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叶岚今天又是最后走的，他又要白白打扫一周的班级卫生，上周叶妈妈是早班，每天晚上6点就下班了，叶岚怕被她发现端倪，都是匆匆打扫之后就回家帮妈妈做饭，而这周叶妈妈上晚班，他不必那么早回家。

  叶岚觉得在学校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没有朋友，很多女生都看不起他，只是偶尔跟他说几句话，男生更不必说，很多人甚至连话都不会跟他讲，想想也是讽刺，从上学期开始，跟他说话最多的人居然是秦川，只是很多话都不中听罢了。叶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在无形之中被同学们孤立了起来。

  叶岚用力绞着毛巾，把它想象成了秦川的脖子，水分被挤干的瞬间，他感觉心里痛快了不少，大概这是叶妈妈遗传给叶岚最不好的基因之一了，他们都习惯于逆来顺受，随遇而安。

  卫生全部做完已经快7点了，教学楼里高一区域的教室几乎都关灯了，叶岚关好门窗也走了出来。

  他拖着身子走出校门时，在离校门比较远的地方看到了楚秀哲跟几个人在一起，那几个人叶岚多少都认识，他们是高二的人，时常找秦川玩，跟秦川能玩到一起的人，有几个是正儿八经上学的学生？他们不过是还没有完全步入社会的社会青年而已。

  叶岚以为楚秀哲被他们欺负了，他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见到同类的感情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愚蠢，但他控制不了朝他们走过去的步伐。

  可惜还没等他走近，他就看见有一个人向楚秀哲散了根烟，楚秀哲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就着那人的手点上了，黑亮的是楚秀哲的眼，红亮的是烟火。

  叶岚定住了，失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不过只一瞬，那股子失望又很快的退下去了。

  叶岚劫后余生的想，幸好没有走过去，他加快脚步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形在早春这个微寒的时节里显得有几分落寞。

  叶岚这周过的还好，不知道是因为他卫生做的好，还是别的原因，秦川似乎没有再过分关注过他，他也终于能够稍微松一口气，那种在绝缝之中喘息的感觉，让人压抑，却也倍感开心。

  叶岚其实跟其他的男生真的没有什么区别，别人嘴里嘲讽他“娘气”，也不过是因为他更喜欢看书、看电影或是收集一些好看的卡片、贴纸之类的小玩意儿罢了，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怪癖，世界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有的人名利双收，却沉溺于毒品，有的人衣冠楚楚，却喜欢施展暴力，有的人相貌堂堂，却偏爱虐待动物，所以，叶岚始终想不明白，他只是不像秦川他们那样抽烟、打架、爆粗口而已，怎么就成了全班孤立的对象了？此时的叶岚还太小了，他不懂的，一个人最大的不应该，就是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又是周一，不过今天叶岚有点开心，连带走路的步伐都要轻快一些，他书包里装着新买的明信片，是昨天上街闲逛时买的，叶岚当时手里提着妈妈交代的务必要买的调味料，买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偶然从超市旁边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家日式风格的小店，那家店那样小，好像快被挤进墙壁里去了，但是它实在太美，简直就像是哈利波特的魔法故事里才有的奇幻小店。叶岚着迷的走进去，一推门才发现里面可谓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

  叶岚眼睛都要看花了，只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好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喜欢，比如龙猫形状的小台灯、底盘印着机器猫的腕带手表、富士山造型的加湿器……叶岚有些激动的在里面东看看、西瞅瞅，他手里东西有点多，只能划着小步子一点点挪动着欣赏这些又精致又可爱的小物件。

  “把东西放下慢慢看吧？”叶岚转过头，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长的有些平凡，但是浑身上下都发挥着暖人的亲和力，她穿着兜裙，黑色上衣上别着一个小铭牌，上面有两个字——店长。

  叶岚不好意思的笑笑，把东西都轻轻放在了地上，店长姑娘笑着打量他，“你想买东西吗？”叶岚正欲摇头，但是他想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好看的明信片吗？”

  店长姑娘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朝右边的大玻璃柜走去，“明信片是有的，而且还不少，你看。”说着就从柜子里翻花样似的取出了好几盒，叶岚忙接过来，一个一个的细看，其中有一个特别吸引他，那盒子的封面是染了颜色的浮雕樱花，虽然盒子面积小，但是做工却并不马虎，那一小瓣一小瓣的花蕊好像随时要迎风而去，而且明信片的包装盒是铁制的，摸起来很有质感。叶岚很喜欢，但他直觉不便宜，他抱着让自己死心的打算问到：“这个多少钱呀？”店长姑娘想了想，说：“15块。”叶岚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很贵。他利索的给了钱，将盒子放进袋子里，开心的跟店长说谢谢、再见。

