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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祸迫近Ⅱ(世界峰会)
作者:N1colai      更新:2021-10-27 10:15      字数:28028
  “我就猜到你可能会在这里。”

  ​ 此时圣林之地的天色逐渐转暗。指挥官正躲在圣林之地底层北边的一片竹林中。这里靠近卡勒顿之森,事实上它的正上方就是通往卡勒顿之森的路口,沿着那个路口一直向下走,穿过山体和岩石,就会到达星空村。如果你重见日光时向身后望一眼,除了树木高大粗壮的根茎,你能在很近的某个树根下发现一片花朵和绿叶支撑起的港湾。那里有一个小的养育所,修复者和守望者在那里教导刚苏醒的小树苗,让他们为即将踏入的世界做好准备。回到圣林之地下方,你要在最北边找到一个小池塘,池塘的东边是一间伴有向上阶梯的种荚屋,许多导师会带他们的小树苗来这里进行活动,和市民交谈;池塘的西边有一间三向开阔的直立花瓣屋,有两个人常驻此地出售最基础的护甲和工具。现在你找到池塘了吗?深呼吸,潜进去,游过一段很短的窄路,上浮。在你惊呼出声之前,就会被眼前的景象夺去呼吸。

  ​ 夕阳的余晖从你正前方的开阔之处铺开,透过两帘温和平缓的瀑布,包裹住你身旁挺拔的竹节,让它们火红的竹叶都融化于慵懒的阳光。竹子的清香配合淅沥的水声,让人忍不住放缓脚步,唯恐打破此地的宁静。不知名的蝴蝶翅膀也与日光辉映,像是舞动的流火。每当指挥官来到这里,心情都会格外放松,让她只想仰面朝天,枕在瀑布旁的青石上发呆。这是她在席瓦雪山享受不到的温暖潮湿。这片竹林,红色的竹叶,似乎在圣林之地也是只此一处。

  ​ 指挥官现在就这样躺着,特拉赫恩出声,她才懒懒抬头,惊喜地向来者打招呼:“特拉赫恩!我还以为你明天峰会时才能赶过来。”

  ​ 特拉赫恩甩甩身上穿过池塘带来的水,内敛一笑:“我的确尽力处理好手头的事务来提前见你一面,我认为在峰会前进行一次私下谈话是非常必要的。”

  ​ 指挥官坐起来,让出一部分软垫,靠着背后的石头无精打采地说:“别现在,好吗,算你帮我个忙?”

  ​ 特拉赫恩含着笑意坐下,揶揄道:“巨龙的确让你疲惫不堪,是吗?”

  ​ 指挥官闭上眼睛:“巨龙?也许上古巨龙的情况也比这个——我是说,我宁愿面对一头上古巨龙,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决定召开峰会以来的事。我以为说服他们来参加已经是最困难的事了,但你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连挑选桌布都要花上半天吗?还有那些与会者的细枝末节,诸如领袖的入场方式,进场的顺序——我是说经历了四年的准备、一年的协商以及三年的磨合达成停战协议,夏尔仍然认为,我引用某位使者的话——‘应当和人类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也就是他们拒绝和人类领袖同时进场,这些是我应该知道的吗?我只是个整天踩雪玩儿的傻诺恩!还有提供给他们的酒水,领袖喝什么,用什么杯子,使者喝什么,用什么杯子,某些品种的酒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绝对不允许上桌,但另一些人又非要它不可,如果想表达诚意的话。你猜最后怎么着?如果你想喝的酒菜单上没有,你需要找到一个胸前别着红色徽章的服务员,跟他说句暗号,‘你带路吧’……他会领你到后厨的小酒柜前,然后把你打晕,在那之前教你一些参加聚会的基本礼仪,比如‘吃你的吧’。”

  ​ 指挥官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平时无法和其他人言说的苦恼。如果伯拉罕他们在这儿,一定会为这个景象惊掉下巴。但好在这里只有特拉赫恩,和一些不会说话的树。她抛去了一个领头人的风范,细细碎碎描述着准备峰会的琐事,不时夹杂着一些不宜被外人听到的可以称为过激的时局评价,以及席瓦雪山一带特有的词汇——描述一个诺恩去冰上钓鱼但发现自己带着捕兽夹时只好将捕兽夹倒放在冰口上等待鱼儿跳上来被夹住时的感情。他们还有另一个词用以描绘这种情况下真的捕到鱼的感觉。

  ​ “总之,”指挥官清清嗓子,做最终陈述,“我只希望明天峰会最好顺顺利利,让我得到我应有的承诺和援助。然后我会追随巨龙,短暂地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两年,让他们用这些时间好好处理政治事务,聊聊他们穿过的星门应该挂上什么花代表来者。我打败巨龙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干这个的吗?”

  ​ 特拉赫恩一直好脾气地听着,不苟言笑的眼中一片包容,只有和他的距离像指挥官这么近,才能在他严肃的契约团司令官外表下看到。大多人止步于那个坚定的背影和那些看起来换一个人难以承受的巨大期望和压力,只有像指挥官那样拍拍他的肩,让他转过身来,才能看到这个希尔瓦里内心向着太阳仍然在生长的小树苗。

  ​ “来吧,我可以吹一首曲子给你,也许会让你放松点。”他从身边随手捡起一片平整火红的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动。指挥官觉得这是一种希尔瓦里特有的与植物的亲和力,平常的叶子发出动听的声音,化为实质的音符一般在石头和水帘中回响。

  ​ 在某个停顿的间隙,指挥官问道:“契约团还好吗?”

  ​ 特拉赫恩将叶子放在石头的水洼处,颔首道:“打败泽坦后,我们重组了部队,休养生息。我们一直在计划追击克拉卡托,但后来就听到了那声巨龙的怒吼。”

  ​ “那你准备好对付墨德摩斯了吗?”指挥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那片竹叶。

  ​ “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好。我们准备建立一个前哨营地,从那儿展开进攻。我会在未来某个时刻通知你。我们需要你的特殊才能。”看她玩得起兴,特拉赫恩又捡起一片叶子,放进小水洼中,两片树叶在水中打转,轻轻触碰,然后分离。

  ​ 指挥官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

  ​ 特拉赫恩学着她的样子手指轻轻推了一把叶子:“我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尽管我很希望你在我身边,但也明白你一直在挽救许多生命的事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你有自己的路,我的朋友。我又怎么能说它没有我的重要?”

  ​ “啊——”说到自己的事,指挥官又萎靡起来,她略显烦躁地挠挠头发,“必须承认,这些事情让人应接不暇。”

  ​ 特拉赫恩莞尔:“那我猜你有很多故事要告诉我了。”

  ​ 指挥官坐起来,挺直了腰板,和特拉赫恩面对面说:“老规矩,你先接着上次亚拉废墟的研究讲起。”

  ​ 他们一直在交谈,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火红的蝴蝶都消失不见,空气中到处都是一团团聚集起来散发蓝色荧光的小生物。特拉赫恩身上也逐渐泛起希尔瓦里特有的荧光,那是淡紫偏蓝的颜色,意外的柔和,让他在夜色中看起来更容易接近,而且美丽迷人。就连他坚毅的嗓音也融合在夜晚的流水中,温柔亲切。哪怕他讲的是在欧尔九死一生的墓地考察,也让指挥官沉醉不已。有那么一瞬,在月光被遮挡,视线忽然昏暗下来的某一瞬,指挥官想拉着他漫步欧尔,不去理会墨德摩斯或是别的巨龙。她甚至忍不住疑惑,她怎么忍受住远离特拉赫恩这么久,在见识过他作为朋友的魅力之后?

  ​ 醉人的夜晚过去,指挥官对于峰会的顺利进行有了新的盼望。第二天,她早早到了上林区,沿着领袖们将要走过的路检查两旁的植物装饰有何不妥,各个种族的旗帜是否合规,星门前的欢迎花束能否让大使满意——说是检查,也许欣赏一词更为贴切。因为指挥官看着那些东西,心里想的是“看看这些东西,谁会对它不满意呢”。如果有,那他一定需要找那位有红色徽章的服务生喝一壶。

  ​ 道路尽头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星门。领袖们就从这里出现,然后走进会场。此时正巧两个希尔瓦里从星门走出来,是凯西和特莱伊。

  ​ “你们好。”指挥官打招呼,“到的真早。原来你们认识。”

  ​ 凯西也打了招呼,说道:“作为初生者,我见证了大部分小树苗的成长。不过我们的关系确实不错,那要回溯到她刚醒来的时候。”凯西转而道,“听说会屏蔽圣林之地的传送系统,我们就想提前回来,免得星门封禁。”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对比之下,特莱伊就有点蔫儿了。

  ​ “你还好吗,特莱伊?”

  ​ 凯西替她解释道:“她最近在查阅一些迷雾之地的资料,有点用功过头了。”

  ​ “你在担心瑞河?”

  ​ 特莱伊点点头:“还有里特洛克,他们在迷雾里努力的同时,我也想找找接他们回来的方法。我……我还从没和她分开这么久过。”

  ​ “我明白,好好照顾自己。我想瑞河也不希望你太过忧愁。”

  ​ 特莱伊感激地笑笑,和凯西先离开。

  ​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赶在传送系统封禁前来到圣林之地参加峰会。指挥官打起精神,在不同的人群中打转交谈。

  ​ 神佑之城,匆忙换下炽天使制服的约翰·k·史密斯对着房内的镜子调整自己的礼服。

  ​ “我们动作快点儿,好吗?我不想在指挥官举办的峰会上迟到。”他系好领结,手指利索地抚平袖子,在自己仅有的袖扣收藏里不停比对,想找出一个最合适的——也就是指挥官最可能喜欢的。

  ​ 陈小枪神色悠然,无辜地张开双臂,让佩特拉更方便打理他身上任何一个需要打理的地方。

  ​ 佩特拉一边帮他系着扣子,一边说:“你认真的吗?你可以轻松地从一个海盗身上摸来他们别在衣服里的计划书,却不会穿哪怕最简单的样式的礼服——抬头。”

  ​ 陈小枪乖乖抬起头,含糊地说:“肯定是衣服出了什么问题,扣子吧也许,我从来不喜欢扣子太多的衣服,会阻碍刀片。不过替我谢谢你父亲的礼服。”

  ​ “没关系,他上一次穿它的时候是为了给我过成年礼,再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是在和我母亲的婚礼上。我猜他和你一样,对这样的衣服有种天然的——唔,阶级不安?他总觉得它们太正式了。”

  ​ “我欣赏你的敏锐,佩特拉,但答应我,别在内阁侍卫面前说这个,我不想在周会上再打一千字的报告解释民众没有对珍娜女王不满。”

  ​ 约翰抬起胳膊给他们看:“我觉得就这个了,你们看呢?”

