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灶上空炊糧

  暗暗微光下飄著濃濃的藥草味，八王爺蒼白無血色的臉，看著是睡得沉穩，頭上纏裹了好幾層滲血的白紗，臉上還有幾處深黑色的瘀血，肩臂綁著白紗，胸前還有一痕讓木棍打得深狠的瘀痕。八王爺的夫人領著孩子剛下去，那一歲多的大公子爹爹、爹爹地喊，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樣，看得令人鼻酸。謝主恩難掩愧疚自責之色，按三王爺診斷，八王爺頭上那一棍打得太重，打得他昏迷不醒。

  「八王爺…你說得對。」

  他原以為無中生有之事，隨時間也就淡去，然這會兒反倒越演越烈。聽李大牛說八王爺巡視疏濬，見著木工偷懶，本不以為意，沒想見離開前聽見木工開口閉口說潰堤都是謝主恩這隻妖害的，他大老爺聽了不開心，上前盤問，反讓他們喊官兵無德，濫抓百姓，這麼一嚷嚷，其他人便圍了過來，也不知誰推誰一把，便糾纏了起來，混戰中原本對的，便錯了，原本錯的，反而站得住理。最終，八王爺讓打得頭破血流，那些鬧事的反而一轟而散。

  「大牛。王爺若醒了，差人知會一聲。」

  他的妖術不能治人，雖為妖，此下與凡人無異，只能無奈等待奇蹟。他轉身想走了，李大牛追了上來，說這會兒已是二更天，未免又遇上暴民，他親自護送他。

  「父侯大人，這幾日就讓屬下護著您外出吧。屬下相信王爺定也會這般指派的。」

  他本想拒絕，卻想著自己不能倒，他得撐著朝歌，他得顧著庚兒和八王爺一家。頷首答應，這夜興許是李大牛護送的關係，一路順遂平安，連著往後十日，也是平安，唯一讓人焦急的，便是八王爺一直都沒醒來。

  馬車達達過街，市集不知是冬日嚴寒，還是流言使然，氣氛越來越冷清，連著都不休息蔥餅大娘，今兒也沒開攤子。謝主恩掀簾，望了望蔥餅攤子，上頭積了一層薄灰，看起來已經好幾日沒上工了。他讓李大牛四處問問，片刻後，李大牛急喘吁吁的回稟，說大娘日前和周遭的攤販起了口角讓人打死了，她膽小的丈夫不敢出聲，也沒敢報官。

  「讓人打死！」

  「…旁邊賣果子的大伯說那天他也沒敢勸，就是大娘讓其他人別胡說八道，要好好的感謝父侯才是。本來大夥讓說動了，偏偏就有一群壯漢來鬧，說他們日子過得苦，都是父侯…父侯給害的。大娘第一個站出來，這才…」

  「一群人？什麼人！怎地死了個人也沒人報官！」

  李大牛應了句屬下該死，可這件事怎麼能怪他，謝主恩悲痛，他本想親自上香，可細想後還是讓李大牛差人著輕裝回頭給大娘家送點祭品過去，以免節外生枝。

  「我要知道那群人是誰？從哪兒來？誰指派的？」

  「是。」

  事情很快地交辦下去，然這幾日平靜得很，百姓們如往常一樣過著小日子，那群鬧事的壯漢是連個影兒也沒見著，又過了兩日平靜。和尋常一樣，謝主恩一早看過八王爺後才轉回城中市集巡視，今年春節後多冷了一個月半，稻穀花草嫩苗也延後半個月才發芽。為了讓百姓能度過這半個月的無糧之苦，謝主恩大開糧倉，親自發粥。如今八王爺不在，還是少了個人手，沒想見管叔鮮毛遂自薦，說他醫館就扔給五王爺撐著，他空閒幾日來替替八王爺的位置。

  沒時間感動，裊裊炊煙蒸蒸日上，他們大開十個粥鍋，一勺一勺餵飽朝歌百姓，飽飯一頓，大夥一片和樂融融，有良心的站出來說兩句感謝父侯之語，猜忌的，這會兒吃得飽飽，也就塞住那張嚼舌根的嘴。

