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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邂逅
作者:白夜如昨      更新:2023-09-16 17:11      字数:4359
  白玓瓅出了小筑没走多远,天就下起了雨,他只身外出太久,此时又逢降雨,想到不能让人察觉现下所作所为,应该赶紧赶回幽咽轩,但他刚刚抵御过他人炁韵,才意识到自己的修行也还未到火候,能感觉到受了些伤,现下时间紧迫,白玓瓅来不及多想脱下鞋袜拿在手中,走到映莲湖边将脚轻轻地伸入池水之中,运起炁韵之后缓缓吐息,那呼出的气息凝结了下落的雨滴,瞬间就化成了冰针,他脚下触及池水的部分也凝结成冰。

  “如父亲那样踏浪而行现在虽然做不到,但……应该能在池水上跑一段吧……”白玓瓅在水面站起身,为了掩人耳目在莲叶之间狂奔,他跑的极快,凝雪诀本就是以速度与低温制胜,即便结冰时间极短,只要白玓瓅移动速度够快,他也能做到踏水而行。

  在白玓瓅马上赶到幽咽轩时,他却听见不远处有水波翻动的声音,似乎还能听见一些呛水声,那声音匿于莲叶之间,加之雨声渐大,声音几乎盖过了那微弱的声响,白玓瓅闭上眼分辨那声音的来处,脚下一刻不停地向着声音传出的那片水域飞奔过去。映莲池莲叶巨大,其中还混合着雨水击打湖面的声音、莲叶接住落雨的声音、似乎还有水波划开的声音,雨幕与叶片阻隔着人们的视线,但是好在白玓瓅身量未足,还在发育期的身躯穿梭在莲叶间的缝隙里,直到看到映莲湖深处那一抹逐渐下沉的景色,看样子似乎是个少年,白玓瓅赶忙冲过去救人。

  他解除身上的炁韵,如同鱼一般落入水中,被救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意识,白玓瓅水性极佳,他下潜到更深处以向上的冲力将少年推出水面,一把抱住他一边划水一边挣扎着游向岸边,先推着对方上了岸,才喘着粗气爬上岸。

  白玓瓅上岸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混合的雨水与湖水,这才有空关注自己救上来的人,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金色头发的少年,那头发闪烁如上好绣品上的金丝,对方似乎呛了太多水,白玓瓅赶忙过去坐在他身上压迫着他吸进去的水,一边口对口地为少年渡气,不一会儿少年就咳出一口水,接着便是更加剧烈地咳嗽,看样子似乎马上要转醒,白玓瓅想起自己现下的装扮,慌忙起身,光着脚向幽咽轩跑。

  他跑开没多久,溺水的少年就悠悠转醒,他有一金一蓝的异色瞳仁,刚苏醒时还不知所措,他站起来茫然四顾,手掌却触及到一个硬物,他拿起来,那是一支新柳色的珠钗……

  他还记得失去意识前的那片莲叶,还记得自己见到这大片水域与莲花的兴奋,还记得有自告奋勇的仆从带他泛舟湖上,还记得自己在船头伸手想采一朵莲花送给哥哥,还记得……自己被从身后重击,被人推进湖中。

  在浮沉之间,他感觉似乎有个青色衣裙的人托住了自己,他站在雨中望着池水,映莲池边缘漂着一只绣鞋,他俯身勾起那只绣鞋,在那只青色的绣鞋上,绣着一朵半开的莲花。

  白玓瓅冲进幽咽轩时已经湿透了,他站在冷冰湶的房门前运起凝雪诀,炁韵笼罩全身,他身上刚刚还湿着的衣服瞬间结霜凝出冰花,甚至发丝上都冻结出一层薄霜,之后以炁韵将周身的冰霜打碎,踩着冰渣进入房间,快速换回自己的衣服、拆了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回那双青色绣鞋,而且本来送给冷冰湶的珠钗也不见了,但也没时间再耽搁了,只好换了衣服匆匆出门,刚跑出去又折返回去找出两把油纸伞,打开其中一把又冲了出去。

  待他离开,旁边佣人房中走出一名年长的女子,她走进屋内将刚才乱作一团的衣物与首饰逐一收好——

  冷冰湶与叮咚并排站在屋檐下躲雨,虽然有仆人将他们带过来,但却并未直接送到宴饮的玉食厅,而是在中途得到新的指示,让她们主仆两人先前往涟漪夫人的安漪阁,两人虽有点怯怯又不情愿,但是迟迟未见有人指引,甚至来往诸多的臣子家眷与仆役,并未有任何一人理会她们主仆两人,两人又被雨水所阻,只能留在屋檐边,进退维谷。

  冷冰湶裙边略长,叮咚早早将裙边捧在怀里,两人站在原地望着檐下落雨,叮咚有些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冷冰湶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对方,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叮咚望着自家的小主人,即便无人理会、无人关注,冷冰湶也依旧仰着头、目视前方,背也挺得很直,除非白玓瓅在场,否则她连表情都极少有变化。看着这样的冷冰湶,叮咚就想起打水时偶尔听到侍女们提起她的母亲清泉公主,那位已经失踪的天下第一美人,是美到受万人簇拥,还是如现下的冷冰湶一般,美到让人望而却步?

