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白霧裊裊，大江如龍吞海泥，大雨連下十日後才有一方暖陽落地鋪曬，南門外那一望無際的水沼照映陽光，水珠順熱氣冉冉而升—

  城牆內西廂也是一片水澤，一方怒氣沖天，姜子牙指著謝主恩鼻頭痛痛快快地訓了他一頓、兩頓，現在這會兒喝口水打算訓他個第三頓。

  「我乃師尊，你竟讓我和那群凡夫俗子爭，我爭贏了李靖有啥好處。」

  「好處多了。」

  「我讓你回嘴了！啊！」

  「你也沒讓我不回嘴。」

  姜子牙氣他一個噗噗噗，憤憤地坐回椅子上，單腳屈膝就跨在椅子上像個流氓地痞一般指著他鼻子：「好，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回嘴，你倒是說說，為何拖我下水。」

  「為天下。」

  「你屁！」

  「閉！」

  姚夫人正好抱著小武庚進屋子，那一聲你屁，小小武庚學了一半，跟著喊了一聲不正確的閉字。謝主恩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回頭慢條斯理地抱過孩子，捏捏他這兩天剛冒出來的狐狸耳朵。

  「這話不好聽，咱們別學。」

  「給老子學！這世道吞象不吐牙，兇狠一點才不會讓人欺負！就像老子我！哼！讓這狐狸精擺了一道！」

  「我問過你，你還說懂，看來一點也不懂。」

  「你最懂！老子就不相信你什麼都懂！」

  謝主恩還是那副理性、冷靜自持的模樣，墊墊小武庚的小屁股後將他安放在的上的榻子上，伸臂拿過布偶讓小武庚抱著玩，回頭他便抽出放在衣襟領口邊上的水藍色髮帶熟稔的為自己盤髮髻，緩緩起理衣冠。早朝過後，姬發毫不猶豫任命，令姜子牙為治水都督，李靖為輔，劉裴領旨清算穀倉及戶口，而他—

  「這天下之大不該一人獨大，更不該任由李靖結黨謀權佔盡好處。」

  「…你這是在分散李靖的勢力？」

  沒立刻回應，他慢條斯理的彎身，疼惜的伸手摸了摸小武庚飽滿的小額頭，眼裡父愛藏不了，親暱的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回頭便交代姚夫人待會兒趁天氣好帶孩子到院子裡走走後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再轉身見姜子牙還坐在桌前喝茶，他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笑彎。

  「姜大人，你該不會這會兒才懂？」

  「你！」

  放下水杯，姜子牙讓氣得牙癢癢，踩著短腿作勢走向他就是要再辯個輸贏，然就在他們倆跨出門時，小武庚嗚嗚噎噎朝謝主恩伸手。

  「嗚嗚嗚…嗚嗚嗚…」

  噙淚挽留，小武庚水汪汪的大眼瞅著就是不準謝主恩離開，姚夫人趕忙抱起他，哄著他說他們和爹爹一塊出門，小武庚這才不哭，走到門邊，他小小的手便緊緊的拉著謝主恩的衣角又是一陣撒嬌的嚶嚶聲。

  「怎地？今兒還真哭了？庚兒不舒服？」

  大手撫過孩子的額頭，庚兒平日貪玩得很，有得玩絕對不黏著他，偶爾假哭撒嬌卻從沒真的哭過，想想上回讓姜子牙巴的腳紅通通的，也不見他哭鬧，可今日卻是嚶嚶嗚嗚的討抱撒嬌。謝主恩伸手欲抱，外頭卻傳來小侍的呼喚聲。

  「大人，御賜官轎已在門前等候。」

  受命治水，姬發特賜官轎接運往返南城門，此下官轎已到，他不走便會讓有心人拿什麼前朝舊情大做文章，他恨透了前朝舊情四字，聽了就扎心。

  「姚夫人妳且細細哄哄他，要真有什麼事兒，差人知會我一聲。」

  「哎。奴婢知道。」

  不捨的離去，踏出門時還聽著小武庚嗚嗚噎噎的哭聲，直到坐上官轎，謝主恩仍是不捨的擰緊眉心。小武庚不常哭，假哭倒是哭得很真很大聲，像這回這般隱忍壓抑的哭聲倒還是第一回。

