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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19:59      字数:3333
  “嘶——”揉揉酸痛的后颈,沈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帐里漆黑一片,外头倒是敞亮,火把的光投影在帐面上,闪耀着橘红的色泽。环视四周,硕大的公羊头四四方方地挂在正中,沉重的弯角盘旋着勾出尖利的弧度。身下是毡皮织成的毯子。突厥王庭?沈巍不禁扶额,寂空……这个顺势而为真真是……半年时间已过了三月,当初的希冀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消磨殆尽,神佛之事,本就是虚妄。

  草原和内陆不同,白日里日头火辣,一旦太阳落了山,夜里盛夏时节的凉风依旧袭人。沈巍下床掀开帐篷,风灌进来,打了个寒颤。彩色突厥服饰的少女正风风火火地往里冲,圆润脚踝上悬着的金色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歌唱。

  “诶诶诶,你醒啦!!你们晋人可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们碰巧路过那儿,你们都得死在马匪刀下。”明媚的少女肤色不是龙城大家闺秀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小麦色的健康色泽衬得她眉眼越发灵动可爱,发辫分成小股,每一股都用彩色细绳编好,不太熟练的汉话里夹杂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的娇羞。

  沈巍左右也猜到了,是突厥王庭正巧救了人。挂起微笑,随即弯腰作揖:“在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商队里的货物任凭姑娘挑选。”

  “喂,我叫格桑,不许叫我姑娘!!你们晋人是不是有个规矩,报答救命恩人要以身相许啊?”格桑闻言拉下嘴角,弯眉高高扬起,大漠里长大的女子性子直率,大大咧咧,男女之爱,也从不避讳。她自小跟着父亲出入大晋,耳濡目染,不爱粗犷豪放的部族汉子 ,倒是偏爱风骨斯文的文人,从见到这个容貌比女子还瑰丽的晋朝男人的时候 ,她就知道,她想要他。

  沈巍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他甚少同女子打交道,支吾半天,只能无奈道:“格桑姑娘,在下……已有婚约在身,恕难从命。”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少年拉住,一样年轻健康的面容。边将格桑往外扯边冲沈巍喊到:“那个……公子……我姐姐她性子就是这样,你别介意,好好休息,你们商帮运气好,明天——赶上慕达大会,大汗会接见你们。记得啊——”

  摇摇头,沈巍苦笑,这般有活力的孩子,怎会喜欢他这样死板无趣的人?况且……他也并非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

  紧了紧衣衫,沈巍独自一人走出帐篷,第一次见到草原旷野的夜空。这儿的天是没有云的,漫天星宿静静流淌。辽阔的原野,是那人见过的景色,自己如今见一次,也算是团圆。走了几万里,唯有到了关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或许脚下的黄土,蔓草,皆是他。

  沈巍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小瓶,小心翼翼捧了一小块黄土放进去,将瓶子捂在心口,压抑的呜咽声被朔风吞没。如果时光能倒流,若是早就知道结局,他一定会在那年城门第一次遇见赵云澜的时候就不放手,那样,他们的时光还能长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都麻木,颤巍巍站起身来,沈巍将瓷瓶妥帖收好,大晋的帝王不会流泪,今日已是破例。那些岁月里枯寂熬成的自持,早已将灵魂流放。

  殊不知十数米之后的黑暗里,他在这儿呆了多久,黄金覆面的男人就伫立了多久。悠悠一声长叹烟消云散,他的小巍啊——

  第二日是突厥一年一度的慕达盛会,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草原的汉子们会在这一天纵马驰骋猎来野物,比试摔跤驯马,若是有心怡的姑娘,便射下天上的大雁取身上最长的一根翎羽赠予定情。这几年晋商与突厥关系越发密切,今日的慕达大会,商帮也在邀请之列。

  彩旗迎风招展,马儿兴奋地打着响鼻,前蹄不住地刨地,跃跃欲试,汉子们露出坚实强壮的臂膀,汗液划过鼓胀的肌肉,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马奶酒,奶酪,肉干不规则地摆满了矮几,万物,野蛮生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吆喝,划拳,异域风情的美貌侍女叫商帮里的中原人看花了眼,小巧的肚脐,眼尾那点子野性,转身时旋起的发辫,繁复图腾色泽鲜艳的衣裙,一切都是新奇的。

  沈巍坐在人堆里,周遭的仿佛都与他隔绝,马奶酒喝了几口,劲儿不大,却好像是醉了,总有一股熟悉又炽热的视线粘在他身上,并不难受,不是被人窥探的不悦,恰恰相反,若这视线偶尔落在别处,他倒浑身不自在起来。

  突厥人豪放,规矩甚少,兴致上来比试到最后,都是要拉着客人一块儿参与的,沈巍这个细皮嫩肉少言寡语的自然是不能幸免。格桑是王庭部族里有名的美人,追求者无数,将白狼王的皮和猎鹰送她都不喜欢,这回对这个中原男人青眼有加,叫这些个汉子如何不嫉妒?

