂好生生的查什么账本,一看到这东西就头痛,啊啊啊啊,我好想念我的草药我的小虫子们。”在桌前颠来倒去、扭来扭去半晌也没看几页,“我就再休息一会,一会我在看,一会就能看完。”这么想着想着就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咚…咚…”药堂的伙计小心地敲门:“小姐,小姐?”

  落九天迷迷瞪瞪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说道:“怎么了?”

  “小姐,您救回来的那个男人醒了,您去瞧瞧么?”伙计说道。

  “醒了?”落九天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困,“这家伙命挺硬的,我这就去。”说着,下床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径直就去了那男人的房间。

  只见那男人靠在床边,眼眉低垂,唇色依旧苍白,正有药堂的人在给他喂药。

  落九天上前给他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额头:“倒是没有烧的那么厉害了。喂,你现在能说话么?”

  男子缓缓抬眼看着旁边这个紫衣女子,声音沙哑:“能…”

  “那好,我问你,你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男子又垂下眼眸,想了想。

  “魏崇,我叫魏崇。”缓缓说道,“四处飘游…路遇大盗,重伤至此。”江重帷撒了谎。

  落九天皱了皱眉:“魏姓?江东魏氏?”

  “不不不…”一着急,咳了起来。

  魏崇缓了一会:“与江东魏氏没有关系,只是出自无名小户。”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二)
  “想来重伤你的大盗也是很厉害了…”落九天若有所思,盯着眼前这人。

  “嗯…是。咳咳咳…”

  “哎,明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这一身伤的,很难办啊。”落九天没有深究下去,换了个话题。

  “我的命是姑娘捡回来的,怎么处理都听姑娘的。”魏崇艰难地扯了个不太难看的笑。

  “那我既然救了你便会救到底。明日我会带你一起走的。”落九天不禁扬起嘴角。心里暗暗的想,不管你是谁,只要能成为我理所应当去他身边的借口就好。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咳…咳…”说罢又咳了几声。

  “那魏崇你先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姑娘慢走。”魏崇抬眼望着落九天离开的背影,眼眸深了又深。

  离开了房间,少女一路小跑来到周斯戚房门前,轻轻敲门:“戚哥哥?”

  房里灯火通明。传来周斯戚的声音:“在的,进来吧。”

  少女推门而入,见到周斯戚正坐在书桌旁认真查着剩余的账本。

  “怎么了?”周斯戚看着趴在书桌一边的落九天。

  “戚哥哥好不好奇昨天那‘尸体’?”落九天笑吟吟对着周斯戚说道。

  “想让我做什么”周斯戚面不改色,低头去看着账本。

  “……戚哥哥太直接了。”落九天无奈嘟囔着,继续说道。

  “我确实有一事相求,昨日那人还活着,被我救了回来。明日我们就要回去了,可是他重伤在身,我是最了解他伤势的,若此时我弃他于不顾,他会死的,我也会良心不安…”落九天捧着脸望着周斯戚,“所以,可否麻烦戚哥哥把他带回周府,我也可常去府上为他治疗。”

  周斯戚微微一顿,说道:“你直接带回藜芦堂不是更方便?”

  “万万不可!戚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亲哥才不懂得什么仁心善心,凡是我带回去的男子不管是幼童还是老人,都想一碗毒药给灌下去先毒死再说。带一青年男子回去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落九天气呼呼地说道。

  周斯戚眉毛一挑:“也是,以他的性子确实办的出来。只是……”

  落九天连忙说道:“反正戚哥哥你不正是爱带些人回去吗。”落九天自觉说错了话,声音陡然弱了下去,“他叫魏崇,就是个漂泊江湖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你若觉得他会武功有所顾虑,这大可不必担心,他伤得很重,连抬手抬腿都吃力,更不要说施展武功,你大可待他好的差不多便赶他出来。”

  周斯戚想了想,显然对“爱带人回去”这句话不太喜欢,觉得落九天说的有道理。也还是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那说好啦!我会常去府上看你……他的 ”落九天的脸“唰”地红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睡觉去了,戚哥哥也要早早休息。”

  “恩,好。”周斯戚回过头去继续翻看着账本。

  少女欢快地出门去。

  “嘿,算他还有点用处,不枉我救他一命。”路上,落九天美滋滋的想着。

  早已把查账一事忘得干净。

  第二日一早,落九天雇了辆马车,差人把魏崇了搬进去,跟在落九天周斯戚一行人后面一同回临安城

  “阿九,你回去可好交差?”周斯戚突然开口。

  落九天猛地一惊,一拍脑袋:“啊呀!这可糟了!这该如何向哥哥汇报!”

  周斯戚早就想到是这样,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药堂这段时间以来的盈亏,生意往来,都在纸上写着了。明明不喜欢查账,又为什么每次要来。”

  落九天羞者低了头,接过纸:“多多…谢戚哥哥。我…”

  我只是想能多在你身边呀。落九天心中说道。

  这边宋灼天天被“困”在周府,徐来奉了周斯愠的命令,只得看住他。

  这几天又闹腾着说不喜欢穿青风阁的衣服,要去商铺买衣服。闹得徐来没了办法,只好去禀告周斯愠。

  “哦?买新衣服?”周斯愠听闻眉毛一挑,眉尾黑痣微动,“知道了,下去吧。”

  “那,公子,可以带他出去吗?”徐来怯怯地问道。

  周斯愠微微一笑,道:“不可以。”

  宋灼在房间里一边梳头一边焦急的等着徐来回来。“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他以为他是谁啊!他今天若是还不让我出去,我就一剑过去。”说着还拿着木梳当作剑比划着。

  这边徐来刚走,便有弟子前来禀告说,周斯戚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一并回来了。

  周斯愠听闻揉了揉眉头,觉得这次不太妙,便起身前去找兄长。

  待他疾步走到正堂,见到周斯戚、落九天二人正坐着喝茶,正等着他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落九天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阿九妹妹,说说看,带回来的人是怎么回事。”眉毛微微皱着,一边嘴角无奈地扬起。

  “我救回来的一个四处漂泊的可怜人,暂时安置在周府,我会常来为他疗伤。”落九天看着茶水,“而且,戚哥哥已经同意了。”

  周斯愠双手交叉于胸前,嘴角僵着,看向周斯戚:“兄长,这人来路不明,若是有因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话还没说完,落九天打断道:“周斯愠,你哪来那么多顾虑,本小姐在此担保他决不带来麻烦!”

  “你…”无奈的苦笑,“你就不能对我和善一点吗?不就是摘了你几朵花吗,记恨我这么久…”

  落九天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怒道:“不就几朵花?那可是我当初辛辛苦苦从南国移来的金珠花!你说摘就给我全摘了!还泡茶喝!我没把你毒翻就已经很友善了!”越说越气,就要抄起袖子上前去动手,周斯愠惊得身体向后一撤。

  “咳咳,那件事确实是斯愠不对,阿九你先冷静一下。”周斯戚道。

  落九天想到戚哥哥还在一旁,也就忍着停了下来。

  “哼!”

  周斯戚松了口气,又一如既往地笑着。

  “至于那人,重伤在身,冬洲那里他是过不去的,且他不过一个无名小辈,便留着吧。”周斯戚说着。

  “哎,既然有阿九妹妹担保,兄长又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什么了。还望兄长心中有数。”斯愠只得妥协。

  “恩。”周斯戚转头看向怒气未消的落九天,“随我去看看他吧。”

  临出去门前周斯戚转头向斯愠做了个惋惜的表情,由于周斯戚不经常使用大面积的面部表情…导致,这个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反而把周斯愠逗得一乐,“噗嗤”笑出声来,得到的自然是落九天回头恶狠狠的一瞪。完了完了,又得罪了大小姐了。

  周斯愠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还要去办“正事”,便唤了繁若、忘归二人前来。

  “去替我买几件外面的衣服回来。”周斯愠微笑。

  双子一怔:“公子…是要自己穿?”

  “不不不,你们看着买吧,成年男子穿的,其他你们随意”

  “是。”

  “怎么样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宋灼兴奋地拉住刚进来的徐来。

  “内个…公子说,不可以…”徐来小声说道。

  宋灼瞪大了双眼:“什!么!那个‘笑面虎’真是欺人太甚!跟囚禁我有什么区别!”说着就取了“听风”要往外冲。

  “宋公子宋公子!你这要做什么去!”徐来一把拉住宋灼。

  “我要去砍了那个变态!别拦着我!”宋灼两手就要拔剑冲出门去,徐来就急忙在后面一把抱住。

  “使不得使不得!冷静冷静!”徐来死不撒手。

  正这时,几名弟子抬着魏崇路过门外。见宋灼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颔首以示见过,便快步走过。

  宋灼停下看了一眼,继而又挣扎着要去砍了周斯愠。

  闹腾了许久,宋灼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门外:\"我说……你……徐来…你…呼…呼…就让我去…砍死那个…变态…\"

  徐来微微气喘:“不行…不能冲动…我不会让你…让你去的。”

  “这是在做什么?”