  ​ 佩特拉点头:“挺好的,指挥官会喜欢的。”

  ​ 看约翰满意地表情,陈小枪小声问佩特拉:“那和他第一次挑的一摸一样,是吗?”

  ​ “嘘,别管他,让他自己兴奋去吧。”

  ​ “小枪,可以走了吗?”约翰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

  ​ 陈小枪匆忙应答,和佩特拉道了别。

  ​ “别忘了替我向指挥官问好!”佩特拉朝着屋外的两人喊道。

  ​ 陈小枪和约翰前后脚走入传送点,但等他出来的时候,却不是在上林区,周围也没有约翰的身影。这可有点糟糕了。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根本不认路。

  ​ 陈小枪挠挠他的一头软毛,茫然地张望四周。这儿和科瑞塔可真是一点也不一样,不是吗?

  ​ 盘算着去哪里找个会说话的树问路,完全放松警惕的陈小枪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从他身后袭来的阴影。

  ​ 指挥官在上林区接到通知,圣林之地的传送系统已经完全封闭了,除了几位领袖,传送点和星门对其他人都暂停服务,想要传送的人会被就近转移到星空村传送点,正在卡勒顿之森与圣林之地的交界处。这意味着离他们进场的时间很近了。

  ​ 伯拉罕他们早已在旁等候。

  ​ 指挥官通知了他们这个消息,伯拉罕显而易见松了口气:“我们做到了,他们都会来。”

  ​ 泰蜜在小邋遢里两手抱胸:“他们是这么说。我要眼见为实。”

  ​ “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他们会来的。”

  ​ 玛乔丽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她环顾四周,对其他人说道:“记住自己的位置。我们是来拜见他们。这可不是什么派对。”

  ​ 罗克丝点头:“同意。我们也许根本没机会说上话。他们来这里是要与彼此交谈。”

  ​ 泰蜜说:“他们会听老大说话的,我清楚着呢。”

  ​ “指挥官。”约翰从他们谈话开始就到了指挥官身边,但他礼貌地隔了一段距离,直到他们谈话结束,才上前来打招呼。

  ​ 指挥官开心地和他碰杯:“你好啊,约翰。我正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来呢?”

  ​ “抱歉,炽天使的任务。我尽快赶过来了。但愿不算迟。”约翰微微羞窘。

  ​ 指挥官拍拍他的肩,让他放轻松:“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来得正是时候,很快领袖就会进场了,好好享受,毕竟等听完我的汇报,很难说人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日子。”

  ​ “你等等——”

  ​ “指挥官。”一个阿苏拉过来打断了约翰的话。

  ​ 指挥官冲他抱歉地笑笑,为两人做起介绍。

  ​ “约翰·k·史密斯,炽天使。铃绫,守夜人。”

  ​ 铃绫简短地和这个人类打了招呼,问指挥官:“也许你恰好看到我的宠物了?”

  ​ “你是说那只鸟,还是——”

  ​ “鸟,英鹰。”

  ​ “它走丢了吗?”

  ​ “可以这么定义。显然,暴露在自然浓度过高的环境让它极其的兴奋,这个地方安全过头了,它完全放松了警惕,已经脱离了我能追踪到的范围。我甚至怀疑它是否跑出了这里。”

  ​ “抱歉,我没有看到它,我会让会场的工作人员也帮忙找找看,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 “好的,谢谢。顺带一提,很盛大的峰会,干得不错。”

  ​ 指挥官欣然道谢。

  ​ 约翰有些忐忑,他发现自己忘了恭喜指挥官,也没有赞扬这个峰会。也许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 他开口:“对了——”

  ​ “陈小枪没和你一起来吗?”指挥官问。

  ​ “噢,他来了,就在——”约翰回头,发现陈小枪并不像他潜意识以为地那样在他身后,“抱歉,指挥官,我可能得去找找他。”说完便匆匆跑掉了。

  ​ 指挥官看着约翰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一转身看到特拉赫恩带着契约团的人聚在一旁。见她望过来,特拉赫恩和她远远举杯致意。

  ​ 指挥官脚下一扭,向特拉赫恩走去。

  ​ “心情不错?”特拉赫恩问。

  ​ “还好,有的人类小伙子确实很可爱。”

  ​ 特拉赫恩挑眉:“我指峰会。”

  ​ “噢,什么?峰会?嗯,也不错。只要他们到场,任务就完成了一半。说实话,今天来的人比我想象得好多了。甚至有些预期外的贵客。”指挥官轻轻扬起下巴,她指的方向正是两只在萨尔玛堡垒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鲲艮。她早前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还记得指挥官,兴奋地表达了他们对峰会的期待。

  ​ 特拉赫恩抚着下巴说:“看来你还有一些神秘贵客。”

  ​ 指挥官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过去,在人群外有两个希尔瓦里。一个是卡纳克,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个没见过的女性希尔瓦里。指挥官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 “比起那个,我们应该可以在领袖们到来之前再谈谈契约团——”

  ​ 被特拉赫恩暗中点名的卡纳克,此时正漫不经心地陪着身边的希尔瓦里。

  ​ “小花,看起来你回到自己生长的圣林反而不自在。”

  ​ “我既讨厌双关,又讨厌昵称,女伯爵。”被叫作女伯爵的希尔瓦里微微一笑,听他接下来的话,“但只要您持有我的保释券,我会去任何您需要我去的地方。”

  ​ 女伯爵——幻化成希尔瓦里的样子,说:“担心你的母树可能不赞同你那些顽劣的事故吗?”

  ​ 卡纳克面无表情:“我肯定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关心。”

  ​ 女伯爵阿妮丝故作赞同道:“的确,毕竟你只是她千万个孩子中的一个,当然不如她的初生者那么珍贵,比如我们英勇的契约团司令。”

  ​ 卡纳克为了安全起见,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诚恳地说:“这样的评论您对着那些没有暴力犯罪史的人说会比较明智,女伯爵。”

  ​ 他话音未落,就被人从身后撞个踉跄。

  ​ “抱歉,你没事吧?”

  ​ 撞到他的是一个希尔瓦里,对方态度诚恳,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个卡纳克不会在意的小事。但这个希尔瓦里身边还有一位,他认识,正是另一位声名显赫的初生者,凯西。

  ​ 卡纳克面无表情地点头,端起玻璃杯喝一口烈酒,才把嘴里忍不住要吐出来的刻薄之语咽回肚子。也许因为对方深蓝色的裙子让她小腿上攀枝而上的小黄花格外鲜明亮眼,或者单纯她和初生者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总之,卡纳克觉得他和眼前的希尔瓦里应该很合不来。

  ​ 特莱伊不认识卡纳克,道过歉后便很平常地转过身去,重新和凯西谈话。

  ​ 卡纳克自嘲地低声道:“和在牢里被扔烂菜叶比,我现在的待遇真是大不相同了。”

  ​ 一直注意着他的女伯爵开口:“对年长同辈的嫉妒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你最好找个办法克服它。”她高深莫测地微笑着,“我认为你高估了最早诞生的价值。一个被风吹落的果实远没有枝头待熟的那样吸引我。”

  ​ “一如既往的犀利,女伯爵。”卡纳克不置可否。

  ​ “原谅我的干涉,小花瓣儿。只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潜力。”

  ​ “小花瓣儿?”卡纳克像是终于被刺激到,直视着女伯爵说,“恐怕您雇佣我只是为了提防头脑生锈——或是为您的植物双关多找些素材。为什么不证明我错了,然后说出您的真实目的呢?”

  ​ “还不到时候。”

  ​ 卡纳克质问:“您对每个人都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吗?”

  ​ 女伯爵忍不住笑出声,右手轻轻抚上卡纳克铁青的脸颊:“你真是朵娇弱的花儿,不是吗?这么容易受伤……”

  ​ 卡纳克坚定而克制地移开女伯爵的手,说:“我的外皮很厚。”他略带恶意地瞟了眼女伯爵的脸,接着说,“而且,我会从错误中学习。比如,您曾用幻像耍了我一次,所以现在我不禁想到,您是否真的年轻如——”

  ​ 女伯爵把手中的玻璃杯狠狠砸在桌上,低声警告:“不准说完这句话。现在不行,永远都不行。”

  ​ 卡纳克长笑一声:“终于,一个实质性的回应。”

  ​ 女伯爵收回一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冷冷地说:“是的,不错。够聪明的话,就记住自己的地位,管好你那条舌头。”

  ​ 卡纳克毫不在意对方的脸色,不如说他更喜欢女伯爵这样喜怒形于色的直白。

  ​ “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带我来这儿的原因?”

  ​ 女伯爵看了看时间,回答道:“我在判断能不能相信你,把你妥善放出去。毕竟你在南阳海湾做了那么糟的事。啧啧。”

  ​ 卡纳克正了正神色,说:“无论您相信与否,我当时在试着解救那些受到财团压迫的难民。我的做法……不太好,是犯罪。而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 女伯爵讶异地瞧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在那起事件背后的初衷——高尚与否,我都不在乎。我在意的只是,你没能逃脱抓捕。”

  ​ 这倒是话题第一次超出卡纳克的预期。

  ​ “您能再说一遍吗?”他怀疑自己错误领会了雇主的意图。

  ​ 女伯爵给了他一个“就是那么回事”的眼神:“高尚的动机对我没有吸引力。我需要的是锋利的武器。一把在出击时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尖刀。”

  ​ “告诉我您的目标,女伯爵,”卡纳克欣然和女伯爵碰杯,“我就会成为你的那把‘利刃’。”并且绝不会再被人抓到。卡纳克一语成谶。

  ​ 整点的钟声敲响,到了领袖该进场的时间。音乐响起,人群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自然而然地聚集在星门伸出的道路两旁,在指挥官精心挑选的路标之间等待。五面代表着不同种族的旗帜高高悬挂在星门边。代表阿苏拉的立方建筑旗帜、代表夏尔的利爪旗帜、代表人类的环形鹰翼旗帜、代表希尔瓦里的幼芽蔓藤旗帜以及代表诺恩的四环结旗帜。

  ​ 使者站在引导台后高声宣告:“神佑之城的珍娜女王陛下驾到。”

  ​ 罗克丝突然绷直尾巴,小声嘟囔道:“我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

  ​ 指挥官安抚她:“一切都会好的。”

