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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稱謂問題
作者:形草      更新:2020-07-22 21:21      字数:4033
  目送城主由其中一位老漢推著輪椅離去的背影,感覺心中有股前所未有的暖意升起。
  同樣是被信任,過去隊友信賴的是自己的能力,而城主信賴的是即使沒做任何解釋、即使自己的出現是這麼的突兀,也依然沒有改變的人格特質。

  看著床上的雲哥哥,習慣性地摸摸胸口的項鍊……小時候,雲哥哥給的鍊子。
  或許心中對未來依然充滿迷惘,但即便是雲哥哥尚未清醒的現在,我對這個嶄新的環境已產生一種久違的感情。


  「喂,小聶將軍,」老漢推門進入,手中拿著兩個缽狀物:「嘿嘿,我們在門外都聽到啦,以後你就是『小聶將軍』啦!喏……我弄了點宵夜!」隨意地坐到聶雁身旁,盤膝:「早上你從天而降真是嚇壞大夥兒啦……幸好真是人不是妖,我這把年紀可是第一次見到。」
  「謝謝,」伸手接過陶缽,才注意到:「原來是您,您真勇敢,一般看到妖怪應該沒人敢上前詢問。」他就是早上提著槍逼問我的老人家。
  「哈哈哈哈哈!我不問,難道少主去問!?」大口扒著缽中的條狀糧食:「我怎麼可能讓少主冒險……不可能啦!亓城主一家人是真正好,我絕對聽他們的……你也吃啊!」
  「嗯……」這該怎麼吃比較好?是麵嗎?

  我那時代的食物早就被汙染殆盡,喝的水源尤其珍貴,吃的都是凝膠狀的膠囊,吞一顆就有飽足感,營養也夠了,還不曾花時間在『用餐』這個名詞上,如今看來『用餐』好像應該是動詞。

  聶雁直盯著缽中沒見過的新奇食物,不是不餓,也不是懷疑被下毒,只是想再觀察一下……而且味道真好,就好像今天第一次聞到土壤跟風的香味的感覺一樣……很奇妙的體驗。


  「亓家的人是真的好,」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心事,老漢神色黯了黯:「有九年了吧……當時懷芳少主才出生不久,少主們的父親也就是老城主,曾經背著我走了好遠的路,當年我受了傷,不管的話是死定啦……可老城主卻背著我翻過一座座山,回到家鄉……」唉。
  「那……老城主呢?」現在是夫人管理一切。
  「……我這條命是老城主撿回來的,哎!但他自己中了毒,翻山越嶺的……才回到風城就毒發了……其實城主不管我的話或許還有救的……」長歎的神情,嘆息在心裡,花白的頭髮所剩無幾,卻感覺得到許多悔恨:「慢慢走,血行慢些,據說是可以回到城中慢慢解毒,唉……所以啊……老城主讓夫人當城主我第一個支持、他兒子女兒要有個萬一我一定第一個解危。我跟少主不一樣……是個粗人,但起碼知道個忠字……城主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忠。」

  兩人比肩倚靠的榻上,聶雲的呼吸聲很均勻,戶外清風載著靜謐的月光,灑落在老者臉龐,有些悵惘。

  「……還有感謝。」
  「啥?」老漢轉過了情緒,看向身旁。
  「不只是忠誠,因為忠誠早已存在您心中,只因被城主所救,再次體現,」嘗試著將缽拿近一些欣賞裡面的食物:「也因為那次經歷,對已故城主有無上的感謝與敬意,這些情緒豐富了你的忠誠,就是這樣。」

  老漢靜靜地看著身旁的少年好一會兒,末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說嘛你果然是好人!」
  「……」不是以為我是妖怪嗎。
  「其實我聽不大懂你在說啥啦,但好像滿中聽的……又好像真是這麼回事吧!你到底要不要吃啊?」我覺得不錯吃啊!
  「這是麵嗎?」好像不是。
  「麵?」一臉不明所以,用筷子揮了揮做出不的手勢:「我們叫這個春雨或冬粉,你別看他是透明的,這可是上好的綠豆做的……你的故鄉叫這個『麵』嗎?」說著自己嘴還沒停下。
  聶雁仔細觀察著手中的『冬粉』,隨後輕聲:「……我也不知道,我以為長長的食物都叫麵,他們好像……比剛剛,變多了?」
  「你囉哩囉嗦問不停他會越變越多!也會越難吃!因為吸湯變粗了嘛……」