  宋灼闻声抬头看去,那人却是周斯戚。

  “见过公子。我…我在拦着宋公子外出。”徐来老实回答。

  周斯戚面无表情,宋灼只见他身后那个耀如春华的紫衣少女,看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落九天。

  落九天眉头一皱,嫌弃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拦着外出?”周斯戚看着瘫倒的宋灼,手中还提着“听风”便不免多问了一句。

  “就是…就是那个你弟弟!周斯愠!”宋灼控诉着周斯愠这些天是如何“囚禁”他。

  周斯戚听罢,低眉看了一眼宋灼:“斯愠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宋灼瞪着他,果然兄弟一心的,我居然还指望着他能站在我这边。

  “戚哥哥,快走吧。天黑之前我还要回去呢。”一旁的少女催促。

  “嗯,走吧。”说罢二人便走了过去。

  “宋公子…我们…进屋去吧。”徐来说道。

  宋灼想到义父要自己老实呆在这里只好忍气吞声。

  “我就在这坐一会。一会就进去。”宋灼有气无力道。

  “那,我陪你。”

  “随你。”

   “怎么在这坐着?”

  宋灼正愣着出神,猛地一吓。抬头正对上周斯愠那张含春带笑的脸。

  “你…你!就是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拿着剑的手不知该放哪。

  一旁的徐来急忙打断道:“见过公子,宋公子他心情不太好,正在…正在…”徐来也不能直说正想要提剑砍你吧,正想着要编什么谎,毕竟也不太会这事。这急的大脑一片空白。

  “嗯?心情不好?”周斯愠摸着下巴,没有理会一旁的徐来,“是因为没有让你出去?”

  宋灼气哼哼的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周斯愠夺过他手里的“听风”随即拽着宋灼的衣领一把拖进房间。

  “死变态,你干嘛!放开我!”宋灼嚷嚷着。

  “繁弱,忘归!”周斯戚冲着门外喊。

  一对容貌俊秀的双子带着大包小包,跃进房里。

  “在。”

  “东西打开放那,让他挑。”

  双子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新衣。

  “去看看喜欢哪件。”周斯愠拽着宋灼往前扔了一下。这边把“听风”放在桌子上,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嘁。”宋灼忖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非得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

  心里虽然很别扭,不过,能换身衣服真是再好不过了,周家这衣服穿起来特别繁琐,可恼死了。

  于是乎,很没骨气的挑着衣服,一旁的徐来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宋公子比较“怂”。

  “这件太丑,没办法衬托出我的气质。”

  “这件也不行,书生气太重。”

  “这件…嗯…还行,先留着。”宋灼在这边挑的不亦乐乎。

  “这件黑色的不错,嗯不错不错。”说着往身上比划一下,大的像穿着戏袍一样,宋灼嘴角僵了一下,回头冲着斯愠嚷嚷:“这么大,你不知道我的尺寸吗?”

  “这是他俩买的。”周斯愠果断甩锅,“这样一衬,才觉得你竟然这么‘娇小’。”

  宋灼这正羞恼,双子道:“我家公子并未说明是给宋公子买的,所以,我二人便把大大小小的都买了几件。还请宋公子见谅。”

  “嗯,办的不错。”周斯愠笑道。

  “戚哥哥,魏崇他从池田镇醒来以后到现在都一直昏迷着,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太虚弱,我刚留了几张药方先给他这样调理着,这几天我会常来的。”少女笑着望着周斯戚。

  “嗯。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周斯戚轻声说道。

  落九天脸却红了,小声扭捏道:“戚哥哥现在才知道我不错么?”

  周斯戚没有应声,这正路过宋灼门前,见到他正拿着一身相对于他宽大黑色衣衫比划着。

  周斯戚突然径直进屋去,拿过宋灼手里的黑色衣服,看了看,对宋灼说:“你还要么?”

  宋灼一愣,在场的所有人也是一愣。

  “不…不…不要。”答道。

  “嗯,那我拿走了。”说罢就要走,这时身形一顿,对徐来说:“你帮我送送阿九,我有事要办。”便自顾自走了。看的一众云里雾里。

  落九天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戚…哥哥。”

  “突然有事,不能送你了,还请阿九原谅。”周斯戚冲落九天抱歉地说道。

  “哎?戚…戚哥哥。”留下一脸错愕的少女。

  这人居然丢下佳人自顾自地拿着衣服走了,莫不是傻子吧。宋灼心想。

  落九天恼地直跺脚。

  “那徐来去送送阿九吧。”周斯愠道。

  “哼!”落九天瞪了一眼斯愠,转身便离开了。

  看来这两人关系不太好,宋灼想到这心里莫名的开心。

  “咳咳。”周斯愠咳了两声把在一旁想的出神的宋灼拉这里来,“接着选你的。”

  宋灼也发现自己对着周斯愠那张春风脸,再怎么恼怒都释放不出来。只得顺从他。莫非是他有什么魔力?能一下子消解了自己的情绪?

  周斯愠突然从后面用脚轻轻踢了他一脚:“还发呆?”

  算了,当我没想,这家伙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嘁。”

  最终,宋灼挑了一套绣着暗纹的鸦青色衣衫,大小刚好合身。

  “就这件了。”

  “嗯,那行。”周斯愠起身就要走,随口问道:“今日我兄长带回来一个人,跟我一起去见见么?”

  宋灼心想他说的那人大概就说今天见到他们抬着的那个男子,看衣着不像是青风阁的人,想来是斯戚兄又“捡”回来的吧。不过义父常说让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非亲非故的,见他做什么。”

  周斯愠轻笑一声:“好。”便离开了,双子也随后一起离开。

  “公子,可还要去看魏崇?”半途忘归问道。

  “不必了。”周斯愠忖道,看来他们二人是没什么关系的。先后两个不明不白的人进府,不免会心生怀疑。况且,这个宋灼本身就藏着很多秘密。派出去查他的人,全都是毫无收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什么也查不出来,看来只能先从他本人下手了。

  徐来送走了落九天刚回到西院,便被宋灼一把拉过去。

  “公子有什么事么?”徐来问道。

  “我问你啊,今天那位,是哪家小姐啊?看起来跟周斯愠关系不太好的样子。”宋灼一脸八卦地问道。

  “哦哦,她是落家二小姐,藜芦堂堂主的妹妹,人称‘千面魇相’的落九天落小姐。至于落小姐和我家公子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徐来认真地回答。

  “原来如此,真是大有来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丽的女子。”宋灼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这‘千面魇相’又是什么?”

  “宋公子看来很少过问世间百事。”徐来继续解释道,“落小姐不仅一身医术了得,而且制毒用毒也是个中圣手,尤是以毒虫炼制的‘生肌膏’,可彻底更改人相貌,神乎其神,天上地下难以有人能与她比肩。故人称‘千面魇相’。”

  “易容术啊!我在书中见到过!”宋灼道:“可是这般功夫世间并不少见吧。”

  “确实不少见,但其他人都是或以人皮制皮具加容貌修饰,或是削皮刮骨,要么是功效短,要么是过程痛苦难以成功且再不能恢复原来面貌,而落小姐的‘生肌膏’涂抹于面部就想再生于肌肤上一般,再加上她一双巧手,那易过的容简直毫无破绽,功效也持久,更甚者,还可以易筋削骨。”

  “太奇了太奇了!那我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啊!这简直是太厉害了!世间竟有这般奇女子!”宋灼兴奋地说道。

  徐来打断一旁激动的宋灼:“虽是很厉害,但是因为是以毒易容,难免会有些副作用。而且,要支付很大一笔钱才会帮你易容。若是宋公子好奇…”

  “我觉得我现在挺帅的了,不需要易容。”宋灼揽过徐来的肩膀,“走,咱们吃饭去,饿死我了。”

  徐来想说的是,若是宋公子好奇想试试,怕是把自己卖了也付不起钱。

  “找到了么?”江重阳把玩着匕首,随意地坐着。

  “回岛主…还…还没有。”陈凉胆战心惊的说道。

  “哦?”江重阳玩味地勾起嘴角,“那你回来做什么?”