  ​ 珍娜女王穿着她一贯的王室服装,金色花纹的白色长裙尽显尊贵。卡丝蜜尔就跟在她左右,两名光刃成员在其后护卫。

  ​ 卡丝蜜尔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玛乔丽。她离女王一段距离,和玛乔丽隔着路标缓缓并肩而行。

  ​ “嘿,你来了!”她忍不住偏过头看玛乔丽。

  ​ 玛乔丽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你看起来真美。现在,去吧。别让女王发现你掉队了。”

  ​ 卡丝蜜尔恋恋不舍地说:“我很想你。”

  ​ 玛乔丽又捏了捏她的手:“我也是。”

  ​ 随着女王的队伍要走到小路尽头,搭乘种荚,卡丝蜜尔不得不暂时离开伴侣,快步跟上女王。

  ​ 卡丝蜜尔转过身后,玛乔丽的表情在喜悦之外,又恢复了忧愁。注意到指挥官在看她,她低声解释:“我看着人群情不自禁就会想到,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要混进来有多么容易。”

  ​ 指挥官深呼吸,安慰自己事情不会那么巧,说:“总之保持警惕。”

  ​ 话音未落,道路起点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接着就是使者的引言。

  ​ “来自霍布雷克大酒馆的,科纳特·白熊。”

  ​ 大大小小的惊呼从人群各处传来。

  ​ 科纳特身后跟着两名和他一般高大强壮的战士。尽管伯拉罕一直坚信他们会来,但当真的看到科纳特带着一众诺恩高姿态地出现在峰会时,他仍然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狠狠为科纳特涨了一波好感,把对方当好兄弟一样默默念叨着:“他来了。谢了,科纳特。”

  ​ 使者的引言继续:“代表拉塔索姆的秘法议会的,议员弗伦特。”

  ​ 弗伦特保持着他趾高气昂的神态,身后跟着两个秘法之眼的探员。

  ​ 他走过的时候,指挥官恰好听到两只鲲艮还在议论上一位领袖。

  ​ 佩喏噜培说:“穿着那么多皮毛,那个诺恩肯定在流汗。”

  ​ 布噜玛努摇摇头:“鲲艮不认为诺恩会流汗。尤其是像科纳特·白熊那样的传奇英雄。他可是诺恩的首领。”

  ​ “鲲艮不认为诺恩有首领。”

  ​ “只在山庄和霍布雷克才有,因为他们需要有人制定规则,避免混乱。”

  ​ 而与此同时,泰蜜恨恨地诅咒道:“弗伦特,他被自己的袍子绊倒才好呢。”

  ​ 好在她的情绪没有传染给鲲艮,布噜玛努兴致勃勃地招呼同伴:“看,佩喏噜培,那是夏尔的一位重要领袖。酷喔。”

  ​ 使者介绍道:“最后,来自黑烟壁垒的统领,无畏者斯莫德。”

  ​ 斯莫德身后跟着两个钢铁军团的队长,三个夏尔统一背着钢铁军团的盾牌。罗克丝和其他钢铁军团的士兵见此,挺胸敬礼,齐声喊道“为了军团”。气势威武。

  ​ 佩喏噜培缩在同伴身边说:“噢,鲲艮可不想惹他生气。”

  ​ 布噜玛努夸张地赞同:“不喔——呼——呼。”最后逗笑了自己,不住地抖着身子。

  ​ 随着夏尔领袖也搭乘种荚上至母树之心,人群纷纷散开,聚堆走进种荚。

  ​ 一个守望者游侠来到指挥官面前微微鞠躬,说:“请原谅,世界领袖们都已入场落座,等候各位的出席。各位可以前往母树之心了。”

  ​ 指挥官点头道谢,领着身边的人往最近的种荚走。

  ​ 罗克丝说:“那是给我们的信号,举止得体,伙计们。”

  ​ 泰蜜操控小邋遢大步走:“我等不及要看弗伦特发现我们是对的那方时的一脸蠢样了。”

  ​ 守望者拦在她前方说:“请原谅,很抱歉打断你,但恐怕我们无法允许你的魔像上行至母树之心。”

  ​ “什么?不。”泰蜜泄气地耷拉起脑袋。

  ​ 罗克丝试着安慰她:“反正那上面都是成年人的事,泰蜜。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吧。”

  ​ “你在开玩笑吧?”泰蜜一点都不觉得被安慰。

  ​ 伯拉罕弯下腰看着泰蜜的脸说:“得有人在下面替我们守着点,我们在上面很容易受到攻击。”看泰蜜仍然丧气的样子,他想了想补充道,“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保证。”

  ​ 泰蜜沉默一会儿,鼓起嘴巴说:“那你最好记住每一个细节,伯拉罕。”

  ​ 指挥官失笑。

  ​ “好吧,小邋遢和我会守住上去的路。”

  ​ 指挥官突感欣慰,这段时间中好像大家都成长了一些,有人学会交流,有人学会理解,更难能可贵的是,大家学会了妥协。

  ​ “噢,那是凯西。”佩喏噜培看着走上种荚的人说,“她是命运之刃的一员。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潜行者。”

  ​ “恰好”和凯西同乘一个种荚的卡纳克听到这话面上表现出一点厌烦。但鲲艮的话还在继续。

  ​ 布噜玛努说:“鲲艮听过她很多英勇事迹。她曾经对抗过克拉卡托。虽然失败了,但她至少站了出来舍命一搏。”

  ​ 种荚关闭,缓缓上升。

  ​ “你瞧,如果瑞河在这里的话,我们已经开始讨论关于克拉卡托的研究了。”特莱伊满是忧伤地说。她的表情那么哀怨,甚至让凯西觉得好笑。她有点羡慕瑞河这样被人时时刻刻地惦记了。

  ​ “好了,如果巨龙能让你打起精神,也许等等——”

  ​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到母树之心的路就是这么难熬?”一个颇具讽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 特莱伊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之前她撞到的希尔瓦里。他的心情可真够糟的。特莱伊不无怜悯地想。而卡纳克身边的女伯爵阿妮丝摆出无辜的笑容,心里恨不得拔了他的舌头。

  ​ 特拉赫恩在种荚里等了一会儿,指挥官还没有上来。他叫醒原地发呆的指挥官,审视的眼神仿佛看透了她的灵魂。饶是坦荡如指挥官,在这样的目光下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虚。

  ​ “在想什么?”特拉赫恩问。

  ​ 指挥官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好像忘了些事情。”

  ​ 拉兰瑟想说些什么,被特拉赫恩眼神制止。后者难得起了捉弄指挥官的小心思,要假装思考,用手遮住眼睛,以免被指挥官看出点什么。谁让她蒙在鼓里的样子真是让人喜欢得不行呢?

  ​ 另一边,外出寻鸟的铃绫和外出寻人的约翰在星空村打了照面。两个人看着村口树下安然酣睡的一人一鸟,相对无言。睡梦中的英鹰无端地感到气温转低,两个翅膀在陈小枪的头发里扑腾两下,攒起一圈柔软丰厚的发丝做被子,舒舒服服蜷在里面。陈小枪被佩特拉常年形容为鸟窝的发型,终于在今天,迎来入住的第一位贵客。一只幼龄金鹰。

  ​ “是白头鹰。”

  ​ 陈小枪被约翰揪起来教训了一通后的第一句话。

  ​ “什么?”这句话太没有逻辑,约翰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 陈小枪看了看被铃绫按在手心教育的小鸟,说道:“是叫‘英鹰’是吗?它是只白头鹰。”

  ​ 英鹰发出急促的叫声,仿佛表示赞同。

  ​ 约翰无可奈何,甚至提不起精神生气。铃绫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小枪,手下抚着英鹰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

  ​ 到达母树之心,凯西和特拉赫恩伴在苍白之树的化身两侧。其他四个种族在左右两两分立。侍卫守候在他们身旁。人群聚集在另一边。苍白之树的对面,正中间的位置,是留给指挥官的。

  ​ 我就要在那儿决定泰瑞亚未来一段时间的命运吗?指挥官想,就在那一个小小的演讲台上?

  ​ 当她走到位置时,苍白之树开口。

  ​ “尊敬的领袖们,欢迎来到圣林之地。感谢你们在危急关头出席这场峰会。应面前这支享有盛誉的队伍的邀请,我们聚集在此。听闻你们彼此相熟,我便不多加引见。接下来,我会让他们的发言人做一个简短的陈述。那么,无需赘言,请开始吧。”

  ​ 指挥官在脑海中预想了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她以为真到了这一刻时她不会再紧张。然而当苍白之树向前伸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时,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在做怎样一件事情。她手心有点冒汗,她还有心情觉得好笑,因为“像科纳特白熊那样的传奇英雄不会流汗”。

  ​ 诺恩们看起来兴致高涨,指挥官不确定那是不是件好事,因为被狩猎冲昏头脑的诺恩很难严谨而认真地思考,那不是指挥官希望看到的。夏尔们专注于保持自己“看起来不好惹”的神态,时刻注意着和其他种族——尤其是人类——的距离,看来想让停战协议改变现状,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阿苏拉,保持着沉默和置身事外的态度,上一条巨龙来时,他们从地下搬到了地上,也许他们可以随时再搬去别的地方,或许他们更喜欢实际点的事情,看得到的数据和可以操控的变量,而非“潜在”的威胁。人类,自有他们曾经纵横泰瑞亚的骄傲和礼数,他们可以悲天悯人,也可以袖手旁观,哪一种行径都可以找到缘由,指挥官很明白,他们可以做英雄,只在局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至于希尔瓦里——他们太年轻了。指挥官不确定苍白之树的梦境具体用什么方法教给了他们什么,但他们中的大多数真正接触了这个世界多久?两年?三年?甚至更短?苍白之树纵然被他们称为母树,但无法如同一个领袖一样以铁腕号令他们出征。

  ​ “有一整个世界等着你去团结。”特拉赫恩昨晚这样评价她。她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她隐晦地看向特拉赫恩,那个无数次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又冒了出来。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他之前只是个学者,但很快就适应了契约团司令的职位,在众人面前发表演说,鼓舞士气,业务熟练而从不怯场,几句话就可以凝聚三股大不相同的势力。这是某种只出现在特定人身上的天赋吗?还是有什么诀窍?最关键的是,她会是其中之一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担起这个重任。如果泰瑞亚在某个可能的未来里面临灾祸,人们追溯历史逆流而上,拨开层层绿叶和枝干,会发现源头来自她在此时此刻说了错误的话吗?说到底,让这些人调转枪头冲进巨龙的怀抱,真的是最好的决策吗?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人群开始躁动不安。

  ​ 特拉赫恩担心地望了望其他人,心里思忖着是否应该首先表态。他希望看到指挥官的眼睛,他确信只要一个对视,指挥官就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她盯着面前的演讲台,似乎上面的纹路是她见过最精妙的谜题。

  ​ 在一切崩塌之前,一声尖厉的鸟啸自远及近,压制了逐渐升腾的窃窃私语。就连指挥官也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 在众人注视下,一只金鹰——样子的幼龄白头鹰,端坐在一个人类的头上,从刚刚到达的种荚中出来。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点它主人的傲慢。

  ​ “你们不会碰巧在等我吧?”铃绫双手背后,倨傲但合乎情理地笑着问。

  ​ 陈小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感觉英鹰快掉下去时立刻收手,说:“抱歉来晚了,希望你们不介意。”

  ​ 伯拉罕觉得这话有种熟悉的感觉,是那种其他人想说什么但碍于某种原因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叹气收场的氛围。如果其他人知道他怎么想,一定会告诉他,那正是平时他说话时他们的感受。

  ​ 约翰走到指挥官身边,弯下腰,执起指挥官攥紧冒汗的那只手,轻轻在手背上献上一吻,金黄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小猫一样挠她的手腕。

  ​ “请原谅我的贸然闯入,只是我实在不想错过难得的机会。”

  ​ 指挥官低垂着眼睑,轻声问:“如果我让你们失望了呢?”

