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再回到医院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戚夏炎一人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苏晗易的大衣搭在床边的座椅里，人却不在。他退出病房，靠在门边左右看了看，静得出奇的走廊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夜深人静，四周黑洞洞得没有一丝光，使得走廊尽头处那一星点微弱的光源看起来格外刺眼。

  推开吸烟室的木门，杰森差点被浓郁的烟雾呛出眼泪，烟灰缸里堆满了燃烧殆尽的烟头，男人坐在迷蒙的白雾里，五官轮廓都看不清晰了。

  “你在干什么？”杰森狠狠地挥了挥手，试图打散房中呛人的烟雾。

  “没什么。”苏晗易把手中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碾灭，起身看似闲适地弹了弹落在衣襟上的烟灰。

  杰森以为他只是担心戚夏炎，便放轻了声音：“你也不用太担心，阿七也不是没挨过枪子儿，那家伙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苏晗易闻言抬起双眼，眼底微微泛着红色的血丝，有些困顿地点着头：“我知道。”

  “你们……”杰森困惑地看着苏晗易颓然的表情，侧身拦住企图从他身侧溜走的人，“你们又怎么了？”

  “他那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苏晗易略微向前倾着身子，一手撑在门边，稍稍侧过头望着杰森的双眼。他等那个男人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他的真心，可在不久前戚夏炎说出那句“我不知道”时，那份酝酿已久的悸动还是无可奈何地染上了一丝瑕疵。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戚夏炎的确视他比生命更甚，却只是因为时光累积下的、抹不掉的歉疚。

  “你想什么呢？”看着苏晗易突然变得失落的神情，杰森恨铁不成钢地握起拳头在他肩上狠狠砸了几下，“阿七那个白痴想不明白，难道你也看不清楚吗？”

  “他说他不知道。”苏晗易的声音低弱虫鸣。他是个在感情上不会拐弯抹角的人，也一向容不得一点掩饰。可戚夏炎不同，他的内心太过深邃，纵使是苏晗易也看不真切，“或许他只是在还欠我的东西罢了。”

  “放屁！”杰森闻言，声调一下挑了老高，“你俩是三岁小孩玩过家家吗？”

  昏暗的灯光像是从遥远的世界奔波而来，一路褪尽铅华，只剩下浅浅的，伤感的余晖，就那样淡淡地笼罩在苏晗易清秀的眉宇间，却将那里深深镌刻的哀愁挑染得无比浓烈，浓到水化不开。

  “他亲口对我说的。”苏晗易沉吟。

  “操！”杰森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当局者迷，纵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仍会被抛不开的顾忌搅得浑浊不清，像是拨不开的云雾，看不见的青天。

  可是杰森是旁观者，他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这两个人各自陷在自己设下的牢笼里团团转，却一直不曾试图推开那扇其实并没有落锁的门。

  苏晗易推开房门，从窗缝里吹进的夜风猛地打在脸上，人也清醒了不少，浑身上下一直浸润在刺鼻的烟味里，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抽了这么多的烟，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有些落寞地笑着：“我回去洗个澡，这边你先帮我看着，我马上回来。”

  “放心吧。”

  “苏晗易呢？”戚夏炎醒来时看着床边准备早点的杰森，略带疑惑地问道。

  “怎么，苏晗易不在你很失望吗？”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来。”戚夏炎接过杰森递来的粥碗，轻轻吹了吹，有些含糊地说着，“他昨天晚上在这边。”

  “我让他回去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个人。”杰森故意止住了话，随后又刻意加重了语气，“他留在这照顾你，自己却不吃不喝的，搞不好你还没出院他就跟着住进来了。”

  戚夏炎没有去接杰森的话锋，只是低头默默喝着粥。

  杰森挑眉，知道戚夏炎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别扭，可他却没有半点要放过戚夏炎的意思：“你可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了，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的感情？你想像我这样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才想着后悔吗？”

  “我欠他的……”

  “戚夏炎，同一句话说得太多就没意思了，同一个借口用得太频繁也就没人相信了。”杰森毫不客气地打断戚夏炎的辩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过去的那些事，苏晗易他都不计较了，你还叽歪个屁！为了他都能朝自己开枪，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想不开的？”

  “……”他不是放不下、想不开，他只是不想苏晗易再被自己伤害。可他真的犹豫，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那份执着才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操了！苏晗易就是太乖了，太在乎你的感受了。他要是像别人那样在外面拈花惹草、勾三搭四，你早就不这么淡定了！”杰森狠狠揉了揉脸颊，发狠地哼道，“吃醋吃不死你！”

