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侯府的男人们抵达伯阳关时，庄盈络被查出有孕。因着父兄和侄儿出征，庄盈络这一胎怀的是极其不稳。等到单西关和伯阳关的好消息传回来后，庄盈络的情况才好转了起来。庄盈络的夫家是武阳侯府林家。庄盈络的夫君是武阳侯府长房的嫡次子。武阳侯府的情况比较复杂，老武阳侯的后院人多，林家内宅很不太平，若不是庄盈络坚持，老侯爷压根没想过把唯一的女儿嫁去武阳侯府，还是嫡次子，都没有资格承爵的。

  武阳侯是承爵父亲的武阳公，本人没什么大能耐。等到世子承爵，就要降为武阳伯了。武阳侯世子林贯华平庸，嫡次子林贯嵘却是个出息的，如今在大理寺当差。和妾室通房一堆的长兄不同，林贯嵘只有庄盈络这么一位正妻。小两口住在武阳侯府虽说少不了糟心事，但因为庄盈络背后有卫国侯府这个实力强悍的娘家，她本人也是个性格不软绵的，倒也不会被婆母拿捏。只是前几个月庄盈络在林家过得很是不舒心，不想娘家担心，她就一直没回来，只是不时派人送信儿过来。如今父兄、侄儿安好，林家没有人再敢来招惹庄盈络，庄盈络这才时不时回娘家看看，特别是最近母亲身体不适，她回来的次数就多了些。

  庄盈络坐下后就说：“大理寺这阵子忙，我在府里也闷得慌。” 吴王、肃王造反，因此落罪的官员士绅不知凡几，大理寺、刑部可不是要忙么。

  老夫人：“下回过来把阿悦和笙哥儿也带过来，好阵子没见，我也想他们了。”

  庄盈络笑着说：“好，下回我把那两个小祖宗带过来烦阿娘您。”

  老夫人被逗的隔空点点女儿。对那两个外孙，老太太是疼惜得紧。

  曹氏这时候道：“你大哥来信说，若是顺利，或能赶得上你生产。”

  庄盈络摸着肚子说：“我也盼着爹和兄长能在我生之前回来。”

  老夫人仔细看了女儿的气色，直接问：“你婆母最近可有给你脸色看？”

  庄盈络勾唇笑道：“她倒是想，但她不敢。”

  提到那一对亲家，老夫人就是一肚子的气。每每想到此，老夫人就心疼女儿，又埋怨女儿当初不听劝，非要嫁给那林贯嵘。卫国侯府情况特殊，老卫国侯出于大局考量，早早把爵位交给了长子。武阳侯府可不是，林贯华说来和卫国侯是平辈，但还是世子，要继承爵位，怕是要等到武阳侯咽气。

  庄盈络也看出亲娘又是在怪夫君了，她立刻巧笑倩兮地说：“昨日陛下在朝堂上夸奖了大理寺上下差事办的好，我听嵘哥的意思，他可能能往上挪一挪。”

  老夫人立刻问：“有几成把握？”

  庄盈络：“嵘哥没说，我听他那意思，把握还是挺大的。”

  曹氏道：“妹夫行事稳重，陛下英明，这话妹夫既然说了出来，该是没甚大问题。”

  庄盈络说出这话，自然也是希望能得到娘家的支持。她厌恶死了长房那些人，现在就盼着有朝一日他们一家能分出来单过。夫君在朝中的地位越高，娘家的权势越稳固，她在婆家的底气就越足。即便她日后不是伯夫人，大嫂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老夫人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说：“这是好事儿，你爹知道了也会为你们高兴。”

  庄盈络过来这趟就是想母亲把这事儿先跟父亲透个底，父兄虽不在京城，但只要父兄肯出一把手，夫君这事儿就妥了。

  姑奶奶过府，自然是要留下来用膳的。曹氏陪着小姑子用了中饭后就借口先走了，留小姑子和婆母说些体己话。庄盈络这时候又问：“阿娘，大嫂的吐血症可好了？府里到底出了何事，会惹得大嫂吐血？”