  卓齐噶是格桑的追求者里实力最强的一位,壮实得像头牛,“来来来,尊贵的客人,早就听闻你们大晋男人文武双全,不如你和我比试比试,看咱俩谁先射中天上的雁。输的人喝一碗刚放的狼血!”这狼血腥气刺鼻,就连他们都喝不惯,就更别提中原来的晋人。能看沈巍出丑,卓齐嘎志在必得。

  沈巍对鲁莽少年的挑衅根本不感兴趣,找了借口推脱,拱拱手道:“在下是读书人,跟着商队也是记账,这比试恕在下不能从命。”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格外窝火,这个貌美男人眼里分明没有鄙夷,却让卓齐噶觉得他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是目空一切的高傲隐藏在知书达礼的表皮下。讥讽道:“莫不是怕了?当年你们的大将军可从没怕过呢,我还以为大晋的男人都像他一样,啧,想不到……”

  在场的人不知何时静默下来,当年那个强劲的对手如今提起,依旧是风卷残云般的威压笼罩在每一个突厥人心头。卓齐噶只觉得额角一阵刺痛,酒香溢满了鼻尖,被鲜血和马奶酒淋了一脸。抹开眼睛,只见沈巍脸色冻得要掉冰碴子,眼里凶狠暴烈之色骇人,“你再拿他来比较一下试试?”

  双方僵持不下,上首的“巴特努”似是戏看够了,把玩着中指的翡翠扳指,走到两人处,冲卓齐噶厉声呵斥道:“滚下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是想比试吗,你还不够格。本汗跟他比,来人,牵马!”

  被激怒的沈巍连个正眼都没给“巴特努”,翻身上马,利落的动作惹得不远处的少女们一阵骚动。轮廓分明的下巴朝前一扬:“走吧?大汗。”

  二人打马飞奔,沈巍发现“巴特努”总将他往无人的草场引,不知不觉四周没了人烟,只剩漫山遍野的火红凤凰花,烈焰一般燃烧了整片草原,蔓延至望不到边的尽头。大雁从天边飞过,划过道道弧线。沈巍找准其中一只,眯眼搭弓拉箭,弓弦张开饱满的弧度,发丝被吹得扫过高挺的鼻尖,胯下骏马,马上人坚韧不拔。

  正要松开弓弦,沈巍忽然觉得马上一重,谁知那“巴特努”竟是上了他的马!,不禁恼怒“你做什么!!”双肩被人紧紧环住,大手覆上拉弓的指节,熟悉感再次翻天倒海的席卷而来!

  “别动,再动就要射不准了”阔别四年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沈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巍,是我,赵云澜。”“巴特努”刚想松开手摘下黄金面具,猝不及防就被沈巍猛地一推,两人滚做一团跌进密密的花丛里。

  沈巍脑子里空白一片,他想笑,笑不出来,想哭 ,也哭不出声,像是干涸了数年的泉水重新汩汩流淌,枯死的心房注入了新的生机,温热地缓缓跳动,他直到现在,才像个活人。赵云澜被沈巍压在身下,一双眸子透过面具含笑望着他,别来无恙啊,小巍。

  岁月里的荒芜一朝化为重逢的欢喜。

  颤抖着揭开黄金面具,眼中露出那张熟悉的俊朗容颜,下颚蓄了短短的胡茬,“云澜……赵云澜,云……”赵云澜没等沈巍继续发愣,抬手扣上人细腻的后颈,以吻封缄。沈巍的吻不再温柔,像个凶悍的狼崽子,啃咬着,吮吸着,直到彼此唇舌间都染上了血腥味。

  翻滚在花海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肌肤相亲,死生契阔——

  凤凰花被压倒了大片,夏日干热的风徐徐挂过,留下草原特有的旷远气息。

  将疲惫的沈巍搂在怀里,赵云澜有一下没一下地吻过他的发顶,感受到怀里人硌人的肩胛骨,可以想象,这四年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沈巍过得有多辛苦。“小巍,辛苦了”

  怀中人闻言僵了片刻,稍后颤抖得不成样子,沈巍不再压抑情绪,在赵云澜面前,他不需要压抑,泪水打得男人胸膛濡湿一片,大晋人人敬仰的铁血明君在他面前不过还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卸下所有坚硬的铠甲和防备,展开干净柔软的内里。

  辛苦吗?沈巍也问过自己,深宫里的日子,一个人和满园的红梅,成堆的奏折相伴,大抵是苦的。

  二人回王庭时,大会早已结束,赵云澜将睡着的沈巍抱进王帐,沈巍睡的并不安慰,浓密纤长睫羽微微颤抖着,十指死死揪住他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这就是一场梦,失而复得的人从指尖溜走。和人一起躺进床,赵云澜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沈巍的后背,“睡吧,我不走……”

  慕达大会第二日,有人在席上询问比试的结果,赵云澜望了一眼下首眉眼间戾气不再的沈巍,低笑:“公子精于骑射,是本汗输了”

  可不是输了吗,连一生都输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