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謠言

  春節第四日，天晴無雪，東門外白雪覆蓋的小驛站邊姬發隨謝主恩下馬車，兩人離情依依，相望無語。足靴落雪，點點晶雪濺起，這東門小徑都讓雪花覆蓋，這會兒真得趁雪未融，還沒結冰前啟程。姬發張臂一振掛上大氅，拉上領帽，套上謝主恩為他準備的雪手套，一躍上馬，長腿踏著馬踏，謝主恩仰望他，見姬發就是這麼單單坐著也是英姿煥發，霸氣十足，心裡再生疑惑。為何，鳳天羽安了姬發安平，又抹去？為何，不讓這天生王者一統天下？

  「聖上。臣定會日日祈福，盼你安平。」

  他不信神，不信魔，此刻卻希望真有什麼能保佑姬發平安一世。姬發鳳眼閃過一抹喜悅的光流，情深至此，他眼裡多了一抹心甘情願的依戀，彎身攥過他的手，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會再來找你。」

  語末，他便頭也不回的，拉上韁繩，策馬奔向城外。謝主恩眉心微顫染有不安，望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銀雪覆蓋的樹林草徑，他總覺得忡忡，按按鬱悶的心頭，這才轉身回府—

  一月春節雪紛紛，二月飄雪又見晴，三月春暖茁嫩芽，四月春暖花開魚躍塘，五月雨水飄飄惹相思。日日寫信，他與姬發也近半年不見，他忽然想起在二十二世紀裡讀到的詩詞，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還有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還有還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總之，他現在能理解，於這上古時代，一別要再見，真的太難。

  埋首政務，謝主恩今兒再回府已過晚膳時分，才要離開就讓巡兵總衛遞上的書信給耽擱半刻。

  「父侯，八王爺讓傳來的書信。」

  總衛叫李大牛，很是憨厚，說話有一種憨厚的厚實感。謝主恩幾過信簡，沒急著看，就順口一問。

  「最近鎬京可還有傳什麼消息回來？」

  李大牛是八王爺的親信，長跑鎬京傳信息，自然也跟著聽到不少城裡頭。

  「大人，城裏吵得可兇了。」

  「吵？」

  「是啊。就是聖上遲遲沒選妃選后，那些大臣像是沒事一樣，逼著聖上挑。不過我大牛瞅著挑來挑去不就什麼呂大人派、徐大人派、潘大人派，怎麼百女圖倒頭來就這麼三個可以挑。」

  謝主恩愣後失笑：「是啊。怎麼選到頭來，都是這三。」

  連大牛都看清的事兒，聖上又怎麼會看不清，只是這會兒一拖半年已過，再不定奪，怕是有亂。收著信簡回府，才入門就讓小武庚纏著，待孩子睡了，他也乏了，信簡就這麼一直擱在桌上，等著打開時已過五天。竹簡上不比以往長篇大論，就幾個字，背面什麼都沒有，落款也就寫發兒二字。聖上總在竹簡上稱自己發兒，看久了，倒顯得他孩子氣，讓他改，他卻說這世上他就讓他喊發兒，其他人不給喊。倒頭來，還是孩子氣，還帝王呢。

  “朕已有安排。”

  「安排？」

  摸著竹簡上墨漬，想不透聖上安排什麼，怎地會沒頭沒尾的說他早有安排。

  叩—

  「大人。老奴有事稟報。」

  姚夫人臉色難看，神色不安，帶點迫不急待的模樣搓著老手。謝主恩哎一聲讓她進門，將竹簡收好，回頭披上夏季深墨色薄麻長掛，夏日驟雨，河堤暴漲，想著等姚夫人說完，他好出門巡堪南門水濬疏洪狀況。

  「姚夫人，請說。」

  「這…老奴今兒到外頭給主子們備些日常用的、吃的。在市集上聽到一些話。」

  「是哪家孩子讓找工作？這姚夫人您覺得孩子乖巧，好教，吩咐下去就是。」

  「不是、不是。」

  吱吱嗚嗚，姚夫人擰緊眉頭，咬牙像是狠下心來開口似地。

  「那大街上賣菜的曾大娘說他從對街賣豬肉的豆子爹那兒聽來說、說、說、說妖狐亂世，迷惑聖主，這會兒連后妃都不納不娶！我老婆子聽了那是氣得找豆子爹理論去，豆子爹又說那是西門賣花飾的吳嬸說的，我這一路問一路追，追著了西門，是找不著那什麼吳嬸，但舉凡在西門市集那兒叫賣的小販都說、都說、都說…」