  雙眼掃描確認身旁老者拿筷子的手勢,目測每個指關節運用的力度,開始嘗試自己動起筷子;雖然在受保護的古代文物清單上見過漂亮的『漆筷』,但因自己成長的環境已經不需要使用筷子……除了少數億萬富豪,基本上沒有人真的使用過。

  將老人的動作全數模仿,小心翼翼地將冬粉放入口中……

  「好奇妙的味道……」這就是真正的食物帶來的味覺……叫做冬粉,但為何也叫春雨?
  「嘿嘿,你小子可識貨啊!這可是用大魚骨去熬的哪!」狂風掃落葉般吃完自己的那份,用手背抹抹嘴:「你今天來晚了,改天讓你見識見識咱這兒的海,大聶將軍可是捕魚高手吶!」
  「海……是藍色的嗎?」大聶將軍,聽起來很……怪。
  「你怎麼老問些理所當然的蠢問題!?快吃吧!問題一堆。」
  「我還想問,」聶雁看向剛剛站起身的老漢:「遠處的喧嘩聲是正常的嗎?」剛剛開始而已。
  「啥!?」我啥都沒聽見啊……

  『彭佬!出事啦!出事啦……』剛剛推著城主回房的老漢闖了進來,慌張地嚷嚷:『菊城那幫賊趁夜攻過來啦!』

  確認心中所想後立刻放下手中碗筷,起身時回首床榻上的雲哥哥。
  如果……這裡是雲哥哥想要保衛的家園,我理所當然得守護這裡。

  『湖泊哩!?派人加緊看守湖泊沒!?』彭佬風風火火地跟著奔出門!
  『老太婆們退守在那兒啦!小鬼頭跟咱們老頭子到前面去啦!你快啊!』說著,聽見不知名動物的蹄聲:『兩位少主都過去啦……』語聲至最後已經在老遠的地方了。

  聶雁最後再看一眼雲哥哥,便準備踏上步伐跟出去,才跨出一步便被拉住。
  回首的瞬間看見朝思暮想的那雙眼睛,雖然對自己充滿陌生,但誠懇依舊……

  「……賢弟,」
  「雲哥哥……」震驚也欣喜,立刻蹲到床邊:「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從你動手術開始……我就醒著,卻說不了話……」掙扎著稍稍抬起身體……
  驚慌失措地阻止:「你、你還不能坐起來!」傷在腹部啊!
  死命握住『賢弟』的手:「你救我一命在先,即使城主沒讓你做我弟弟,我也定當護你到底……賢弟……你、你……」勉強提起精神觀察眼前的少年:「你這麼瘦弱……不成!藥者得待在後方……你千萬別傷著!愚兄初遇你……居然這身狼狽……嘖!這身體怕是不能護你周全,叫馳電……」
  「電池?」不解。
  「……我的坐騎。」死活就是要站起來,眼看是想上戰場!
  『雲哥哥!』聶雁頗為光火,完全沒有方才沉靜的氣質:「你別老是只顧前不顧後!你現在這樣出去馬上就會被秒殺!你、你……你丟下我一個人怎麼辦!?」

  我已經因為光陰的無奈,被你丟在四萬七千年前!我不要再被丟下了!