  陈凉吓得已是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咻”匕首直直的插在男子脚边,更是惊慌得魂都要散了。

  “活,我要见人,死,我要见尸。”江重阳直勾勾地瑟瑟发抖的男子,“如若还没有消息,就麻烦你,为我酿一坛‘骨里醉’。”

  所谓‘骨里醉’就是截去手足,投于酒瓮中,酿制而成的酒。手段非人,残忍之至。

  陈凉脸色煞白,极度惊慌使他身形不稳,险些昏过去。

  “是…是。”

  从厅中出来的陈凉终于舒了一口气,陈凉这才发觉衣襟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厅外等候多时的下属们急忙围了过来,陈凉扶住其中一个人:“先回去再说。”

  “江畔、江月。”江重阳唤来两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少女。

  个头高些,年长两岁一脸淡漠的小姑娘叫江畔,个子稍矮,眼神灵动的小姑娘叫江月。这两人为亲姐妹,容貌有几分相像,虽称不上惊艳,但也是清新秀丽,赏心悦目。这两位小姑娘自幼便被江重阳以“杀人武器”的标准来训练,再加上二人天资极高,小小年纪已是武功凌厉。

  “在。”江畔一脸严肃。

  “在的,堂哥…”江月倒是嘻嘻哈哈,却在被江畔斜眼来的一瞪,乖乖闭了嘴。

  江重阳没有理会江月:“把之前那位‘请’来我们破空岛做客。”

  “遵命。”便退出门外。

  “姐姐姐姐,我们晚上吃什么去?”江月轻快地问道。

  “罚你不许吃晚饭。”

  “什么?为什么啊!”脸上晴天忽然转雨。

  “不知礼数。”江畔道。

  江月无奈地跟在江畔身后,一脸的苦大仇深,撇着嘴:“总是说我不知礼数,还不是你太死板。”

  “陈领长,岛主他…怎么说。”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陈凉低沉的声音略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愤怒,“江重阳就是个魔鬼!给我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找到江重帷!”紧握的拳头沉沉的砸在桌子上。在陈凉还只是普通的岛上帮众的时候,他曾亲眼见到自己的领长被江重阳残忍地折磨致死,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阴影,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对这个魔鬼开始了从心里的恐惧。

  “领长,从江重帷江少爷坠崖地点那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一处…小的们不敢贸然前往。”

  “哪?”

  “青风阁和藜芦堂势力之内的池田镇。”

  陈凉眉头紧锁,想了想说道:“查!绝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

  这日一早,周正林传了周斯戚、周斯愠两兄弟来书房。

  二人作揖:“父亲。”

  “斯戚、斯愠。”周正林轻叹一口气,“我要外出云游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府中和青风阁的大小事务便都由你们打理。”

  “父亲怎么突然要外出?”周斯愠问道。

  “斯愠,好生照看宋灼,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贪玩。还有斯戚,切不可轻信他人。”周正林声音柔和了许多,“为父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希望你们能保护好青风阁。”

  “父亲!这…”周斯愠话说一半,突然被斯戚打断:“请父亲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好。”

  “兄长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拜别周正林后,二人走在路上。

  “父亲自有他的打算,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父亲放心地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周斯戚答道,“况且,父亲不想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周斯愠一改往日的笑脸,眉头紧锁,最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怕有什么事发生。

  这时一绿衣弟子匆匆跑来:“见过二位公子。”行礼之后向着周斯戚:“大公子,魏崇醒了。”

  “嗯,正好,我去看看。”

  “那我也一同去瞧瞧这人。”周斯愠说道。

  斯戚身形一顿:“…好吧。”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三)
  魏崇正被扶着坐在床上喝药。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只是左手重创之后依旧没有知觉。魏崇抬起右手掐了几下左胳膊,一脸凝重。

  “魏公子不必担忧。”一旁端药的弟子见他这般举动,“落小姐说,你的左臂只是暂时失去知觉,会慢慢恢复的。”

  “呵,就算是真的废了,也没什么碍事的。”

  “公子,请。”门外传来声音。

  周家两兄弟便先后进来了。

  “魏公子,可好些了?”周斯愠先一步开口。

  “多谢公子收留,算是好些了。”魏崇抬眼望向周斯愠,却见到立在一旁的周斯戚,目光却游走不动了。

  周斯愠打量着魏崇,却又看到床边桌子上放着折叠整齐的黑色衣衫,顿时明白了什么,笑道:“应该多谢谢我兄长,对你真是关怀备至。”

  “哎,我真是昏了头,在下名叫魏崇,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魏崇坐直了身子。

  “青风阁周斯愠。”周斯愠微微点头。

  “周斯戚。”

  之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魏崇愣愣的看着周斯戚,周斯戚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咳咳。”周斯愠握拳在嘴边咳了几声,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魏公子。”周斯愠换上笑脸,“你来历不明又身负重伤,万一将青风阁卷入不必要的是非…”

  周斯愠意味深长地话说一半。

  魏崇收回目光,微微思索,缓缓抬起眼眸,看着斯愠:“在下路遇强盗抢劫,私心不想交出财务,失手被打下悬崖。自己四处漂泊,无依无靠,多亏公子和姑娘的善意搭救才捡回来一条性命,并无恶意。只是自己实在体弱,可否请求公子容忍我再住几日。绝对不…”

  “好。”周斯戚冷冷地开口打断魏崇。

  魏崇一惊,继而舒了一口气化成了嘴角一抹浅笑。

  周斯愠盯着魏崇,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兄长,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周斯戚忖道,这可不好办了,此人身具武功,意图不明。而且今日父亲忽然又要云游。最近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事,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对于打理阁中事物,周斯愠一直不想参与,如今斯戚带了不明之人来府中,我若再一走,斯戚便会乖乖留在阁中,不再出门乱捡,也好看住魏崇。想到这,又忽然想到许久去落冬洲那里讨春风醉了,真是馋的心痒痒。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周斯愠持剑在西院练武场中翩然起舞。衣袂飘飘,黑丝飞扬。

  心中烦恼和不安,随着剑气发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字迹清瘦。

  第二日,众弟子早功之后,宋灼才懒懒地起床。对着铜镜细细地梳头。周斯愠忽然推门而入,宋灼被吓得一愣,转头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周斯愠身形一闪便轻而易举的从宋灼手中夺下木梳。

  “你!快还给我!”说着便伸手去够斯愠拿在手中高高扬起的木梳。然而身体却被周斯愠另一只手牢牢按在肩膀上,力道非常,肩膀吃痛,却没能从凳子上站起来。

  看着宋灼着急抓狂的模样,周斯愠微微一笑,看来这木梳对他十分重要。

  “还给你可以。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神经病!还给我!!”

  “不听话的话,我便把木梳折了。”依旧微笑。

  “嘁…”宋灼咬牙切齿道,“你问。”

  “你义父,名叫什么?”

  “宋赫。”

  “你是如何成为他的义子的?”

  “十年前,父亲将我从西山救了回去,从此我们就相依为命…你问这些是在怀疑我和我父亲?”宋灼瞪着周斯愠。

  “你义父对你可好?或者,你对你义父是怎样的感情?”周斯愠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

  宋灼眼神飘向一旁,想了许久:“我,一直不想喊他‘义父’,而是喊‘父亲’,只因为我觉得,这样喊他,会更加亲近,父亲他也是全心全意地对我好,给我温暖。是父亲让我能继续生存于世,他也是我全部的信仰。这把木梳就是父亲送给我的。”宋灼脸上弥漫温柔却也夹杂着一起落寞。

  周斯愠没想到他的义父对他来说竟然是这样重要的存在,但是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再逼问下去。

  “呐,还给你。”周斯愠将木梳递到他面前。

  宋灼一把抢过,瞬间硬气:“哼!下次你再敢动小爷的宝贝,我就…”

  “嗯?”周斯愠猛地将脸凑近。呼出的气息,扑在宋灼脸上。

  宋灼只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变…变态,离我远点。”急忙偏过头去。

  周斯愠笑了几声,转身就离开了:“我要外出几日,你且老实在府中呆着。如有需要,叫徐来出去买就行。”

  “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宋灼在后面嚷嚷道。

  “我若知道你出去了,我可就不止将你的梳子折断了。”所谓回眸一笑…恶寒生。

  宋灼忖道,既然他怀疑,那我便如实都回答了,想着也能消除他的疑虑,就能放我出去,没想到,这变态还是不肯放我。不过这变态就要外出了,听说周阁主也外出去了,也就是说…府中管事的也就斯戚兄一人了,想到这就急忙要去找徐来,看着这周府挺大的,既然不让出去,那就好好在府中逛逛。

  宋灼去隔壁徐来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应声:“看来不在房间,这兄弟去哪了?”

