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立冬。

  作为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青古的十一月彻底褪去秋天的暖意，一场初雪过后，冬天悄然而至。

  万圣节的早上，两条新闻在网上炸开了锅，给这个初冬的清晨带来一点儿骚动。

  第一条：彭烨已于今天凌晨出狱，曾因过失杀人被判三年。

  第二条：五年婚姻终破裂，申羽金智浩正式离婚，ME丑闻之后劳燕分飞。

  两条新闻相隔不到五分钟，但是讨论量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顶账号热搜，成为热议焦点。

  “这么快就三年了，感觉时间被谁加了二倍速。”

  “郑亭飞死得也太便宜了，所有的事情都因他而起。”

  “死了那么多人，青古师大还是那个德行，男盗女娼，扒了重盖得了。”

  “五年婚姻？申羽八七年的吧，二十三就结婚了？厉害厉害。”

  “可怜的淼淼姐姐，爸爸已经恢复自由了，你要安息哦。”

  “这一大早，爱恨情仇轮番上演，彭烨应该第一个会去见郑向年吧，这对师徒的孽缘可以做素材拍个电视剧啥的。”

  “崔珉宇少校出狱、麻姜姐姐离婚，是缘分没错了。”

  “听说当年郑亭飞追过申羽，甚至都追到洛杉矶去了，申羽还是选择了金智浩，最后结果是这样，我麻姜这招渣男体质啊……”

  “金智浩可是二十二就娶了申羽，当年偶像正当红的，现在ME风波不断，可金智浩也没错，申羽这个时候离婚有点落井下石吧？”

  “楼上是不是脑残，程远怎么自杀的不造么？ME从年初开始丑闻不断，还虐待我朝练习生，总部又涉嫌逃税，金智浩是太子爷，他要是干净我脑袋都给你，这种恶心的事儿不离婚留着过年么？”

  “同样是八七年，同样二月生，申羽都在泡菜豪门过五年了我还没有男朋友。”

  “金智浩的绯闻女友能从青古到首尔排两个来回儿，申羽能忍到现在已经给面子了，人家也是名门出身好么，凭什么继续忍。”

  “彭烨的人生真的可以拍电视剧了，成也郑向年，败也郑向年，那么好的三年全都扔在了监狱里不说，女儿，父母全都不在了，星途也荒废了，人生还真唏嘘，郑亭飞和郑亭阳兄弟俩就是死一百回都活该。”

  “郑亭阳是郑向年收养的，这得是对多么深厚的感情才干出这种事儿。”

  “看看这两条新闻，再想想当年麻姜和珉宇少校的阴阳两隔，莫名想哭，人生还真他妈的苦啊。”

  “人生就有得有失的，如果彭烨没有为了前途抛妻弃子，把一对儿龙凤胎留身边，也没有把姜诗凝变成前妻，可能那天晚上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了。”

  “楼上扯淡，作为师大新闻系的校友，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姜诗凝神鬼不惧的劲儿在学校出了名的，在谁身边都是一样的，别说是郑向年的儿子，就是天王老子干逼死她学生的事情，她也能拽下对方一根腿，没这个魄力，当年怎么能先拿得下彭烨，又搞得定程骏硕的，只是可怜了她和彭烨的淼淼姐姐，要是跟弟弟一样活着的话，真的是前途无量，养父母都是正直善良的人，生父又是彭烨，肉眼可见的幸福一生。”

  “麻姜姐姐加油，把ME那群垃圾都杀了，等你复出演戏哦。”

  “彭烨七八年的，应该也算大叔了吧，好怀念当年的程家三爷和珉宇少校，希望监狱这些年他没有经历杀猪刀。”

  “我准备再刷一遍《繁星如你》，纪念一下罗瓦涅米的珉宇少校和麻姜姐姐，还有那段漫天大雪的爱情……”

  持续不断的讨论，与室外的萧瑟冷风形成强烈的对比，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一场论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接近黄昏的时候，一辆棕色的SUV在城西的癌症康复中心门前停下，后座车门打开，一个身着黑色飞行服戴着同色棒球帽的高大男子走了下来。

  脚一落地，他便压低帽檐，径直地朝正对大门的住院楼走去。

  进了大厅，他转向楼梯间，信步上了三层，推开了走廊最靠里的病房门，进去之后反手关上。

  因为房间朝南，窗子也很大，加上空间小，所以相较于外面的阴冷，屋子里则显得明亮而温暖。

  空无一人的床上，白色的被子叠成豆腐块，整齐地摆放在床头，同样规整的，还有床尾的病历卡上姓名一栏的三个字。

  郑向年。

  听见身后的动静，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景色的老者倏然一笑，宽厚的肩膀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余光发觉来人坐到了床对面的沙发上，正在拿着茶几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水声很轻，但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记得，从认识开始，对方就很喜欢来自己这儿讨茶喝，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待水声结束，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真的坐牢感觉怎么样？跟拍戏的时候区别大么？”

  身侧的人轻轻吹着茶水：“还行……”答了这么两个字儿，这人轻轻地闻了闻这杯水，随后又放下了。

  窗外的银杏树上，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良久，他淡淡一笑：“这丫头狠起来还真是六亲不认，ME太子妃说不要就不要，怎么你喜欢的女人都这么狠心，淼淼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得这个样子…”

  相识二十年，他总是能三言两语地就把对方最深的痛楚勾出来，毫不费力，轻描淡写。

  当年他把这个连最基本的走位都不会的非科班新人带出道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对方成长到资源人脉全线开花的一线巨咖时，跟他站到对立面。

  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他的手上。

  “杜总手下的人，正在准备下部戏的剧本…”对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他身边：“只要我点头，这件事儿就可以上荧幕，再顺手做一些改动，完全还原，票房应该会不错……”

  “不愧是彭三爷，连自己的惨痛都能拿出来卖…”

  “惨都惨了，总得收点儿回报吧，”

  “我以为你不会再做这一行儿了。”

  “当然得做，女儿和名利，我总不能都失去吧……”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透过帽檐儿下那双狐狸眼，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如此苍老；而对方却正值壮年，瞳孔中满是不可预见的深邃，令他心生畏惧。

  窗外又一阵冷风扫过，刚刚那片在枝头垂死挣扎的叶子，终于没能抵住强大的外力，在他投在玻璃上的侧影中，慢慢悠悠地飘了下来。

  最后缓缓地，落了下去，脱离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早上，所有媒体的娱乐版面都用头条的位置报道了一则新闻，内容大同小异，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著名导演郑向年于凌晨在病房上吊自杀，享年六十九岁，曾亲手捧出包括彭烨在内的多名电影大咖…

  消息爆出的同时，一架自青古飞往纽约的客机在经过短暂的滑行之后，缓缓驶入云端，坐于头等舱靠窗位置的男人压低帽檐，伴着音响中空乘小姐温柔的提示指导，渐渐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