  「這……我不知道,但我定要護你周全!」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脾氣!
  「雲哥哥是笨蛋!」就是要把你壓回床上!你幹嘛這時候醒來啊!
  「愚兄天資愚鈍,師父也常這麼說……」撫著裂開的滲血傷口:「改天理當帶賢弟你去拜見長輩……」

  『喀。』手刀劈向脖頸的聲音。

  「……雲哥哥抱歉了,你再睡一下吧,我會把你藏好的,你放心,我力道有算過。」說著,有些七手八腳地用棉被把聶雲裹了裹,發現沒什麼地方好藏的,走出門簾時順手將一旁的櫥櫃推過,遮蔽房門。
  不知道外面情況如何?萬一傷患太多藥婆肯定需要我幫忙,他都這麼老了……我若讓雲哥哥上戰場,他肯定沒救,如此『雲哥哥的歷史』就會改變,很可能見不到『未來的幼年的我』,那我勢必也不會來到這個空間了!

  那樣我們就不能相遇了!


  遠處的喧囂已經有常人細聽能聞的趨勢,看樣子是節節敗退。剛剛聽說讓老婆婆們守住湖泊,那麼藥婆應該也在湖泊那兒?即使藥婆沒在那裡,會刻意守住的地方肯定重要,去那兒沒錯。
  所有思緒在電光石火間理清了一遍,夜色中遠處已經火光閃動,剛踏出戶外便看見漆黑高大的身影擋在前方……

  「電池!?」是吧。
  「……」前蹄撓了撓地面,似乎頗為不爽。
  「你來得正好,」一躍跨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背上:「載我去湖泊,雲哥哥能不能安心休養就看你的!」嗯……有角能扶著,應該是剛剛聽見雲哥哥的呼喚而來。

  剛一發蹄,聶雁驚訝……原以為動物的腳程會很慢,但這隻黑色有角的動物此時正在發足狂奔,感應時速約七十公里……另外,能感受到電池似乎不明原因地不太喜歡自己,情緒很差,一搖一晃尚未適應的當下,險些被摔下來。
  牠是故意的。
  果然沒跟人之外的動物相處過在這裡行不通,日後必須多加跟動物培養感情。



  風穿越草原,戴著星辰微光,墨色濃重的山巒往右後方不斷消逝,沸騰的人聲漸近,同時映入眼簾的是瀲灩波光,月色沉澱其中,寧靜深遠,彷彿不曾感到周圍的血色籠罩。
  但……
  看著眼前的情境,聶雁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二十世紀物理學家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名言: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會用什麼武器,但第四次世界大戰人類將使用木棒和石頭。』


  以自己過去的認知看來,與其說在打仗,不如說是一大群人在爭執,為數大約各不到百人,形成集團鬥毆場面……除了棍棒、石塊之外,像藥婆用來動手術的那種珍貴石片自然不可能用在粗魯的『戰場上』,此外最具殺傷力的就是箭矢,但菊城的人似乎基於種種不可理解的因素,沒有用削尖的硬木當利箭。

  「藥婆,」翻身躍下的時候才因四周燈火大亮而看清自己騎著的是一頭高大的羚羊。
  「嘎!這裡這裡!」老婆子用一樣有些漏風的口音,招呼:「過來幫幫我嘎!」

  奔近藥婆身旁,周圍都是傷患與鋪在地上的不知名藥草,有些明顯是處理過的形態,可見雖然只是石塊與木棒,但是對老人與小孩而言已經相當吃力,傷患也在陸續增加。

  一邊接過懷芳小妹妹的搗藥工作,急問:「為什麼雙方都沒用利箭?」先弄清楚情況。
  「不知道啊,」小妹妹交接後立刻蹲下給一位不省人事的少年上藥:「我媽媽說對方既然收起利箭,我們也收起,才是公平的。」
  「?」這說法很奇怪,但很容易明白。
  『小子!山棯葉!快點!』
  「?」哪個?
  『小聶將軍,就你手上那個!』
  「……」將軍這個稱呼不能亂用的。

  向藥婆跑去時,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聶雁的腳踝,超級特工差點摔了個觔斗,回首看見一位滿面是血的青年男子,帶血的臉龐混著淚水,眼神中有毫不掩飾的焦急與懇求。
  那是自己很熟悉的情感,微微的期望與不安的絕望……

  「等等我會替你止血。」說完轉身準備跑腿。
  滿面是血的傷患死命抓著就是不放:『僕達は水が欲しい!僕達はただ水が欲しい!(我們要水!我們只是想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