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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作者:Prevor      更新:2019-07-31 16:41      字数:8908
  仇羊是一心想把多米尼克带入梓乡让他与梓鸟们声色犬马、纵情云雨的。他甚至和媛霓商议让多米尼克在她那里品尝性爱的甜美,费用由仇羊来支付。但是她似乎并不同意仇羊的提案,并一连几天没有搭理他,拒绝和他做爱。仇羊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仇羊越是从多米尼克口中了解耶稣他心中的疑惑就越多,他的心中就越恼火。这种恼火比他看到仇午和爰兔在一起拥抱更甚,因为耶稣实在是太完美了。尽管他不像个神,有血有肉与凡人并无他别,可他却是纯洁没有污染的。他就像从池底生长而出的莲花,在污秽中挣扎摇曳却丝毫没有沾染一丝肮脏的痕迹。仇羊对多米尼克的恼火则比耶稣的恼火还要深刻。他的恼火来自于比较,多米尼克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平日里所展现的品质却几乎也是完美的。他是那么地博学多知且生性温和,他在荆里的岁月里从来未曾展现过他负面的情绪。而仇羊却是无法隐藏自己的欲望的。他渴望爱,也渴望恨,他贪婪,他愚昧,他懦弱。“不可能会存在这么完美的凡人!”仇羊发誓一定要找到击破他的方法。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性”。性是凡人的基本需求,如同吃饭穿衣一般。多米尼克总不能不吃饭吧?他总不能不穿衣吧?他总不能不做爱吧?仇羊颇有自信。他假借取材之名将多米尼克带去梓乡,让他感受夜色荆里的魅力。多米尼克从未见过这样的荆里。男男女女赤裸的胴体在火焰下起舞,他们不再如白天般保守、羞怯,他们忘却了道德,忘却了传统,先民们在这个秘密的地方释放他们的本能,在酒精与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体验快乐所带来的刺激。眼前的景象不比隐藏在罗马街巷中的妓院酒馆逊色多少。“这是原罪啊。”多米尼克由衷地感叹。但这也赋予了新的使命,将这里的梓鸟与先民感化,蒙泽主的恩德。他试图与每一个先民与梓鸟交谈,努力地让他们放下心中的欲望向主祈祷。尽管他们并不理睬这个上了年纪的神父并对他的传教嗤之以鼻。他们甚至想让多米尼克也加入其中,一起感受这份快乐。“神父,她们都想看看你的性器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硕大。”看热闹的先民纷纷哄笑着,还有人试图将多米尼克的常服脱去。仇羊十分满意这样的状况。他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充满了快乐。他忘却了他所感受到的苦痛,一心只想让这个神职人员堕入欲望的深渊。但多米尼克滴水不漏,丝毫不给仇羊的这样的机会。他依旧保持着他的圣洁,一直向着先民详释主的神迹,直到失了兴致的先民们纷纷离去。仇羊沮丧极了。难道他们真的如此虔诚而完美吗?仇羊对自己产生了疑问,虽然他并不以自己的欲望为耻。多米尼克一定是压抑了自己的情欲。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当多米尼克回到他那小屋之后,他的背上又多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多米尼克躺倒在地上,汗水与血液黏稠地混在一起,在他呼出的粗气中发出暗红的光亮。“她们实在是太诱人了,根本把持不住啊。”多米尼克叹息着。

  仇羊还是决定成为主的信徒。他在耶稣所经历的苦痛上找到了共鸣,他们分享同样苦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挚友。但仇羊渴求主所带来的爱。在忍受痛苦与绝望的同时还能拥有广阔爱,这毫无疑问是伟大的。仇羊蒙受痛苦,他不希望自身能奉献这份爱,相反,他只要被爱就好了。只要主能用爱将他包围,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多米尼克在得知仇羊的决定后兴奋地不能自已。他一会儿跪在十字架前祷告,一会儿紧紧地与仇羊拥抱。“主的光辉终于感化荆里这片土地了!恭喜你成为荆里的第一位天主教徒!”多米尼克为仇羊受了洗。仇羊跪在地上,多米尼克将圣水滴在他的额上。仇羊感到他跪下去时是个凡人,站起来时他已然不朽。多米尼克告诉仇羊,信仰主的人除了要定期来石屋里做礼拜向主祈祷,还要加入帮助多米尼克布道的队伍。