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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太過溫柔
作者:喵芭渴死姬      更新:2020-11-02 20:30      字数:4217
  一塵不染的老舊公寓裡,電風扇正發出煽動氣流的嗡嗡聲響,將隔壁鄰居斷續傳來的戲曲聲與廚房裡的排油煙機,交織出平凡人家的煙火味。

  年僅十一歲的顧懷趴在餐桌上,全神貫注地寫著數學題,比同齡學童還瘦小的身子穿著時下流行的名牌童裝,手中的鉛筆、橡皮擦與擺在桌上的筆盒,乃至掛在椅子上的背包,全是昂貴的進口貨,與這一屋子的樸實大相逕庭。

  陣陣的香味在瀰漫,顧懷正覺得注意力有些難以集中時,就聽排油煙機的噪音忽然消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的歌聲,那嗓音清靈甜美,可惜五音不全,嚴重掉拍,把王菲的紅豆唱得面目全非,卻又輕快得教人嘴角輕揚,連頭頂上的烏雲都被一掃而空。

  顧懷拿起橡皮擦,擦掉陷入死胡同的公式,重新寫下另一道。若要說世上有什麼刺激思考的魔法,顧媽媽的魔性歌喉絕對是其中一個。

  「寶寶,桌子收一收,吃飯了。」

  廚房傳來母親的叫喚,顧懷匆匆記下新思路,就趕緊收好東西,將題本擺在一旁,滿懷期待地幫忙準備碗筷。顧母雖然唱歌不行,廚藝卻是極好,他平日享受不到這些美味,只能等週末放假偷偷過來一享口福。

  對於「寶寶」這個暱稱,顧懷也曾向母親抗議過。小小年紀的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會保護自己,很快也能保護媽媽,不再是寶寶了。誰知顧母卻輕捏他的臉頰,失笑說:「不管你長多大,都是我的寶寶。」

  簡單的三菜一湯,不如家裡外勞阿姨做的精緻,卻是熱騰騰的暖意。顧懷捧著一塊糖醋排骨,連肉帶骨地啃得一乾二淨,食量非常好。顧母則好奇地翻開數學題本,在連看兩三道題後,露出遲疑的神色。

  「寶寶,這是你們學校的作業嗎?」顧母心裡嘀咕著現在的小學數學真難,邊將封面翻上,才看見上頭寫著國中奧數競賽題庫,不禁一愣。

  「老師給我出的。」顧懷停下手,小心地注視母親,「我已經做完小學的題目了,老師就叫我繼續做,說要幫我報名競賽,以後可以跳級。」

  顧母眉頭微蹙,「爸爸知道嗎?」

  顧懷點了點頭。知道歸知道,但在不在意是另一回事。

  顧母大概也意會到了,便默然放下題本,再看回顧懷時,漂亮的眼眸又浮上吟吟笑意,「好不容易放假,寶寶陪媽媽出去玩,好不好?」

  再聰明的小孩也終究是個孩子,顧懷眼睛一亮,小手緊握筷子,一張小臉早已透露一切,卻仍壓抑著情緒,乖聲問:「媽媽想去哪玩?」

  顧母假裝猶豫地沉吟了會,就一手支著臉頰,似是煩惱地說:「遊樂園吧,好久沒去了,真懷念啊。」

  果然,小孩兒立刻睜大跟媽媽一樣漂亮的雙眼,又不想表現得太幼稚,就板著興奮發紅的小臉點點頭,表示他有空陪媽媽去逛遊樂園。顧母見狀,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指戳了下兒子故作成熟的包子臉。

  那一天,是顧懷童年中少有的快樂。

  雖然他從小家境優渥,但父親整天忙生意,從來不管家裡,奶奶說好聽是疼孫,實則重男輕女,偏心護短,凡事以顧家利益為主,又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刁難兒媳婦,待字閨中的姑姑也總是事不關己地冷眼旁觀。

  那是一個典型男人在外應酬、女人在家內鬥的傳統家庭。

  每次顧母想帶孩子玩遊樂場、逛動物園或爬山戲水,都會被顧奶奶以浪費孩子學習時間為由批罵。偶爾顧奶奶也會親自帶顧懷出門交際,但她畢竟年紀大了,能參與的都是些老年活動,聊的也多是誰家媳婦能旺夫、誰家兒孫耀門楣的話題。

  「你媽不姓顧,心不在這個家,才老是想著要出去上班,拋頭露面地敗壞門風。她這種女人啊,總有一天會跟別人跑的,到時就丟下你不管囉。」顧奶奶總愛拉著顧懷絮絮叨叨地說這些話,像怕丟了這個金孫一樣,「只有奶奶會疼你,所以你要乖,聽爸爸和奶奶的話努力上進,將來長大了才會出人頭地,好好地孝敬我們,為顧家爭光。」

