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19:44 字数：2727
杜仲恺在身旁宫人搀扶之下站起身子，他在大晋威望极高，当即便诘问沈巍：“殿下不可妄言!那策论老夫亲自过目，其中心胸气度，文采结构皆是绝佳，殿下未免也太刁难人!”
沈巍被诘问也不恼，微微一笑，拱手道：“杜老先生莫要心急，柳状元自是当之无愧，只是小王也是读书人，碰到像柳状元这样的奇才，着实想要探讨一番学术。”
他一双眸子深沉如水地望着柳泉：“柳状元可是还未写下卷?”
柳泉一下子涨红了脸，不自觉地看向沈昱求助，哪知沈昱此时也是冷汗满头，心虚难安。只得想着沈巍是诈他，斩钉截铁道：
“下卷一事，在下的确已打好腹稿，奈何苦于近来事情颇多，还未能写下。”
他就像一条盲目游动的鱼，在沈巍一步步的引诱中，钻进了细密结实的渔网中，再也脱身不开。
鱼已入网，沈巍自是要收网。笑道：“哦?原来柳状元还未写下，那好，我府里一位幕僚斗胆狗尾续貂，为柳状元的治国策写了下卷。裴先生，出来吧，给柳状元念一念你写的下卷”
话音刚落，一身布衣的裴豫章便自一众随从之中走入席中。拜见完老皇帝和杜仲恺，开口道“那草民便献丑了，为君者,以臣工之忠为大。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安。然无利则臣不忠,官多财寡……（2）”
裴豫章负手立在中央，声音铿锵有力，面容严肃，脸颊清瘦，素衣无一配饰，唯有眼里星芒闪烁，点亮夜色弥漫的星空，唤醒被美酒灌醉的灵魂!那样的执拗不屈，是藏不住的文人傲骨。
杜仲恺刚开始还漫不经心，裴豫章愈往后念，他越心惊，到最后，竟是打了个踉跄
“敢问先生如何做得这下卷，竟能同上卷如此契合?”
裴豫章心中一片清明，“本就是一人之作，何来上下卷之分!”
柳泉见事情已经败露，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不过一介学识平平的读书人，此次上龙城赶考，盼着考个同进士出身已是祖上积德，若不是三皇子要他踏进这趟浑水，他此时即便没有功名，可项上人头还是安稳的。……三皇子，对!三皇子，他什么也没做，全都是三皇子指使的。
众人还在一片惊愕之中，谁曾想，一柱香前还风头一时无两的状元郎竟是如此不堪，靠作弊得来功名。柳泉从地上爬起，状元郎的朱红色袍子被拉扯得皱皱巴巴，精致的刺绣也扭曲了模样。他匍匐着身子，声泪俱下地向老皇帝请罪：“陛下饶命，臣……不，草民只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三皇子殿下的话，配合他在这科举之中掉换了裴豫章的考卷，那篇策论……本就是他的。陛下饶命……”
本就冷汗涔涔的沈昱向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疾步走到中央，一脚蓄了狠力踢向柳泉心窝子里，将他踢翻在地。急忙道：
“父皇明鉴，柳泉所言一事臣毫不知情，更别提参与谋划了。科举乃我朝大事，关乎大晋国运，儿臣岂敢乱来。柳泉科举作弊，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啪，啪”身后传来沈巍的鼓掌声，“皇兄说得甚好，皇兄正人君子，弟弟相信皇兄自然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只不过……弟弟今日上午在一蒙面人刀下救下了裴先生，那蒙面人身上，搜出了一块玉佩，我我瞧着很是眼熟，不知皇兄知道与否?”
拿出那块染血的玉佩，众人包括老皇帝都看清，那分明和沈昱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沈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谎言像纸糊的灯笼被戳破，里面的烛火被风一吹，嗤地熄灭了，只余下灰黑混浊的烟气。
许星程半醉着看着这一场闹剧，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睿王，不得不说，沈巍生得是他见过的人里头最好的。宝珠蒙尘，竟是让他忽略过去了。如今沈巍头戴金冠，锦衣华服，刚温言软语，笑眼盈盈地就让百官看了一出好戏，科举之事也水落石出，给杜仲恺和以他为首的一帮老臣留下来极好的印象。最重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扳倒了朝中的一股夺嫡势力。之前，莫非是扮猪吃老虎，现在才显露出锋利的獠牙?不张口则已，张口既无虚发!往后，他可得好好会会这位睿王殿下。
老皇帝震怒，他平生最恨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刚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这柳泉当真是罪无可恕!至于老三，他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不用说，柳泉的下场自然是即刻斩首，沈昱被贬为庶人，驱逐出龙城，此生都不得再回。裴豫章也得回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红袍加身，状元之位，名副其实!