“让尚未受到主的恩典的人感受主的爱,这也是爱的一种。”神父这么对仇羊说。于是他在一个午后在餐桌上神秘兮兮地对旸谷说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旸谷头一次见到这么神情严肃的仇羊。他紧张地凑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向仇羊问道:“怎么了?”“耶稣你要了解一下吗?”旸谷没好气地白了仇羊一眼,兀自走了出去。仇羊在成为天主的信徒后偶尔还会去女娲氏的雕像下朝拜。当他触摸到那不知多少人雕刻的巨大女娲神像时,他也能从中汲取力量。他透过指尖上的感触幻想先祖们创造荆里的模样。那该是怎样的光景?先民又是什么样的心境?从荆里的创建到现在究竟度过了多少年的光阴?没有人能够知道。先民们跪在女娲神像下静静地祈祷,祈求愿望的实现。尽管他没有什么愿望,但他也加入其中。那无声的祷告能让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暂时安静下来,忘却痛苦,忘却想要逃离荆里的想法。后来多米尼克在得知仇羊还未放弃对女娲氏的跪拜时大为光火。“你已经信仰耶稣了你怎么还能信仰其他的神祇呢?其他的人都是异教徒。你这是对主的不敬,这样你还能奢望得到主的爱吗?”仇羊很不理解也很疑惑。主既一边宣扬自己的众生平等,世人都值得被爱;一边却又吝啬地排挤不信仰自身的生灵,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这个问题多米尼克不会回答他,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在多米尼克到达荆里的前一年里他只收获了仇羊这一个信徒。尽管那个唯一的信徒还经常不去做礼拜,从不在他面前忏悔,在信仰主的同时还跪拜其他的神祇。先民们则对他所带来的工艺品的兴趣远远大于他的布道。多米尼克感到有千万种无法言说的滋味哽咽在他的喉头。即便仇羊如此不守教戒,如此随心所欲他也无能为力。仇羊承接了多米尼克希冀建造的教堂里几乎全部的雕像订单,没有收取一个铜板的费用。“也许这就是他信仰主的最好的方式。”多米尼克这样安慰自己。但他从未想过的是,有朝一日荆里的先民会让女娲氏的雕像蒙上灰尘与青苔,络绎不绝的教徒将在他的教堂里跪在精致绝伦的耶稣受难像前唱诗祈祷。这幅画面就连他做梦也不敢想象。但是它就这么实现了,来的是那么突然——就源于一个契机。那是一个午后。荆里的空气在夏日的阳光中变得燥热起来,从远处看隐隐能看到空气扭曲的痕迹。多米尼克在一个两层的小木屋中与人发生了争执。那是一个笼罩在勃勃生机的绿色之下被爬山虎攀满的小屋,屋前种满了颜色各异的草药,院子里散落着石杵与石臼,石臼中还留有尚未捣碎的草本植株散发出的奇特味道。他们站在屋内的房间里争得红耳赤。屋里亮堂得很,架子上放着造型奇特的罐子,里面则泡着各式各样的草药与动物。这些东西的主人把这罐子里的东西叫做药酒,常给找他来治病的先民服下。据他的说法喝了这酒就能健步如飞、吸纳荆里自然的灵气还能延年益寿。这一切神奇的效果只售十个金币,很是良心划算了。这些药酒在仇氏的长者间颇受欢迎,也让他在荆里负有盛名。多米尼克则是认为他在胡扯。“这些东西没有处理就发酵了,这酿出来的东西能喝吗?”老者骨瘦嶙峋,像个饥饿的艺术家穿着精美的丝质外衬,用鄙夷不屑的眼神望着多米尼克。“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这些药酒正是气的精华。”老者仰着头眯着眼、摇头晃脑地对多米尼克说道。多米尼克则穿着破旧而污迹斑斑的黑色常服,脸上的须髯与头上稀疏的白发宛若野生的杂草。他此时此刻只能看到面前老者那突耸的鼻孔附和着他修饰精致的胡须,一如西廷思教堂后草地上两个深不见底的阴暗排水沟。“气是什么?”多米尼克并不能听懂老者说的话语。“你枉为医者!气推动着血在经脉中的流动,是人的本质之一。你的主没有告诉你这一点吗?快从我的屋子里出去吧,愚昧的人。”“血液不是由心脏肌内收缩而推动流淌的吗?脉搏的产生也不是由气带动的,是血管的充血扩张。”老者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多米尼克赶紧出去。而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小屋被许多先民所围住,他们叫喊声中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谁在外面喧闹!还有没有规矩了?”老者生气地喊道。几个男人走进屋子里,将一个担架抬起放在堆满了竹简的桌上。“你们干什么,小心我的东西!”老者慌张地想制止他们但似乎无济于事。