  ​ 约翰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突然说:“指挥官,你喜欢我的袖扣吗?”

  ​ 指挥官这才发现这个动作很好地展示了他的袖扣,像是专门呈上来进献给她一样。

  ​ 指挥官捧起他的袖子仔细看了看,平平无奇的袖扣,圆形黑色的样式,看起来眼熟,是任何一家服装店都会摆上的基础款,她肯定在哪次逛街的时候扫到过好几眼。她抿了抿嘴,礼貌地说:“我很喜欢。”尽管出于礼节,到也不算撒谎。

  ​ 约翰直起身子,虔诚地说:“那么我今天就满足了。”

  ​ “就这样?”指挥官有点惊讶。她还以为约翰多少作为一个朋友会安慰她几句,比如“我相信你”之类的。

  ​ 约翰侧过半个身子回望她,嘴角带笑,耐心地解释。

  ​ 他说:“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 指挥官看着他融入人群,不厌其烦地对任何注目而来的视线回以歉意的笑容。过了很久,久到指挥官已经对公众演讲手到擒来的时候,她回想起今天,仍会感到一点不可思议。她在那个时刻真的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对外界仿佛无所感知,从科瑞塔走到席瓦雪山,只为了向你讨要一个对他袖扣的赞扬。也许这正是她缺少的。在其他人学会妥协的时候,她应当试着多一点执拗。让领袖建立针对墨德摩斯的统一防线,就是她的袖扣。

  ​ 约翰无奈地看着正中央的指挥官,想到她刚刚一脸严肃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她到底明白什么了?她真的明白了的话怎么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吧?半晌,他叹了口气,专心听指挥官讲话。

  ​ “大家好。”指挥官缓慢地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感谢诸位莅临。这充分展现了各位领袖过人的领导魄力。相信各位都听说了墨德摩斯的觉醒,还有这条上古巨龙已然造成的破坏。”

  ​ 指挥官一一看向各位领袖。

  ​ “自觉醒起,这条巨龙便不断向外散布藤蔓,最远已经到达了钢铁平原。如果放任下去,很快,泰瑞亚就会沦为一片荆棘横生的荒地,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这些藤蔓同样残忍凶恶。”

  ​ 她简单讲述了萨比纳斯·执火的战队在钢铁平原协力对战墨德摩藤的事迹。讲述过程中她意外看到了埃里乌斯,后者显然也很意外被她注意到。指挥官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接着讲下去。

  ​ 深呼吸。

  ​ “萨尔玛堡垒已经被它摧毁。康考迪亚堡垒也未能幸免。当你的敌人从地底钻出,能够轻易晃动城墙和塔楼的根基时,即使是守卫完备如它们,也无力抵御。”

  ​ “在它主动发起进攻之前,我们无从得知它会袭击何处。没有人是安全的。我们的亲友、我们的民众、我们的商队……就在前不久,我们的传送点受到了威胁。并且它们随时会再次面临危险。”

  ​ “因此,我站在这里,面对你们,请求你们,泰瑞亚最强大的领袖们——请你们集结所有的武力和军队,共同面对它。为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为了所有人的生存。”

  ​ “现在,成败只取决于我们自己,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因为我们都是泰瑞亚的一员。”

  ​ “感谢诸位倾听。”

  ​ 会场宁静了片刻。苍白之树说:“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尊敬的领袖们,你们怎么想?”

  ​ “墨德摩斯。”斯莫德率先开口,他叹了口气,然后说,“目前为止,它的攻击虽然广泛,但也很分散。而阿斯卡隆的幽灵则是在持续不断地骚扰我们。如果阿斯卡隆幽灵这个理由还不够,”他揉了揉眉心,发自肺腑地头疼,“我们还有一整个烈焰军团伺机而动,就等着我们在黑烟壁垒疏于防守时大举入侵。”

  ​ 指挥官点头表示理解,说出口的是:“那么等墨德摩斯摧毁了你们的壁垒,那时又该怎么办?”

  ​ 斯莫德高声反驳道:“除非我死!你怎么敢提出这种假设?”

  ​ “它已经摧毁了两座堡垒。我们的一位朋友甚至在其中一场战役中失去了她的姐姐。”指挥官称得上冷淡地说。

  ​ “来我们的地方看看,你会发现烈焰军团和阿斯卡隆幽灵如何屠杀我们的挚爱。然后,或许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

  ​ 深刻动人的发言。指挥官听出一丝推诿。

  ​ “我以为你在对付幽灵的事情上已经有希望了,不是吗?”她隐晦地提醒道。

  ​ 斯莫德顿了顿,道:“是,有点希望。那让我能稍微歇歇眼,但也就一只。那个实验你也帮了不少忙,虽然它没有完全成功,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 指挥官点头:“那么,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墨德摩斯是当下最大的威胁。”

  ​ 斯莫德那边的夏尔不约而同哼了几声。他不以为然道:“它们是植物!植物能有多难对付?只要一把好用的喷火器……”

  ​ 提到喷火器,埃里乌斯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她很迟疑,她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出言反对绝对的统领。

  ​ 指挥官最怕的就是斯莫德这样的态度。她提了口气,道:“无意冒犯,但那两座堡垒分别由守夜人和炽天使保卫。”

  ​ 斯莫德斩钉截铁:“他们没准备好,恰巧被偷袭了。将来,所有人都会更警惕,而且做好充分准备。”

  ​ 指挥官觉得眼前发黑,出现了幻听。她听到那个声音说:“抱歉打扰您,斯莫德统领,我是在钢铁平原负责墨德摩藤事件的萨比纳斯战队的一员。关于钢铁平原的详细事件我们已经向上级提交了报告,也许您还没有收到。我想说的是,我的战队和那些墨德摩藤面对面战斗过,它们是具有目的性和战略性的野兽,绝不是——尤其是现在的——一把喷火器就会对付的花花草草。可以说,他们是我的战队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

  ​ 说得真好。她回神,发现真的是埃里乌斯站了出来。

  ​ 她刚说完,斯莫德身后一个守卫嘲笑道:“那说明你的战队没经历过几场像样的战斗。”

  ​ 埃里乌斯愤怒地盯着那个夏尔,但她没有出言辩护。为了正确的信息认知顶撞统领是一回事,因为无聊的挑衅而扰乱峰会是另一回事。

  ​ 指挥官目光冰冷地看向那个夏尔,嘴中的话对着斯莫德一字一句地说:“我亲眼看到那两个地方怎样被夷为平地。”

  ​ 直到那个夏尔收敛了表情,指挥官才微微转向埃里乌斯的方向:“谢谢你,埃里乌斯。”

  ​ 斯莫德抬起手制止任何可能的纷争,叹气道:“我听说了它们的情况有多糟。好吧,我尊重你,这是我同意继续探讨的唯一理由。我不承诺任何事,但会继续参与讨论。”

  ​ 指挥官心里沉下去一点。一个出局。

  ​ “谢谢你,统领。”她仍是这样说。

  ​ 特莱伊悄声自言自语道:“这也许是我唯一庆幸瑞河不在这里的时刻了。”

  ​ 看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科纳特·白熊开口道:“霍布雷克已经为了卓玛和斯瓦尼亚之子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想让我们掉头追赶墨德摩斯,把家园拱手送敌?”

  ​ 指挥官沉默。

  ​ 科纳特又说道:“我还记得卓玛觉醒,向我的人民喷吐刺骨仇恨的那天。我失去了朋友,家人,每一天都要苦苦挣扎才不会失去更多。”

  ​ “过去,我们一直是猎物。”指挥官说,“现在到了我们做回猎人的时候。”

  ​ “我明白你的意思。捕食者会狩猎族群中最弱小的那个,而我们不能成为最弱的。”他意有所指道,“我们不是军队,我也不是你的首领。但我的确看到了率先打败最强大的狩猎者的价值。”

  ​ 斯莫德身后的夏尔重重喷了口气。

  ​ “我知道很多人,他们会为了这个在战斗中创造传奇的机会高声怒吼。”

  ​ “我也是。”科纳特豪爽地笑起来,“我不指挥任何人,但我会转达你说的话。当进行深入讨论时,我会派出一个代表。狼灵在上,我甚至可能会自己加入战场。”

  ​ 指挥官松了口气,微笑道:“期待那天到来。”

  ​ 科纳特摸了把胡子道:“我的狼裔和猎人们都热切地追寻着让他们铭记终生的猎物。他们会加入战斗的。”

  ​ 他们的热忱让某些人感到不安。

  ​ 在指挥官还没来得及庆幸有一个好兆头的时候,议员弗伦特开始破坏这个氛围:“为什么不是契约团在处理这件事?他们被困在欧尔了吗?”