事情发展成沈巍理想中的样子，他才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拳头。别看他刚刚谈笑风生毫不怯场，可心里也是打着鼓的。坐回席上，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回过头，朝赵云澜眨了眨眼睛，眼尾的勾勒的弧度都像是在等着赵云澜夸他。
赵云澜的一双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自是将他的小动作全然收进眼底。唇边勾起一个赞扬的弧度，沈巍眼底的狡猾和隐藏起的撒娇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的小巍，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呐。
事情水落石出，杜仲恺想不到，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点出的状元竟然是个西贝货，还是平日里他根本没有注意过的睿王，结束了这场闹剧。他也不是不敢认错的人，先前对人的态度太过火。老先生当即放下身段向沈巍赔罪：
“睿王殿下恕罪，是老夫老眼昏花 ，迂腐愚钝，辨不清忠良奸诈，还望殿下莫怪”
沈巍本就不在乎他之前那些话，一杯酒回敬了杜仲恺：
“杜老先生哪里的话，能替大晋，替父皇分忧是小王的责任，老先生言重了，先生几十年为大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我大晋的大功臣之一，请容晚辈借此机会敬先生一杯。”
经过今日琼林宴这一出，以杜仲恺为首的中间派老臣都纷纷暗地里夸赞沈巍少年老成，机智聪慧，气度不凡。这也是沈巍日后拉拢势力时，一向不偏袒任何一方的杜仲恺在风口浪头站出来支持他的缘故之一。
琼林宴结束，沈巍刚出宫，便被裴豫章拦住了。还未等沈巍出声，裴豫章拱手长揖在他身前，神情坚毅：“裴豫章拜谢殿下，今日才得以昭雪，裴豫章此生愿为殿下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沈巍这次并未扶他起身，负手而立在宫门前，仰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夜空，现在已是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粘稠地笼罩着万物。
“裴先生，不求忠吾，但求忠大晋。”
言罢，沈巍也未回首，径自迈步离开，独留裴豫章一人在原地。他此刻好似又不认识这位睿王了，天子皇家，争权夺利，本是常态，若是得连杜仲恺都盛赞的新科状元效忠，定是夺嫡路上一大助力。可他竟说出，不求忠吾，但求忠大晋的大义之言。是他看低了沈巍，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裴豫章沉默良久，转过身撩起衣袍，直挺挺朝沈巍离去的方向跪下，以额贴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文人傲骨，向来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主。
又过了一月有余，春日里醉人的暖意很快就被初夏的燥热取代。虽说还未止盛夏，树上的蝉儿也还未鸣，夹层的春衫却也是穿不住了。比燥热更让人不适紧张的还有边关的局势，夏日正是突厥人一年之中最鼎盛的时期，草原丰茂，牛羊成群，兵强马壮，没了风霜苦寒压制的突厥人个个骁勇善战，手里的弯刀不知道沾染上多少边关百姓的鲜血。先前还只是零星的人马劫持出城经商的百姓和货物，现在已发展成小队的军队不分日夜时不时骚扰守城的军队了，照这势头下去，过不了多久，突厥就该对大晋正是宣战了。
沈巍被诘问也不恼，微微一笑，拱手道：“杜老先生莫要心急，柳状元自是当之无愧，只是小王也是读书人，碰到像柳状元这样的奇才，着实想要探讨一番学术。”
他一双眸子深沉如水地望着柳泉：“柳状元可是还未写下卷?”
柳泉一下子涨红了脸，不自觉地看向沈昱求助，哪知沈昱此时也是冷汗满头，心虚难安。只得想着沈巍是诈他，斩钉截铁道：
“下卷一事，在下的确已打好腹稿，奈何苦于近来事情颇多，还未能写下。”
他就像一条盲目游动的鱼，在沈巍一步步的引诱中，钻进了细密结实的渔网中，再也脱身不开。
鱼已入网，沈巍自是要收网。笑道：“哦?原来柳状元还未写下，那好，我府里一位幕僚斗胆狗尾续貂，为柳状元的治国策写了下卷。裴先生，出来吧，给柳状元念一念你写的下卷”
话音刚落，一身布衣的裴豫章便自一众随从之中走入席中。拜见完老皇帝和杜仲恺，开口道“那草民便献丑了，为君者,以臣工之忠为大。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安。然无利则臣不忠,官多财寡……（2）”
裴豫章负手立在中央，声音铿锵有力，面容严肃，脸颊清瘦，素衣无一配饰，唯有眼里星芒闪烁，点亮夜色弥漫的星空，唤醒被美酒灌醉的灵魂!那样的执拗不屈，是藏不住的文人傲骨。
杜仲恺刚开始还漫不经心，裴豫章愈往后念，他越心惊，到最后，竟是打了个踉跄
“敢问先生如何做得这下卷，竟能同上卷如此契合?”
裴豫章心中一片清明，“本就是一人之作，何来上下卷之分!”