  只好自己先溜达着:“这徐来,用到他的时候倒是不见踪影。”

  他一个人左晃右晃,路上各弟子见了他都作揖行礼。光是回礼就足够他头痛的了。

  哎,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真是麻烦。宋灼心里嘟囔。

  转来转去,走到了西院后的一处小花园,此时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宋灼找了棵大树盘腿坐在树荫下。掏出木梳细细婆娑着。心中想着同父亲生活的美好时光,又想着父亲何时回来接自己回家。

  不知不觉已是近正午时分。

  “啊,该回去吃饭了。”说罢,他拍拍腿正要起身。

  “咚!”心脏猛地一抽动。

  “糟,糟了。”宋灼猛地抓住胸口,不妙,又要发作了。

  心脏猛烈地跳动,自后颈至整个背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痛苦异常。

  宋灼弓腰跪倒在地上,面色通红,脖颈暴起青筋。

  “啊!!!!!”

  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小灼。”

  父亲,父亲的笑脸,父亲好温柔…

  “小灼。”男人笑着,“还疼吗?”

  父亲,太好了,父亲对我笑了,父亲好关心我。

  “喂,喂,醒醒,你还好吗?”

  宋灼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可算醒了。”男人舒了一口气。

  宋灼扶着头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半蹲在他身边,满脸病容的男子。

  “你还好吗?”男子问道。

  “我没事,老毛病了。兄弟你是?”宋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觉得这身黑衣颇为眼熟,忽然想到,这不就是那天斯戚兄从我这里拿走的么!那这人,既然不是青风阁的人,那肯定是…

  “我叫魏崇,暂住在周府养伤。”男子答道。

  “我叫宋灼。家父让我住在青风阁一段时间。”

  宋灼说罢站起身来,魏崇却仍是半蹲着。

  过了一会。魏崇抬头,无害道:“这位仁兄,可否扶我一把?”

  宋灼这已经继续生龙活虎了,便伸手扶一把这个守着自己的兄弟。

  却没想到这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内里却虚弱成这样,站着都打颤。

  “魏兄虚弱成这样,还来守着我,真是…”宋灼抱歉道。

  “无碍,刚才正在不远处晒太阳,听见你的惨叫,这便挪身过来看看。”

  “我这毛病晕一下就好了,没想到竟然晕了大半晌,我可是还没吃午饭…倒是魏兄,你住在哪里?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魏兄是被斯戚兄捡回来的吧。”搀着魏崇问道。

  “嗯。”魏崇没有否认。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宋灼坏笑道。

  魏崇眼神一低,看到他这个样子,略微有些无奈:“听说的?”

  “不不不!”宋灼抬眼看着男人,嘚瑟道,“你这身衣服就是斯戚兄从我这里‘抢’去的。”

  魏崇听罢一愣,竟笑了起来。

  “喂,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宋灼得意道。

  “是是是。”

  “对了,你这病症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魏崇担忧道。

  “不必不必,大概是小时候饿出来的毛病,这么多年了。父亲也说过不碍事的。”

  魏崇脸上红润了许多,一定是有夕阳的缘故吧。

  逃离了江重阳,以一个新的身份这么生活下去。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那该多好啊。

  “你来我这里,不是讨我的酒喝就是对我发牢骚,哎,这次的事么我可帮不上你。”落冬洲与周斯愠席地而坐。

  落堂主一身暗紫色衣衫,一支乌木簪子随意的插在脑后,粉面白净,薄唇殷红,一双媚眼闪着琉璃般的光芒。

  两人好似一妖一仙,月下对酌。

  “那宋灼,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没试出什么深浅,只知道他义父对他意义非凡。”说到这,酒杯攥的紧了些。

  落冬洲轻笑一声:“可别把自己给试进去了。”

  “不过。”落冬洲一改慵懒的态度,怨气冲天“我妹妹放你家那人,是什么情况!”

  “你冷静点,不过是无关紧要一个人罢了。”周斯愠急忙安慰道。

  “哦?碰到过我妹妹的人,还敢活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酒杯直接被捏的粉碎。

  “放在周府上自然是我兄长在照顾,不会碰到阿九的。你放心好了,我们把他和阿九隔的远远的。”周斯愠可不敢说,每日又是喂药又是涂药的,落冬洲非得杀到周府折磨死那小子。

  “当真?”落冬洲怨气怒气混在一处,“虽然一直很讨厌你兄长,但待会我还是会写信警告他,不看好那男的,我就!我就再不给天底下姓周的帮忙了!”

  周斯戚无奈地摇了摇头,有时候冬洲真是太孩子气了。

  这天,陈凉带了四个下属乔装改扮,来到池田镇的一家饭馆。

  “我说的可都记清楚了?一会吃完饭就分头去打听。”陈凉低声道。

  “遵命。”陈一、陈二、陈三、陈四,低声回道。

  “那,咱们先吃吧?小二小二!上些好酒好菜!”陈四招呼来小二。掏出一块碎银。小二急忙收好:“得嘞!几位爷,马上来!”

  饭菜一应上齐了。五人正吃着。

  “听说咱们西边地界的王大猴子家的媳妇跟人跑了!”陈四叭叭地说。

  “哈哈哈,看到没!我就说王大猴子他家那漂亮媳妇准得跟人跑。”陈二接道。陈三,陈一也跟着叨叨地说个不停。

  “前几天朱福贵他家媳妇生了对双胞胎,可把他乐的,把他家猪都杀了,大摆宴席。可惜有任务没去成。”

  ……

  陈凉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黑。

  “啪”之间陈凉手中的筷子生生从手中折断。

  四人这才噤了声。

  “我跟你们讲可别太羡慕!”邻桌一瘦小男子嚷嚷着跟同桌人炫耀,“前些日子我可是帮着大势力的贵人干了干好活!”

  “哟,看不出来,就你还能攀的上贵人!哈哈哈”同桌人笑道。

  旁边小二道:“你这家伙,这些天天天嚷嚷着你这点破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唉唉唉!你们可别不信,我那时在镇子河边上见着一半死不活的男人,这不正巧遇到临安城里来的贵人,帮着给拉回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说我这可不是在人前立了大功!”男子洋洋得意。

  陈凉听到一愣,精光一闪。冲上前去,逮着那男子就问:“半死不活的人?什么衣着打扮?长什么模样?现在在何处?”

  那男子一脸惊恐,嘴巴张了又合,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人也都被这架势吓了一跳。

  陈凉忽然觉得自己太过鲁莽,松了手,冷静了下来,端起酒杯:“鄙人方才莽撞了,吓到这位仁兄,在此先赔个不是。”说罢,一饮而下。

  正在吃饭的四陈,看着他们的领长,不明所以,继续吃着。

  原来这男子便是先前发现江重帷的那作坊工人。

  男子稍稍平复了一下:“你是何人!吓杀我也!”

  陈凉客气道:“舍弟前几日不知所踪,遍寻不获,方才听到兄弟说的这番话,便想来打听打听。”

  “原来是这样。”那男子松了一口气,“挺壮实的一男的,伤的特别重,我看他衣饰华贵,也不像普通人,长相…没看清楚。之后我把他送到镇子里的医堂去了,后来怎样,我也不知道了。”

  陈凉心中暗喜,看来差不离了。

  “多谢这位兄弟。”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男子,“微薄谢礼,务必收下。”

  男子看着这一锭银子眼睛都直了,一旁的众人也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哦呦,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陈凉回到桌前,看着吃的正欢的四人,额前青筋暴起。

  四人觉得领长杀气四溢,怔怔地放下碗筷。老实地站起身来:“领…凉哥。”

  “你们四个,跟我走。”陈凉道。

  “饭还没…”陈四脱口而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凉硬生生给瞪了回去。

  五人一行来到镇中医堂。

  “请问堂中掌事可在?”陈凉客气道。

  一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闻声抬头,道:“我便是,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鄙人听闻,前几日有一重伤男子被送来医堂,此人正是舍弟,所以请教掌事舍弟的下落。”

  掌事闻声一怔,说道:“实不相瞒,确实有这样一人,是不是阁下要找之人。”

  “可否请掌事告知下落?”

  “那人昨日便自行离开了,本人也不知其去往何处。”掌事答道。

  陈凉心中一寒,拧眉看着掌事,许久,全没了刚才的客气,反而有些气急败坏:“掌事确实不知还是刻意隐瞒?”

