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聖上您來了

  「開水閘！」

  鑼聲響徹天，一道道木造水閘順著轉軸升起，水流如蛇蛟舞行自門縫滑溜而下，滾滾水流如樹枝分散流入朝歌內城。朝歌內城水道交錯，原本舊城城民是以水道運舟叫賣，賣賣鹽米簪花什麼的，可年前朝歌城一破，城垣傾覆掩埋入城水道，水流阻塞反而造成城外連年水淹，沼地叢生，以致蟲疹蔓延肆虐，病死的那還要比水淹死的百姓多了許多。

  居高臨下，謝主恩遠望水流入城，至朝歌三個月來，連日繼夜拼的就是這一刻，修復殘垣，安定百姓，接下來…。他視線往南方望去，接下來，就是要整治南城那片沼澤地，挖疏圳蓋運輸道，而後與辣木方結盟。可想是這麼想，眼前沼澤不深卻也不見底，灘灘爛泥，爛泥裡還有水蟲，讓打樁卻無法穩固，連道木牆也安置不了，水流讓泥濘包覆無法退去，想抽水，現在這時代又哪來的抽水機。

  「侯爺！侯爺！不好了！」

  著急的驚呼聲，一小兵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手指著東面海口，著急的嗑嗑巴巴。

  「東口處水水水…水閘坍了，水口梁家村成孤島，八、八王爺也在梁家村！」

  「什麼！」

  梁家村口傍江海而居，是朝歌最東邊的小漁村，水流自上頭沖刷而下，雖有疏圳分流入城，卻仍是無法宣洩滿溢豐沛的江水，水閘一開，東海口水閘抵擋不住，坍方後原本通往海口的江流一分為二，硬生生將梁家村包圍，變成孤島。

  「你快讓人告訴三王爺，說東海口坍方，讓醫員準備準備，到東口曲子村紮營，告訴三王爺回頭我將送百姓過去醫治。」

  「那咱們要派多少弟兄到梁家村？」

  「不，你們去了也無用，不如讓弟兄們都到三王爺那兒幫忙紮營，回頭好幫我送人醫治。」

  小兵不懂，光靠父侯又要如何救人？這不搭橋、不坐船過去救人嗎？然謝主恩沒多解釋嚴厲下令。

  「快去！」

  小兵才回頭就瞥見他一步踏上牆垣磚墩之上，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自十呎高牆躍下，小兵看傻了眼，趕忙攀上牆墩想拉他一把，卻見他一頭雪瀑般的銀髮在風中飄逸，水藍色纖細的身影如光，如蜻蜓點水，著地無塵，如仙似幻，綢衣如紗在半空漂浮，邁腿便如神光朝東口梁家村奔去。

  水道一分為二，彎曲的水道擠兌水流，讓湍急的水流更湍急，謝主恩抵達梁家村時，梁家村已讓水流圍成一方沙洲，沙洲上頭擠滿村民，還能聽見八王爺指揮的吆喝聲。

  「讓孩子、婦人站中間！大家夥圍成一圈，手勾著手！」

  湍急的水流就算有船有舟也過不了，謝主恩不做他想，雙手指一併集中靈氣，琥珀色眼瞳因為專注豎成葉立狀，他的衣服如蝶展翅在半空隨靈氣撫動。

  「八王爺，聽見了嗎？」

  沙洲上那一丁點黑影動了一下，循聲回頭，不一會兒便聽見霍叔處吆喝。

  「狐狸精！聽見了！聽見了！」

  「八王爺，待會兒只有一刻的時間，請您領百姓過水橋。」

  「水橋？」

  沒時間解釋，謝主恩雙手畫圓，手如摘花一般捻起一滴水珠，而後朝空中一扔，一滴晶透的水珠浮在手心，謝主恩再次集中靈氣，額心浮出一道如火焰般的藍色印記，猛地合併雙掌將水珠拍散朝江水上一抹，一面清澈的水橋畫過江面。