  「怕是真的不舒服。我…」

  「你幫不了他的。他得自個兒挺過去。」

  小武庚是凡人肉身，卻擁千年妖力，足月能翻身，百日能爬能說單詞，人身妖魂，小小的身子必須承受比自己還強大的靈氣。

  謝主恩一愣，自責的低語：「合該都怪我……」

  說得不自覺，他謝主恩抱著一位父親的愧疚，怪自己身為妖類，害得孩子得受這種累贅之苦。有那麼一瞬，他變回以前那個黃臉公，孩子就是自己的一切，稍有閃失就是自己的錯—

  「怪你？怎地不怪紂王不是妖，反讓你生下這隻奇琶，還讓你變得…嗯…不男不女。」

  嘴賤巴巴的數落他兩句，姜子牙管他搞什麼自卑，他說的是真話，生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生得出來，搞得自己這般悲情給誰憐。哼！可別想拐他的豹子疼惜！不准！

  「我告訴你，你要嘛現在回西廂，安守你一時的父侯之位，等我立大功，屆時看老子心情好壞，看要不要賞你們個安平。」

  謝主恩低頭不語，眉頭始終沒抒展，過了好一會兒才掀簾勞煩轎夫起轎。姜子牙說得對，倘若他無建樹，來日他們父子倆豈能有安平。與其等著姜子牙或是哪位大人賞賜安平，不如自己造一方安平來得安穩。

  「蒙你賞賜。指不定，是我賞你。」

  冷不防丁的回他一句，姜子牙哎呀呀的讓他敬長官為尊，別老回嘴，謝主恩冷溜溜的嗯一聲當作知道了，沒理會姜子牙的碎念，他沈默了許久才啟唇打斷他叨叨絮絮的碎語，沒頭沒尾的—

  「謝謝。」

  姜子牙一愣，愣了幾粒沙時間才回神，食指勾勾窘紅的臉頰，別眼瞥嘴掩飾羞赧，學他嗯一聲當作回應。之後轎內，兩人各望一窗，誰也沒看誰，不再爭執，順著小徑踏泥朝南門而去。天頂上，申公豹跟行一段，直到過中庭，才停住漂浮的腳步。他回頭望向西廂，靈眼通過西廂拱門，望穿小窗，直視武庚哭鬧不止的小臉—

  玄靈珠？！怎麼會！

  小武庚體內的玄靈珠發著刺眼銀白光，靈力張揚幾欲失控，申公豹一步往前，急奔入西廂。他得控制玄靈珠失控的靈氣，否則小武庚肉身如何抵擋得住神靈之氣！

  「怎地哭得這般。哪兒不舒服？」

  一道熟悉的聲嗓傳入耳，申公豹腳步煞停，順小窗望入室內—

  小武庚在榻子上哭得手腳亂踢，鬧騰得很，男人耐心的走向孩子，染著紅光的手輕撫孩子飽滿的額頭，為他擦去哭熱的汗水。

  「爹爹不在，朕陪你。好嗎？」

  「嚶…嗚…嚶嚶…」

  「好、好，朕不走。要不朕待會兒陪你偷拿你爹爹的筆畫圖。」

  彷彿聽得懂孩子的話語，鳳天羽就著他那一身他自己看不見的神靈紅光包圍小武庚，抱過他的小身子後，又朝他溫柔一笑，輕聲哄他，自說自話。

  「你爹不讓拿筆，咱們偷偷拿，畫他個天南地北。」

  「嚶…咯咯…」

  破涕為笑，沒了剛剛的哭鬧，屋裏佈滿鳳天羽紅光，紅光輕撫孩子躁動的玄靈珠之氣，只見小武庚小手巴著姬發的衣角，漸漸恢復平日頑皮機靈的笑臉。

  申公豹再次飛天，若有所思的睨視西廂，而後仰首問天—

  「三界歸位，為何天界…不取回玄靈珠…？」

  ＊＊＊南佬原創＊＊＊