  乒—

  那是破碗的聲音。接著是踢翻桌的吵鬧聲，謝主恩循聲望去，一位穿著髒抹抹布衣的老人家指著管叔鮮的鼻子罵，罵他沒良心。這話一聽就是污衊，管叔鮮醫遍整個朝歌城，無論有銀子沒銀子，有身份沒身份，有病就醫，要說他沒良心，那天底下還有良心一詞？

  「那耗子分明就是你自個兒扔進去的。」

  「你們大夥聽聽！聽聽！這就是咱們朝歌王爺！粥裡加了耗子蟲子咱們吃。還說我老人家自個兒扔！死不認錯！」

  管叔鮮還是那副平靜穩重的模樣，他為人耿直，不是他做的，他絕對不認，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不是我扔的。」

  四周倒有幾道聲音說三王爺不是這樣的人，讓老人家想吃就多要一碗，要不他的給他吃也好，別往碗裡扔蟲子，浪費米糧。那老人家賊溜的眼珠子慌慌張張地轉了一圈後哭了起來，最後還吐了，吐了不打緊，他哇哇叫喊肚子疼，管叔鮮早一步為喊疼的人把脈，卻讓老人家撥開，讓他別假好心。沒一會兒不遠處一位和他一樣穿著布衣的男人也跟著喊疼，下一刻，又是一名男人喊疼，一個接一個喊，喊得人心慌慌。

  「這樣的粥，不如不吃，餓死，我也是條漢子！」

  就不知哪來的吆喝聲，搭著一聲摔碗的煽動聲，其他人紛紛退去，留下的只剩下一些帶著孩子的婦人家，婦人家也是緊張慌張，見人潮散去，他們也不敢讓孩子多吃。

  「父侯！那些人是故意的！」

  李大牛嚷著說他知道是哪些人，這會兒就抓他們來問話。卻讓謝主恩阻擋，早在老人家喊疼後那一聲聲此起彼落的喊疼聲，他便發現，喊疼的都是男人的聲音，靈眼閃動一目了然，自然也發現其中一位便是司馬昭德。

  「糧倉大開，百姓不食，餓不了三日，朝歌城定會有動亂。」

  「那還不讓屬下將那群叛賊抓起來！」

  「你抓了。他們反而更有理造反。說你濫抓無辜。」

  李大牛還想說什麼，卻讓管叔鮮打斷。

  「李大人，父侯說的是。那老者就當著大夥的面扔蟲子，那些有眼睛的，都忙著裝瞎，沒見著的，豈會睜眼辨是非？」

  「那、那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謝主恩蹙眉，忡忡下令：「李大牛，多派人護著三王爺，朝歌不安，這會兒…」

  他朝管叔鮮作揖賠不是。

  「是在下無能，這會兒讓三王爺也跟著受害。」

  管叔鮮整整衣袖，斂下眼：「本王爺無事。」

  回頭本想瀟灑離去，卻見著那五鍋米粥，裊裊炊煙，空無人領，他不知想起什麼，眉頭微微一緊，心頭一軟。

  「倒是父侯自個兒更該當心。」

  見謝主恩驚愣，他便覺得尷尬，無意關心，他不過是想起上回謝主恩中毒，聖上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想起聖上那副悲情可憐的模樣，他便想起二娘，想起二娘，他—

  沒在說什麼話，他搭上自家墨色帳篷馬車，隨著達達馬蹄踏上回府的小徑上。謝主恩還是讓人跟上，朝歌城的風向變了，變得太快，已經不是他能掌握。回頭讓人收拾米粥，挨家挨戶的發給，才交代完，李大牛遍急喘吁吁奔來。

  「大人，不好。三、三王爺…」

  「他怎麼了！」

  人不是才走沒半刻！李大牛搖搖頭，指著遠方那一縷灰煙和火光。

  「三王爺的濟堂讓人一把火燒了！」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