  「八王爺快領著他們走！」

  霍叔處抬手一揮嚷著大夥過橋，可百姓們沒看過妖術，水橋是水做的，他們難保自己不會一上橋後踩空跌落江裡，猶豫不決，沒一個敢走。

  「八王爺快！只有一刻！」

  霍叔處也是急啊，他急得氣惱，回頭見著村長的孫兒，他那是—

  「借你孫兒一用！」

  搶了人家的孫兒，他八王爺跟土匪一樣衝破人群第一個踩上水橋，還將人家不過兩歲大的孫兒扔上水橋，就在大夥驚呼之際，小孫兒一聲銀鈴的笑聲安定了他們的心。

  「你們連兩歲孩兒都不如！瞅瞅他，咱們梁村長的小孫兒多勇敢，還坐在上頭玩，你卻連走都不敢走！」

  他那是氣啊，可他知道氣惱只會耽誤救援的時辰，不如搬出村長，誇他個一誇，讓他領頭帶著村民離開才是上策。村長也是條漢子，待在沙洲上決不是上策，不如拼他個一回走過這水化無底的橋。可一刻就是那麼幾粒沙時間，大夥跑啊、走啊仍有一半半的人還在沙洲。八王爺也仍在那兒—

  「八王爺剩下的人能跑嗎？」

  「能！」

  謝主恩喘了口氣，額頭上早已沁出精力消耗的汗珠，吞了一口乾燥的口沫，再次定睛，雙掌一出，撐住逐漸消失的水橋。

  「八王爺，跑！」

  霍叔處吆喝一聲，拔腿跑，跑過一半才發現沙洲上還有兩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在上頭哭。

  「你們快過去！」

  他獨自吊頭抱起了孩子，拔腿奔上水橋—

  「八、八王爺快！」

  狐狸精的聲音明顯疲倦，霍叔處咬牙急奔上橋，水橋卻像氣泡一樣破了好幾個大洞，有些地方看起來水厚些，有些則是薄如紗。他踩空了兩步，在快過橋前將孩子扔上岸，自己卻往下沉去，伴隨岸上一陣驚呼，謝主恩那一身水藍色身影再次飛出，纖細的手臂一撈，在半空中如旋風轉璇後將霍叔處拋回岸上，自己卻須軟的撐在岸邊。

  「八王爺…沒事吧？」

  他哪能有事，黃泥水都沒喝著就讓他救著了。回頭村民一個個靠近，一聲聲朝謝主恩道謝。謝主恩逞強起身，撐著虛弱，他逞強指揮引村民們前往曲子村。

  「狐狸精，你這張臉不對勁兒，要不我扶著你走。」

  「八王爺勞煩您先照料村民，我喘喘一會兒就跟上。」他行的，他可以撐著的。

  「真的？可我不放心。」

  「沒事。沒事…」他真的可以，再苦也撐過。

  見八王爺轉身，謝主恩撐著膝頭瞇眼他偷喘兩口氣，緩緩起身，卻是兩眼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傾倒。在他以為自己要摔入冰冷潮濕的泥地，正要逞強出力時，身子卻落入一片溫暖之中，隨後讓人抱起。他撐著一絲氣力睜眼，琥珀色眼瞳順著眼皮縫望去—

  「聖…聖上…」

  「朕該早點來的！你瞧你！」

  是姬發。他來了。

  理不清是安心還是疲倦，他累得很，睜不開眼皮，呼吸沈穩，聞著好聞的麝香味，他不自知地輕輕依偎。

  「聖上…你來了…你…來了…」

  喃喃如夢囈的細語，抱著他的腳步一頓，藏不住心頭悸動，姬發是驚喜也是擔憂，收攏結實的手臂，他抱得小心翼翼。

  「朕不想走了，行嗎？」

  過份緊張的問出口，他期待謝主恩的回覆，低頭卻見他臉色青白，攥著他衣襟的手冷得發抖—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