  ​ 当确信自己得到了指挥官的注目时,他接着说道:“你有点草木皆兵了吧?特拉赫恩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要知道他和契约团对这些事是怎么处理的。毕竟这是他们的职责。”

  ​ 指挥官气笑了。

  ​ “您亲眼见识过墨德摩藤的能力,议员。”他吓得抱头鼠窜的样子应当很能够说明这是否是草木皆兵。

  ​ 特拉赫恩开口:“另外容我打断一下,这位契约团指挥官远远比我更了解墨德摩斯。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倾听、思考——正如你们该做的那样。契约团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 指挥官和特拉赫恩对望点点头,她接着说道:“我确信契约团会竭尽全力,但光靠他们是不够的。”

  ​ “不够?为什么?你们打败了泽坦。它跟这条龙有什么不一样?再做一次就是了。”

  ​ 指挥官在桌下捏紧拳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们在那场战斗中损失惨重。契约团的兵力被大幅削减。”

  ​ 议员弗伦特用他尖细的嗓音发出沉吟:“那是你们的责任。许多死者都是阿苏拉。”

  ​ “正因如此,您更加不应该和我们其他人割裂开。”

  ​ “我们有充分的防护。”议员弗伦特眼睛露出一点得意的光彩,很快被他的故作正经掩盖,“你是在提议我们应该冲在前线保护你们所有人吗?”他试着收敛嘴角,但效果甚微,“我们在拉塔索姆很安全。”

  ​ 指挥官反而为他高傲的短视放松下来,就像看到老虎的影子最后发现只是只抱着耳朵的兔子。

  ​ “是吗?就像你们以前在地下那样安全?”

  ​ 弗伦特噎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摸了摸鼻子,“唔”了一声:“说得在理。尽管每次提起我都会很愤怒,但如果我们没有到地面上来,派莫德斯和它的毁灭者会让我的族人灭绝。”

  ​ “那么您应当看得出和其他同样希望安全的势力联手之中的明智之处。”

  ​ “目前为止。我们会继续研究局势,参与和其他种族的进一步讨论。仅就目前来说。”

  ​ 指挥官心里耸肩,可以接受的结果。

  ​ “谢谢您,议员。”

  ​ 铃绫双手背在身后,冷静地对身边人道:“鸟窝头,看在英鹰喜欢你的份上,也许你对套麻袋打人有一点兴趣?”

  ​ 陈小枪毫不介怀她的称呼,双眼放光地坦诚:“实不相瞒,我在这方面颇有研究。”

  ​ 议员弗伦特身后的一个守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不太高兴地说道:“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拉塔索姆掌握了墨德摩斯几次隐秘袭击背后的根据。它的植物触须会猎食那些供给传送点和星门运转的魔法能量。”

  ​ “我不否认墨德摩斯是泰瑞亚重大的威胁,但我必须优先考虑我的民众的安危。”

  ​ 听到女王开口,指挥官下意识地瞥向女伯爵的方向,后者无辜地冲她眨眨眼。

  ​ 女王接着说:“我们勇敢强壮,但人数稀少。长久以来,我们一直陷入和半人马的苦战,他们往往一拥而上践踏我们的家门。每个星期,我都要给失去挚爱的家庭寄送慰问信。”

  ​ 指挥官伸出一只手扫向其他人,说道:“您的处境和其他任何一个种族的没有不同。”

  ​ “也许那是事实,我们都有责任保护自己的人民,见证他们的繁荣。但我不羞于承认我想不出你说的事如何实现。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 指挥官不卑不亢地低头:“我只希望你们可以互相沟通。”

  ​ “沟通?那会有什么用?我才勉强和夏尔签订停战协议,你就希望我们团结协作对抗巨龙?”

  ​ “这是一个巩固和夏尔关系的机会,一个共同的敌人。”

  ​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今天不能保证我们会和你一起踏进战场。”

  ​ “如果您加入之后的探讨,会找到一个最佳途径来做出贡献。”

  ​ “我的确有一些在和半人马的作战中不需要的战略家和研究员。我可以将他们编成小组,找出对抗墨德摩斯的最佳办法。”

  ​ “整个世界都面临重大危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 “没错,我想我明白了。你让我认清了这个威胁的范围之广之深,这不是一个国家的危机,而是所有的王国。所有的人民。”

  ​ 指挥官趁机加了把火:“魔法是泰瑞亚的命脉,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它……”

  ​ “我会探寻我的人民能提供怎样的帮助。我向你保证。”

  ​ 指挥官欣然:“不是所有问题我都知道答案,但齐心协力,我们会找到的。”

  ​ “我会贡献一支特别的势力来处理这个新威胁。如果没有泰瑞亚,就没有神佑之城。”

  ​ 苍白之树感到欣慰。

  ​ “你们让我看到了泰瑞亚的希望。看来我们——”

  ​ 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从几不可闻逐渐震耳欲聋,仿佛夏尔从远处轰隆隆开来的战车,每个人都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寻找震动的源头。领袖们的守卫尽职地护在他们身边。守望者罗金注意到了苍白之树的身形摇摇欲坠。

  ​ “拿出武器!我们被攻击了!”无畏者斯莫德提醒道。

  ​ 就在指挥官以为那声音不会再大了的时候,苍白之树终于无力承受痛苦,哀嚎了一声瘫坐在地上。守望者罗金立刻赶上来查看,尝试他所知的所有方法试图缓解母树的痛苦。苍白之树的化身状态很糟,这意味着……

  ​ 空气中凝滞着一股迟疑。人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或许还有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他们面面相觑,猜测这是否意味着一切已经平息。

  ​ 特拉赫恩攥紧缚蝶之棘,召唤出血肉魔像,沉声道:“敌人来了,保护好自己!”

  ​ 话音刚落,数条粗壮的藤曼从众人的脚底迸裂而出。它们高高冲向天际,以锐不可当之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躲闪不及的人被藤曼刺穿,或被重重扬起,摔打到地面和墙壁,昏迷不醒。接着,藤曼一层层向下缩回去,露出中间包裹的形态各异的墨德摩藤。它们如同刚走出战舰的士兵,看起来斗志高昂,不死不休。

  ​ “嘿,伙计们?下面来了些不速之客!”泰蜜的声音穿过小邋遢来到顶层。

  ​ “上面也有!”罗克向下喊道。

  ​ 伯拉罕来到科纳特·白熊身边,喊道:“泰蜜,进入魔像,守住阵线。等安全了我们就把领袖送下去!”

  ​ “不行!它们到达的时候摧毁了升降种荚!你们被困在上面了!”

  ​ 玛乔丽和卡丝蜜尔并肩守在女王身边。侦探理智地说:“不,没有。卡丝,开始准备一个——”

  ​ “传送门。”卡丝蜜尔接过话,“已经准备好了。”

  ​ 泛着粉白色荧光的传送门出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不只是她,特莱伊、女伯爵和其他能搭把手的幻术师纷纷开启了连接上下层的传送门,将没有受到攻击的人群向下方送去。幸运的是,这些墨德摩藤似乎也不打算追究其他人,只朝着各位领袖和它们的守卫发起猛烈进攻。

  ​ “好久没遇到这样的战斗了!放马过来吧,墨德摩斯!”科纳特杀红了眼,带领着一众诺恩将冲过来的墨德摩藤撕得片甲不留。

  ​ 伯拉罕一锤挥掉他身边最后一个墨德摩藤战狼,和其他人道:“能走了!我和白熊现在下去。”

  ​ 斯莫德这边也不遑多让,他嘴里喊着“撕碎它们”,利剑刺穿了墨德摩藤躯壳的上肢,从中间将它剖开。罗克丝用长弓一箭箭击倒碍事的墨德摩藤,转头对身后的统领报告:“道路畅通了,长官!”

  ​ 议员弗伦特抓住随便什么人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哭喊:“我太重要了,我不能死!”

  ​ 铃绫反手打掉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推给秘法守卫,不耐烦地吼:“闭嘴,蠢货!”

  ​ 这个时候,弗伦特也顾不上纠正称呼,在铃绫和陈小枪合力处理掉大部分敌人时,他拉住一个秘法守卫的胳膊挡在自己面前,声音颤抖着喊道:“秘法之眼,向我集合!我们立即撤退!”

  ​ 相比之下,珍娜女王明白自己在战斗上的劣势,她为自己升起了一个护盾,让守卫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墨德摩藤。

  ​ “这边走,女王陛下,我护送您下去。”看情势差不多,玛乔丽领着珍娜女王到最近的传送门离开。

  ​ 卡丝蜜尔站在传送门边上对指挥官说:“他们都下去了。你们也跟上。我会尽可能让传送门开着。”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等等……在你走之前,我必须单独和你说几句。”

  ​ 苍白之树微弱而哀伤的声音响起。尽管她没有指出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叫的是指挥官。

  ​ 指挥官回头,看到守望者罗金已经失去了活力。他闭上双眼躺在苍白之树的怀中,旁边是一个墨德摩藤的尸体,他就是在和它的战斗中献出了生命。但他的神情并不痛苦,也许因为他最终死在了母亲的怀中。特莱伊在母树身边难掩不忍,卡纳克的面色如常铁青,看不出情绪。

  ​ 他们是唯二留守在此地的希尔瓦里。

  ​ “看来最受重视的初生者也只能在危急关头丢下母树。”他嘴里自然吐不出象牙。

  ​ 特莱伊不想显得自我意识过剩,况且他的声音很小,她肯定母树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没有精力听到。但她总感觉,也许这个希尔瓦里的话是对她说的。犹豫几番,她没有回嘴,只是神色古怪难言地瞥了他几眼。

  ​ “靠近些……是的,”苍白之树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扶住指挥官的胳膊,“现在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了。我变得……虚弱了。”

  ​ 的确。苍白之树的双眼无神,明明是在同样的日光下,她身上的光泽却看起来比任何时刻都更黯淡。她周围的符文同样失去了魔法涌动的光泽。脚下的建筑同她的身躯一样摇摇欲坠。生命力随着她吐出的话语肉眼可见地流逝。

  ​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指挥官甚至不敢高声说话。

  ​ “我……我承受不住了。袭击……太猛烈了。那些墨德摩藤撕扯我的根茎,折断我的枝条。”苍白之树近乎耳语地喃喃道,“当……当心。还有另一……”

  ​ “另一个墨德摩藤?”

