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臣陪你疼

  「你說清楚，誰是東皇！」

  隨著高漲的情緒，姬發紅火不受控的亂竄，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紅火如龍飛天竄地，這會兒直直的朝克爾塔齊衝去，克爾塔齊當是不怕，可他懷裡的黛兒受不住—

  「你這斯！」

  他揮劍撥去一抹火舌，可火舌如浪，後浪前推再次撲向克爾塔齊，直襲黛兒。謝主恩情急之下抱住他們倆朝一旁滾去—

  「聖上！別傷著黛兒！他腹中已有孩兒！」

  這一喊，喊愣了姬發，紅火一瞬間化為煙盡，同時也喊愣了克爾塔齊。克爾塔齊猛地推開他，瞪大眼。

  「你說什麼！」

  懷裏的黛兒早已昏去，然雙手緊緊抱著下腹的模樣，間接證實了謝主恩的話。

  「黛兒腹中有孩子了。大王不知？」

  「……」

  克爾塔齊抱著他久久不能自己，似乎就是在這火舌退去怔愣的片刻，院子裡的人都靜了下來。

  「你們倆隨我入門。」

  那幾乎是一瞬，東宮大門隨克爾塔齊入門腳步消失，激發和謝主恩也只能隨之進東宮。東宮院內是小橋流水，塘裡鯉魚戲水，走廊上燈火通明，眼前裝修精緻典雅用楠木砌成的屋子透著淡淡樹皮的香味。克爾塔齊熟稔地繞過長廊，拐彎進了屋內，用腳踢開床上被褥，看似粗魯卻又小心翼翼地輕放黛兒入床，而後打開一旁木盒子，盒子上頭刻著易玉盒，打開後裏頭有兩塊玉，一塊冷白翠玉，一塊血色紅玉。他取出紅玉，紅玉似乎有些燙手，他給燙了一下，回頭拿了暖手套包裹紅玉，而後輕放在黛兒腹上，黛兒緩了一口氣，看起來似乎安定了許多。

  「東皇乃是辣木方先祖神尊東皇太一。」

  這名字謝主恩在二十二世紀神話小說上看過，東皇太一是上古時代創世大神，傳聞他一尾…百丈蒼龍，像是想起什麼，謝主恩擰捲疑問的眉頭。

  「先祖東皇乃天宮創世大神，為一蒼龍，為天宮大神卻無心於三界大權，天宮由其兄長帝竣把持，蒼龍便雲遊四海，入凡間居這片東方江南之地，注入靈氣，開疆闢土。」

  克爾塔齊說得漫不經心，心思全掛在黛兒身上，他看似冷情，卻能見著他掛心黛兒，不自覺地攥著他的手搓揉。

  「三百年前先祖為一隻騶虞大鬧天宮，遭貶為蛟龍，而後又再次犯下天歸，再貶為蚘，百年後更是收起靈氣隱身為盤蟒穿梭於凡間黃土。日前藏身於大商皇宮之中，讓無知的下人捉了，還當下人使喚。本王聽聞此事還特意寫了信去罵他帝辛兩句。」

  姬發睜大眼，這故事和御神圖幾乎一樣。

  「你是說那尾盤蟒！」

  克爾塔齊伸手撫過黛兒的額頭，額頭的溫度似乎不合他的意，引他蹙眉，他起身回頭為他擰過一條熱帕巾，回來後坐在床邊細細為他抹去額頭細汗。

  「盤蟒也好，蛟龍也好。我先祖神尊將天宮丟棄的神鬼奇獸全養在辣木方，鳳天羽也是其一。鳳天羽在一日救了我先祖祖父打古木，還領他入宮，引薦他為辣木方番王。自此，辣木方便是以凡人為王，盤蟒為神尊，鳳天羽為恩貴，世代傳承。」

  九天大柱是按年代刻寫，九鳳八蛟，數字越大，年代越久，打古木本該先刻盤蟒，卻因為鳳天羽救了自己才擅自更換順序，以茲為念。

  「之後五十年，東皇在某日大醉酩酊後離開辣木方，翌日下人便記載了鳳天羽與東皇一夜曖昧，更知其有孕，欲留下鳳天羽，然鳳天羽卻毅然隨之而去。而後又是兩百年後，先祖王克塔塔秋日遠行救著鳳天羽。」

  辣木方自開土來便是以百鳥聞名，養鳥治鳥那是代代君王得心應手之事。克塔塔診出熱胎一事，更見胎動神光，便知道那是東皇的胎兒。

  「鳳天羽於辣木方有恩，克塔塔欲接鳳天羽回辣木方奉養。可那時沙洲方氣焰高漲，四處佔地侵土，東海有賊寇騷擾，辣木方四面環敵，鳳天羽反讓先王將他贈與姬昌，與姬昌商議，伸出援手擊退沙洲方，護辣木方安平百年。以此恩德，辣木方更是銘記於史，代代相承。」

  姬發愣著，他也是怔著，低著頭，他一時間思緒全亂：「我爹他…他是東皇？」

  那尾蛇？和他一塊兒拆御神圖卻不認他的那尾蛇？

  克爾塔齊冷眼瞟他一眼：「該說的都說了。」他伸掌摸過黛兒的手，將他的小手包裹在手裡：「姬發，今日那是看在先祖神尊和鳳天羽的份上，本王才饒你一回。還有什麼要問的快問。問完，從左邊那扇小門走出去，便會有人領你們出辣木方。」