“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一个女人哭着跪在地上祈求着老者。担架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被病魇折磨得面容挣扎的男孩子。他闭着眼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双拳紧握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流下,后脑肿的像个球。老者瞥了一眼这个痛苦地孩子随即面对跪在地上的女人说:“救他是没问题,那这个费用……”“费用您不用担心,一定让您满意。”其中一个男人对着老者说。“那就没问题。”老者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架子上拿出了一包银针一字排开,然后脱去男孩子的衣衫在他的身上细细地摸索着什么。不一会,他就将银针扎满了他的身体,接着他点上熏香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缭绕的烟雾。他脱去那丝质的外套,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女娲氏快让灾病褪去吧!”多米尼克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治疗方式。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眼前的孩子并不见好转。男人愤怒地揪起老者的衣领质问他怎么会这样。“我尽力了!女娲氏要带走他我也没办法呀。”男人丢下老者,与女人相拥在孩子的面前哭泣。“你们抬走吧,没几天他就会死去找个地方埋了吧。”他们并没有动,依旧绝望地哭着。屋内外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没准可以让我试试。”多米尼克在一片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么说道。

  当仇羊拿起捧着各式各样的刀具站在多米尼克的身旁,看着他为那个孩子进行手术时他无疑是紧张且崩溃的。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活生生地把一个另一个鲜活生命的脑袋切割开来,更何况这个生命还属于一个稚嫩的孩子。赤红色的鲜血与雪白的骨骼展混合着不可名状的黏稠物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搅拌,刺激着他的胃袋。他真的很想呕吐。女娲氏的雕像下围满了先民,荆里的大部分先民都聚集在这紧张地等待着多米尼克的手术结束。仇焱也亲自拿着一把长枪——那是仇圣用过只在迁徙祭上供奉的遗物,如果这个孩子失去了他的生命,仇焱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插进多米尼克的心脏。当多米尼克向所有人说要救治这个孩子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相信他的话。“一个不知道何为气血的人要如何医治这个孩子?别说笑了,你准备怎么救他?”老者露出轻蔑的神情。“这个孩子的脑后长了个瘤,切掉就好。”这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只不过要稍许打开这个孩子的脑袋。没有人能相信多米尼克这个大胆地想法。如果不是女人的阻拦那些男人显然是要把多米尼克按在地上暴揍的。“这个孩子已经被宣布死亡了。如果这是唯一的方式你们不愿意尝试吗?”多米尼克反问道。“那如果这个孩子死在你所谓的手术中呢?”“那主将见证着我的死去。”多米尼克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的提案被送到仇焱那里等待着他的裁决。“这些人总是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的重要性,却不肯承认我的王权。”仇焱无可奈何地叹气。这件事在荆里传得很快,先民们都知晓了多米尼克那不可思议的建议。先民们对这件事再一次分为了两派。大多数先民不赞同这次冒险。他们把这个想法描述成疯狂邪恶扭曲的行为,与其让这充满灾难的过程降临在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那么还不如让他安静地等待死亡。另一部分先民则认为试试没什么不好,万一成功了还可以拯救一条生命,更何况他们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治疗方式。