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阿草

  昨夜瘋狼亂廟，馬車不知所蹤，兩人也只剩下身上隨行令牌，那與辣木方通信拿到的通行令牌也讓風颳的不知去向，只能跟隨小狼和神智不清的瘋狼腳步走去。

  走過白雪山嶺，越往南行，氣溫稍稍暖和卻飄起小雨，小小狼在路旁摘了四支大竽葉，一人發一枝，還拎著在手上轉了一圈後擺在頭頂上示範。

  「這東西擋雨的，這麼用。」

  天真認真的模樣引人發笑，謝主恩學他轉了一圈，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小小狼見他笑了，雙頰像紅蘋果一般浮上粉色，頻頻回頭偷瞄謝主恩。

  「過了山谷，前面那扇重門後便到辣木方了。」

  「你倒是熟悉。」

  謝主恩也多瞄了這匹白底參灰毛，不過三、四歲模樣的小狼，小狼這模樣像極了當年的大斑小斑那年紀，活潑好懂，說話也天真可愛，鬧起來那又是另一番趣味的年歲。

  「我常來這兒找爹的，路自然熟。」

  這一路走來，時而有小徑能走，時而是一片黑夜白雪，時而古木參天連條路都沒有，可這匹小小狼卻是熟門熟路。小狼小手握了握身側的大手，瘋狼這會兒還在恍神，恍恍惚惚地卻又安分的任小狼領著走，小狼似有無奈的低頭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

  「我爹他啊，常來這兒找雪兒…」

  瘋狼是他爹，雪兒又是瘋狼的妻子，按理說雪兒當是小狼的娘卻沒聽他喊娘親。謝主恩沒多問個所以然，他琥珀色眼瞳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下小狼，動動狐鼻子，隨風飄來一抹熟悉卻也陌生的藥草味和小狼身上濃濃的羊奶香…羊奶？革虞院裡…那兩隻小妖也是喝羊奶長大的…這般一想，他便不自主的多瞟小狼兩眼。

  小小狼熟門熟路的領他們過山嶺，過驛站前他短短的手奮力的從腰邊綁的老緊腰袋裡抽出通行令，踮腳拿給比他高一倍衙役大哥看。

  「林大叔，後頭那兩位是我領回來的，咱們要一塊兒去宗主那兒。」

  「你今兒怎地沒撿什麼死鳥斷頭鼠回去惱你宗主？」

  林大叔調侃他兩句，小狼那是懊惱，小嘴微嘟讓他別笑話自己。

  「宗主說那些都是注定魂歸西天的小妖，讓我別撿了，就讓他們塵歸塵，土歸土的離開。」

  奶聲奶氣的語調說著正經八百的話又惹得林大叔一陣歡笑，拿了他的通行令，卻又容有戒心的打量了兩下他們。

  「宗主可認得他們？」

  小狼歪頭忖了好一會兒：「認得也認不得。」

  「你這又是什麼道理？」

  小狼怕是常常與眼前林大叔說道理，又惹得林大叔饒有興致的反問他一句。小狼白眉一擰，老實天真的回。

  「宗主認得也不會同我說。不認得也不會同我說。我又怎麼知道宗主認得不認得？」

  歪頭加上兩手一攤，小狼鬱悶得很，嘀咕一句他也想知道宗主認得不認，但他揣著宗主絕對不會和他說。也就他這般可愛天真的繞口令又逗得林大叔哈哈大笑。他似乎是信了小狼八分，也就拽著兩分不信任，回頭交代了屬下回報上頭，還讓快寫手畫了謝主恩和姬發的畫像。

  「我林超見你們是小狼的朋友先放你們入城，否則辣木誠可是憑通行令進出的。來，你們兩就在這兒寫下大名，我回頭好交差。」

  畫卷一攤，墨筆就擺在桌上，姬發毫不猶豫的寫下姬發二字，四周人沒什麼反應，瞅著就是不識字，要不就是不識人。謝主恩反倒有幾分猶豫卻還是落下他謝主恩三字。落筆，他們四也就隨著啟門踏入辣木方。

  辣木方內是城中有城，水曲繞城如漩渦一圈繞一圈，每一圈又有小船門可以直通內外方便運輸。城內又是南方一片平坦草原，水曲就沿著草原順流而下，分疏澆灌。

  走過小橋流水，小狼彎身摸了一把冰冷冷的水，還拉著瘋狼也摸一把，兩父子同時打了個冷激靈而後相視而笑，看起來有幾分溫馨。

  「這水都快乾涸，這幾日水多了起來。從城外回來的人都說那是大周給引來的，水一多，魚就多囉，待會兒我要找黛兒一塊兒捉魚去。」

  不知黛兒是誰，不過看著這飄雨的冷天，別說他們想捉魚，魚兒怕也是躲起來過冬不讓抓。走過五道水曲，五道重門，在過了一座山谷與山谷間的空橋後那又是另一片天地，在天翻魚肚白之際，飄雨如銀絲打亮了谷底水塘一片粼粼水波，撥開了山峰連綿的霧嵐水紗，遠眺沿著下山的路上是燈火通明的早市叫賣不斷，沿途走過，能見江北大周朝早已不見的無歸和小妖穿梭其中。

