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動了兩下，放開原本抱著布偶的短手臂，一雙眼冒出興奮圓嘟嘟的圓眼，小武庚用他小屁股小肚子小腿肚的力量嘿咻咻地翻了個身後—

  「噠噠～」

  「爹都放輕腳步聲了，還是讓你給聽見。」

  飽含驕傲的語調，謝主恩溫柔地抱起孩子，墊墊他沒幾兩重的小身子，小武庚喜歡這麼「墊墊小屁股」的咚咚兩下，每晃一下，他便撒嬌的咯咯笑兩聲，這也鬧得謝主恩不由得多「墊墊」他好幾回，兩父子就像傻子一樣在房子裡墊來墊去的笑著。

  「主子，晚膳吃了沒？奴才準備去？」

  「姚夫人別忙了。今兒和姜大人、八王爺一塊兒吃過。」

  「姜大人？主子啊，您別嫌老奴囉唆。姜大人老是吃那些不正經的東西，還是奴才再給您煮碗熱粥填肚子？」

  謝主恩讓那一句不正經的東西嗆了口口沫咳了兩聲，嘴角失守露出一抹笑意。姜子牙確實都吃一些不正經的食物，像是烤辣糕不能加辣，花生米不帶花生皮，甜蜜棗不能太甜，總之都是些零嘴吃不飽的。不過今兒卻領他去麵館吃麵，叨叨絮絮說他也沒吃麵飯玉米，也沒瘦啊，他狐狸精瘦一圈惹誰心疼。他回一句誰會心疼也讓姜子牙氣得跳腳，指著他的鼻頭讓他別得寸進尺。他從沒想要得寸進尺爭什麼可憐第一名，讓姜子牙這麼一指一罵，他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在無意中把自己變得很可憐—

  「沒事，別忙了。今兒有八王爺在，吃的很正經。」

  他的笑引姚夫人一愣，露出點欣慰的眼色，慈愛的眼神望著他。

  「主子啊，您會說笑了呢。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謝主恩望著她的背影，有幾分失神，摸摸自己的嘴角，他笑了？很稀奇?

  「哎唷，主子你手怎地受傷了？」

  「啊，這…在外頭難免傷著。」

  「什麼話，在外頭怎地就會傷著。老奴得給你拿藥去。」

  語末，姚夫人便抱著水盆離開說她順帶給他熱盆水梳洗。他想讓她別忙，可姚夫人腳步快得，轉過身便走出門外。

  「噠噠噠噠噠噠噠…」

  「爹沒事。」

  說沒事他仍是惆悵的嘆了口氣，不知是姚夫人的溫情太暖，還是他的心太冷，總覺得渾身不對勁，覺得胸口有什麼在崩裂，一灌冷風自崩裂的隙縫中竄出，呼呼呼的吹著，冰凍的冷意如藤蔓爬滿他的四肢，抓住他的心臟和呼吸，讓他開始覺得痛。痛？他不想要那種痛感。他何須痛。沒做錯什麼的自己，有什麼好痛的。不過就是和上一世一樣罷了。

  「噠噠噠噠。」

  孩子咿咿啊啊說話拉回了他的思緒，捏捏他的小臉，又是一回飽含父愛的笑語。

  「你精神可真好。」

  「噠噠噠…」

  「什麼？」

  「噠噠噠噠噠…」

  短短的手拍了兩下小肚子，在謝主恩以為他肚子疼的時候瞥見他凸凸的小肚子上束著一條束帶。手指撩起束帶末端，末端繡著一個古字，可說古字也不是，那筆畫是他沒見過，真要比喻，那個字倒很像在視頻上看過的古文明馬雅文化中看見的那種如圖似幾何圖形的字。

  「誰給你的？這束帶看起來像髮帶。」

  藍色的色澤退了一半現下呈現渲染的水藍色色澤，束帶末端繡了兩個相同的字。小武庚驕傲地拍拍小肚子，噠噠噠又說了一堆，謝主恩是一個字也沒聽懂，不過也就是一條束帶，他再問問姚夫人打哪來的就是。

  「瞅瞅你這驕傲的模樣。莫不是你搶來的？和誰搶？還搶贏了呢。」

  「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還是一個字也沒聽懂，敷衍的好好好幾句，回頭便要為他換衣服哄睡。小武庚卻不讓他摘下束帶，鬧了好一會兒還是讓他綁著束帶睡，小武庚才肯安歇。

  孩子睡熟後於他又是一晚夜深人靜，他獨自起身，佇立在床邊環視四周，眼裡透著一抹寂寥。思憶，上一世他也是這麼孤零零地顧著孩子，每到夜深人靜才躲在被窩裡偷偷擦眼淚。這一世，他似乎忙得沒時間空想，還真多虧姬發給他沒事找事做。

  暗暗自嘲後回頭，沒做他想地坐回案桌前，提筆不是練字，他寫的是二十二世紀的正楷，字字寫下他腦海裡自認為僅有的知識。

  思慮連著半月來，周公旦效率頗快，已開通三條疏圳，單單是三道圳道也讓滄州的水退去一半，看來疏圳這一計，他沒用錯卻還是不足。上游水閘不就崩了又建，建了又無法承受水壓衝擊，今兒回程時還讓李靖笑話，說早知道就該用他的法子將湖口堵起來，也好過這連著半月白做工。