  掌事嘴角勾起,镇定道:“确实不知。”

  陈凉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拳头紧握,却又不好发作,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又想到前任领长惨死时的模样,只觉全身麻木。

  “哥,哥。”四陈在后面扯了扯陈凉。

  这才回过神来:“麻烦掌事了,告辞。”

  一行人出了医堂,陈一道:“领长…”

  陈凉一摆手,定神一想。

  江重阳那个疯子的手法狠毒暂且不说,跌落悬崖还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了许久奄奄一息的人,勉强活着就不容易了,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能随意走动,还能做到不辞而别,很显然,医堂掌事骗了他们。要么,江重帷人还在医堂,要么,就是被别人给带走了!

  “陈三陈四,你们盯住医堂,有什么动静及时传信。”

  “遵命。”

  “陈一陈二,悄悄打听那位‘临安城来的贵人’。”

  “遵命。”

  江重帷,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阿嚏…”魏崇忽地一个喷嚏打的心肝一颤。我,是不是太过安逸了,魏崇心道,如果破空岛知道我还活着,我又该如何?眼下,青风阁倒是我的庇护所了。

  初春的阳光还是有些寒意,魏崇轻笑。

  秘密?我们都有秘密,不是么?

  魏崇自私又贪婪地享受这这种安逸,突然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望。

  这个季节,“哥哥、哥哥,我要吃糖葫芦。”孩童仰脸望着牵着他的少年。少年的脸在阳光下更让人觉得温暖。

  “好好好,哥哥带重帷买糖葫芦吃。”少年轻声慢语,笑得温暖。

  画面一转。少年正牵着小小孩童踏进家门。“重阳!拦下那贼人!”江父急呼。破空岛的一众人正欲追赶。

  少年松开孩童的手,反身急追。

  终究还是让那人逃了。

  那天,少年负了伤,满身血污的狼狈不堪。

  “老祖宗的留下的宝物竟让贼人偷了去!”江父崩溃道,“子孙不孝、不孝啊,愧对老祖宗,愧对江家啊!”江母痛哭流涕,扶着江父:“此番,到了阴间,该如何向老祖宗交代。”

  血光冲天。

  “弱者,只会痛哭。来,和我一起…”少年伸来的手上沾着江父、江母的血。

  孩童哭花了脸。

  魏崇惊醒。又梦到从前的事了。

  “怎么,做噩梦了?”

  魏崇这才看到周斯戚在屋里。

  魏崇抬起左手擦了擦汗“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事情不多,处理完了就来看看你。”周斯戚声音平淡。

  “我总在这白吃白喝白住,还受你照顾…不如我帮你做些什么吧。”魏崇笑道。

  周斯戚双眉微皱,脸上竟隐含忧色,缓缓道:“你还需静养,做事,就不必了。”

  “不,让我帮你做些事吧。”魏崇冲周斯戚笑着。

  大概就是这一笑,悄然叩开了周斯戚的心门。周斯戚今生便再不能忘这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我桌上的花瓶还是空的,待来日府中花开,替我折一枝吧”

  “落小姐,池田镇医堂掌事求见。”

  “让他进来。”落九天心中一紧。

  “落小姐,果然有人在打听魏崇。”

  “可知道是什么人?”

  “属下没能查出来。不过为首那人自称是魏崇的兄长。”

  “你是如何回答的?”落九天凝眉。

  “属下说魏崇已经自行离开了。别的并没有多说。”

  “现在那几人离开镇子了么?”

  “属下赶来临安城的时候,还都在镇子里。”

  落九天忖道,这魏崇,果然是给我惹了麻烦。

  “回去吧,我知道了。”落九天说道。

  落九天这就急冲冲的要去周府,刚路过前庭。

  “哎?妹妹!妹妹!”落冬洲和周斯愠正在前庭喝酒聊天,这见了落九天,猛地激动起来。

  “妹妹!妹妹去哪?我刚取了‘春风醉’妹妹尝尝吗?我这里还有桃花酥,你最爱吃的!……”平时给人一副妖孽魅惑模样的落冬洲俨然一副极力讨好的模样。这种反差不免让人发笑。然而,周斯愠已是见惯不怪了。

  “哥哥…”落九天无奈地撅嘴道,“我要出去办事了,回来再吃好不好。”说罢急忙闪身走人。好险好险,还好躲过去了。

  “妹妹真是体贴我,嘿嘿。”原本妖孽的脸生生给变成了痴汉的脸。

  一旁周斯戚看到这还是笑了出来。

  落冬洲马上恢复往常表情,说道:“若不是我妹妹讨厌你,我才不会容忍你没事就跑来藜芦堂。”

  这会轮到周斯愠尴尬了,呆滞了半天,表示很受伤。

  宋灼日日拉着徐来在周府转了一圈又一圈,天天磨的徐来半死不活。

  “徐来徐来!你看你看,这棵树真奇怪!怎么中间有个大洞!哈哈哈”

  “徐来徐来!你看这条鱼!好大个!”

  ……

  徐来心中祈祷,二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快点回来吧,我承受不来啊。

  落九天急匆匆就来到周府。

  “落…落小姐。”青风阁绿衣弟子喊道。落九天却并没有理会,径直就去找魏崇。

  魏崇正倚在床上喝着药,却见落九天突然推门而入。

  “落姑娘,怎么啦么?”魏崇放下汤药。

  落九天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又关上了门,走至床前。

  “你可知道,有个自称你兄长的人,已经找到医堂去了。”落九天声音低低地。

  落九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魏崇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知道,落姑娘会帮我瞒住,不是么?”魏崇嘴角扬起,“因为,我可以成为姑娘的一个‘借口’。”

  落九天脸色微红,确是毫不客气道:“我随时可以不需要这个‘借口’,过了这两天,我便派人把你送走。”

  魏崇脸色一暗,低沉道:“我若不走呢?”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选择!”落九天怒道,“只怪我引狼入室,怕是要给周家添了麻烦事!”

  魏崇朗声道:“那不如让天下人都知道,藜芦堂二小姐,为了追求周家大公子,不惜‘引狼入室’也要来周府见上一面?常人的闲言碎语也就罢了,若是姑娘那视你如珍宝的哥哥知道了,又该怎样呢?”魏崇豁出去,只为赌一把。

  “你!”落九天惊慌失措,没想到这人竟会威胁自己,此人一定,不是个善茬。

  “我发誓,绝不会做任何危害周家的事。如有违背,不得好死。”魏崇神情坚毅,对天起誓。

  “我直接杀了你,岂不是更方便。”落九天冷笑。

  魏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女子。

  落九天被他盯的浑身不舒服:“记住你说的话。如果违背,我会亲手杀了你。”说罢,伸手探了探魏崇的额头。

  “还有些发热,我去在帮你开些别的药。”

  “多谢姑娘。”

  待落九天出了房门,魏崇这才松下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已全是汗。

  魏崇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只是心里十分贪恋这里。贪恋这里的每一处。

  “领长,查到了。”陈一、陈二回道,“是落家和周家。而且两家吃住都在医堂。不寻常的是,他们临走时,还雇了一辆马车。”

  “嗯。干的不错。”

  “大叔大叔,你住在这深山可让我们二人好找啊!”江月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

  江畔则静立在江月身旁。

  树下中年男子眼神凌厉。

  “我家主人想请阁下到破空岛一叙。”江畔开口。

  “不过一群鼠辈,也配?”男子左手正欲拔剑。

  “大叔,我堂…主人说,知道大叔一直以来的谋划,有办法助大叔你成事。”

  “哦?”男子把剑按了下去。

  “比如,正确催动那只蛊虫的方法。”江月竖起一根手指。

  “斯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兄长一个人打理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吧。”落冬洲懒懒地趴在席子上。

  周斯愠端坐在旁边:“打算喝光了你的酒再回去。兄长忙起来,也就顾不得带人回府了。多好。”

  落冬洲脸埋在席子上:“呜呜呜…我的酒啊…”

  “话说这几日怎么不见那小子呢?”周斯戚一挑眉,坏笑道。

  “喝你的酒,少废话。”

  梨花快要开了吧。

   “哥哥、哥哥,我要吃糖葫芦。”孩童仰脸望着牵着他的少年。少年的脸在阳光下更让人觉得温暖。

  “好好好,哥哥带重帷买糖葫芦吃。”少年轻声慢语,笑得温暖。

  画面一转。少年正牵着小小孩童踏进家门。“重阳!拦下那贼人!”江父急呼。破空岛的一众人正欲追赶。

  少年松开孩童的手,反身急追。

  终究还是让那人逃了。

  那天,少年负了伤,满身血污的狼狈不堪。

  “老祖宗的留下的宝物竟让贼人偷了去!”江父崩溃道,“子孙不孝、不孝啊,愧对老祖宗,愧对江家啊!”江母痛哭流涕,扶着江父:“此番,到了阴间,该如何向老祖宗交代。”

  血光冲天。

  “弱者,只会痛哭。来,和我一起…”少年伸来的手上沾着江父、江母的血。

  孩童哭花了脸。

  魏崇惊醒。又梦到从前的事了。

  “怎么,做噩梦了?”