  「說我就是那尾妖狐，迷亂天下，連著聖上也受蠱惑？」

  姚夫人氣噗噗，她不願點頭，臉色要比謝主恩還委屈。謝主恩踱步一二。

  「西門市集的人可有說從哪兒聽來的？」

  「老奴探著幾位攤販，說是從一位住在山頭的獵戶聽來的。老奴請了馬房的小二子去探，小二子回說那山頭就三戶耕田的人家，沒見著那什麼獵戶。」

  「那便是有人刻意造謠。」

  「八王爺也這麼說。」

  「八王爺也知道？」

  「老奴在市集那兒遇上八王爺。八王爺說他幾日前便聽說，探了幾日，這兩日當會有消息。」

  謝主恩一愣，心下有幾分感謝，八王爺待他真如自家人，這般護著、顧著。他緩步朝門外走去，邊走邊交代，讓姚夫人放寬心，說他出去晃一圈探探究竟。

  「姚夫人別擔心。我要真有什麼事，走入衙門，找八王爺就是。」

  「這事。他這會兒在東門市集。大人，您可別瞎走，就去東門繞繞，真有事，就到那兒的衙門找八王爺。」

  點頭加上數十聲好才安下姚夫人那顆七上八下的操心，謝主恩這才入馬棚，坐上自家府上的馬車。

  掛著諸侯府燈籠的馬車逛過大街，以往那是父侯大人、父侯大人親切的喊吶聲，這會兒喊的人確實少了不少。他下馬和平日賣大餅的大娘買了幾塊大餅。

  「大娘，今兒人多嗎？」

  「多。但就是那些嘴雜的人！」

  康大娘圓潤體胖，一張臉也是圓潤潤擠著她細長的鳳眼朝其他人瞪了兩眼，狠勁十足，像在罵他們狼心狗肺。

  「父侯。你什麼樣的人。我康大娘知道！那些越說越離譜的謠言，我康大娘絕對不信！」

  康大娘說這話時還讓他家相公拉了兩把，讓她別嚷嚷，這惹得她更生氣。謝主恩見她就要為自己劈頭開罵，家和萬事興，他可不願意康大娘和自家相公鬧不愉快。

  「那我可要多買些餅了。康大娘你架上的餅，都給我吧。回頭我分給衙裡的兄弟吃。」

  康大娘的相公與她相比那是小隻許多，鼠頭鼠樣的，那雙眼不敢正眼瞅著他。

  「大人您拿了趕忙走吧。這兒的人都傳說與您對眼，就會渾然忘我，一輩子活在夢中。」

  康大娘氣的薑餅一摔：「我都說那是瞎說的！你又在胡說什麼！」

  鼠樣相公委屈啊，這哪是他說，這條小街從頭到尾的人都知道的事，他哪兒有亂說。敢怒不敢言的眼色瞟了眼謝主恩後別眼，像在說自家娘子該不會中了狐狸精的妖術。謝主恩雖然不會讀心術，那這眼色，他懂。不為什麼，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多謝康大娘。我尚有公事，先行一步。」

  坐上馬車，過了這條街晃過下條街道，他掀起車簾，還能見著幾個熟悉點的小販也不敢正眼瞅他，詭異又沈默的氣氛，很是……不妙。

  碰一聲！那是不遠處茶樓的爭執聲，這會兒一張桌子摔出門外，數十人擠出茶樓木門—

  「八王爺又怎樣！我瞅著你也被狐狸精給迷惑了！」

  「胡說八道！來人，給我抓起來！」

  「大夥。帝君不娶，天下運勢停滯，國不昌，咱們豈不又要吃土！」

  「可惡！胡說八道！父侯勤政愛民，沒有他，你們哪有今日！豈能容得這小人在此胡說八道！」

  「八王爺著魔啦！大夥塊看看這八王爺！咱們論道狐狸精，與他何干！他卻偏袒那隻妖物！我告訴大夥，我不怕他！更不怕狐狸精！你們怕嗎！」

  煽動至極的話語傳來，謝主恩急忙下馬，遠望—

  那人—

  說話的那人豈不是—

  司馬昭德！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