柳泉见事情已经败露，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不过一介学识平平的读书人，此次上龙城赶考，盼着考个同进士出身已是祖上积德，若不是三皇子要他踏进这趟浑水，他此时即便没有功名，可项上人头还是安稳的。……三皇子，对!三皇子，他什么也没做，全都是三皇子指使的。
众人还在一片惊愕之中，谁曾想，一柱香前还风头一时无两的状元郎竟是如此不堪，靠作弊得来功名。柳泉从地上爬起，状元郎的朱红色袍子被拉扯得皱皱巴巴，精致的刺绣也扭曲了模样。他匍匐着身子，声泪俱下地向老皇帝请罪：“陛下饶命，臣……不，草民只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三皇子殿下的话，配合他在这科举之中掉换了裴豫章的考卷，那篇策论……本就是他的。陛下饶命……”
本就冷汗涔涔的沈昱向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疾步走到中央，一脚蓄了狠力踢向柳泉心窝子里，将他踢翻在地。急忙道：
“父皇明鉴，柳泉所言一事臣毫不知情，更别提参与谋划了。科举乃我朝大事，关乎大晋国运，儿臣岂敢乱来。柳泉科举作弊，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啪，啪”身后传来沈巍的鼓掌声，“皇兄说得甚好，皇兄正人君子，弟弟相信皇兄自然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只不过……弟弟今日上午在一蒙面人刀下救下了裴先生，那蒙面人身上，搜出了一块玉佩，我我瞧着很是眼熟，不知皇兄知道与否?”
拿出那块染血的玉佩，众人包括老皇帝都看清，那分明和沈昱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沈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谎言像纸糊的灯笼被戳破，里面的烛火被风一吹，嗤地熄灭了，只余下灰黑混浊的烟气。
许星程半醉着看着这一场闹剧，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睿王，不得不说，沈巍生得是他见过的人里头最好的。宝珠蒙尘，竟是让他忽略过去了。如今沈巍头戴金冠，锦衣华服，刚温言软语，笑眼盈盈地就让百官看了一出好戏，科举之事也水落石出，给杜仲恺和以他为首的一帮老臣留下来极好的印象。最重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扳倒了朝中的一股夺嫡势力。之前，莫非是扮猪吃老虎，现在才显露出锋利的獠牙?不张口则已，张口既无虚发!往后，他可得好好会会这位睿王殿下。
老皇帝震怒，他平生最恨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刚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这柳泉当真是罪无可恕!至于老三，他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不用说，柳泉的下场自然是即刻斩首，沈昱被贬为庶人，驱逐出龙城，此生都不得再回。裴豫章也得回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红袍加身，状元之位，名副其实!
事情发展成沈巍理想中的样子，他才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拳头。别看他刚刚谈笑风生毫不怯场，可心里也是打着鼓的。坐回席上，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回过头，朝赵云澜眨了眨眼睛，眼尾的勾勒的弧度都像是在等着赵云澜夸他。
赵云澜的一双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自是将他的小动作全然收进眼底。唇边勾起一个赞扬的弧度，沈巍眼底的狡猾和隐藏起的撒娇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的小巍，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呐。
事情水落石出，杜仲恺想不到，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点出的状元竟然是个西贝货，还是平日里他根本没有注意过的睿王，结束了这场闹剧。他也不是不敢认错的人，先前对人的态度太过火。老先生当即放下身段向沈巍赔罪：
“睿王殿下恕罪，是老夫老眼昏花 ，迂腐愚钝，辨不清忠良奸诈，还望殿下莫怪”
沈巍本就不在乎他之前那些话，一杯酒回敬了杜仲恺：
“杜老先生哪里的话，能替大晋，替父皇分忧是小王的责任，老先生言重了，先生几十年为大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我大晋的大功臣之一，请容晚辈借此机会敬先生一杯。”
经过今日琼林宴这一出，以杜仲恺为首的中间派老臣都纷纷暗地里夸赞沈巍少年老成，机智聪慧，气度不凡。这也是沈巍日后拉拢势力时，一向不偏袒任何一方的杜仲恺在风口浪头站出来支持他的缘故之一。
琼林宴结束，沈巍刚出宫，便被裴豫章拦住了。还未等沈巍出声，裴豫章拱手长揖在他身前，神情坚毅：“裴豫章拜谢殿下，今日才得以昭雪，裴豫章此生愿为殿下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沈巍这次并未扶他起身，负手而立在宫门前，仰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夜空，现在已是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粘稠地笼罩着万物。
“裴先生，不求忠吾，但求忠大晋。”
言罢，沈巍也未回首，径自迈步离开，独留裴豫章一人在原地。他此刻好似又不认识这位睿王了，天子皇家，争权夺利，本是常态，若是得连杜仲恺都盛赞的新科状元效忠，定是夺嫡路上一大助力。可他竟说出，不求忠吾，但求忠大晋的大义之言。是他看低了沈巍，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裴豫章沉默良久，转过身撩起衣袍，直挺挺朝沈巍离去的方向跪下，以额贴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文人傲骨，向来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主。
又过了一月有余，春日里醉人的暖意很快就被初夏的燥热取代。虽说还未止盛夏，树上的蝉儿也还未鸣，夹层的春衫却也是穿不住了。比燥热更让人不适紧张的还有边关的局势，夏日正是突厥人一年之中最鼎盛的时期，草原丰茂，牛羊成群，兵强马壮，没了风霜苦寒压制的突厥人个个骁勇善战，手里的弯刀不知道沾染上多少边关百姓的鲜血。先前还只是零星的人马劫持出城经商的百姓和货物，现在已发展成小队的军队不分日夜时不时骚扰守城的军队了，照这势头下去，过不了多久，突厥就该对大晋正是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