  年紀尚小的顧懷再聰明伶俐,也無法理解成人世界的扭曲,只能懵懵懂懂地摸索著,並跟同學們口中的家庭暗中比較著。他看著奶奶一邊嫌棄母親,一邊炫耀孫子的成績,將功勞歸到顧家的優秀基因上;他也看見母親不得不放棄夢想,在家相夫教子,使得原本溫柔開朗的性格變得鬱鬱寡歡。

  儘管如此,顧母始終默默忍著哀傷,保持對人的善意,將所有愛意都毫無保留地給了顧懷,不論心中有多少苦,都會在他面前笑得溫柔,只願在這滿地濘泥中闢出一隅淨地,讓孩子能無憂成長。

  在顧懷年紀稍長的某一年,他曾問母親為何會答應嫁進顧家,畢竟顧父非但不是一個好父親,更不是一個好丈夫,甚至不是一個好人。

  顧母當時笑得無奈,「沒辦法,那時的風氣很保守,女人沒有選擇權,你爸當時也追得很勤,就算他……你外公看他條件不差,就答應了婚事。」

  後來,他才在親戚的隨口閒聊中得知,母親那時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他們並非相愛而結合,而是被父親侵犯了才不得不嫁。母親對這段婚姻是心中有怨,但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才努力地忍氣吞聲。

  然而,顧父為得到顧母有多不擇手段,這個家就變得有多可笑。

  在顧懷十歲的那一年,顧父外遇了,顧懷又遭遇一些事,終於讓顧母忍無可忍,決定離婚帶著兒子離開。在那個對女性極不公平的年代,離婚是極損女人名譽的事,但她仍執意要踏出去,即便爭取監護權失敗,也從沒放棄過他。

  可惜,顧家人總是百般阻撓他們母子見面,直到顧懷十一歲時,姑姑出事身亡,奶奶也去世了,家裡再也沒人能監管,他才有機會趁父親無暇分身時,不時溜出來與母親碰面。

  母子倆瘋玩了一下午,趕在傍晚前回到顧家所在的社區。

  顧母遠遠看著那條曾走過數年的路,不捨得放開兒子的手。良久,她下定決心問:「寶寶,你真的想參加數學競賽和跳級讀書嗎?」

  顧懷點頭。

  顧母不解,「為什麼?你不想跟其他小朋友一樣天天出去玩嗎?」

  「不想,因為我要變厲害。」小顧懷仰起頭,青澀稚氣的小臉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狠勁,猶如一頭初露鋒芒的小狼,但他也只有在最親愛的母親面前,才會顯露出這不輕易讓別人察覺的一面,「我現在已經能保護自己了,以後我還要保護媽媽,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顧母詫異地摀住嘴,而後在孩子堅毅的目光中,眼眶一紅,心疼地將他擁入懷裡,柔聲說:「傻瓜,該保護你的明明是我才對。」

  確實。

  ——但太過溫柔善良的心,是會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

  顧懷垂下眼眸,將那句過於早熟又偏激的答覆埋在心底。他想著下午母親在燦陽下歡聲燦笑的美麗臉龐、與他一同吃冰淇淋的滿足笑靨,以及牽著他聊天時的溫柔眼眸,緊抿的嘴唇便不由揚起淺淺的弧度。

  他想保護的,正是這顆能溫暖他的心。

  *  *  *  *

  喻辰安下定決心後,就傳簡訊給李耀,內容十分簡潔,只有三個字。

  「分手吧。」

  在按下傳送的那一刻,他感覺心臟像要蹦出喉腔般急遽跳動,直到指尖離開手機螢幕,望見那句話被送上聊天視窗後,才又穩穩地落回胸口,被一股說不出滋味的複雜情緒漲滿。

  似乎有些酸澀,又有些如釋重負,還有未知的迷惘與悵然。

  「辰安,是這個箱子嗎?」

  喻辰安回過神,見顧懷已成功幫他取下衣櫃頂的大行李箱,就連忙過去說:「是這個,麻煩你了,我來吧。」

  「不麻煩。」顧懷將行李箱放在自己腳邊,往後拉了一下,不讓喻辰安接過去,「你把要裝的東西拿出來,我幫你放進去。」

  「這……」喻辰安十分猶豫,明明是他和李耀之間的事,但他不僅將顧懷拖下水,還讓對方幫忙處理李耀的東西,這似乎不太妥當。

  顧懷看了下時間,「這樣快一些,你下午不是還要回醫院談話?」

  被這麼一提醒,喻辰安才想起來今天跟心理師有約,晚點還要聯繫房東請人換門鎖,就只好接受顧懷的建議,匆匆整理李耀的東西。

  這公寓名義上是兩人合租,但李耀原本就晚讀三年大學,去年退學後又找不到工作,直到最近才有著落,房租便一直都是喻辰安一個人在付,如今要分手,自然也是請李耀搬出去。

  只是這決定來得倉促,李耀能臨時找得到落腳處嗎?

