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返京

  姬發離開那日，小武庚哭慘了，朕朕、朕朕的喊，回頭可憐巴巴的掛著眼淚睡下還抽哭嗝，小手緊緊抓著姬發留給他的束帶，連著個把月都不肯讓人洗上一回。日前姚夫人拿去洗，那晚又是連夜雨，連著兩天束帶都沒烤乾，那兩天小武庚鬧得歡，鬧的大夥都怕，最後還是謝主恩從治水的衙門回來拍他兩下屁股才安分。可自那天起，小武庚走到哪都要綁著束帶，看著是讓人又氣又好笑。

  謝主恩收起布卷子，將牛皮綑綁，而後用蜜蠟封信，才想讓人送信去，回頭又見著小武庚蹲坐在一旁，一手掛著束帶，一手抓著他衣角打盹。

  「來。爹幫你綁好。」

  「…朕朕…綁…」

  剛剛答應了庚兒為他綁束帶，卻沒想著一寫寫了大半時辰，這小傢伙逞著睡意堅持著，寧可在一旁打盹也要等著讓他綁。

  「爹都要吃味了。」

  點點他小小鼻頭，小武庚愛睏極了，咿咿兩聲，隨後短短的手攀上謝主恩的手胳膊，頭一歪便發出細鼾。沒好氣的抱著孩子入榻，輕手輕腳地為他掖被，今兒已過春日，被褥也換成了涼被—

  「夏日束帶綁著也不怕長疹子。真長疹子，有你好受。」

  疼惜的撫過武庚稀薄的瀏海，謝主恩臉頰卻泛起淡淡情動的粉色，神遊的想著姬發的信息—

  “汝且照顧好自己，春日轉夏，夜裡仍是沁涼，汝手腳時常冰冷，還且多讓姚夫人多為你補補，暖和手腳。...朕要說的是…朕甚想念汝。甚是想念。”

  拐了一圈，聖上是洋洋灑灑寫了一堆無關緊要，最後卻寫了想念。他不知他的想念是如何的想念，自己卻因為那兩字怦然心動。姬發就是有這種本事，他對你好，那是一點一滴滲入你的生活，他想念你，卻在說想念前，關心你。謝主恩仰躺望天頂，天頂上還掛著姬發摺給小武庚的數十隻蜻蜓—

  「這信彷彿越寫越歪…」

  嘴角微彎，他並不討厭這般書信往來，反倒是寫的時候以為不知道該回什麼，卻在下筆後也是洋洋灑灑的寫了千千字去。試想，起初他們倆還只是寫著「你好嗎，我很好」這種基本問候。沒想到現在隨便一寫便是千千字。

  叩叩—

  「大人。京裡來人了。」

  「可是送信的？」

  「不。這是那位司馬大人。說是來傳旨的。」

  司馬昭德？謝主恩這才著裝，套上布靴，踩著要緊的腳步出門接旨。司馬昭德領著身後數十位下人，人手個端著一盤金銀瑪瑙珍珠什麼的。

  「傳聖上諭旨。朝歌東海治水有成，著此令，特召父侯謝主恩回鎬京領賞。」

  隨後司馬昭德高聲唱名數十盤寶物，更在末了，帶點巴結討好的朝謝主恩行禮。

  「大人，聖上有言，讓父侯先行，隨後在下領著姚夫人和諸侯大人回京，還讓在下一路護送返京。」

  司馬昭德從腰側拿出一只竹管包裹的諭令與他，竹管上還蓋著姬發的大印。謝主恩拆開竹管，裏頭諭令只有幾個大字，也就這麼幾個字，引謝主恩失笑。

  「臣遵旨。勞煩司馬大人先入偏房歇息，在下回頭交代姚夫人一聲。」

  他走入書房，掀起珠簾便揚聲和姚夫人說一句準備準備入鎬京，而後嘴角藏不住笑意的走回書房。他知道自己笑了，還笑得燦爛，怕是姚夫人也看傻了眼，可他就是覺得好笑，，笑的臉頰紅潤潤的，連著眉眼都成了月彎狀。這會兒坐在案桌前，打開竹管，嘴角再次失守—

  “朕去不了朝歌，你們來鎬京找朕。朕，甚想念你，也念著武庚。”

  ＊＊＊南佬原創＊＊＊

  兩日後搭上墨色帳篷馬車，謝主恩先一步輕裝回京。這一路得費時三天，他不時地掀車簾，偶爾和馬夫聊兩句，但最常問的是—

  「王伯。咱們還有幾里路？」

  王伯像尊福氣財神一樣白眉月灣眼，笑咪咪地回：「還有三十里。估摸著過正午就能到了。還早了一日到呢。」

  回頭補一句說他見主子趕路，趁著天氣好，多跑了幾公里路，還好謝主恩不嫌累，這才早了一日到鎬京。

  「哎。主子。那兒就是鎬京東門驛站。奴才過去通報一聲。」

  「哎。快去吧。」

  心情忐忑，他自個兒也不知道在焦躁什麼，這種喜悅伴緊張又帶著微酸的心情他從來沒有過，又或許是有，只是…被遺忘、被消磨了去。驛站見了謝主恩父侯令牌，隨即放行—

  馬車達達奔過石作拱門高牆，再掀簾，映入眼簾的是繁華熱鬧的鎬京市集。謝主恩除了朝歌外，甚少這般清閒晃逛市集便讓王伯放他下來走走。

  「王伯，你拿著這些銀子到茶樓訂兩間房，給馬兒吃點草，你自個兒順帶吃點東西，剩下的銀子你拿去買點東西給小豆子玩，當作是我給他的滿歲禮。這會兒天還亮著，我隨處逛逛，落日前回來吃晚膳。」

