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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19:48      字数:3035
  突厥的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将朔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赵云澜带来的大部分粮草都在19万人的队伍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一日日无休止的围困之中,城中的粮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平日一日的粮食不得不分做三日来吃,周围林子里的野味早就被猎了个一干二净,麋子,兔子,野猪,能吃的都吃了。粥煮得能照见人影,粗糙的树皮和苦涩的野菜开始在将士们的碗里现身。

  就这样过了十余日,大家都是饿得两眼发黑,胃在不满地抗议。吃不饱饭,又哪里来的力气打仗?明早天一亮,匈奴便会发出新一轮的攻城,晋军以少敌多,早已是强弩之末,每一日从城墙上,都会有身边的弟兄再也回不到营帐。兵力越发不足,明日,就连整个伙夫班子都要上城墙。夜里,按照军中惯例,决一死战前,每个人都会写一封遗书,不论写给谁,若是侥幸活下来,那便烧毁,若是人没了,赵云澜会将遗书差人送回英烈家中。

  军帐里,豆大的油灯之下,烛火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几个高壮的汉子围着郭长城:

  “小郭诶,来来来,哥几个不识字,那东西还得跟之前一样,拜托你写”孙大春宽厚的大掌拍上他的肩头。

  结实高大的刘坤率先开了口:“我我我,我先来,突厥攻来之前,我媳妇儿月份就大了,这不,前几天来信,嘿,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说到此处,汉子掩不住满脸的喜悦,“就是明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去,我还没见过我儿子一面……”喜悦化为不甘和心酸,让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人也酸了鼻根。

  “跟我媳妇儿说,我对不住她,可我不能对不住大晋,好好把我们的儿子养大……还有,儿子的名字还没取,就叫刘安吧,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多好……”

  “俺要写给俺娘……俺娘身子不好……我回不去,写让俺娘保重身体,儿子不孝,不能膝下照料了”

  “小花还没过我家的门儿呢,……要是,要是我死了,就让她改了婚事吧……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娶她……”

  …………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写下生死相付的字迹,一纸遗书,墨迹未干,道不尽的是心酸。等大家的都写完,各自将遗书放好。就剩下郭长城自己的还未写了,不似别人的长篇大论,他的遗书,只有短短几个字。

  这一夜,如此沉重——

  黎明之前,匈奴人就攻来了,这一回,不仅是冲车,连投石器和云梯都准备好了。赵云澜负手立在城墙主楼上,寒风像刀子般割过他的脸颊,身后是大晋的国门,一国都压在他一人肩膀上,下方的匈奴大军做着大战前最后的准备。城墙上,御敌的热油在漆黑的铁锅中沸腾,咕噜噜地冒着泡,而后又不忍胀大,噗地破开。绣着“晋”字的锦旗在高空之中猎猎作响,翻卷纷飞。连成一片的火把映红了晦暗的夜空,跳跃着的火焰上升腾起灰黑的烟气。铠甲的铁屑味,呛人的烟气,热油翻滚地破裂声,急促的脚步声和铮铮的兵器嗡鸣撞击在一处,共谱一曲生死战歌!

  马儿在嘶鸣,呼出的白气散进空中,开战前,孙大春拉过正擦刀的郭长城:

  “小郭,你过来,叔跟你说啊,待会仗打起来了,你就守着军旗,记住,不论多少刀剑砍在你身上,谁跟你抢这面旗子,你都不能撒手!听明白了吗?”

  郭长春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匈奴的投石器已经磨刀霍霍挥向晋军,巨大沉重的石块带起风沙呼啸而来,砸向脆弱的血肉之躯,轰隆一声,所到之处一片哀嚎,血将石块染红,碎肉压在石块之下,有的士兵甚至到最后收敛尸体都不会有人认出他是谁,断裂粉碎的骨头让人生不如死。这种远距离杀伤力武器,顷刻间不知夺取多少年轻的生命。