  姬發想問的很多，卻是一句也問不出口，一旁謝主恩反倒為他多問兩句。

  「盤蟒現在在何處？」

  「不知。先祖神尊雲遊四海，就算回辣木方，也不會告訴本王。」

  「這幾百年來你們沒找過他？」

  「找過。但那得懂得天字，還得用天字唸出蚘行咒，如今已不是我等能辦得到。」

  百年又百年，神尊離去，鳳天羽不再，他們這些凡人又怎麼能讀懂天字，更慌論開口讀天咒。

  「那可有文獻…」

  姬發攥著他的手阻止謝主恩的提問，他覺得太難堪了，他從小就沒這個爹，這會兒幹嘛還巴著人問。

  「…我等叨擾許久，不便久留。克爾塔齊，我倆雖無法結盟，但黛兒是朕的舊知，若需要醫治，儘管來江北，朕會派人為他診治。」

  語沒，他攥著謝主恩的手走向小門，他開始覺得自己蠢，怎麼會為了什麼東皇跟進東宮。然又在他們踏出小門時，克爾塔齊喊住謝主恩。

  「狐狸精。黛兒可曾知會你？否則你怎地知道他有孕。」

  他本想回一句獸物乃尋氣味而知，可見著黛兒小腹微凸，那已經是藏不住的身形，心裡便有些氣惱克爾塔齊的粗心。這會兒又想回一句心有靈犀，氣氣克爾塔齊，可回頭又怕他連累黛兒。倒頭來他沈沈的嘆了一口氣。

  「克爾塔齊，你該問的不是我。而是自己。問你自己為什麼黛兒有孕卻不告訴你。」

  說完，他便與姬發走出小門。克爾塔齊久久不能回神，他緊緊握著黛兒的手，唇片就著他的手背磨蹭。

  「日前你就是要和本王說這事吧…本王還以為你念著狐狸精想和他生…哼呵呵…」

  他笑了，卻有點患得患失，反而有點害怕，怕黛兒醒來後不原諒他。

  「本王等著你醒來，親自告訴本王。黛兒，本王等著…」

  克爾塔齊趴在床邊，他等著黛兒清醒，等累了還捨不得打盹，那又是過了一天一夜，黛兒才醒過來。

  「黛兒。」

  「大王…」

  克爾塔齊為他倆口水，回頭伸臂將他摟在懷裡。

  「黛兒身子好些了嗎？」

  他等著。然黛兒卻是退了一步，窩在床腳，點點頭，而後除了摸了摸肚子外什麼也沒說。克爾塔齊失望，他是真的失望。

  「你…」

  他總覺得問出口，他和黛兒就回不去以前吵吵鬧鬧的日子，不，他們倆好像已經許久許久沒吵過—

  「黛兒。你不吃東西是想餓壞自己？還是餓壞本王？」

  黛兒一愣：「大王還沒吃。」

  「顧著你，本王一天一夜沒吃。」

  黛兒又是一怔，那雙灰銀色的眼怯怯的望著他：「黛兒吃。大王，黛兒餓了。」

  便是他這般，克爾塔齊就想抽死自己，回頭拉了床邊小鈴，讓人送了滿桌子的菜。

  另一頭，遠走的兩人，一路上默默不語，他們隨著下人的腳步走過山頭，還沒過山，冬日夜幕便拉上黑紗，四周一片黑壓壓—

  姬發領著謝主恩躲在古木之上，用藤蔓將兩人繫著，回頭綁在大樹幹上，笑說今晚就在這兒歇一晚，望星探月。他笑得實在勉強，引得謝主恩多望他兩眼。

  「朕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姬發讓他這麼一關心，還真的有點堅持不住，斂下眼，他大概是想掩飾心裡的難過，卻掩飾得不好，現在就苦著一張要笑不笑的臉，看起來更難過，最後乾脆不裝了。

  「朕…想起了小武庚…對不起，但朕無法不想起小武庚。」

  謝主恩一愣，眉頭微擰有些不開心，聖上這是諷刺他和小武庚沒人要？還是說他們是一塊的，同病相憐？他一點都不可憐，不需要人同情。這話聽起來真的很不舒服。

  「聖上您這是什麼意思…」

  幾乎同時，姬發打斷了他的問句，鳳眼流動脆弱的苦澀。

  「謝主恩，這…太難過，朕…朕想著就痛。他不認我，不對，他還和我一塊兒看御神圖…不對，朕不是要說這個…朕…朕是說朕…朕這麼大個人了還會疼，你說小武庚…你說小武庚怎麼受得住…朕不捨…不捨…」

  語無倫次，但越是語無倫次，謝主恩聽得越明白，剛剛那一絲惱怒化為烏有。如無秦那般，帝辛救了孩子也見著他了，也是避而遠之—

  「聖上要哭一場嗎？」

  「…不。」

  「你不是常常這麼哭？」

  姬發一愣，嘴角失守，他笑得很淡，卻沒想見自己還能笑著，笑著笑著眼眶紅了卻無淚。

  「謝主恩。」

  「臣在。」

  那又是久久不語的夜，看不清姬發的臉色，卻聽著他微抽鼻頭。

  「朕真的很疼。」

  月光小雨落在樹梢，謝主恩回頭，那是姬發泛著紅眼眶的苦笑，他看了跟著哽咽，伸手攬過他寬厚的肩頭，學姬發笨拙地拍背。

  「臣陪你疼。」

  姬發將額頭貼在他狹窄的肩頭上，他想笑他兩句，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眼淚如斷線珍珠，一滴一滴無聲的混在雨水裡滴答滴答地墜地—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