  手上沈甸甸的一袋銀子，王伯受寵若驚，他平日與父侯沒怎地搭話，沒想見父侯連著他孫兒小豆子都念著。

  「主子。這個，你拿著。」

  那是一塊璞玉，上頭染著翠綠，不算白卻是圓潤，光澤明亮，後頭寫著一個靜字。

  「這什麼？」

  「日前我在鎬京當差，救著一位姑娘，那姑娘身世可憐，就在這城裡的各個茶樓彈琵琶過日子。您若是找不著路，就到任何一間茶樓找靜姑娘，單憑她的名聲，當是能讓人領你回來。」

  謝主恩失笑，敢情王伯當他是路癡嗎。他不過就是在這幾條街裡走走，能迷路到哪兒去。但就著王伯的好意，他還是收進袖袋。

  趁著天氣好，他悠悠晃晃，見著幾樣公子的木簪子，他給挑了一枝黑褐色，頂邊鑲玉的簪子。

  「這位公子好眼力。這可是上好桃木，鳳凰枝頭飛，那枝頭就是這桃木。」

  「包起來吧。」那枝頭也不知是不是桃木?想著回頭他問姬發去。

  小販連說了幾句吉祥話，喜孜孜包裹。謝主恩見他親切便問他這附近有哪兒熱鬧的地方可以走走，小販讓他到前頭一棟雕花茶樓去。

  「今兒有位四公子在那兒解字謎。至今還沒有人能解他的字。」

  「解字謎？」

  「我也不懂。不過，那四公子說了能解開他字謎的人，有賞。」

  聽著還滿有意思的，謝主恩答謝後逕自朝小販說的那棟樓走去，可他走了一段路也沒見著什麼雕花茶樓，反倒讓王伯說中了。

  他迷路了。

  老天怕是覺得他不夠慘，一場驟雨，猛然落下，他伸手遮雨，低頭急奔，那是跑了不知道第幾個彎，還真讓他無意間躲進了雕花大樓。不過這會兒他滿身濕透，什麼解字謎，下回吧。

  「小二。能給我盆火盆烤烤火。再給我一壺熱茶。」

  順手先給了一些碎銀子，老實說這種貨幣他還真沒用過，給多給少了也不知道，但看著小二笑得合不攏嘴，他該是給多了。

  「好咧。客倌樓上坐。待會兒我給您送去。」

  坐上樓，他這才驚覺這雕花樓是樓中有樓，廊上更有迴廊，簍空的中庭滿滿是喝茶吃飯的客倌。不一會兒，小二送上火盆，卻沒放下火盆。

  「客倌。靜姑姑讓您到琵琶廳一聚。」

  「靜姑姑？」

  「是啊。就是咱們鎬京樂師靜姑姑。她在樓下那簾子後的琵琶廳等您。」

  邊說他自顧地將火盆送了過去，也沒管謝主恩跟沒跟上，倒是走了兩步後回頭說他還真沒見過靜姑姑邀人入廳，眼珠子上下打量謝主恩一番，見他清秀俊俏，一副生養很好的模樣，又想起剛剛的碎銀子，那臉色更是討好。謝主恩只臆揣這靜姑姑可能、也許真那麼神通廣大，知道王伯給了他這塊璞玉，然後尋著他。

  撥開紗簾，那又是一層紗簾，謝主恩先是作揖而後抬首望著眼前纖細嬌小的身影。

  「姑娘可是聽著王伯說起，才尋著在下？」

  姑娘沒出聲，緩緩轉身，隔著紗簾，與他對望。謝主恩有那麼一絲絲疑惑。

  「在下迷路了。和王伯約了在月樓見面。還請姑娘待會兒請人領路。」

  他還是拿出玉珮，眼前靜姑姑這會兒才起身，她輕輕起步，身段優雅，這會兒掀簾舉手投足間都是貴氣小姐的模樣。隨著紗簾掀開，靜姑姑的模樣自下巴、小嘴片、鼻尖、黑白分明的圓眼—

  謝主恩瞪大了眼，喃喃：「靜兒公主…」

  就在此時，琵琶廳外一陣喧譁，是那四公子來到，彷彿他一來氣氛就熱絡。謝主恩本不以為意，然那嚴肅、不苟言笑的聲嗓字字震入他的心頭—

  「在下周四。今兒出字謎。凡事能猜著的。這對玉鴛鴦，就是他的！」

  這聲音！

  隔著紗簾回頭，見著庭中那抹高大的身影，謝主恩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沫—

  周公旦，就是四公子。

  回頭看著那嬌弱的靜兒公主—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