仇午也是支持多米尼克的这次举动的。倒不是他有多么信任多米尼克的医术,而是他在竹简的指引下习得了一种预言的箴示——将五十根蓍草依次排开用特殊的方式得到卦象,再由竹简中的推向来占卜出此次行动的凶吉。承蒙女娲氏的庇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大吉之兆。于是仇焱同意了多米尼克的提案。只不过出于对那年幼生命的尊重,倘若这生命消亡在多米尼克的手中他必须以自己的生命来告慰这消散的魂灵。多米尼克表示同意。于是这场手术将于荆里先民的见证下载在女娲氏的神像下展开。仇羊因是荆里第一个追随主的人而自然而然地被多米尼克作为助手。“主一定会降临于此,让我们圆满地完成我们的使命。”多米尼克目光深邃而坚定。仇羊不知道他哪来如此的信念。他分不清这份信念是源于对他自己医术的认可还是来源于主的赐福。

  手术的时间是极为漫长的。雕像下的先民纵使感到疲乏与百无聊赖,但无不噤声不语地默默等待着。他们离多米尼克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们站在台阶之下仰视着多米尼克的身影,想象着手术的过程。他们自然是看不见那鲜血淋漓的情状的。仇羊却是看地真切。他看见荆里的夏日的太阳从上午的东方升起,再游移到女娲神像的上方变得炙热而强烈,最后沉入西边沉沉的云霭之中,将天际晕染成一片橘红。在漫长的煎熬中,多米尼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结束了。”当仇焱将手指放在孩子的鼻尖时,他仍旧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他向荆里的先民们宣布:“还活着。”

  那个在手术中奇迹般幸存的孩子尽管在脑袋上留下了一条丑陋的长疤,且疤痕的附近也不再能长出头发来——但他到底是拥有了正常孩子大小的脑袋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逐渐恢复了健康。起先他只是有了意识能够在床上握住他那哭成泪人母亲的手,接着他竟能下床走动与其他的孩子一同在荆里大地上奔跑了。他的食欲变得大的惊人,能够一顿吃掉一整只鸡和数个鸡蛋。尽管他的食欲给家庭带来了负担,但欣喜的母亲毫不在意——只要她的孩子能够健康,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她拿出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珠宝,与孩子一同跪在多米尼克的身前感谢他的妙手回春。多米尼克谢绝了她的钱物并告诉他们这是主的恩惠,是主赐予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主不求回报只希冀他们的信仰。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们一家在那十字架前在主的见证下受了洗,成为了天主教徒。来找多米尼克治病的先民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那狭小的小屋挤塌。多米尼克给予他们悉心的治疗且不收他们一分一毫。他将他们的康复归于主的恩惠,因此荆里大地传遍了多米尼克与主的神迹。这些神迹愈传愈烈,仿佛耶稣成为了主管疾病与健康的神祇,但凡只要拜倒信仰就能祛除一切疾病。这一现象也让那个闻名荆里的老者很是不悦。多米尼克与他的主横空而出,将他的生意一扫而光。曾经对他倍加崇拜与信奉的先民对他的银针与药酒完全失了兴趣,曾比肩继踵的院落里变得门可罗雀。他在酒馆中肆意豪饮直至满脸通红,倚着木制的柜台盯着酒馆门前的十字圣像破口大骂:“妈的!他们是恶魔!你们还居然跟着信仰他,你们这些人迟早不得好死!”“那你的银针和女娲氏的祝福怎么没治好几个人呢?”喝酒的先民讥笑道。他像所有在酒馆中滋事的流氓般把手中的酒杯砸向讥笑他的先民,脸上的红晕让人分不清是醉意还是愤怒抑或是羞耻。当酒馆里的先民将他五花大绑地送至多米尼克的面前,告诉多米尼克这个老东西正在酒馆里诋毁他与耶稣时,多米尼克居然出人意料地给他松了绑并将他扶起。“主告诉我们要爱人,包容忍受这些污言秽语。同样,只有真诚地向主忏悔,主才会原谅你过去的罪行并给予你爱。”先民们纷纷为多米尼克的布道鼓起掌来。老者失败得很彻底。没有人注意老者离去时是什么样的神情,更没人注意到他的消失,仿佛他从未存在于荆里一般。他于荆里来说就如同微小的虫豸春生秋逝,荆里自是岿然不动的。自那之后,荆里大地仿佛刮起了一阵信仰的旋风,将先民心中的神性唤醒,让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多米尼克的小屋前受洗,仿佛自己是天生的天主教徒。多米尼克有了幸福的烦恼,他受洗的预约已经排到了下个季节。不得已他叫来仇羊来帮忙并且向仇焱申请造一个规模更大的真正的教堂。仇羊对这些先民的信仰程度感到担忧。当他与那些煞有介事祈祷着的先民共同探讨耶稣所经历的苦痛时,他们居然鲜有人知道耶稣是谁。仇羊向多米尼克表达了自己的担心,但多米尼克显然是兴奋且毫无顾虑的。“这种小问题在以后慢慢引导他们就行了。”