  老夫人还是说：“你就不要多问了，等你爹和大哥回来你自然就会知道。你肚子也六个多月了，好好安胎，没有大事就别过来了。”

  庄盈络点点头。马上要过年了，她也确实没空回娘家。母亲不说，庄盈络也不打算再问。见母亲有了疲乏，自己也要午睡，庄盈络就回去了。

  老夫人给闺女带走一车的东西，有补品，有布料，有药材。庄盈络嫁给林贯嵘算是低嫁。卫国侯府在先帝后期很是低调，也因此庄瑾仁兄妹三人的婚事也都订得低调。庄瑾仁娶的是母家远亲，庄瑾礼娶的是恩师女儿，庄盈络低嫁给了武阳侯府长房没有袭爵资格的嫡次子。当初若非庄盈络和林贯嵘彼此生情，老侯爷还不会把唯一的女儿嫁去武阳侯府。

  庄盈络回到武阳侯府后没有去见婆母，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从娘家带来的一车东西也都收入了自己的库房。庄盈络没有告诉亲娘，在前线战事不明的时候，婆母和大嫂是怎么磋磨她，气她的，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子。也是因此，庄盈络也不再假装大度，可以说是与婆母和大嫂撕破了脸。

  武阳侯世子夫人许氏是侯夫人张氏嫂嫂家的内侄女儿。武阳侯世子平庸无能，京中家世背景相当的贵女看不上她，家世差些的，张氏又瞧不上。后来挑来挑去，挑中了嫂嫂的侄女儿。许氏人娇嘴甜，嫁入武阳侯府的头年就生下了长孙，深得婆婆武阳侯夫人的喜欢。

  庄盈络是卫国侯府的嫡女，唯一的姑奶奶。身份上压了长嫂一头不说，在没有实权的武阳侯夫人这个婆母面前也是不需要伏低做小的。武阳侯夫人不愿意二媳妇的身份压长媳一头，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架不住武阳侯乐意。当年因着这门婚事，武阳侯夫人就闹了一肚子的气。二儿媳妇进门，她本是要立规矩的，结果侯夫人给庄盈络立了一个月的规矩，武阳侯在朝中就被老侯爷明里暗里收拾了一个月。武阳侯夫人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小心思。娶了个真正的高门贵女进门，还是那个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次子的媳妇，武阳侯夫人这个婆婆自认做的十分憋屈。

  庄盈络嫁给林贯嵘三年后才开怀，头胎生的还是个姑娘。反正张氏对这个儿媳怎么看都是不满意的。一开始，庄盈络还忍气吞声，后来元征帝登基，卫国侯成了新帝跟前的红人，大权在握。庄盈络也不那么能忍了。这下子，张氏对庄盈络更加的不满，连带着对次子林贯嵘也是满腹埋怨。次子在朝中越出息，卫国侯府的权势越大，张氏的心里就越不满。

  这回卫国侯府的男丁出征，眼瞅着凶多吉少。张氏可逮着了机会，肆无忌惮的磋磨庄盈络，丝毫不管庄盈络怀着身孕。庄盈络对父兄和侄子充满了担忧，若非林贯嵘护着她，武阳侯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庄盈络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也因此，庄盈络算是跟婆母和大嫂撕破了脸。只是这些事儿庄盈络都没跟娘家说。

  庄盈络回府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张氏在自己屋里气得肝儿疼。世子夫人许氏坐在下首抹眼泪：“都是媳妇的不是，惹了弟妹误会了阿母……”

  许氏的长女林汐慧也陪着她抹眼泪。

  张氏：“什么误会！她从进门起就看我这个做婆母的不顺眼！哪家的儿媳妇不被婆母立规矩？就他们卫国侯府的姑娘金贵？”