  魏崇这才看到周斯戚在屋里。

  魏崇抬起左手擦了擦汗“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事情不多,处理完了就来看看你。”周斯戚声音平淡。

  “我总在这白吃白喝白住,还受你照顾…不如我帮你做些什么吧。”魏崇笑道。

  周斯戚双眉微皱,脸上竟隐含忧色,缓缓道:“你还需静养,做事,就不必了。”

  “不,让我帮你做些事吧。”魏崇冲周斯戚笑着。

  大概就是这一笑,悄然叩开了周斯戚的心门。周斯戚今生便再不能忘这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我桌上的花瓶还是空的,待来日府中花开,替我折一枝吧”

  “落小姐,池田镇医堂掌事求见。”

  “让他进来。”落九天心中一紧。

  “落小姐,果然有人在打听魏崇。”

  “可知道是什么人?”

  “属下没能查出来。不过为首那人自称是魏崇的兄长。”

  “你是如何回答的?”落九天凝眉。

  “属下说魏崇已经自行离开了。别的并没有多说。”

  “现在那几人离开镇子了么?”

  “属下赶来临安城的时候,还都在镇子里。”

  落九天忖道,这魏崇,果然是给我惹了麻烦。

  “回去吧,我知道了。”落九天说道。

  落九天这就急冲冲的要去周府,刚路过前庭。

  “哎?妹妹!妹妹!”落冬洲和周斯愠正在前庭喝酒聊天,这见了落九天,猛地激动起来。

  “妹妹!妹妹去哪?我刚取了‘春风醉’妹妹尝尝吗?我这里还有桃花酥,你最爱吃的!……”平时给人一副妖孽魅惑模样的落冬洲俨然一副极力讨好的模样。这种反差不免让人发笑。然而,周斯愠已是见惯不怪了。

  “哥哥…”落九天无奈地撅嘴道,“我要出去办事了,回来再吃好不好。”说罢急忙闪身走人。好险好险,还好躲过去了。

  “妹妹真是体贴我,嘿嘿。”原本妖孽的脸生生给变成了痴汉的脸。

  一旁周斯戚看到这还是笑了出来。

  落冬洲马上恢复往常表情,说道:“若不是我妹妹讨厌你,我才不会容忍你没事就跑来藜芦堂。”

  这会轮到周斯愠尴尬了,呆滞了半天,表示很受伤。

  宋灼日日拉着徐来在周府转了一圈又一圈,天天磨的徐来半死不活。

  “徐来徐来!你看你看,这棵树真奇怪!怎么中间有个大洞!哈哈哈”

  “徐来徐来!你看这条鱼!好大个!”

  ……

  徐来心中祈祷,二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快点回来吧,我承受不来啊。

  落九天急匆匆就来到周府。

  “落…落小姐。”青风阁绿衣弟子喊道。落九天却并没有理会,径直就去找魏崇。

  魏崇正倚在床上喝着药,却见落九天突然推门而入。

  “落姑娘,怎么啦么?”魏崇放下汤药。

  落九天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又关上了门,走至床前。

  “你可知道,有个自称你兄长的人,已经找到医堂去了。”落九天声音低低地。

  落九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魏崇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知道,落姑娘会帮我瞒住,不是么?”魏崇嘴角扬起,“因为,我可以成为姑娘的一个‘借口’。”

  落九天脸色微红,确是毫不客气道:“我随时可以不需要这个‘借口’,过了这两天,我便派人把你送走。”

  魏崇脸色一暗,低沉道:“我若不走呢?”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选择!”落九天怒道,“只怪我引狼入室,怕是要给周家添了麻烦事!”

  魏崇朗声道:“那不如让天下人都知道,藜芦堂二小姐,为了追求周家大公子,不惜‘引狼入室’也要来周府见上一面?常人的闲言碎语也就罢了,若是姑娘那视你如珍宝的哥哥知道了,又该怎样呢?”魏崇豁出去,只为赌一把。

  “你!”落九天惊慌失措,没想到这人竟会威胁自己,此人一定,不是个善茬。

  “我发誓,绝不会做任何危害周家的事。如有违背,不得好死。”魏崇神情坚毅,对天起誓。

  “我直接杀了你,岂不是更方便。”落九天冷笑。

  魏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女子。

  落九天被他盯的浑身不舒服:“记住你说的话。如果违背,我会亲手杀了你。”说罢,伸手探了探魏崇的额头。

  “还有些发热,我去在帮你开些别的药。”

  “多谢姑娘。”

  待落九天出了房门,魏崇这才松下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已全是汗。

  魏崇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只是心里十分贪恋这里。贪恋这里的每一处。

  “领长,查到了。”陈一、陈二回道,“是落家和周家。而且两家吃住都在医堂。不寻常的是,他们临走时,还雇了一辆马车。”

  “嗯。干的不错。”

  “大叔大叔,你住在这深山可让我们二人好找啊!”江月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

  江畔则静立在江月身旁。

  树下中年男子眼神凌厉。

  “我家主人想请阁下到破空岛一叙。”江畔开口。

  “不过一群鼠辈,也配?”男子左手正欲拔剑。

  “大叔,我堂…主人说,知道大叔一直以来的谋划,有办法助大叔你成事。”

  “哦?”男子把剑按了下去。

  “比如,正确催动那只蛊虫的方法。”江月竖起一根手指。

  “斯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兄长一个人打理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吧。”落冬洲懒懒地趴在席子上。

  周斯愠端坐在旁边:“打算喝光了你的酒再回去。兄长忙起来,也就顾不得带人回府了。多好。”

  落冬洲脸埋在席子上:“呜呜呜…我的酒啊…”

  “话说这几日怎么不见那小子呢?”周斯戚一挑眉,坏笑道。

  “喝你的酒,少废话。”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四)
  四月初,暖日春风,但还捎带几丝寒意。

  魏崇已是可以不须人扶着下床自己走动。

  这日他起身,心里想着这个时间园子里的梨花就要开了。

  周府里,奇花异草也是不少,魏崇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在院中左挑右选,却没能找到心仪的花。

  魏崇找了一处大石,坐下来歇了歇。破空岛上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江重帷居然在这里辛辛苦苦地为别人找一枝花。想到这不禁哑然失笑。

  稍微休息了一会,魏崇拖着身子又继续向前,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处别院。

  院子清静雅致,主屋简洁,魏崇盯住了院中一方小小池塘旁立着的几棵梨树。挪步上前,树枝上结着小小花苞,大约是最近天仍旧有些寒意,梨花开的有些迟。

  “梨花不错,倒是很配他。”魏崇站在树旁。

  好巧不巧,这别院正是周斯戚的居所,周斯戚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卷宗,忽觉院中来了人,定眼一看,却是魏崇,见他在梨树旁笑开心。突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放下卷宗,往里屋去了。

  魏崇这正想着,也就这两天这花就要开了,不知道周公子住在何处,怎么把花送去?

  忽然脚下一虚,就要向一旁倒去。

  “小心。”魏崇稳稳地被周斯戚伸手揽住。周斯戚虽然个头不比魏崇,却是常年练剑,双臂有力,揽住大自己一圈的魏崇也不算什么难事。

  魏崇目不转睛的看着周斯戚,清风扬起身后黑发。眼前人面目明朗,干净清透。魏崇不自禁就要抬手抚上。

  “可还站的稳么?”周斯戚道。

  魏崇这才清醒回来,刚抬起的手也停了下来:“可以可以。”

  周斯戚将魏崇扶好后,拿过搭在臂弯上的披风,抖开,自然地披在魏崇身上。

  “看你穿的太单薄,初春还是带着寒气的。”

  魏崇愣了愣,看着身上的披风,又望向周斯戚,鼻尖竟是一酸。

  斯戚被他看的别过头去道:“怎么不好生歇着,来了这里?”

  “我寻思着,花要开了,就出来找找。也好…”魏崇突然话锋一转,“周公子住在哪里?”

  周斯戚道:“这里就是我的别院。进屋来吧。”便扶着魏崇进了屋里。

  “阿九这两天来,又给你拿了些新药,我吩咐了人都按时给你送去。”周斯戚端来一杯热茶。

  “被你们照顾的,我都快忘了我原先可是怎样的粗莽的人了。”却也不算扯谎,但魏崇舒服于这种感觉,好似过去二十年都突然烟消云散,江重帷已经死在了悬崖下,如今的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恣意。周斯戚问道:“不喜欢?”