  ​ “是的,最危险的一个……它直接来自墨德摩斯。”苍白之树突然收紧手心,“它靠近了!如果我死了……”

  ​ “今天不会。它在哪?告诉我!”指挥官焦急地问。

  ​ “嘘……听,你会听见它来的。”苍白之树伸出食指,缓缓落下。

  ​ 指挥官从缺口向外望,深厚的云层不知何时逼近了苍白之树,轰鸣声隐约可闻。

  ​ 母树之心四面环绕的灯盏“啪”一声熄灭,一个接一个。即使是露天的平台,也顿时昏暗下来。

  ​ “她甚至没有为他哭。”特莱伊在昏暗中听到这句话。

  ​ 她忍不住了。

  ​ “我叫特莱伊,你呢?”她等了一会儿,听到那个声音说:“卡纳克。”

  ​ “好的,卡纳克,”她点点头,“请你闭嘴。”

  ​ 日光穿透不到的地方,一只庞然大物撕开云雾,从黑暗中降临。它张开大口,刺耳的嘶吼响彻圣林之地每一处角落。

  ​ 它的两只前爪用力握住母树之心的枝干,在上面留下斑驳的伤口,茂密如树冠的双翼展开,露出狰狞如盘虬的藤蔓脉络,骨架翅膀的边缘锋利尖锐,仿佛死神的镰刀。有一个诺恩高的脑袋从缺口探入,鲜绿和明黄色交织的亮光如鲜血一般在它躯干游走,最终汇聚到它的眼睛,将人们的恐惧和惊疑一览无余。

  ​ 特莱伊看着那双眼睛,无数回忆在她面前闪过,最终停在了她苏醒那天。

  ​ “它……我见过它……我的野猎……?巨龙阴影……”她愣在当下,困惑而后怕地自言自语。

  ​ “卡丝蜜尔!怎么了,你的传送门呢?”母树之心下方,时刻关注着情况的伯拉罕慌忙道。

  ​ “我……我不知道!两道门的联系一直很紧密,但突然之间一下子就被切断了!”

  ​ 特拉赫恩不再关注传送门,心里默念他们会没事的。

  ​ “契约团,拦住那些墨德摩藤!”他迅速而清晰地用目前的人手组建防线,将墨德摩藤和身后手无寸铁的民众牢牢分隔。

  ​ 母树之心四周的墙壁姑且拦住了巨龙阴影,发现爪子无法打破它时,庞大的家伙上下扇动两翼,狂风自上而下吹去。

  ​ 好在小邋遢很稳当,这让泰蜜有精力注意到它并尖叫:“它在攻击主室!”

  ​ 随着话音,巨龙阴影在飞起的高度下重重踏在了母树之心的地板上,整个建筑都剧烈地乱颤。指挥官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巨龙阴影则重新飞起,绕着屋子外围巡视。

  ​ “坚持住,我们会在下面想办法支援!坚持住!”罗克丝嘶哑着嗓音向上喊话。

  ​ “指挥官!你没事吧?”约翰站稳后连忙跑到指挥官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爬起来。指挥官这才意识到原来约翰也还没下去。他让出的空位将苍白之树化身的身影暴露在巨龙阴影之前。巨龙阴影仿佛找到了目标,趴在墙边发出一声吼叫。几根巨龙蔓藤从靠近苍白之树的地方冒出,其上锋利的尖刺和有毒的孢子破空挥向苍白之树。

  ​ 特莱伊眼疾手快在集中的蔓藤上方构筑一个玻璃质感的穹顶,让那些投射物反射回去。但还有几只漏网的她无暇顾及。

  ​ “指挥官——”她呼喊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 在孢子要砸到这边时,卡纳克出乎她意料地站在了母树身前,以盾牌为中心发散的磁场将他面前的孢子都扔了回去。

  ​ “抱歉,抓稳了——”约翰捞起指挥官,让她靠在自己上身,脚下的皮靴磕了磕鞋跟,用力朝地下一踩,少量火药爆炸的动力让他自己连带着身上的指挥官瞬间从房间这头弹射到苍白之树那头,正在一堆蔓藤之间。他熟练地落地,将指挥官稳稳放下。

  ​ “哇哦。”指挥官揉揉脸,还能抽出一点时间发出赞叹。

  ​ “我管它叫火箭飞靴。”约翰腼腆一笑。

  ​ 但指挥官没有更多时间去疑惑他为什么还留在上层。两人默契地背对背,朝着各自的方向去解决钻出来的巨龙蔓藤。

  ​ 特莱伊在原地留下幻像,向前翻滚躲过巨龙蔓藤甩过来的仿佛泥浆包裹的孢子,双手持剑向另一根巨龙蔓藤挥去。

  ​ 在屋外的巨龙阴影没有闲着,它逡巡一圈,来到苍白之树所在的身后,一阵蓄力,猛然向前伸入两只爪子,在地面掀起两道呈发散状的荆棘。在场的三人迅疾地左右闪避。一招不成,它又另寻了一个缺口,一根藤蔓从他后背伸出,在地上放下一个墨德摩藤战狼。战狼直冲着苍白之树而去,卡纳克不得不在为母树阻挡投射物的同时分神和战狼战斗。在身上添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同时,他还有功夫在脑海里胡思乱想。也许他真的待在牢里太久了,久到忘记上一次这样大张旗鼓地挥舞兵器是什么时候。说起来,他最初为什么会拿起武器投身战斗?又从什么时候对初生者敬而远之?他怨恨母树吗?那又怎么沦落到当起护花使者来了?也许都怪此时的另一个希尔瓦里。她叫什么来着?特莱伊?她还让自己闭嘴,好像自己会乖乖听话一样。就像——

  ​ “闪开!”

  ​ 没错,就像这样。

  ​ “卡纳克!闪开!”特莱伊看到巨龙阴影在他头上伸出利爪心脏都快停止。

  ​ 指挥官刚好消灭掉最后一根巨龙蔓藤,闻声扭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释放出鬼灵之爪把人抓过来。

  ​ 余光发现巨龙阴影似乎因为蔓藤的消失而迟钝许多,整条龙挂在墙上混混沌沌,指挥官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抓紧机会上前对准巨龙阴影的头部攻击。

  ​ 过了一会儿,它缓过劲儿来,大幅度摇了摇脑袋,重新腾空飞起。指挥官重新和它拉开距离。几下眨眼的时间,它在房间上方探出身子,大张着嘴巴伸长脖子,一团团泥浆球从它口中喷射而出,洒向房间中央。它的范围超乎寻常的大,卡纳克在原地为他和特莱伊支起屏障,但没想到特莱伊不假思索地冲到母树身前,连幻像都没来得及释放。泥浆打在她的身上,发出衣物腐蚀时的滋滋声。然后泥浆滑落,露出她胳膊上几乎见骨的灼伤和不断扩大的毒区。

  ​ 几根巨龙蔓藤又重新爬了出来,仍然贼心不死地对准母树。特莱伊咬着牙给蔓藤支起穹顶,阻挡这样的毒物腐蚀母树。围绕在她身上的明黄色花朵掉落枝头,埋进地上的血污、荆棘和散发毒气的泥浆中,深蓝色的裙摆已然污浊,而她的头颅仍是高昂,不肯放松一丝地盯着上方的庞然大物。

  ​ 卡纳克觉得一股郁闷积聚在心头,无从发泄的他只能更用力地挥砍蔓藤。

  ​ 恼怒于他们攻击蔓藤的巨龙阴影,再次缓缓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它的两只眼睛仿佛山火的种子,看起来只是雷电之夜意外燃起的小火苗,转瞬即逝,很快,快到你来不及走下山坡,整片整片的森林被火舌吞噬,直到你也成为它的一部分。指挥官在清楚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寒毛竖起,接着两只巨大的爪子“轰”一下按在它前方的地面。整个圣林之地都为之一震。

  ​ 那样子,简直像逗弄笼子里小鸟的坏猫。铃绫坐在陈小枪肩头想。

  ​ 是的,在短短十几分钟之间,铃绫和陈小枪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些实质性的变化。如果你问陈小枪,他会说现在他们是“平起平坐”了。

  ​ 从铃绫的角度看,她只是在看不到那头巨龙阴影更细节的部分时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有什么更高的地方就好了”,这个人类便不由分说地把她举了起来。要说有什么帮助,可能只是脖子不会那么酸了。她一上去,原本在她肩头的英鹰就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旁边毛绒绒的脑袋上。

  ​ “你在想什么?”充满活力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 真奇怪,明明他看不到自己,却好像知道自己在走神。

  ​ 铃绫拉开短弓,向前方的一只墨德摩藤战狼射去五支毒箭。

  ​ “没什么。”她敷衍道。

  ​ 陈小枪的手从她旁边摸到后背的一支箭,也拉开短弓向相同的目标射去。

  ​ “别这样,告诉我嘛,我想知道。”他一下子变得可怜兮兮,像是一只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摇尾乞怜的大狗,“求你了。”

  ​ 我可不吃这招。铃绫冷漠地想,吹了一个哨音,指挥英鹰抓掉那只战狼脖子上的小花瓣儿。说起来,这个人类作为一个座椅来说,超过平均数值的稳当。在墨德摩斯和人群混战的时候,她格外高于人群,快赶上那个诺恩傻大个了。两个人都用着远距离武器,还有英鹰去前方拖住敌人,因此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圈,两人在圈子中心,看起来有些过分安逸了。而陈小枪不死心地想从铃绫嘴里捞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聊更让人错觉他们在参加什么变装嘉年华,有枕头大战和令人大喜过望的一等奖。

  ​ 敌人不让他们畏惧,哭泣也无从令其动容。铃绫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陈小枪则压根不去在意。这样来看,他们无言中达成的共识似乎远比其他初见的陌生人要多。

  ​ “你想过那些藤蔓从哪里来吗?”坚持不愿分享自己关于龙和猫的比喻的铃绫像扔骨头一样抛出一个问题。

  ​ 而陈小枪做了任何一个称职的大型犬会做的事,稳稳接住它:“没有,也许从地下来吧?”

  ​ “这是普遍的猜测。但是在上方的房间里,那些藤蔓是从哪里来的呢?”

  ​ 陈小枪抬头望了望,他们所在的地方分为不同的层,可以通过悬梯和种荚升降。这也意味着其中的空间是完全暴露的。如果一根藤蔓从地下钻出,那在他们这层应当能看到那根藤曼的一部分。但是放眼望去,没有。除了一些零散的墨德摩藤战狼和躯壳,没有哪根藤蔓一直延申到上层。也就是说——

  ​ “它们直接从母树之心的地面出来?”陈小枪不太确定。他一直以为那些藤曼像是潜伏在地下的触角,从巨龙本身向外伸展,在它认为合适的地方冒出头来,像是鼹鼠。而墨德摩斯在他的想象中就是一个满身藤蔓触手的龙团子。

  ​ 铃绫为他的想象捏了把汗,尽量不动声色地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是唯一的可能。那么问题就是,为什么?”

  ​ “什么为什么?”