  许氏进门一个月就怀了身子，所谓的立规矩也不过一个月。张氏又喜欢她，许氏生下长子后就再没立规矩一说。庄盈络跟婆母、长嫂撕破脸就是因为在父兄出征之后，婆母让怀着身孕的她立规矩，长嫂在一旁推波助澜。她落了红，夫君在公公跟前大闹了一场，武阳侯生怕传出去不好听，也怕卫国侯万一能平安回来，知道后又收拾他，这才训斥了夫人，让她收敛一些。

  许氏哽咽：“阿母，还是让媳妇去跟弟妹赔个不是吧，求弟妹原谅。”

  张氏：“不许去！他卫国侯府再权势滔天，她庄盈络也是我武阳侯府的儿媳妇。我没有告她一个不敬婆母，已经是看在卫国侯府的面子上了！”

  林汐慧也柔柔弱弱地哭着帮腔说：“祖母，还是我阿娘去吧，三妹妹现在见着我，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许氏的抽泣声更大，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眸中的算计，说：“弟妹怀着身子，也不怪二弟心急。弟妹在家是娇养大的姑奶奶，既然弟妹不愿意，立规矩什么的还是算了。我是长嫂，本也该我伺候阿母和阿家。”

  张氏：“你是长嫂，是长媳，她难道就不是做人媳妇的？”张氏气得揉胸口，“她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做婆母的！就是看不起我武阳侯府！二郎这个不孝的，娶这么个女人回来气我。他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张氏在屋里发泄着不满，庄盈络压根不在乎她的举动会引来婆母更多的厌恶。她刚换好衣服坐下，长女林汐雯牵着弟弟林萧笙的手进来了。

  “阿娘。”

  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庄盈络的脸上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卫国侯府的人模样都好。庄盈络也不例外。庄静妤就有三分像庄盈络这个姑姑。也不怪林贯嵘对庄盈络一见钟情，顶着母亲和卫国侯府的双重压力，说什么也要娶庄盈络。婚后，林贯嵘对庄盈络也是一心一意，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

  宫中赐下了不少精美的绸缎，曹氏这个做大嫂的做主给小姑子带走了一些。庄盈络让人拿来刚从娘家带回来的布匹，给夫君、女儿和儿子挑选合适的做衣裳。庄盈络这边在花心思打扮姑娘，回到自己院中的许氏得知庄盈络带回不少宫中赐下的绸缎，心中嫉妒不已。可庄盈络当着下人的面骂她心里脏污，上不得台面，跟她彻底撕破了脸，许氏哪怕想去庄盈络那里打秋风，也厚不下脸皮。

  “阿娘，这下可怎么办？”许氏和林贯华的长女林汐慧一扫刚才在祖母跟前的娇柔，脸上全是嫉恨，“女儿要说亲了，二房和咱们大房闹翻了脸，一旦被外头的人知道……女儿的婚事肯定会受影响的！还有哥和二弟。现在来咱们侯府里送帖子的，都是冲着二房，等卫国侯他们回来，这武阳侯府哪里还有咱们大房的立足之处！阿娘，你快想想法子呀……”

  许氏拍拍女儿的手，说：“你别急，阿娘会想法子的。”