  叮咚望着冷冰湶的侧脸,却见冷冰湶的眼神微微一动,叮咚沿着冷冰湶的视线望去,看见不远处雨中石阶上正在给一个摔倒的女儿打着伞的白玓瓅,叮咚眼见冷冰湶往前挪动了一部,却又退了回来,并未走进雨中。

  白玓瓅在前往玉食厅的路上遇到几个仆从,询问之下得知父母都在玉食厅,而其他女眷们则是先要来到涟漪夫人的安漪阁请安,之后由涟漪夫人带领前往玉食厅,白玓瓅母亲是国主冷霜华的长姐,出嫁前负责与他国的外交事宜,加之传闻她与涟漪夫人谈清漪不睦,因此直接与白云逸以云来岛岛主与岛主夫人的身份前往玉食厅。白玓瓅本应先去玉食厅找父母,但又担忧自家表妹在安漪阁受欺负,因此决定先到安漪阁再折回玉食厅,未曾想才到安漪阁近前就见前面几步外的小姑娘因为着急躲雨,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白玓瓅赶忙过去查看,跌到的小姑娘衣服已经湿透,门前是石板路倒并未溅上泥水,但石板太硬,女孩膝盖似乎磕伤了,尝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白玓瓅为她打着伞低头问她:“你想要被抱着还是背着?”小姑娘抬头望着他眨眨眼,伶俐的眼睛转了转,回答:“要背着。”

  白玓瓅交给小姑娘一把伞让他撑着,自己拿着一把蹲下身子让他趴在自己背上,白玓瓅轻声问小姑娘她家人在哪儿,小姑娘指了指安漪阁的内室,白玓瓅到了安漪阁外发现冷冰湶与叮咚,将伞交给叮咚让她打开,伸手牵着冷冰湶,背着一个人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安漪阁,期间几个仆从看到,但几乎都清楚白玓瓅的身份,因而无人敢阻拦,

  白玓瓅一边走一遍吩咐叮咚小心打伞别让冷冰湶淋雨,自己走在据他们不远又不会将身上的水汽沾染到冷冰湶身上的距离,几个人没多说什么,反而是背上的小姑娘一个劲“哥哥、哥哥”的叫着,还问白玓瓅的名字,白玓瓅一边回答小姑娘一边让冷冰湶先进廊下的无雨处,又让叮咚收起了两把伞,冷冰湶见白玓瓅后背的衣服因为背人而湿透,想给他擦拭一下又想起自己的手帕给了叮咚用,一时顿住,白玓瓅倒是不太在乎,走在最前面让两个女孩子跟着自己进入内室,室外本欲拦人通报的仆人被白玓瓅按了下手腕,之后他就直接推门进入。

  正厅内十分干燥,室内还燃烧着焚香,一众女眷正在喝茶谈天,忽而见一个少年被这小姑娘带着两个小丫头推门而入均是一愣,少年仿佛没察觉气氛异样,直接说明来意:“众位夫人,我是长公主冷凝澜的儿子白玓瓅,与表妹前来给涟漪夫人请安,在阁外遇见这个小姑娘跌倒受伤,顺路将她送回来。”说罢不待仆从过来,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下了,几个带了女儿的女眷凑过来查看,其中一名衣着素净的妇人见是自家女儿赶忙上前询问,身为女主人的涟漪夫人吩咐赶紧拿面巾、准备伤药,趁此机会白玓瓅不客气地顺口吩咐:“再给我拿条面巾。”之后回头嘱咐冷冰湶去后面的座位先坐下。

  冷冰湶也知自己帮不上忙,但又不敢自行过去坐下,只是跟在白玓瓅身侧不敢走远。不一会儿,跌倒的小姑娘母亲问清原委,原来此次宴饮除了招待使节之外,各家女眷还带来个自家与世子冷冰源年龄相仿的孩子前来,由涟漪夫人与冷冰源从中挑选一些伴读,现下这些世家子弟都聚集在冷冰湶的源流轩内,期间冷冰源被国主召唤到玉食厅,孩子们都留在了源流轩内,这名叫沈兰舸的小姑娘趁着自家兄长不注意便偷跑出来玩,却忽遇大雨,因此一路淋雨跑回安漪阁寻母,如今见到母亲便大声哭诉起来。