  信徒的力量毫无疑问是伟大的,他们的传教犹如海上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雨般强烈。他们润物细无声地在茶余饭后与其他的先民搭话,在若有若无的话语间做下甜蜜的暗示等待着他们的猎物走进那诱人的陷阱。仇羊亲眼见到他们用自己的家人生了重病,却又在主的光辉下治愈的案例——尽管他们的家人生龙活虎一顿能吃下十个窝窝头,来向那些尚未信仰主的先民们阐述主的伟岸。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拉上那个接受了手术的孩子加入其中。他兴高采烈地向那些先民展示他头上的伤疤——那被称为神迹的痕迹,在一片啧啧的惊叹中收获那小小的自豪。他感到满足,仿佛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是一种至上的荣耀。仇羊也曾见过有的先民为了逃避那一日一次的朝拜礼而受洗。毕竟成为主的信徒后,他们只需在周日去教堂做礼拜,且除去迁徙祭外还多了四个额外的节日可以庆祝。信徒们祷告的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祈求主帮助他们摆脱厄运的纠缠;希冀来年的丰收;赐福家人的健康之类,这些与他们在女娲氏神像下的祈祷并无他别。既然如此那何必要换一个神祇来祈福呢?仇羊对这样的情状感到害怕。他无法将自己融入到他们之中,也无法脱离现在的泥淖。他进退维谷。

  仇焱是丝毫不在意仇羊的心境的,他也是无法得知仇羊的所思所想。他们就如同燃着的大海般拥有两个极端,一面是静谧深邃的沉寂海洋;一面是炙热蓬勃的熊熊火焰。他在先民们的疯狂中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当初看到多米尼克时的想法。一切都可以为他所用。他在这个庞大的野心中汲取了足以对抗魂灵的力量。他不再感到恐惧,整夜睡不着觉,纵使媛霓的父亲——那个悲惨的魂灵依旧安静地站在他的床边望着他。他将他视作一个可靠的无言的伙伴。虽然这个形影不离的伙伴已经严重地干扰了他的性生活——他是绝对不愿意在魂灵的注视下与芙晞做爱的。仇焱总是于深夜在那株柠果树下向他倾诉。仇焱将心中所想所思尽数倾诉于他,而他正是一个从不发表自己观点的绝佳听者,只是用一如既往的悲伤眼神凝望着仇焱。“别那么悲伤了。你会看到我的伟业将成,你的死去绝对是有意义的。”仇焱反倒安慰起魂灵来。仇氏的家眷总是在半夜路过小院时看到仇焱坐在柠果树前喃喃自语,有时还发出令人惊恐的笑声。他们感到害怕。他们心有余悸地告知芙晞这一情状,并渴望将他拯救。芙晞在晨间的餐桌上向仇焱提出眷族的担忧。“难道你们真的看不见吗?”仇焱反问。“看见什么?”“当然是飘荡在空气中的灵魂啊。上次我向你提起的工匠此刻正站在你的身后。”芙晞惊恐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实际上,工匠的魂灵正站在芙晞的身后扬起手与她打招呼。芙晞认为仇焱是彻彻底底地疯癫了。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女娲氏的雕像下祈祷,希冀仇焱能够恢复到往日的正常。但她惊异地发现前来跪拜女娲氏的先民数量已然不足原先的一半。“或许您该转向主祈祷了。”隐藏在朝拜礼之中的天主教徒凑近芙晞的身边这么对她说道。

  当芙晞第一次来到多米尼克的小屋前就惊诧于这里的热闹。先民们里里外外地将小屋围满,四处洋溢着浓烈的气味。多米尼克来回在人群中忙碌地穿行,他一会替先民受洗,将那圣洁的昭示滴落在他们的额头;一会给那些沉浸在病魔笼罩下的先民“望闻问切”,为他们祛除病症;一会儿又要给那些出去传教的先民进行指导,教他们如何快速地增长信徒的方式。多米尼克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倾听了芙晞的烦恼。“你还是亲自和他谈谈比较好。”芙晞这么向多米尼克建议。芙晞不知道的是,她所安排的这次见面竟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的开始。