  姬發抬首仰天，環視四周樓房小攤，低頭又像在找什麼一樣，謝主恩也是，環顧之後，他與姬發默契對眼。

  「沒有。」

  「沒有。」

  幾乎是同時，兩人低語同時說了沒有二字。

  「你們在說什麼沒有？」

  姬發順著他的話問：「為何見妖不見幻術？」

  辣木方裡有妖有無歸，卻沒有以往大商的幻術靈氣，沒有飛天燈籠，沒有地熱暖石，一切的一切與他大周一樣，點燈需有長梯燭夾，暖地得燒炕擺火盆。

  小狼反倒納悶的歪頭，反問能使妖術嗎？他還以為整個天下都不能使妖術呢。回頭再補一句。

  「藩主不允。說在他的城裡就得守他的規矩，使妖術者，驅之。」

  姬發又問：「拿你來說，耳朵和尾巴，還有你爹一下化人形，一下成狼，這…不算妖術？」

  「這…我也不明白。藩主他除了黛兒之外，其他妖都能自由幻化。」

  小嘴嘀咕一句，整個辣木方裡就只有黛兒不能幻化成妖，回頭反問姬發。

  「大周裡也不准黛兒幻化成妖的規矩嗎？」

  姬發搖頭。自然是沒這條規矩，大周裡哪來的黛兒，又怎地還會霸道的不准他幻化成妖。小狼聽了很是驚訝，又回一句他還以為黛兒不能幻化成妖是鐵律，到哪兒都不能。彷彿這消息對他小小心靈來說太過沈重，他一臉悶悶不樂的走過了好幾條街，至走入山谷已然天光，白日光下飄雨山谷染了一層濛霧水紗，小狼轉著大竽葉指向山谷中那片水田內的屋子。

  「快到了。宗主就住那兒。」

  回頭牽著自家爹爹，提醒他一句，時辰到了得快去拜早安，瘋狼一聽，那是有幾分回神，卻又唐突的抱起小狼。

  「咱們得快點。比誰都快！不能輸了那群鳥兒！」

  邁步那又是一陣狂風襲捲，小狼啊的一聲朝後頭謝主恩他們嚷著。

  「爹使了妖術，你們快…跟上…」

  風吹散了小狼的話，留下的姬發、謝主恩默契對眼，隨後邁步奔行。飄雨中，瘋狼失控的狂奔劃破雨絲，腳步更在水田上刷出一痕水波，而他們倆沒使妖術，只能順著小徑街道奔跑，奔入水田之間才見著瘋狼壯碩龐大的身影佇立在木門之前，只見他朝小屋內恭恭敬敬的作揖，朝裡頭拜早安。小狼也從他身上跳下，乖巧的作揖。

  「宗主，狼族來拜早安了。」

  裏頭沒有應聲，瘋狼和小狼似乎也習慣了，自顧自地問了好幾句關心的話。然，裡頭就是發出窸窸窣窣藥草摩擦的聲響，一個字兒也沒應。謝主恩好奇的朝裡頭望去，可瘋狼體積太過龐大，連著前方大門也遮著，更別說能見著什麼宗主了。

  「一股草藥味兒，很是熟悉。」

  姬發揉了揉鼻子，他是鳥鼻子沒狐狸靈通，單是覺得到底是什麼宗主住在這簡樸無華的水田之中。水田邊有兩排竹圍籬，圍籬上掛著燈籠，燈籠上無字無畫簡單的很。謝主恩環視四周，眼前不過五呎處有一顆大石頭，石頭上刻著落黑墨的字，好奇的瞟了兩眼，也就這兩眼也足以令他忘了呼吸。

  「草…」

  他怔愣愣的瞪著石頭上的字，腦袋一片空白，眉頭不自覺地擰卷，伸手欲碰不敢—

  「草…草虞院…？」

  才說完，瘋狼又是一陣狂風似的離去，風刮得他睜不開眼，待他睜眼朝小屋裡望去，又是一回怔愣，只見姬發疑惑地盯著那抹在庭院中收藥草的身影喊一聲。

  「阿草…公子？」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