  店长姑娘嘴角抿着笑，说道：“有空常来哦，以后都给你打折。”叶岚笑着点头，提着东西慢慢回家了。

  他本来不想把明信片带去学校，但是那一张张薄薄的小卡片实在是太好看了，每一张都是日本一个著名的景点，半写实半油画的风格好看的像一个个旖丽梦境，让叶岚爱不释手，他心里盘算着在每一本教科书里都夹上一片，好让自己每次翻书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它们。

  叶岚第一次觉得，教科书的面目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又从后门进的教室，刚要进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楚秀哲出来，他看着对方高高的个子，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然后立马往旁边一站给他让路，楚秀哲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理所当然的走了，趁他一走，叶岚赶快到座位上坐好。他心里模糊的猜想，楚秀哲应该跟秦川他们是一路人，但是从表面上来看，楚秀哲似乎很少会跟秦川他们裹在一起，他更多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个人进进出出，有时候班里同学跟楚秀哲说什么，他也不会积极的答复，不是单音节作答就是干脆置之不理，渐渐的，同学们也就不再轻易地跟他说话了，看起来好像跟叶岚的情况很类似，只不过，叶岚是被同学们孤立了，而楚秀哲更像是率先孤立了所有人。

  叶岚觉得这样更好，他希望楚秀哲能够一直高冷下去，这样他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欺负他的队伍中又加入新成员。

  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最后一堂课是语文，上到一半的时候，语文老师却走了，只留下一众学生自习。听说是老师家里出了点事情，但是这些半大的孩子才不会真正关心老师的情况，他们只觉得捡了个大便宜，连学习委员、班长等班级干部都觉得有些放松，一时间大家闹的闹，吵的吵，不过还好理智尚存，声音还没有大到惊动老师们的地步。

  秦川坐在叶岚正后方，他正跟后排的男生聚在一起讲笑话，笑的前俯后仰之际，突然看到了叶岚默默看书的背影，于是笑话也不听了，用手拍了拍叶岚的肩膀，准备使唤叶岚下课后去帮他们排队打饭。

  叶岚正将明信片盒摸出来细细研看，秦川突然拍他，吓了他一跳，盒子从他手中一抖，直直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上，秦川也看到了，他嘟囔着：“什么玩意儿？”叶岚急忙用手去捡，刚好碰到就被秦川用脚勾走了。

  秦川把盒子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后嘲笑着问叶岚：“哟，叶岚，那个女生给你的这个啊？这么秀气的东西，定情信物哟～”叶岚脸色红白难辨，他面对秦川总是很难从容不迫，但是这次，叶岚看着他手里的小铁盒，心底竟生出一些勇敢来，“秦……川，你还给我吧，那是我的。”秦川靠着椅子，斜眼看着他，“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吗？”

  叶岚咬了咬下唇，细白的上齿很快在嘴唇上留下了一道红痕，“真的是我的，你，你快点还给我！”秦川的眼睛又瞪大了，他很难想象叶岚敢这样跟他说话，此时班里大半多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动静，跟以往很多次一样冷冷的、带着点好事的眼光看着他们，秦川有些觉得失面子，他咬着牙，狠狠说道：“老子偏不给你！你有本事来抢啊！”说着，暴躁地将盒子打开，又奋力向教室一角的扬撒出去，一时间，那些精致的小卡片在空气中散开，落在教室各处的水泥地上，“妈的，你个娘娘腔，你还喜欢这些女生才喜欢的东西，你就是变态！死变态！”秦川的几个朋友哈哈大笑起来，叶岚听见有人轻蔑的说：“哇，真的是女生才喜欢的卡片哎，他居然买这些东西。”“娘娘腔嘛，喜欢这些多正常。哈哈哈哈……”

  秦川还不解气，抬手就想打他，突然，整个校园铃声大作，原来已经下课了，秦川被几个朋友催促着去吃饭，他自己也确实饿了，只是用手推了叶岚的头，忿忿不平的走了。

  刚才还有很多噪音、很多人的教室一下子就空了，叶岚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四处寻找，含着委屈的眼泪，一片一片的捡卡片，那些卡片上有很多灰色的、难看的脚印，他用手轻轻擦拭，又抬起衣袖来擦眼泪。可再仔细的捡，还是不见了两张，叶岚知道多半是被人顺走了，而且捡到最后不光卡片没了，连小铁盒也不见了。

  叶岚站在空旷的教室里，强装镇定的把剩余的明信片小心收好，放进了书包的夹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