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幼稚鬼

  夏末邊境瓦辣併吞人方，勢不可擋，暗夜快捷回報魯六落入陷阱身受重傷，前方副將大位空下，底下弟兄人心惶惶。姬發抓著捷報踱步，魯六性子悠然，急事緩理，緩事能不做就不做，人家急得像熱鍋螞蟻，他是慢如蝸牛，就是看在他冷靜理性的性子上才任他為副將，沒想見捷報裡李靖竟然說魯六一意孤行，衝動行事，讓上千弟兄深陷險境，鑄成大錯，還說念在昔日功勳，建議將他流放邊疆，自生自滅。

  抓著竹簡敲打小桌，姬發在屋裡來回踱步，這會兒走至小窗邊遠望，朝裡頭人問了一句。

  「按此事，四弟有何見解。」

  夜半特召，姬發單單召了周公旦一人。周公旦隨側在後拱手應道。

  「臣弟以為魯六性子溫慢，李靖大人當是對他多有誤會。不過。戰事救急如救火，且不管有沒有誤會，沒有副將是事實，咱們得趕忙派一位副將前去，也好安撫弟兄們不安的心情。」

  「四弟可有人選？」

  周公旦學他踱步一二，也不急著說，他個性本就沈穩、冷靜得過份，這會兒轉個兩圈才開口。

  「統領葉埻、林是宜都是衝動的性子，讓他們去，不過半日定會與李靖吵起來，屆時平亂不成，自個兒還內亂。兵部趙聞年歲過長，旗下沒有一個能撐起副將的大才。」

  他一副苦惱深思的模樣，鳳眼不經意瞟項門外，他在等，等另一份快捷。大周軍部有軍令，其中有言，將帥捷報為先，副將得再出一張報捷，這一來可以就兩份消息公正評斷，二來，其中一份捷報被劫，還有另一份可以遵依。

  喜福公公果然踩著飛快的腳步，雙手捧著魯六沾血的竹簡入殿，姬發怕也是在等，見了竹簡，伸手便拆了蜜蠟封。魯六識字不多，竹簡裡寫了幾個大字。

  “軍營，李金吒，害我，臣沒兵。”

  蹙眉，他順手將竹簡扔向小桌，周公旦見了沾血的字，彷彿這是什麼好玩的事兒一樣嘴角微微上揚，故意道。

  「李金吒不是李靖的長子？莫不是李靖暗渡長子入營，這會兒還害我副將！李靖怎地這般糊塗！」

  姬發冷臉，望著手掌上沾著的竹簡上的血，嘆息。戰前，他安了魯六隨行，是量李靖沒那個膽動他安排的副將，二來也是讓魯六制衡李靖急於立功的急性子。沒想到李靖吃了熊心豹子膽，暗渡長子入營，這會兒還任著他胡作非為。

  「朕記得他有三個兒子。」

  這話令周公旦一愣，斂下眼，飽含心思的眼瞳轉溜，他收起那絲玩味的笑容，反倒別有深意的打量姬發。

  「是。長子金吒。次子木吒，記得都已過十五。底下還有個五歲左右的么子。」

  「把木吒送去，讓木吒當副將。」

  周公旦眼色一凜，但也是一瞬，暗暗打量姬發的背影，今日聖上已不是當年懦弱不暇思考的無歸，如今此舉，很是厲害。李靖急於好功，容不下魯六。將木吒送去，一是警告李靖，聖上什麼都知道，罰不罰在一念間。二是讓他們父子戴罪立功，不成功便成仁，永遠不得回中土。

  「臣尊旨。」

  「四弟，還有…」

  「聖上請明言。」

  「朕畢竟心疼魯六，魯六不管是自家人害的還是真落入陷阱，今兒朕既沒懲處金吒還封了木吒，魯六知道，心裡定不好受。」

  聽到這兒，周公旦心頭更是驚愣，卻是面不改色的作揖：「臣弟知道了。對外，臣弟就說是臣弟為李靖爭來的。」他莞爾一笑又故意打趣道：「聖上屆時真打了勝仗，臣弟可是會居功的。」

  姬發故作爽朗：「哈哈…。這回，還請四弟多多包涵。」

  周公旦應聲，而後作揖退步，退出門後，才轉身，他變冷下臉，眉頭微蹙。看似合情合理，姬發打著魯六名義，做了一回人情給他，而他也只能順勢接受。雖說他本就打算提木吒入營，賺他李靖一回人情，來日好掐著他脖子辦事，可萬萬沒想到這人情卻是聖上賞給他的。