  “不不不。”魏崇笑道,“我很喜欢。”

  魏崇捧着热茶,环顾四周,周斯戚的房间干净简洁。窗边书桌上摆着一只白瓷花瓶,微微透光。几折画屏上描摹着高山俊水,一派素雅之气。

  “你喜欢梨花?”周斯戚坐在魏崇身边。

  “还行。”魏崇歪头道,“只是觉得十分配你。”

  周斯戚没有说话。

  魏崇想了又想,悄悄生了一个想法:“周公子,我想第一眼看着这梨花开。所以——可否在周公子的院子里小住两日?”

  周斯戚认真地想了想,许久没有说话,魏崇怕周斯戚为难,正要说,算了,的时候。周斯戚却站了起来:“你在这吧。”就要向外走去。

  魏崇一慌,难道他要把我留在这里住,自己搬出去?!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尴尬了吧。

  “不是,周…周公子,你要做什么去?”

  “我去差人把你的东西都拿过来。”周斯戚道。

  魏崇这才松了心中一口气,这家伙,就不能把话说出来,自顾自地就去做了。害的我心惊胆战。

  “还有。”周斯戚一顿,说道,“不必客气地叫我周公子。”

  魏崇惊讶,道:“哎?那我叫你什么?斯戚?”

  周斯戚转过身来,看着他:“随你。”

  “不知咱俩的年纪谁比较大些啊?”

  “我今年二十有三”周斯戚正经回答。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二十整整。”魏崇脱口而出道,“那我叫你哥哥吧!”话一出口魏崇自己就先愣了。

  周斯戚也是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称呼。

  昂藏七尺的男儿脸上晕了一层薄红:“啊…这个…算…”

  “就这个吧。”周斯戚快速打断道,紧着就转身大步离开。耳朵上一抹红色却是出卖了他的假装淡定。

  第二日一早,魏崇刚晕晕乎乎地醒来,正要起身去瞧瞧梨花开了没,却突然听到落九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戚哥哥戚哥哥!”

  魏崇也不知为何,突然趴在画屏后面,又怕被她看到,又想知道她来找周斯戚做什么。

  “唧”一声。这声音轻轻地,想来应该是周斯戚开的门。

  “戚哥哥!”少女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只是少女要接着说什么,突然噤了声。

  只模糊地听见周斯戚低沉着声音说着什么。

  “不对,戚哥哥你为何睡在外厅?”少女疑惑道,声音清晰地传来,“难道?!戚哥哥你里屋里藏了人不成?”少女说出自己的猜测,音量不禁提高了不少。咋咋呼呼地就要往里屋冲。

  魏崇慌了神,他站在也不是,回去躺着也不是,摇摆之间,又是忽然的脚下脱力,落九天转过画屏来,正见魏崇侧躺在地上,他右手又尚未恢复知觉,另一只手也没多大力气能支撑自己起身,就这样侧躺着。

  落九天瞠目结舌,没想到戚哥哥“金屋”藏的竟是这个男人!

  四目相对,何其尴尬!

  周斯戚却是一个箭步上来,蹲下身子,扶起魏崇:“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事。”

  一旁的落九天仍是一脸震惊,指着魏崇:“断袖…你这个断袖…别祸害我戚哥哥…”

  “我和周公子…没有什么的。”魏崇辩解道。

  周斯戚却道:“我不是说,不要叫我周公子了么?”

  这下不仅落九天如遭了雷劈一般,魏崇也是被震惊到了。这时候,…竟说了这么暧昧不清的话…便是想洗也洗不干净了。

  可周斯戚却是一脸的无悲无喜。似乎全然没注意到一个呆掉,一个怨气冲天的二人。

  魏崇只觉得落九天冲天的怒气随时可以把他撕碎,眼神似是刀子一般,把自己扎了个遍。

  可看向周斯戚却不由自主的轻扯嘴角:“是,哥哥。”

  落九天如遭雷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斯戚。她本是要借着魏崇,才好名正言顺地来周府找她的戚哥哥,没想到,这人竟然!自己竟为别人做了嫁衣。眉眼之间尽是怒火,末了还掺着几分悲哀。

  “阿九,他身体还很虚弱,你莫要吓到他。”周斯戚垂下眼眸,没有去看落九天。

  落九天全身发抖,脸色苍白,眼眶泛着红。久久在这打击中无法自拔。戚哥哥这般温柔地对着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男人。

  魏崇眼见这落九天备受打击似乎要哭出来一般,正欲说话,周斯戚开口道:“阿九,多亏你日日忙着来给魏崇诊病,这些日子,有劳了。”

  魏崇一愣,其实这些天并未见过落九天几次,喝的药却是日日不同,这就明白了这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日日来周府就只为了见了周斯戚,魏崇如何,伤情如何,她倒是给撂一旁去了。

  想到这,魏崇轻笑,却也懂了周斯戚的心思,便说道:“落姑娘每日都为在下悉心诊病,在此谢过了。”不如,趁此卖个人情,倒不如说是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落九天又气又羞恼,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心中压抑至极,生怕一会眼泪就会落下来,扭身跑了出去。

  “喂…落姑娘…”魏崇想要去追。身形欲向前。却被周斯戚使劲箍住。

  “随她去吧。”

  “如此伤一个少女的心,可不是君子所为吧。”魏崇望着他。

  “但也是不能拖着她。”周斯戚道。

  原来这人只是性子冷淡,却很是明事理。

  “落姑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啊。”魏崇笑道。

  周斯戚松开了他,一言不发地就走至书桌前,坐下,接着看书。

  魏崇一歪头,自讨了个没趣。

  拖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去院子里看花去了。

  宋灼今日又要去园子里撒欢儿,徐来是抱着门前的柱子说什么也不肯一起,没办法,宋灼只好自己独自出来玩,从小便没有玩伴,与其说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还不如说是他总是知道如何让自己一个人不寂寞,一方小小天地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一人来到前院湖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悠哉悠哉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

  突然隐约听到一旁有动静,坐起身来,四周环顾却又不见人影。

  “嘶嘶”地又传来几阵声响,宋灼心下诧异,站起身来,弓着腰,悄声循着声音走去。

  走至苇丛旁,声音又近了些。

  “嘤…”似乎是有人啜泣。再欲向前时,忽听丛中一女子呵道:“什么人!不许过来!”

  是哪个女弟子在这里哭吧,宋灼心道。

  “不好意思啊,打扰姑娘了,我这就离开。”宋灼心下羞愧,自己竟然无意间撞见了女孩子偷偷哭泣。经常给自己家送鸡蛋的大婶曾经说过,女孩子家家哭的时候可是最不想被人撞见的,要不然呐,可是会很麻烦的。

  “站住。”女子停止了啜泣,“你在外面陪我说会话。”

  宋灼险些摔倒,这怎么跟大婶说的情况不太一样,怎么还把我留下来了?

  “听到没有!”女子厉声道。

  “听到了听到了,好好好。”宋灼连忙应声。

  “我问你,如果一个男子变成了‘断袖’,那他还会变回来么?”

  “‘断袖’??袖子…断了?的…意思?”宋灼问道。“断袖”是什么?义父没教过啊。

  女子沉默的一会,显然没想到外面这人竟是这么个人,倒有些后悔将他留下来了。“额…不过我说的这个‘断袖’的意思是,你身为男子,却也爱着另一个男子。”

  “哦!说我喜欢男的啊。”宋灼恍然大悟,“我喜欢我父亲,算不算是‘断袖’?”

  女子扯了扯嘴角,是真的没想到遇到个这个傻的人。

  “你走吧。我静一静。”

  “那…那我走了…”宋灼不安心,又确定了一遍,“我真的走了啊?”