  「…早知道會轉世，真該多讀點故事，多看點連續劇也好…」

  「看什麼劇，可不能少了本王爺。」

  小窗台上竄出一隻拿著藥膏的手，細聽聲嗓，謝主恩眉頭微擰地拉開窗櫺。

  「八王爺？」

  「哎～阿樊給你送藥來了。」

  「姚夫人呢？」

  「奶娘啊，我讓她歇著，老人家不歇著就愛叨念，本王爺就擔心你讓她唸得耳朵長繭，大發善心的打發她，特意為你送藥來。」

  這話怎麼聽都不對，從一開始八王爺會出現就不對。謝主恩眉眼拉直擺明得不相信。

  「嘖。」

  孩子氣的撇嘴，這個八王爺就是讓人無法討厭。霍叔處沒好氣地將手肘架在窗台邊，單手撐臉頰，開始自說自話，瞅著也沒打算進屋裡說話卻打算找他聊天。天真的俊俏臉蛋上染上一抹憂鬱，說他的禧兒有喜了，可三哥和他說要保住禧兒肚子裡的孩子就得讓穆氏也有喜，說宮裡傳有生子秘方，讓他拿著管叔鮮的處方牌進宮取藥。

  「我本來不想今兒取藥，卻讓三哥瞪眼，說想要禧兒平安生下孩子，這事兒就得掐緊辦。狐狸精啊，你說生孩子這事怎麼能掐緊辦，說是掐著我的脖子辦才是吧。」

  語氣要多無奈有多無奈，順帶說取藥時遇上姚夫人，便想著過來繞繞。霍叔處眉頭微挑瞅著他受傷的手，眉頭俏皮的挑了兩下。

  「你手沒事吧。」

  「無事。」

  「好在你有妖術撐著那水流，否則這回底下人…哎哎，說起這水閘門，該不會是上頭的水太多了？要不咱們讓人運水運走？這樣一來一開水閘也不致於沖毀閘門。」

  「運水運走…」

  「對啊，水少了，閘門任它怎麼沖也沖不壞。」

  「不。不運走！八王爺你這話倒是提點了微臣！」

  他拉出一張白絹，畫了山頂湖泊，湖泊如碗，他這回將水閘開在頂端，延綿而下，連畫了八道水閘門。筆指閘門，細說閘門之所以沖毀在水壓，不再水多寡。

  「什麼鴨？」

  這話問得天真無邪，謝主恩足足愣了幾粒沙時間，才細細解釋水壓這隻鴨是什麼壓。

  「…水壓就是沖毀水閘門的力道。越頂端水壓越小。」

  「反之越強勁？」

  他們這個把月來都挖在湖底處莫怪水門一挖就壞。霍叔處恍然大悟後崇拜的望著謝主恩。

  「狐狸精你腦袋還真、真、真聰明！」

  「…八王爺您打什麼主意。」

  「哎～喊我阿樊，咱倆都什麼關係了去。」

  謝主恩沒理他，這些日子他倒也和霍叔處摸透摸熟悉，知道這八王爺吃喝玩樂樣樣行，鬼靈精怪少不了他，平日不誇人，一誇人必有求。

  「本王爺就是想問問，一些人心人性解惑之事。」

  「臣是妖物，不知人心人性。」

  「誰說！要我說呢，妖物便是太過善良知情知心，才會處處小心，處處戒備。跟二哥他娘親一般。」

  謝主恩不知道要回應什麼，姬發的娘親？那隻鳳天羽很善良嗎？就算霍叔處說了，他也不認識，不認識，他知道那麼多要做什。霍叔處哪管他認不認識，托腮又是一陣閒聊，聽著就是偏題了，什麼人心人性的都忘了問。

  「二娘他可善良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常偷跑到這兒。」

  食指朝這西廂天井比劃了一圈，托腮的話帶著咬舌頭說不清的慵懶聲嗓又開口。

  「也在這扇小窗吵他。二娘從沒趕我，反倒教我寫字。我說的寫字可不是寫咱們現在這種字，是寫天字。」

  見謝主恩沒反應，他就怕他認定他在吹牛，開玩笑他堂堂八王爺光名號就響叮噹哪需要吹牛撐場面，搶過謝主恩的筆就寫，邊寫邊說天字與凡人文字不同，三個字黏在一塊兒，頭併尾，尾勾首的。

  「瞅瞅這三字，天字呢就寫在一塊兒，成這副模樣。」

  驕傲的笑問他一句知道這什麼字，見謝主恩的瞢樣，他變得意的教他一回。

  「鳳天羽。這字就是鳳天羽」

  謝主恩眉頭一凜，拿起白絹，食指畫過字墨，喃喃重複他的話—

  「鳳天羽…」

  緩緩回頭，望著睡得安穩的小武庚小肚上的束帶。琥珀色眼瞳閃過靈眼，而後一愣—

  那束帶、那束帶—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