  戚夏炎有些错愕地抬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的确，苏晗易从不像其他人那样每天过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即使偶尔因为生意需要出入那种场所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曾经，自己只当他是洁身自好，却没有想过那也是一种眷恋情深。

  “也许吧……”戚夏炎喝下了最后一口粥，淡淡地念了句。

  杰森虽不是什么“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古今奇帅，但以他的名气，哪怕只是随便一招也还是会有大量红袖上门的，帮苏晗易找个临时女友或者男友用来刺激戚夏炎绝对不是问题。

  戚夏炎那个混蛋心里的别扭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不找点特殊方法刺激他一下估计他是没办法自行撇开那些怪异的想法了。虽然这个方法有点狗血，苏晗易也未必配合，但杰森思来想去觉得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是，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突然就要和一个陌生人上演你侬我侬的深情戏码，还是做戏给戚夏炎看，想想就让人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当杰森把苏晗易挡在门外，神神秘秘地讲了自己的计划后，苏晗易甚至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别胡闹！”苏晗易满脸的不可思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杰森。

  “你要是不喜欢女人，男的也可以……”

  “这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问题是那个人又不是阿七，怎么假装喜欢？”苏晗易拒绝得斩钉截铁，末了还小小声嘀咕一句，“再说，不管阿七是男是女，我都只喜欢他啊……”

  “……”一点都不懂得变通的两个人，真是让人头痛。像苏晗易这么死心眼的人估计一时半会是劝不动了，杰森扁了扁嘴，侧身让苏晗易进了病房，自己在走廊里烦躁地踱着步，走着走着突然身形一顿，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彭，问你个问题，如果演员不肯按照剧本演戏怎么办？”

  彭大导演不知道在导什么虐心戏，电话那端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得杰森太阳穴突突地跳，冷不防彭导又突然大吼一声：“扇巴掌，会不会扇啊，早上没吃饭啊？！”刚喊完，又马上放柔了语气，“哈尼，怎么，有人不听你话？谁这么胆大啊！”

  杰森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算了……”

  “别别别！”彭大导演大概是离开了片场，另一端渐渐安静了下去，“你这话说一半不是吊我胃口呢吗？”

  于是杰森就像讲剧本似的把整个故事给彭大导演叙述了一遍，只是把其中人物都换成了甲乙丙。

  彭大导演听完半晌无语，缓了好半天才呐呐道：“这谁写的剧本，卖多少钱？”

  杰森瞬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你能正经点吗？”

  “能能能！我就是觉着吧，专一到这种程度真是国宝级的了！”彭导显然还在震惊中，“啧啧，太少见了，太他妈的绝了！”

  “还有的治吗？”杰森扶额。

  “这病啊，得电！”彭导笃定地答。

  彭大导演果然是知名大导演，手上的美女帅哥多得随叫随到，挂断电话没几个小时，就把一排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俊男靓女带到了杰森指定的酒店。

  “这可都是一等一的电眼美人，你看看觉得哪个电力足。”彭导信心满满地对着杰森笑。

  “电我有什么用！”

  “哦，对对，主角呢？”彭导忍不住四下张望，那么专情的人任谁都会充满好奇的，“我特意带来电他的！”

  “主角根本不同意按我的剧本来演，你是导演，你想想办法吧。”杰森把自己陷在沙发里，目光在面前那排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单单只看长相，这些人的确个个都没的话说。

  “那就找人带着他入戏。”彭导抬手对着站在排中央的女人招了招，“凌凌，你出来。”

  杰森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眉梢微挑，这个女人长的的确很美，但并不是最好的，她站在这群人里，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

  “这姑娘身世和你说的那个主角有点像，应该会有共同话题，而且，凌凌演技绝对挑不出错，你绝对可以放心！”

  杰森横扫了他一眼：“办砸了你就自我了断吧！”

  “你对我还真是无情无义啊！”彭导也不管有多少人在场，闻言立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着杰森狂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小眼睛。

  杰森则完全不吃他那套，起身对着叫凌凌的女人：“你跟我来吧。”

  被叫做凌凌的女人神色淡淡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杰森身后。

  回到医院时刚好碰到苏晗易从病房里送医生出来，杰森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本来想先跟凌凌说说戏，不想这姑娘看到苏晗易时整个人都呆掉了，嘴巴微微张着，眼底甚至还闪起晶亮亮的水光。杰森不由得大为慨叹——这姑娘入戏太快了！

  紧接着，凌凌一步上前，一把扯住苏晗易的袖子，一声轻唤简直叫得人肝肠寸断：“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