  他突然止步，孤身站在東院天井下，他站了許久，久得日頭追雲，雲光逐漸反白—

  很久很久以前，夫子給了一盤棋讓他們解，他腦子裡有兩步路，一步是險招，若他出此招，夫子定認為他性子頑劣，不夠沈穩。另一步是得繞兩步才能獲勝，他若出此步，爹一定說他太過保守。於是，他將險棋告訴了伯邑考，讓他出風頭。回頭，教了姬發那步保守的棋步。

  然，姬發卻下了一步他連想都沒想著的奇步，以退為進，先讓，而後反吞了數十子棋，令夫子和爹驚艷不已。記得夫子和爹問姬發怎麼想著的時候—

  “該領賞的是四弟才是。是四弟教發兒的。”

  他何時教過他！若是他教的，那他姬發就該好好地按照他的計畫走，怎麼可以脫軌而行！所以那次他設計讓伯邑考撒白膏封住他那雙纖細的鳥腳。

  冷著臉走出書殿，出了東院，周公旦上了官家坐轎，單手撐額假寐，臉色難看至極。他自律、嚴謹，做事縝密周詳，凡事他都想得多也想得周詳，幾乎所有的事兒都能按著他的心思一步步進行。唯獨姬發，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為是的打亂的他的順序—

  啪—

  「啊，落在院子外了。爹給你撿去」

  周公旦睜眼，抓下落在肩頭的東西，那是一紙布鳶，上頭兒的布是麻布交織棉布，尾端還有紗邊，瞅著是一隻張開翅膀的…老鼠。管事見著才要停轎，卻讓周公旦瞪眼，揮手讓他繼續前行，過小重門出宮。他將布做的風箏藏在長袖裡頭，過西苑門也沒打算停下—

  「嗚…噠噠噠箏？」

  「爹沒找著小飛狐。再做一只給你？」

  「鼻要…噠噠狐…鼻要…」

  「唉。好。爹到院子裡再找找。」

  「鼻要。鼻要。」

  回頭眼尾暗暗欣賞謝主恩匆匆忙忙的跑出院子，東找西找，找不風箏而著急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捉弄人的壞笑，在抬眼，謝主恩似乎見著他了，那雙眼緊盯著他袖子口露出來的紗緞。周公旦朝他挑臖的挑眉，無聲起唇。

  「在下拿走了。」

  他就想見謝主恩氣得牙癢癢的模樣，沒想見謝主恩卻是給他一記大平眉，連眼睛都拉成一直線，朝他無奈地嘆氣，本著愛子心切的勇氣，反回他一句。

  「幼稚鬼。」

  周公旦一怔，還真沒幾個人敢罵他，冷著臉，別過頭，抬手便讓管事趕緊出宮，出宮後他拿出風箏，本想隨地扔去，卻在扔、不扔之間猶豫—

  「主子要扔嗎？給奴才就行了。」

  「…不用你多事。去茶樓。」

  管事摸摸鼻子，今兒的主子不好伺候，抬手便讓人攙扶主子落轎，在趕忙的搬出小凳子，扶主子上馬車。達達馬車走過小徑，通過宮門，直往熱鬧的市集走去。

  才過胡同，周公旦掀起車簾，這麼一望又讓他看見有趣的事兒—

  「管事。」

  「唉。主子。」

  「那位可是喜福公公？」

  「唉？是咧。喜福公公。旁邊那位姑娘…啊！是茶樓那位琵琶女靜姑姑。奴才日前聽過一回琵琶，琴音很是曼妙。」

  語末才想起周公旦最忌諱奴才沈迷聲樂才想道歉。

  「繞過去。」

  「咦？是咧。」

  馬車拐了個大彎，繞進胡同，又讓周公旦下令再拐個彎停在那兩人隔壁胡同。周公旦跳下馬車，靠在隱匿的巷弄轉角處—

  「…不成。靜兒公主，狐狸精有他的日子，大王不也沒再回頭找他了。興許咱們都不該…」

  啪—

  琵琶女賞了他一巴掌。喜福撐著，嘆了一口氣。

  「靜兒公主。奴才是不會幫您約狐狸精出宮的。奴才做不到。告退。」

  腳步聲離去，周公旦退一步藏聲，哎呀，他都聽見了什麼。靜兒公主？呵呵呵—

  一掃陰霾，他換了一張興奮的臉，笑著坐上馬車，回府後又到小房逗陳伯，陳伯是通房小妾的孩子，沒身份沒地位，常常讓人欺負，個性也懦弱，也不知道周公旦喜歡他什麼，常來小房裡抱著他，鬧他哭—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