  冷冰湶望着哭泣的女孩,有些迷惑,沈兰舸她刚才分明摔倒了都没有哭,怎么见了母亲反而哭起来呢?她自有记忆以来就未曾见过母亲,全然不知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会有怎样的舐犊情深,那才是子女能理直气壮撒娇的主因。此时沈夫人一边道谢一边安抚女儿,白玓瓅笑着表示不用客气,仆从带沈夫人和沈兰舸进入内室更衣、上药,众人这才略微放心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白玓瓅接过面巾将头上和脸上的水擦干,又仔细地擦干手,才将面巾递回去,此时他只是简单地束了发,衣服都湿透了,他自己不提换衣服,主位上的涟漪夫人也没提,白玓瓅仿佛也不太在乎,只是伸手拉过身边的冷冰湶,一起给主位上的涟漪夫人请了个安。不同之处在于,冷冰湶尊称涟漪夫人,而白玓瓅则是直接唤了一声婶母,涟漪夫人只是轻轻颔首,却并未吩咐设座,倒是白玓瓅习以为常一般地吩咐仆从设座,既不着急上火也不忙着督促,还有空闲伸手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两个橘子,塞给冷冰湶一个,自己留了一个。

  待到设了新座,两人便到角落坐下,阁中的几位夫人又开始闲话家常,本来这种带点内帐闺趣的闲话不该有男子在场,但是一来白玓瓅年纪尚轻,甚至未到束发之年,二来他确实有冷家血脉,本就是宗族血脉。冷凝澜与冷霜华作为同父同母的姐弟,自小感情甚笃,当年长公主最受前任国主的宠爱,在她的帮助下冷霜华才能顺利继位,而白玓瓅的父亲白云逸作为云来岛岛主,年少就成名江湖,据说还曾在瑎国应试名列三甲,是交游广阔的风流才子,年少时就游历各国,不论是人品、家世、见闻、武艺都出类拔萃。因此琳琅之内鲜少有人敢对白玓瓅多加置喙,如果他独自在场夫人们可能也会和他闲话几句,说不定还会借机套套关系,但是从他带着冷冰湶进门开始,在之后除却擦拭身上水渍,他一步都未曾离开冷冰湶冷冰湶身侧,孰轻孰重、孰远孰近,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了。

  相比于坦率的白玓瓅,冷冰湶在人多的地方则显得有些怯生生的,尤其是坐在对一切游刃有余的白玓瓅身旁,更显得她局促不安,由于身份尴尬,她鲜少出现在人前,甚至她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父亲究竟长什么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幽咽轩内孤独的长大,生活中唯一的期盼不过是每个几个月自家表哥前来的日子,每次他都会给自己带些礼物给自己,或是好吃的蜜饯,或是自制的首饰,又或是一朵鲜花、一片贝壳、一把木梳、一簇新稻,在自己面前的白玓瓅总是微笑着,与旁观的、冷淡的、无视的、轻蔑的其他人都不相同。

  这么想着,她更加珍惜地捧着手里的橘子,舍不得剥开吃掉,身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走那只橘子,换上一只已经剥开了皮、甚至白丝都被抽掉的橘子。递过来橘子的白玓瓅嘱咐她快吃,自己又去剥第二个,这个明显是准备自己吃,草草剥了皮掰开一瓣就塞进嘴里,冷冰湶吃着第一个已经剥好的橘子,唇齿之间都是清甜的香气。

  涟漪夫人表面上关注着各家夫人分享家长里短,却时刻关注着坐在不远处冷冰湶坐着的两个孩子,她并不认为失去母亲保护且不受父亲代建的孩子真的能造成什么威胁,不如说正是由于她的存在,反而成为了琳琅冷氏身上背负的一道疮疤,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勋章,那只是一片溃烂伤口留下的狰狞印记,正因如此,当年盛极一时的韩清泉有多受恩宠,现今的冷冰湶就会多受冷遇。

  只不过……谈清漪望着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橘子的冷冰湶与坐在她近旁的白玓瓅,仿佛看见当年初嫁入琳琅的韩清泉与当年顶着众人窃窃私语接近她的冷凝澜。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修的比较少,之前有顾虑过如此描写白玓瓅会不会看起来有些无理?后来又想了想,他爹白云逸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到他这儿还能越活越憋屈呢?于是有了他这样自然而然,发乎于天性的举止,哪怕是一直注重家教的母亲冷凝澜,虽然是琳琅皇族,但是生活中也遵从本心。
简而言之,这一家人都是不太会忍耐的人,自然也会有忍让的时刻,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活得恣意而精彩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