  ​ “巨龙的力量很强大,但不代表它们可以凭空让自己的爪牙随意出现在各地。就像泽坦,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它可以复生活物的尸体作为自己的爪牙,但在那个范围之外,它就鞭长莫及,只有通过骨船和其他办法向外输送自己的复生大军。我猜测这些你都知道?我读过你们在这方面的报告。”

  ​ “不,那些培训课我肯定睡着了。不过你说什么?”他突然反应很大地跳了起来,铃绫捏住短弓避免伤到人,在摇摇晃晃中从他肩头跳下来。

  ​ “抱歉。”陈小枪很不好意思地望着她,“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再上来……”

  ​ 铃绫伸出一只手让他收声,活动活动关节,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

  ​ “你刚说你读过我们的报告?”陈小枪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他只是听错了。

  ​ 铃绫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守夜人收集所有势力的报告。”

  ​ 陈小枪眼巴巴地问:“所有报告吗?”

  ​ 铃绫耐心濒临告罄:“如果你对此有什么问题——”

  ​ 陈小枪连忙摇头:“不!我只是……我没有想过我们写的那些报告真的会有人看——我是说,像你这样的人仔细地看。如果你恰好读到第二十九小队陈姓士兵的报告,也许——”

  ​ “哈!”铃绫突然来了兴致,“你就是那个抄了两页地摊文学的人!我在你的报告里看完了一整本的《风流神佑》。原来你喜好这个。”

  ​ 陈小枪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他讪讪地解释:“不,是我有一个朋友喜欢看。我平时不看的。我什么书都不看。”

  ​ “噢 ——一个朋友。”铃绫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促狭的微笑,“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啊?”

  ​ “真的是一个朋友!我——”他还想为自己的形象做一些挽救。

  ​ 铃绫摇摇脑袋道:“总之是你抄的。我们所有人都看过。你知道守魂者将军怎么说吗?‘如果这个人是我手下的士兵,我一定让他脱掉衣服,身上贴满低劣纸张的杂志书页在三体堡垒正中央站上一整天大声朗读’。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报告。你也算为我们苦闷的军队生活添了不少乐子,鸟窝头。”

  ​ “就像我说的,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真的有人看——”陈小枪艰难辩解。

  ​ 而铃绫一句也听不进去。“《天使队长爱贵族》,我最喜欢的一篇,你能告诉我‘飞伦’和‘罗根’最后分手了吗?”

  ​ “没有,洛根队长在意识到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费伦后就离开了炽天使,自愿追随他被放逐——不,我没有看过!”陈小枪猛然惊醒,羞愤地跺脚。

  ​ 铃绫笑得拿不稳弓。陈小枪脸色绯红,只觉得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接近任何一个可能是守夜人的家伙。

  ​ 之前探讨的话题也自然被抛到脑后。直到后来真相揭晓的时候,铃绫才意识到她隐隐猜对了方向。在巨龙的领域之外,它无从下手;而当它看起来无所不能时,就意味着——

  ​ “我们要和它这样转华尔兹一直到世界末日吗?”卡纳克在战斗的间隙问。

  ​ 他们已经和巨龙阴影打了好几个来回,地上到处都是泥浆和荆棘,墨德摩藤的尸体散落在各处,他们的伤口痊愈又立添新伤。巨龙阴影派来的喽啰打不赢他们,但同样,他们也够不到屋外的巨龙阴影,除了它时不时地身体僵硬暴露弱点,其他时候他们只能看到它的身影在不断地挪动,房间里的光影不停随之轮转。

  ​ “它靠蔓藤吸收魔法能量,消除蔓藤,就会消耗它的能量,会让它更容易露出弱点。”指挥官激活吸血纹章治疗伤势,缓了缓说道。

  ​ “真是个好主意,除了它一直没起什么作用。我们会比它先倒下。”卡纳克说,“以免你忘了,我们还有棵树要保护。”

  ​ 特莱伊忧愁道:“它待的时间越久,对母树的伤害越大。”

  ​ “你觉得它会意识到现在是僵局吗?”约翰微微放下步枪,活动一下肩膀。

  ​ “不知道,狗会意识到自己不能吃巧克力吗?”卡纳克问。

  ​ “好吧。”约翰认命地点头。

  ​ “事实上——”指挥官气喘吁吁地说,“也许墨德摩斯的狗真的会。”

  ​ 回想第一次碰到那些藤蔓,它们长在干涸高地的沙堆中,没有魔径,没有古物,漫无目的地猎杀沙漠生物。但之后它们开始有计划地猎取那些蕴含魔法的古物,进攻魔径能量最集中的传送点,甚至会在钢铁平原测试一些新花招。而今天,偏偏是在举行峰会的时候,不早也不晚,还派出了巨龙阴影。如果说它没有在变得聪明,恐怕难以解释这些转变。

  ​ 而对付智慧生物和对付本能驱使的野兽是截然不同的。

  ​ “什么?”卡纳克不解。

  ​ “我们要和它谈判。”指挥官调节呼吸,挥砍蔓藤。

  ​ “好极了,求它最后一个吃我。”

  ​ 指挥官不理睬卡纳克的讽刺:“如果说我在前不久的军团扑克上学到什么东西——”

  ​ 那是她在安德鲁酒馆的第二天晚上,场面上翻出了三张明牌,都是红色,她错误地将它们都看成了烈焰,和自己手上的两张烈焰牌构成同盟,她想赢,更重要的是赢一些钱。于是第一轮下注她放得很松,只是跟着别人的赌注。约翰在这一轮弃牌。第二轮,她适当地提了些赌注,佩特拉在这一轮弃牌。第三轮,她终于在第五张明牌翻出来时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她最后的牌型什么也不是,而至此她已经押下去了三分之二的筹码。明牌中有百夫长、护民官和统领,其他人有极大的概率拿到顺子。陈小枪首先下注,中规中矩。接着是安德鲁,他长叹一口气弃牌。然后是她,她决定全押。

  ​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如何表现得云淡风轻,如何毫不留恋地推光筹码,如何强压住坐立不安的冲动等待陈小枪表态。幸运的是,他选择了弃牌。

  ​ 尽管专业的牌手不会互相翻看底牌,但陈小枪好心地告诉了她自己放弃了从百夫长到可汗的战队,因为她看起来胸有成竹,每一步动作都恰如其分。指挥官则好心地没有告诉她自己只有一个队长单兵作战。

  ​ “面对自有算盘的对手,我们永远可以尝试虚张声势。”

  ​ 特莱伊恍然道:“噢,你是说——”

  ​ “不错。我们要让自己的人数翻倍,攻击更猛烈。”

  ​ 卡纳克狐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我们能做到的话——”

  ​ “不,我们不用真的做到。”约翰咧嘴解释,“只需要看起来……”

  ​ “炸弹、仆从、幻像,不用在乎实际威力,越唬人越好。如果有什么飞到它身边吓吓它——”指挥官沉吟。

  ​ “烟花!”约翰和她一起喊道。

  ​ “我的包里有之前斗龙节剩下的烟花,还有迫击炮。”约翰背好步枪,走到角落翻找背包。

  ​ “我可以召唤仆从。特莱伊,掩护我们。”指挥官也收起武器,开始引导唤灵法术。

  ​ 特莱伊尽职地召唤出三个幻像,让藤蔓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卡纳克头疼地看着指挥官,这就是把他抓进监狱的人?

  ​ “你确定不会反而激怒它?”他尝试担当那个队伍里唯一理性思考的人。

  ​ “我不确定,卡纳克。”指挥官集中精力抬起手,召唤出一只血肉魔像,“但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打破僵局的唯一办法。如果你有更好的,我乐意倾听。”

  ​ 卡纳克不语,和特莱伊一起给二人打掩护。真遗憾女伯爵禁止他携带炸弹,不然这个时候也不会是那个人类一人出风头。

  ​ 约翰将包里的炸弹都倒在地上,把所有烟花的引线绑在一起。忽然他想起什么,向下层大喊:“小枪,烟花!”

  ​ 听到声音的铃绫疑惑地望了眼陈小枪。陈小枪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仍然把包里的烟花找了出来。

  ​ 铃绫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烟花,又看了看当空的巨龙阴影,让陈小枪把烟花分发给无力参加战斗的人。

  ​ “总之肯定是拿来放的。而且对准那个怪物放。”铃绫向陈小枪解释道。

  ​ 在特莱伊维持不住幻像之前,指挥官和约翰说他们准备好了。指挥官让每个仆从都抱着几颗炸弹,特莱伊和卡纳克也拿着炸弹。约翰打着火,向指挥官点点头。指挥官便将平台上最后一根蔓藤拦腰斩断,巨龙阴影的行动一下子迟缓起来。约翰便点着烟花的引线。

  ​ “指挥官,斗龙节快乐!”约翰看着上升的烟花筒说。

  ​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那头巨龙阴影的脑袋边炸开,组成各种滑稽有趣的图案。底下的陈小枪见了,指挥着手拿烟花的人:“现在放!斗龙节快乐,各位!”

  ​ 第一批烟花刚消散,更多烟花从下层升起,在巨龙阴影身边绽放。那些烟花让满是阴霾的天空明亮了一阵,让下层的人们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的斗龙节,人们庆祝泽坦被消灭,每个人都充满希望,摩拳擦掌地想要打败巨龙。人们第一次知道,第一次相信,上古巨龙不是不可战胜的。这就是让人们在那段庆典中所有快乐的源泉,信念。原本因突袭而惊慌的人们逐渐冷静下来,他们为亲友的死亡流下热泪,又有斑斓的希望映照在他们的泪光中。

  ​ 上层,随着约翰的一声“扔”,几人和仆从将身上的炸弹尽数往巨龙阴影身上砸。有些炸到了它,有些没有,但巨响和四散的弹片也够它受的。有些炸弹中是浓烟和毒雾,将巨龙阴影团团包裹起来。约翰手拿着迫击炮底座,一股脑地朝它打空身上的弹药。大部分和它的身体擦过,砸在了树干和墙壁上。但它的好处就是动静够大。指挥官不知道它怎么样,但她自己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了。

  ​ 卡纳克猜测那家伙不是很好受,因为它艰难地将头从母树之心的缺口处挪开,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去,看起来很是花了番力气才翻过来振动翅膀。它不甘心地朝着母树之心里吼叫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地飞远了。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乌云迷雾中。

  ​ “威胁暂时……被遏制了。”苍白之树有气无力地说,“请靠近些。”她呼唤指挥官。

  ​ 指挥官收好武器走过去,苍白之树颤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手心。

  ​ “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微弱的光芒从她指尖发出,带指挥官看到一幅画卷。

  ​ 从红枫树的根须一路向上到交错的枝叶,茂密的树冠自近及远被冰雪覆盖。

  ​ “我正在消退……”

  ​ 红叶落尽,青木已枯。

  ​ 云层之上,数道能量剧烈波动的光柱拔地而起,直达九霄。光柱之间,巨龙阴影的身姿肆意翱翔,折返周旋。在最盛那道光柱中,乍然现出一个蛋状的椭圆物,而巨龙阴影静候其旁。

  ​ 接着画面急转直下,无数紫色水晶簇拥之地,那枚金蛋吸收着无穷的能量,仿佛即将破壳而出。周围的紫色水晶一点点生出裂痕,应声折断。

  ​ 忽然粗壮的藤蔓自四方围困住金蛋,一层又一层,直到金蛋璀璨的光芒一点也无法穿透,世界一片漆黑。

  ​ 指挥官恍惚地从那些景象中苏醒,发现苍白之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滑落下去,她轻阖双眼,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一样。

  ​ 卡丝蜜尔的声音传来。

  ​ “起作用了。传送门已经稳定了。可以下来了!”