  许氏的娘家没有卫国侯府的财大气粗，武阳侯府也没有那个地位能让宫中时不时给赏赐。张氏自己偶尔从宫中得到的赏赐都紧紧巴在手里，又哪里会贴补她。所以别看许氏是武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她的吃穿用度却是绝对比不上庄盈络这个妯娌。庄盈络本身的嫁妆就丰厚，手里的铺子、田庄每年的盈利都是她自己的。庄盈络的院子里甚至有小厨房，自从庄盈络生下长女后，他们一家人用膳就跟武阳侯的公厨分开了，都是开小灶。开小灶得自己出钱，庄盈络有这个经济实力，许氏可没有。世子是个没能耐的，手头不比她这个夫人宽松多少。许氏嫉妒庄盈络，嫉妒得私下里没少像她的婆母那样揉心口，诅咒庄盈络早点死。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三个儿女都到了要说亲的年龄了。长子十六，长女十五，次子也十二了……两个儿子的聘礼，她可以想办法从婆母的手里抠出来，可长女的嫁妆……一想到庄盈络嫁入侯府时带来的嫁妆，许氏就嫉妒到眼红，那些嫁妆若能都给了她女儿该多好。庄盈络可是快生了，生产的女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傍晚林贯嵘回府，照例去母亲屋里请安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林贯嵘对母亲和兄长已经寒了心，尤其是这回母亲磋磨媳妇，险些令媳妇小产，林贯嵘每天回府后去给母亲请安，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他也直接跟母亲言明，既然母亲不喜他的妻子，那庄盈络日后也不需要再去给母亲请安，惹母亲心烦。话是这么说，林贯嵘却是不打算再让庄盈络为了她受母亲的委屈，也不想庄盈络受那个心思不正的大嫂的算计。

  见到夫君，庄盈络由着婢女伺候夫君洗手、擦脸、更衣。等到林贯嵘在他身边坐下，庄盈络才说：“我今日回了趟侯府，嫂嫂说我大哥兴许能在我生产前回来。”

  林贯嵘点点头，问：“岳母和大嫂可还好？”

  庄盈络：“好些了，只是嫂嫂的气色还有些差。阿娘不让我多问，说等爹和大哥回来我就知道了。今日回去也见到了阿茹，她的气色倒是不错。陛下英明，可是给阿茹好好出了口恶气。嫂嫂给我带回来几匹宫里赐下的料子，我让绣娘给你裁几身衣裳。”

  林贯嵘笑笑，摸摸妻子的脸：“辛苦络络了，可饿了？摆膳吧。”

  庄盈络摸摸肚子：“摆吧。”

  紫穹殿前殿书房内，元征帝在批阅奏折。平叛离京几个月，尽管有内阁处理政事，还是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回来后亲自处理。从回来这半个多月，元征帝忙得只去给太后请过一次安，后宫妃嫔那儿他是一次没去过。

  姚安抬着托盘进来，元征帝的鼻端闻到了熟悉的汤药苦味。他放下毛笔，捏了捏眉心。接过姚安递来的药碗，三口喝掉汤药。

  喝了清水漱口，元征帝拿起毛笔准备继续，就听姚安说：“陛下，十一那天，卫国侯府的大姑娘在相国寺与宁王殿下见了一面，那天，安王殿下也去了相国寺。”

  元征帝放下了笔，抬眼。

  姚安：“庄大姑娘在斋房内抚琴，与宁王殿下隔空合奏一曲，庄大姑娘亲自去见了宁王殿下。”

  元征帝重新拿起笔，淡笑：“十五弟的琴音卓绝，能令他隔空合奏，庄大姑娘的琴艺该是了得。”

  姚安：“说来也是巧了，那日翰林院卢翰林的嫡女也在相国寺抚了一曲，恰巧就被安王殿下给遇着了。”

  元征帝挑了下眉。

  姚安：“安王殿下前脚去，后脚庄大姑娘就随着侯夫人匆匆回了府。安王殿下倒是没遇着庄大姑娘，不过似乎对卢家姑娘另眼相看了几分。”

  元征帝：“卢家姑娘的模样如何？”

  姚安：“奴婢听说模样不错，当然比不得庄家大姑娘。”

  元征帝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姚安又道：“现在满京城有点身份的人家，都瞅着庄大姑娘的婚事呢。就是不知庄大姑娘会花落谁家。”

  元征帝：“渡关的长女，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朕得让渡关早些回京，不能耽误了他儿女们的婚事。”

  姚安：“陛下圣明。”

  渡关是卫国侯庄瑾仁的表字，从元征帝对他的称呼上也可见卫国侯是简在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