  “…走!”女子喝道。

  宋灼拍拍屁股走人,一边却还想着,女孩子还真是捉摸不定。不过今天算是学到了‘断袖’这个词。得赶紧告诉徐来。

  藜芦堂。

  “周斯愠!斯愠兄!斯愠~我可求求你了,你快回家吧。”周斯愠在藜芦堂这几天就快把落冬洲酿的春风醉给喝了个底朝天,落冬洲叫苦不迭。

  “别那么小气嘛,我在你这住的挺习惯的。”周斯愠晃着酒杯,笑道。

  落冬洲趴在桌子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

  “大哥,我春风醉都给你,你快走行不行。”狭长的美眸里却是充满着可怜。

  “落堂主这么着急忙慌的赶我走,可是为了好会小情郎?”周斯愠笑眯眯地凑近了趴着的落冬洲,又重新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落冬洲猛地一拍桌子,坐直了身子,凤眼怒睁:“胡说!什么小情郎!那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周斯愠拂身站起,眉毛一轩,眉尾黑痣跟着一动:“说好的你所有的春风醉。”

  “哎?你!你当真了!我随口说说的!”落冬洲惊慌道。

  “堂堂藜芦堂堂主,居然说话不算话?传出去多让人看笑话。”满面春风地笑着。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最终,落冬洲抱着手中仅剩的一坛“春风醉”,望着周斯愠和他拉着酒的马车,在风中显得异常渺小和孤独。

  宋灼正兴冲冲地找徐来分享趣事。

  “徐来!徐来!我有好玩的事要告诉你?”

  徐来刚开了房门,却是一个拱手礼,道:“见过公子。”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客气,咱俩谁跟谁。”宋灼大笑徐来一本正经的模样。

  徐来愣愣的看了宋灼一眼,还没来得及张嘴。

  “那,你也不必跟我行礼了,咱俩谁跟谁啊。”周斯愠凑到宋灼耳边,轻声道。热气翻滚在宋灼耳边,惹得宋灼浑身一热,急忙闪身一旁去。

  “你…你怎么在这!”宋灼脸色通红,“你走路没声的吗!”

  “还不是你太弱了,根本感觉不到我的脚步。”周斯愠实话实说。

  宋灼却不乐意了,正要理论。却闻到了一阵缠绵的酒香,宋灼被这香味吸引,循香味走去,竟是周斯愠身上散发出来的,想来是刚才情绪太激动,一时没有闻到这香味。

  “好香…”

  周斯愠见宋灼像狗一般,往自己身上嗅。觉得很是好笑。

  “你在做什么?”

  “你喝的是什么酒?”

  “你也想喝?”大概是在藜芦堂喝酒,身上沾了酒香,自己闻得久了,也闻不出了。

  “你还有吗?这味道一定是人间极品!”

  “鼻子倒是灵的很,不如你先说说有什么趣事?我便给你一坛。”周斯戚笑着望向宋灼。

  宋灼想,这家伙终于要做好事了!

  掏出梳子,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认真的说道:“我是‘断袖’。”

  “噗。”一旁的周斯愠和徐来都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这天一早,魏崇老远就见梨树泛了白,急忙挪身过去,看到有一树梨花已经开了。伸手折下一枝,兴高采烈地回房间里,对着正在书桌前写字的周斯戚道:“哥哥!我给你折来了梨花!”

  周斯戚见他像是期待表扬的孩子一样,不由得一笑。伸手去接这枝花,魏崇却手一扬,插进桌上的花瓶里。

  “哎?你说,是不是花瓶里面要放点水,花才活的长一点??”魏崇看着花,说道。

  周斯戚无奈地收回了手:“可能吧。”

  “总觉得瓶子里的花比在树上好看,是不是因为你瓶子好看的原因啊?哈哈哈…”魏崇笑了起来,去拿了茶杯,接了一杯水,倒进花瓶里。

  魏崇搬了椅子坐在周斯戚对面,托着脸看着这枝梨花:“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等来的春日里第一枝梨花。”

  周斯戚笑道:“辛苦你了。”

  魏崇又扭头看着他,看了一会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明日我要外出,我会让门内弟子来照顾你。”周斯戚突然说道。

  “外出?”魏崇长听人说,青风阁的大公子,外出后经常会随便地带人回去。暗自忖道,万一他出去再带了别的人回来,就不再对我这么好了该怎么办。想到这,他急忙说道:“我也要去!”

  周斯戚一怔:“你的身体…”

  “没事没事!我在这住了好几天了,也该出去溜达溜达了吧。”

  周斯戚想了想,轻声道:“好啊。”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
  第二日一早,两名刚做完早功的绿衣弟子就来到院子里,等候周斯戚。

  “收拾好了么?”周斯戚问道。

  “还差一点…我这个有个带子系不上…”魏崇在里屋嘟囔。

  周斯戚大步走进去,扳过魏崇的身子,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好了,走吧。”

  今日周斯戚是在临安城内办些事,事情不太多,一上午就办好了。正要回去,刚到大街上,之间临安城的百姓们正翘首以盼。

  原来,临安城的百姓听说周家大公子又出来了,忙着放下手中的活计,都去凑热闹。都想争一争去青风阁一日游的机会。

  这场面…魏崇看着自己被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冷汗直出:“哥哥,你不会…每次出门都是这场面吧…太吓人了。”

  周斯戚偏头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认了。

  “大公子!大公子!我想拜会一下阁主!”

  “大公子!我做了油饼!一起带回青风阁吧!”

  ……

  魏崇嘴角直抽抽,被人群吵的头昏脑涨的。

  周斯戚担心魏崇的身体受不了,直接伸手扶着魏崇,往里收了收。

  突然,魏崇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今天!周公子只带我回去!你们都!散!了!吧!”

  此话一出,周斯戚一怔,众人又是一怔,安静了一阵之后…

  “大公子!再考虑考虑!”

  “大公子我家老母亲也想去沾沾青风阁的‘仙气儿’!”

  ……

  魏崇一看自己的话没什么效果,气的都要吐血,这些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都散了吧!今日我只带他回去。”周斯戚朗声道。

  众人又是一惊。随行弟子更是一惊,这大概是大公子第一次外出没有再带外人回去,一个个对魏崇感激涕零。

  魏崇看着他说出这番话,哈哈地笑了起来,从心底感到愉快。

  周斯戚看着魏崇笑的开心,也是微微勾唇。

  从人群中出来,周斯戚扶着魏崇就去了订好的酒楼,进了包间。

  包间里饭菜已经备好了,魏崇坐下来边吃边说:“以后你出门带着我,保准能治好你这个随便带人回家的怪毛病。”

  “是,你说的是。”周斯戚夹起菜递进嘴里。

  本来周斯戚是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是,魏崇吃饭时总是爱说话,渐渐地也跟着应和。

  “这有酒,不错不错,今天高兴,喝点。”魏崇伸手就要去够酒壶。被周斯戚一筷子打了回去。“身体还没好,不许喝酒。”

  …

  此时,酒楼路对面,站着陈凉一行人。

  “领长…看清楚了,刚才那个人就是小少爷,现在他就在对面酒楼里。”陈一道。

  “呵,江重帷,可算是找到你了。”陈凉冷笑道。

  “领长,小少爷在周家人手里,我们怎么把他给带出来?”陈二道。

  “这倒有些麻烦了,还得避免两帮冲突…”陈凉低眉沉思。突然,精光一闪:“…只能先稍微提醒他一下。”

  陈三、陈四在酒楼外等着周斯戚一行人出来。

  不一会,周斯戚一行人就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两人急忙跟上,快步走过他们一行人身边,“一个不小心”蹭到了周斯戚,陈一、陈二连忙惶恐地道歉道:“抱歉抱歉,小的着急找我家小少爷,不小心冲撞了公子。请公子原谅。”

  “无事。”周斯戚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要继续往前走。”

  二人急忙说道:“公子可曾见过我家小少爷?”

  魏崇心想哪来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一而再地叨扰。正要发作,却见二人正抬头看向自己。

  看清了两人的容貌,魏崇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一般。后脊发凉。

  陈一!陈二!

  “你家小少爷长什么模样?”周斯戚问道,并没有注意到一旁魏崇的异样。

  也正是这时,陈凉走在前面,陈三、四跟在随后两侧,也一起出现在周斯戚一行人面前,陈凉抱拳道:“抱歉,打扰公子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家小少爷已经找到了。就此告辞。”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崇一眼。

  魏崇脸色倏变。

  陈一,陈二两人躬身唯唯道:“多有打扰。告辞。”五人随即离开。

  随行的绿衣弟子,抱怨道:“这什么人啊,这么无礼!”

  “算了,不必理会。”周斯戚低声道。

  终究,是逃不掉么?魏崇脑袋一片空白。

  周斯戚看着魏崇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魏崇眼神飘向一边,不敢去看周斯戚。

  周斯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二公子…宋灼他…在房间里,已经两天没出来了…很反常…”徐来怯怯地说道。

  周斯愠抿了一口春风醉:“被自己蠢的没脸见人了呗,随他吧,饿不死就行。”

  “这…”徐来窘迫,他本来想让二公子去劝劝宋灼。宋灼自从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断袖”是具体什么意思以后…不管徐来怎么哄着他出去玩,都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去。

  周斯愠想到宋灼的傻样,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徐来却是一脸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