  匈奴人顺着架好的云梯飞快地攀上城墙,如附骨之蛆一般。还在沸腾的滚油自上浇下,淋上匈奴士兵,让他们惨叫着跌落云梯,粉身碎骨,暂时阻挡了其强烈的攻势。

  可热油总有枯竭的时候,到了未时,热油已经全数用完,疯狂的突厥人再度爬上云梯,向着理想中的大晋沃土进发。没了热油,那便只有近身肉搏。将士们的刀剑砍到利刃翻卷,溅出一朵朵血色的花。城墙南边儿兵力最弱,突厥人源源不断地攀上来,砍了这个,后面接着就有顶替的。眼看着就要失守让突厥人登上城墙,伙夫班的周胖子喘着粗气,提着两把厚重的菜刀劈翻两个突厥士兵,体力早就在多时的苦战中用完,一个不留神就被突厥的弯刀从背后穿胸而过,他忍住喉中涌上的腥甜,双目圆瞪欲裂,大吼一声,双臂发力猛然抱住胸前一个突厥士兵,长刀将二人串在一起,肥硕的身躯向前一扑,带着飞蛾扑火春蚕到死的决绝,和突厥士兵一起坠下城楼……

  有了周胖子作第一个,越来越多力竭的大晋将士开始效仿,和敌人同归于尽是他们留给大晋最后的忠诚,生命燃烧出最后的热度,而后“嗤”的一生熄灭。

  赵云澜抬手抹了一把面上的血,左肩刚刚被一只乱箭穿过,只用布条草草勒住止血。情况不对劲,突厥人虽说鲁莽,可生性狡诈,四十万对垒四十万,本该是表面上的势均力敌,突厥人却像是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一般,在短时间内不要命似的攻城。攻势最猛的是军旗方位,不过令赵云澜稍许安慰的是,象征着士气和力量的军旗纵使战况惨烈,还是一直屹立不倒!

  兴许是大晋军队上至将军下至伙夫的悲壮和同归于尽的决绝终是令突厥鞑子畏惧,接近黄昏的时候,止了攻势,退到数里之外的营地。赵云澜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上剑伤不下十余处,但现在依旧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得给这些为国捐躯的儿郎们——敛骨。

  如血的残阳挂在天边 ,悲悯地望着战后的苍凉。赵云澜和一众将士行至军旗处,军旗哪里是立在地上?旗杆早已断成两节,端口尖利处被人插进腋下,苍白的指节死死地握住旗杆。那人一只手臂被齐肩削去,白森森的骨茬子裸露在夹杂着黄沙的寒风里,肚腹破开一条极长的口子,隐约可以看见内里的脏器。人还留着一口气,眸子半合,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血污了满面瞧不清面容。

  赵云澜眼眶一热,走到他身前,带甲单膝跪下,抬手打算合上那双无神的眸子,那人见来者是赵云澜,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神采,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一张一合,大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可奈何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赵云澜包住他握杆的手,触感冰凉,激得他热泪一涌,轻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那人的唇边,终于听到他最后的言语:

  “将军……我……咳咳咳……我不是逃兵……”

  赵云澜才知道, 原来,誓死守旗的勇士是上次夜里那个畏畏缩缩的孩子。

  赵云澜尽量放轻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怕惊着英魂:“郭长城,你不是逃兵,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亦不会是 ,你是大晋永远的英雄!”

  听到赵云澜的回应,年轻的士兵满足地笑了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空余死寂,英魂终归天际。

  军旗不倒,大晋不灭!

  赵云澜从郭长城胸口掏出被血浸透的遗书,依稀认出纸上只有一句话:“和兄弟们死在一起” 而他的身体是赵云澜亲手抱到焚尸坑中的。

  夕阳泯灭了最后一丝光亮,沉入地平线下,万物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之中。关外的孤狼对月长嚎,凄厉孤怨,坑里燃起烈火,冒起的青烟袅袅随风送英烈魂归故里。赵云澜眼眸通红,站在众人身前,带头摘下头盔端正地摆在一旁的地上 ,四下一片静默 ,活着的或许是幸运的,可谁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坑里躺着的,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昨日夜里还勾肩搭背互相调笑的战友。生命,向来如此脆弱。

  家中的老母等不来凯旋的儿子,妻儿等不来归家的丈夫和父亲,闺阁里定好了亲事还未出嫁的姑娘等不来一起海誓山盟的情郎。有些人,注定是一去不还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就连终年一袭红衣的祝红也换上了白裙,静静站在赵云澜身后,在烟雾升腾里,赵云澜端起盛满的酒碗,如数月前出征时一般,只不过,碗里的酒不入肚肠,入土。他翻转手腕,清澈的酒液顺流而下,细细的线划过,浸入地里,留下湿痕。

  除了这里的,还有那些城墙之下无法收敛的尸骨,大漠的朔风啊你慢些吹,他们会冷。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英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