  ​ “这就结束了?”卡纳克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 特莱伊瞥了他一眼说:“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 “什么?”

  ​ “初生者,或者别的希尔瓦里,他们并非丢下母树,而是在保护更多人,这也是母树会希望看到的。”

  ​ 此时,几个守望者侦察兵穿过传送门上来。

  ​ “母亲,你还好吗?”他们行色匆忙,语调焦灼,“快!她受伤了,需要治疗。”

  ​ 其中一个守望者向指挥官说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接下来我们会尽全力照顾她。谢谢你帮忙保护她。”

  ​ 指挥官点头:“希望她会没事。再见。”

  ​ 约翰跟在指挥官身后通过传送门。特莱伊和卡纳克则还留在母树之心。

  ​ “你瞧,卡纳克,我一直在好奇,你为什么不试着相信别人,相信你自己?人们不会就像说一句‘抛弃’一样那么简单地放弃另一些人。难道你会认为自己为了母树抛下了其他所有人吗?”

  ​ 卡纳克想当然就要回答“不”,但他突然看到了很久没看到的场景,阿苏拉的立方体建筑,众多希尔瓦里惊慌失措的面孔,他听到了很多惨叫,也许还有他自己的。他想起一个久远的人类笑话。当你生了五个孩子的时候,永远别指望对他们一样好。

  ​ 他忽然笑了一下,说:“如果你要这么安慰自己的话。”说罢,头也不回地从传送门离开了。

  ​ 指挥官到了下面,才意识到这里也经历了激烈的战斗,许多人负伤,还有些人牺牲。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战场上的啜泣,但每一次都会让她深感难过。当她越往世上从此没有流血的方向努力,越发现那仿佛是世界发展中不可避免的一环。希尔瓦里的修护者奔走各处,查看死者和伤员,尽力救治。她看到契约团也有士兵失去意识,昏迷在地上,拉兰瑟跪坐在他们身旁,神情不复以往的坚定。

  ​ “我感觉自己就像刚苏醒的嫩苗,脆弱不堪。苍白之树——我的家园、我的母亲、我的避风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她这么虚弱。”

  ​ “这就是我们和墨德摩斯战斗所有面临的。”特拉赫恩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 来吧,往好处想。指挥官心里暗道,做点你能做的,垂头丧气的人已经够多了。

  ​ 她缓缓吸气,慢慢吐气,至少现在不会有人怀疑墨德摩斯的威胁了。这大概也算一个好处。她走向各位领袖,很高兴看到他们活蹦乱跳。

  ​ 弗伦特率先向她走来,他语气难得诚恳地说:“尽管我对你抵御那只怪物攻击的努力十分感激,我现在迫切希望离开这个香气熏人的温室,和我拉塔索姆的同事尽快交接。”

  ​ “您随时都可以离开,议员。现在就可以。”指挥官回以同样地诚挚。

  ​ “看来你是对的。”珍娜女王说,“如果说我本来还对墨德摩斯的危险性有什么疑问,这次袭击把它们全打消了。如果你有了什么其他进展,请你一定让我知道,好吗?”

  ​ “我一定知无不言,陛下。”

  ​ “我们痛击了那条巨龙,狼灵会为我们骄傲的!我等不及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狼裔了。没等我讲完故事,他们就会开始打磨武器,准备大战墨德摩斯了。”科纳特·白熊兴致高涨,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 他的情绪略微感染了指挥官。指挥官稍微轻松地笑了笑,赞叹道:“你打得很好。”

  ​ 科纳特·白熊朗笑几声,转去吩咐自己的守卫。

  ​ 接下来,就剩刚刚态度不甚明朗的夏尔了。

  ​ 斯莫德统领定定地看了会指挥官,不急不徐地说:“我们会尽快返程,等到帮助了这些希尔瓦里之后。”

  ​ “想得很周到,统领。然后呢?”

  ​ 斯莫德咧开嘴,露出他的尖牙:“然后,我会和我的护民官开一个战略会议。他们需要知道我掌握的情况。在那之后,”他意味深长,“我会指派专员来和其他种族合作。”

  ​ “明智之举。”指挥官奉承到。

  ​ “我知道。”斯莫德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 指挥官见好就收:“是,统领。”利落地离开了这里。

  ​ 她找到特拉赫恩的时候,拉兰瑟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情,准备好伴在特拉赫恩左右。

  ​ “我现在就要走了。我迫切地想回到三体堡垒继续进行对抗墨德摩斯的准备工作。”特拉赫恩对指挥官说。

  ​ “这让我想起利爪岛的瘟疫使者。”指挥官提到。

  ​ “可怜的狮子拱门。”特拉赫恩感慨,“它最近的厄运过头了。”

  ​ “过太多了。”

  ​ “不过,这次攻击表现出了一点谋略,这不符合我对上古巨龙的认知。”他敏锐地指出了指挥官在意的问题。

  ​ 指挥官颔首:“同意,攻击的时间太巧了。”

  ​ 特拉赫恩握拳砸进手心里,思索着道:“我们需要更多信息,谁能提前知道峰会的事?”

  ​ 指挥官一时卡壳:“呃,受邀参加的人和任何他们分享这个消息的人。”

  ​ 特拉赫恩了然:“太多了。这个消息就像渗过棉花的水。没什么帮助。但的确有人派出巨龙阴影来追杀我们。”

  ​ “谁会做这种事?”指挥官皱眉。

  ​ “不知道。但我会找到他,那个满心黑暗的家伙。”他看到特莱伊走来,转而问她,“你记得那个怪物,对吗?在你的梦境中。”

  ​ 特莱伊心有余悸:“怎么可能忘?”

  ​ “梦境中看到的事物会以另一种方式接近我们。你的野猎……你感受到召唤了吗?”

  ​ “有段时间没有了。但我现在感受到了。这是一个新的野猎吗?”

  ​ 特拉赫恩正视她:“是同一个。你帮助我们打败了泽坦,但野猎没有结束。下一阶段正要开始。”

  ​ “上古巨龙……”特莱伊自言自语,“墨德摩斯。”

  ​ “好极了,卡纳克。游戏时间结束,你通过了面试。”女伯爵保持着希尔瓦里的幻化,对沉默不语地卡纳克说道,“你和他们一起走。”她下巴朝特拉赫恩扬了扬。

  ​ “为什么?”

  ​ “我要你尽可能地了解契约团的计划。跟着他们一直到集结地。”

  ​ 在卡纳克出发前,她嘱咐道:“我需要一个能把工作做好的人,而我相信你就是那个人。”没有戏谑,没有笑话,没有双关,女伯爵阿妮丝终于坦率了一次。

  ​ 卡纳克微微俯身:“我会证明你是正确的。下次再见。”

  ​ 另一边,指挥官的小队帮助处理满地的墨德摩藤尸体,当他们聚到一起时,卡丝蜜尔说:“众神啊!太可怕了!我还在发抖。”

  ​ “苍白之树会没事吗?”泰蜜询问。

  ​ “没人知道。”罗克丝回答,“有个希尔瓦里跟我说他从没见过苍白之树这样。那头龙的伤害太大了。”

  ​ “那个风裔追杀者身上的纸条,指向一个重要的目标——一个领袖。你们觉得他说的会是苍白之树吗?”玛乔丽分析道。

  ​ “我想他把答案带进坟墓里了。”伯拉罕把最后一个墨德摩藤躯壳的尸体堆在地上,坐在一旁调整呼吸,“不过那些巨龙爪牙肯定让人们明白了,这场峰会完全不是浪费时间。”

  ​ 指挥官很高兴她和伯拉罕有一次相同的见解。

  ​ “你还好吗,老大?”罗克丝有些担心地看着指挥官,“你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上面发生什么了?”

  ​ “苍白之树,她昏迷之前让我看到一个幻景。”

  ​ “幻景?什么样的幻景?”伯拉罕问。

  ​ “我不知道。有一道金光,到处都是水晶。”

  ​ 泰蜜打开小邋遢的外壳,探出头摸摸指挥官的额头:“你确定不是因为那头龙给了你一棒吗?”

  ​ 指挥官微笑捏着泰蜜的小手:“确定。是苍白之树展示给我的……像是某种行动的召唤。”

  ​ 卡丝蜜尔紧张地保住玛乔丽的胳膊:“什么行动?她想说什么?”

  ​ 指挥官摇头:“恐怕我不清楚。”

  ​ 罗克丝点头:“没事,我们会弄明白的。”

  ​ “没错,首先了解有关巨龙的一切。”

  ​ 伯拉罕站起来甩甩腿:“直说我们能帮什么忙。”

  ​ “卡丝和乔丽,我想让你们俩去德曼修会。”

  ​ 玛乔丽牵住卡丝蜜尔的手:“研究是我的强项。我们会直接去那儿。等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就给你写信。”

  ​ “谢谢!泰蜜,你要继续你的研究,但保持低调。”

  ​ 泰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小邋遢里敲敲打打:“是,我们可不想再多冒出一个议员指手画脚,让我的研究偏离正轨。我会小心的,老大。他们都会以为我只是在做课程作业。”

  ​ “完美。伯拉罕和罗克丝,跟紧泰蜜,以防她需要什么。”

  ​ “没问题,老大。”罗克丝敬了个礼,“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 指挥官挑挑眉,终于有一次记得问她。

  ​ “破解那段幻景。泰瑞亚的未来在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