芙晞是无法察觉这暗潮般汹涌的阴谋,她忙碌在新家的工程之间,一如曾经那般事无巨细地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那个宛若宫殿的新宅邸与老宅加起来一共拥有五十多个房间,如绸幔般蜿回的长廊与院落将整个宅邸隔断成三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有着荆里独特的风情。那精雕细琢的廊顶设计起源于秦;那宛若水墨画的山墙则是源于荆楚的风情。这栋宅邸遍采了七国的精髓,宛若荆里的一颗明珠。再后来仇焱与多米尼克达成那小小的战略合作协议时,芙晞还按照多米尼克的意见在给仇羊准备的工房里加入了异乡的元素,这一切只是期盼仇羊会感到欢喜。然而仇羊却一天也没有住进来过。当然这是后话了。与此同时芙晞还在暗自张罗仇午与爰兔的亲事,她亲手为爰兔缝制了一件华美的嫁衣,鎏金的鸾鸟在鲜红的绸缎上舞动,这一定能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娘。芙晞满足地挑选着他们成亲的日子,并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她想象着爰兔穿上她缝制的嫁衣与仇午一起接受族人祝福的样子,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沾湿了她的面庞。芙晞也在苦恼着仇羊的婚事。她甚至不了解仇羊究竟是否从那段失意中走了出来。她一连几日反常地没有待在家中,再一次像之前为新家忙碌的那般在荆里四处寻探。只不过她这次不是在寻找构筑房屋的原料而是寻觅构筑这个家庭的基石——一个能与仇羊成亲的姑娘。她想起仇焱提起的工匠,那个已经长眠的可怜人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老母亲还在世。她怀着不安与愧疚的情感来到那个林中的院落。院子里的一切紧紧有条。羽翼丰实的鸡儿们在不大的圈子里闲适地散着步,啄食着地上的石子;窄小的花圃上颜色各异的花朵给炎热空气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唯一破坏这宛如拉丁美洲美好清晨的正是地上散落的陶瓷碎片与溅出的水迹。在水迹的周围还有四散的钱币。芙晞顺眼望去,这些散落的钱币中央坐着一个老妇人,她干裂的皮肤就如同旱灾下的土地。芙晞走上前去,老妇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头也不抬。芙晞几乎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这里发生了什么吗?”芙晞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试图搅动这凝重的空气,率先开口了。“怎么?仇氏的人现在大发慈悲地到这来关心我这个瞎了眼的老太婆吗?”老妇人依旧不抬头,面无表情地向着芙晞所在的位置说了话。芙晞惊诧于这个盲眼的老妇人是如何知道自己仇氏身份的,老妇人却像望穿了她的心底一般。“我从老远就能闻到仇氏的骚贱味。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来到这里,我诅咒你们所有人不得好死!仇焱将会生生熬死!你的儿子们将会被活活烧死,你则会一生活在痛苦中死不瞑目!”老妇人站起身来大叫,芙晞在荆里刮起的风中看到她那单薄且被皱纹攀满的眼皮下是空洞而深邃的眼孔,里面什么也没有留存,只有那可怕孤独的黑暗笼罩其间。芙晞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身体的四周蔓延到她的心脏,如同浸在冰水里手脚发凉。她后退了几步,被破碎的陶片绊倒摔倒在地。她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小院。“跑吧!跑吧!荆里就要亡在仇氏的手里了!天罚的火将会把这里烧成焦土!哈哈哈哈哈!”老妇人恐怖的笑声伴随着荆里的风直钻进芙晞的耳里。

  从那小院逃回的芙晞当晚就生了一场大病,她高烧不止、身体冰冷,就连多米尼克也束手无策。“就让她好好休养几天吧。”芙晞将那天的见闻如往常埋在心里,锁进那个藏匿所有悲伤的箱子里,不对任何人提起。她竭力扼制自己去想那恶毒的诅咒,就像当年不去想那年轻温柔的工匠那样。她躺在被汗湿的床上,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今后美好生活的画面中。在那个梦中,仇羊与仇午与仇焱像对正真的父子一般,他们的孩子围绕着她嬉戏吵闹。她在这个梦中安静地睡着了,嘴角还洋溢着一抹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