  喻辰安打開衣櫃,看著兩人一左一右放得井然有序的衣服,不禁苦笑。這些年來,他照顧李耀慣了,竟又忍不住想幫對方顧慮得周全一些。他想了想,反正一時間也不可能全部清理完,便先取出李耀近期會用到的冬衣和生活用品,打算之後再慢慢打包剩下的東西寄回李家。

  打定主意後,他就立刻行動,將李耀的衣服一股腦地抱起來扔到床上,像要一鼓作氣斬斷孽緣般,深怕稍有猶豫就又會後悔,重蹈過往禁不住哀求而一次次原諒對方的覆轍。

  喻辰安也很清楚,李耀這一次是徹底過了界。明知他最脆弱的痛處,卻依然選擇用最殘忍野蠻的手法踐踏他的尊嚴,撕裂他尚未痊癒的創傷,讓他終於醒悟過來——他們兩人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他必須阻斷李耀回來的任何機會,才有此刻匆忙打包的行動。

  顧懷拎起床上的外套,將它們一件件摺好放進行李箱,從頭到尾都不曾干涉喻辰安的決定,只有在他煩惱該怎麼做的時候提出一點建議。

  在接過一包貼心標明是貼身衣物的不透明拉鍊袋時,顧懷忍不住看向喻辰安,只見對方雖有鬱色,卻在察覺到視線時回予淡淡的一笑。

  那一刻,烏黑的眼眸像極滿天星辰熠熠生輝,令一切塵污都失去存在感,彷彿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那個身心俱創的破碎人,而是一顆於塵霾中悄然閃爍的星芒,就同他的母親一般——即便遍體鱗傷,也懷抱一顆溫柔的心,在流言蜚語構築的荊棘路上堅定前行。

  而溫柔的人,永遠都值得被溫柔對待。

  「辰安。」顧懷心念一動,隱忍已久的情感幾乎要脫口而出。

  「嗯?」喻辰安乾淨的目光不帶一絲雜念,唯有唇角的裂傷突兀地劃破美好,證明昨晚曾發生過一場怎樣的暴風雨,今天早上又如何地敞開心扉。此刻,這滿是傷痕的人正小心翼翼地重整破碎支架,試圖重新啟航。

  於是,顧懷搖了搖頭,及時止住心頭的奔騰,笑道:「沒什麼。」

  在母親去世後,他曾一度失去方向,直到遇上喻辰安,灰濛的視野才又亮了起來,所以為了守護走進生命的陽光,他願意再等一等。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喻辰安緊張地拿起手機一看,見是房東回電,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朝顧懷示意一下,就去客廳講電話。

  顧懷收回目光,折好最後一件大衣,放進行李箱稍微壓了一下後,忽覺掌心有異,便將大衣取出來檢查一番。很快地,他摸到內袋裡似乎藏了什麼,就掏出來一看,竟是一小包來路不明的白色粉末。

  剎那間,記憶中李耀那些過於神經質的言行舉止、對喻辰安超乎尋常的掌控欲,以及在喻辰安住院期間,李耀來探病時曾無意間流露出的焦躁不安,與掩藏在沐浴乳香味下的特殊氣息,都一一閃過腦海。

  他神情一沉,從另一個紙箱裡撿起被放進去的相框,仔細打量相片中摟著喻辰安的健朗男孩。明明是一樣的五官輪廓,相片裡的人卻笑得神采飛揚,雙頰也豐腴飽滿,與如今面容過於削瘦黯淡的李耀相差甚大。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隨之而來的是另一股暴漲的情緒,那是再次得知自己心心念念要保護的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如此糟蹋的憤怒。

  顧懷回頭往客廳看去一眼,確認喻辰安正背對著房門,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就迅速抽出相片,連同那包白色粉末一起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與此同時,深沉的眼眸也閃過了一絲寒意。

作者有话说:

  小顧懷過於早熟與偏激的原因以後會再揭曉。
  

by 喵芭渴死姬 / 11.02.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